小苟大吃一惊,抬头看着赵宁都。赵宁都独眼冲他眨一下,又板起了脸,喝道,“妈的!快点擦!”
小苟赶紧低下头,边擦靴边低声道:“那刘寄生呢?”
姚玉松道:“是真正的叛徒!不管他,赵科长有安排的。以后有事和我们联系,统一行动!还有!赵科长的身份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以后就负责联系工地上的战友。”
“是!姚主任!赵科长!我知道了!”
赵宁都大声嚷道:“够了!干活去吧!”
小苟赶紧起身,转身去干活去了。
就在这时,马海骑着马在刘寄生等人簇拥下奔了过来。身后几名马家军马后拖着三名西路军战俘。战俘们双手被绳子捆着,身上衣服都已磨破,砾石路上拖出一道道血迹。
马海看见了赵宁都,道 “马副连长!听说你收了个老红俘给你太太做马夫?”
“是!营座!卑职有时公务繁忙,顾不了太太,找个马夫可陪太太遛遛,还帮着做些杂务!另外,卑职已降为连副,无权使用马弁,请将马弁放回连队!”
“营座!既副连长主动提出,就将马弁收回好了。这个红俘还是送给他照顾副连长夫人!权做奴隶用!”刘寄生顺势接话道。
马海点头道:“嗯!这样也行!”又道,“用红俘做马夫小心点!这些人很不老实的!”
赵宁都道:“谢谢营座关怀,卑职会严加防范的!”
马海勒转马头,对刘寄生点一点头。刘寄生赶紧大喊:“红俘们通通给我过来!”
马海对围过来的红俘们训道:“昨天,三连工地上跑了三个人,今天都被抓了回来!现在把他们游街示众!以后,哪个要敢逃跑,一律示众后活埋!”说完,一挥手,几个马家军逼着一群红俘在路边沙砾地里挖了个深坑,然后将这三名红俘拖过去,扔进坑里,活埋了。土盖实了,还在涌动着。赵宁都看了,心里一阵难受。
黄昏,吃过饭后,赵宁都称自已要到附近营子里办事,令姚玉松陪刘泉姑出去散散步。
刘泉姑骑在马上,姚玉松恭敬地牵着马,往“落马摊”而去。
“赵科长对你还不错吧!”路上,沉默了多时后,姚玉松拉开了话题。
“嗯!”刘泉姑答。
“唉!也是老天有眼!幸亏赵宁都没有被我军收留,才有机会救了我们!”姚玉松感叹道。
刘泉姑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姚玉松望一眼前方行将没入地平线的硕大的红日,和洒落在辽阔戈壁摊上血一样光芒,感叹道:“惨啊!西路军真是惨啊!我打了这多年的仗,从没有败得这样惨!这马回回简直都不要命,我从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敌人!唉!我多想早一天离开这鬼地方,回到河东去!在这里,每天我都做噩梦,想起那一摊一摊的血,想起牺牲的战友的惨状,我就睡不着!你呢?”
刘泉姑没有应声。
姚玉松不满道,“你怎么不说话?这地方没有马家军听见!”
“你的心情我以前都有过!但都过去了!现在我想的是怎样把这些红俘救出去!”刘泉姑平静道。
“那是!那是!”姚玉松看了看刘泉姑,恳求道,“下马走走好不好?”
刘泉姑犹豫了一下,下了马,与牵着马的姚玉松并排走,但明显隔开着距离。姚玉松竭力靠近她,而她竭力避开。
红日已落入地平线。戈壁滩陷入无边的静寂的又有些清冷的暮色里。西边天偶尔可见一抹微红中泛白的无力的云霞。
“泉姑!你和我很陌生了。”姚玉松道。
“没有啊,怎会这样想呢?”刘泉姑不自在地笑一笑,用手搓着蓝色碎花旗袍上搓一搓。这是赵宁都当初在武威城找人帮她订做的。刚开始她不敢穿,说像资本家的姨太太,赵宁都说是为了掩护地下工作的需要,她才穿上,一穿就爱不释手了。
“你看,说话和我离那么远!我说话,你也不理!”姚玉松不满道。
“太近了怕敌人看出什么来嘛!”刘泉姑不自在地笑道。
“泉姑,你和赵宁都同居,我不怪你,你也不知我还活着!”姚玉松道,“所以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对你,我们还是夫妻!”
此时,走到一片红柳林旁边,姚玉松将手搭在了刘泉姑的肩上,刘泉姑身子猛地一弹,赶紧跳开,看着姚玉松惊愕的目光,似乎意识到过份了,赶紧赔个笑脸,挤出几分温存道:“玉松!让敌人看见了不好!”
“这里哪有马家军!你,我是你丈夫啊!”
“你要知道现在我们的身份!马家军发现了怎办?”刘泉姑反驳道。
“那,我们到树林里去!”姚玉松忽然抱住了刘泉姑,眼里流露出欲火,呼吸也急促起来,嘴在她的脸上、身上狂吻开来。
“不要!玉松,你冷静些,冷静些!被人发现了!”刘泉姑红着脸拼命挣扎。
“去他娘的!这里哪有什么敌人!”姚玉松继续狂吻着,拼命将刘泉姑要往林子里拉。
“你干什么!”刘泉姑忽然大吼一声,使出力气,将他猛地往后一推。
姚玉松愣住了,呆站在她面前,脸涨得通红,愤怒地道:“你是不是变心了,和赵宁都过夫妻过上瘾了!”
刘泉姑整了整衣服,脸色依然通红。她放缓口气道:“老姚,马家军为防止红俘跑掉,经常派人巡逻的,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我二人牺牲事小,也连累了赵科长,还有那么多红俘!再说,现在形势这样严酷,我们就先把儿女情长放在一边,好吧?”
“哼!我看是你想把儿女情长留给赵宁都!”姚玉松冷笑。
“你,说的什么话?”刘泉姑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过马缰绳,骑上马,往营地奔去。
姚玉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肌肉颤抖着,眼里露出沮丧又愤恨的光芒。
第二天吃过晚饭后,姚玉松走近赵宁都小声说想三个人碰碰头。天黑以后,赵宁都将院门关死,冲着姚玉松的屋大声喊:“马夫!过来抬个东西!”
姚玉松一来,赵宁都将屋门关紧,领着姚玉松进了内室。
“姚主任!还吃得好吧!”赵宁都关切地问。
“嗯,比我们被围在倪家营子打仗时强些!”姚玉松答。他吃饭仍是拿着自已配的米面到红俘们的房间里一同去煮着吃。
“怕敌人发现,所以不让你到我这里来吃!以后晚上要泉姑给你留些饭!你在红俘营里是吃不饱的!”赵宁都道。
“以后再说吧!”姚玉松板着脸看了看赵宁都和刘泉姑,严肃道:“今天碰头,我想谈件事!我们得组成一个支部便于领导这次行动!”
赵宁都点点头。
“我看就由我们四个人组成!我,宁都、泉姑,小苟!我职务最高,支部书记就由我担任好了!”姚玉松道。
“我看支部书记应由宁都担任,他有马军副连长身份作掩护,好开展工作!”刘泉姑反对道。
“就由姚主任担任吧,姚主任职务高,经验丰富!红俘那边也熟!”赵宁都道。
“那就这样定了。以后,遇有重要行动,都要向我请示,要服从组织,特别是泉姑同志!”姚玉松道,“宁都同志在敌营里的表现,以后我就以支部的名义作结论,报给组织。”
“行!我同意姚主任的意见!”赵宁都道,顿了一下,又道:“现在我有件事要汇报。我听说郑老根一伙土匪在离我们这里一百多里处的祈连山区活动,我想明天以回老家探亲办事的名义,往山中与郑老根一伙联系,争取早日举事!”
姚玉松高兴道:“太好了!那你就去办这事吧!”
刘泉姑看着赵宁都,目光里好象在询问什么。赵宁都躲开她的目光。
“我随你去!既然是回家探亲,我这个妻子陪同回去,反会使马家军更相信一些!”刘泉姑看着赵宁都道。目光里有一缕多情与执着。
“我是去与土匪谈判,很危险,你去了不方便!”赵宁都平静道。
姚玉松沉下脸,瞪着眼道:“是的!你去了反会拖累赵科长!”
刘泉姑不吭声了,怨恨地望了赵宁都一眼,低下头。
散了会,姚玉松自回自已的房间。刘泉姑则默默地为他准备干粮和衣物。
夜里歇息时,刘泉姑走到外屋,想同赵宁都说什么,但赵宁都假装睡得很沉,呼呼地打着酣。刘泉姑揩一揩眼泪,悄然又回到了内室。
十三、山中寻匪
第二天,赵宁都到连部找刘寄生请假,刘寄生乐得赵宁都出去,当即批了假。
赵宁都骑着闪电上了路,往张掖方向的祈连山区走。他得到的情报是:郑老根带着一股土匪在这一带的山区活动。
一路上,他有些恍惚,有些难过,有些说不出的迷茫和无助。
他来寻匪,一方面是为了暴动,为了工作,另一方面,也想躲开刘泉姑。二人相爱,同住一屋,却又不能亲近的滋味太难受了。他不知道自已做的是对还是错。从革命大局来说,似乎应该这样做,可是,刘泉姑那双幽怨的多情的目光又让他难过,让他心痛。重要的是:他也深爱刘泉姑!但二人名为夫妻、实也相爱,却只能忍下心灵的折磨,克制住情感,形同陌路。这种滋味太难受,太别扭,也太痛苦了。只要一回到那个家,只要夜色不临,只要一想到从前那甜蜜的夫妻生活,他就难受,就痛苦,就觉得压抑憋闷。还是出来走走好,透透气吧。更重要的是,这样,也可给姚玉松与刘泉姑一些机会。他从姚玉松的目光里看出姚玉松对刘泉姑的爱,也看出姚玉松因为无法亲近刘泉姑而对刘泉姑及他的怨恨。他不想让姚玉松,这位领导恨他。他现在出来了,可以在外多呆些日子,姚玉松也会多些机会吧。可是,刘泉姑是自已深爱的女人啊,现在他主动让出来,主动给机会让别人来和她相聚,甚至做那种事,这种滋味,对一个男人而言,又如何忍受?所以,这一路出来,他心情不是滋味。他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复杂的事情,也没遇到这种恍惚、迷茫、痛苦、难过交加的情景以及这种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情景。
第二天晚上,他找到土匪活动的那片区域。他见山脚下有一个小营子,住着三五户人家,便想在此投宿,第二天再进山。
还没进庄子,就听见山里面隐隐传出枪声,他立时改变了主意,重又跨上马,往山里奔去。翻过一道小小的山梁,只见山沟里有一个营子,也只有几户人家,几家房子正冒着火,火光照亮夜空,地上横着几具尸体,一些人围在死尸旁呼天抢地地哭喊着,更多的人则忙着救火。八成是土匪袭击了此处!赵宁都想着,一提缰绳,冲进营子里。他冲进一个较大的院子,只见一个四十多岁财主模样的人跳着脚又哭又骂:“你们这些土匪啊!哎哟哟!”旁边一个老太婆和几个小孩也附和着。见穿着马家军军装的赵宁都进来了,如见到救星一样扑上前来。
“哎呀,长官,你快救救我家老婆啊!救我一家老小啊!”财主抓着赵宁都的马号叫不已。
“怎么回事?”赵宁都问。
“土匪刚洗劫了我们这个营子!把我的大老婆、小老婆都给抢走了!长官快为我做主啊!”
“他们往哪边去了?”
财主指一指正前方:“往山里面走了,估计没走多远!长官,我也帮你们出过力,杀过###啊!我的小老婆就是红军婆,被我抓了,归顺了……”
赵宁都怒火直冒,一鞭子抽在他白胖的脸上,喝道:“妈的!你能杀红军,怎么没本事杀土匪?”
“哎呀!长官!土匪人多,又有枪,我哪里敢碰他们?###都是败军溃兵,我假装给吃的他们,就杀了他们!”财主捂着被抽出血印的脸,委屈道。
赵宁都恨不得一枪崩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掉转马头,奔出院门,照财主指的方向赶去。
天上挂着一轮金黄圆月,远处祈连山峰线披着银色积雪,在月光下如同沉默的仙姑。
翻过二座山,已走到下半夜,仍未见土匪影子,赵宁都却迷了路。人困马乏,他下了马,找了个避风的崖石背面坐下,吃了点刘泉姑给他准备的馍,蜷着身子,迷迷糊糊地睡起来。
朦眬中,他听到“闪电”在嘶叫,赶紧睁眼伸手拔枪,枪还没拔出,只见一圈土匪正拿枪指着他,示意他举起手来。两个土匪上来,下了他的枪和马刀,将他绑了起来。
一个头目踢了他一脚,命令手下道:“带走!”
土匪押着他拐过一个山口,走进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壁四周点着松明火把,数十个土匪在里面吃酒赌博。正当中石堆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郑老根,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左右还各有一个年轻的女人陪着。
“哈哈!这人好面熟啊!”见赵宁都进来,郑老根眯了眼调侃道。
“当然!打得你落荒而逃的人!”赵宁都回敬道。
“妈的!你也有今天?”郑老根眼里露出一道凶光。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赵宁都道。
“找我?上门找死?哈哈哈!”郑老根狂笑道。
“不!是来找你做买卖的!”赵宁都平静道。
“我俩有什么生意好做?卖枪给我?老子用不着,直接抢就是了!”郑老根冷笑道。
“你让她们俩走开,兄弟我们单独谈!”赵宁都看了看郑老根身边的二个女人道。目光停在右边一个披发的、丹凤眼的女人的脸上。这个女人个头不太高,略施薄粉,约二十来岁,眉清目秀,身材匀称,穿着绸衣绸裤,故意装出来的欢笑里隐藏不住深深的戚苦与忧愁。
郑老根凶残的目光紧紧地搁在赵宁都身上,刺了他一会,对身边二个女人道:“回屋去!”
那二个女人温顺地欠欠身子,离去,朝洞里深处走去。想必是回她们的“卧室”去了。
“说对了,就是请你去抢枪!”赵宁都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沉沉的洞里。压低声音对郑老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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