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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一个小山，几个放羊人赶着一群羊迎面走了过来。有老人，有小孩，都穿得破烂。赵宁都无神的眼光从他们身上滑了过去，忽然，他的目光停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这人穿着当地百姓穿的白色长袍，腰里扎着带子。胡须长而凌乱，头发又脏又长，脸黑而瘦，正弯着腰，拿着羊鞭，有些紧张地盯着羊群。而其他几个牧羊人却大方地打量着赵宁都一行人。赵宁都断定：此人定是化装的西路军。如是本地人，虽穷，但须发不至于这样凌乱；其次，此人神态紧张，不敢直视马家军；再次，此人不像其他牧羊人那样吆喝，而且挥鞭的姿式极不老练。等他走进了，赵宁都大吃一惊：此人竟是红九军代军长李聚奎。李聚奎原是一方面军红一军团的师长，曾参加过平江起义，是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的老部下。一、四方面军草原会师后，被调入四方面军三十军李先念部任军参谋长。九军西征，古浪损兵一半，军长孙玉清被撒职，李聚奎被任命为九军代军长。赵宁都在一方面军时就认识他。
李聚奎见赵宁都在打量着他，赶紧故故做镇定地抬头恭敬冲赵宁都笑一笑。
“站住！”赵宁都喝道，“你，是哪里人？”
牧羊人抬起头，愣了一下，看着赵宁都，咧着嘴，做着手势，嘴里伊啊呀啊。旁边的牧羊老汉赶紧奔过来，对赵宁都解释道：“长官！他是个哑吧！我们就是山后李堡的人！”
赵宁都内心忽然有一种与李聚奎说上话的冲动，就故意唬道：“我看，他像个红军！并且是个大官！”
李聚奎眼神里闪过一缕惊恐与紧张，竭力做出镇静的表情，傻笑着。
牧羊老汉赶紧道：“长官！你这不是吓唬老汉我嘛！这红军娃都打光了，逃掉的也被你们抓去杀了，哪里还有？就是有，也不敢大白天里出来啊！”
“是吗？我看他就像个红军！而且像红九军的军长李聚奎！”赵宁都有了一种恶作剧的心理。
李聚奎额上冒出冷汗，僵硬地做出痴呆的表情傻笑着。这时，跟在后面的“牙齿”走上来了，赵宁都赶紧一挥手，恶声恶气道：“走吧！走吧！吓唬你们的！快走！”
李聚奎赶着羊赶紧往前奔去。
赵宁都领着“牙齿”赶紧追赶前面的队伍去了。上了坡顶，赵宁都举起胸前的望远镜，朝李聚奎离去的方向望去，只见李聚奎辞别那个牧羊老汉，匆匆独自离去。他回味方才审问李聚奎的一幕，弄不清自已为什么要恶作剧似地审问李军长。是想逗逗他？还是想与他交流什么？或是想对他暗示什么？或是一种潜意识的嫉妒？嫉妒李聚奎虽然狼狈，但毕竟还有组织，毕竟还是那边的将领，一旦脱离虎口，在那边会受到热烈的欢迎，并且马上重返沙场，建功立业！而他呢，就是救助了再多的西路军，就是立了再大的功，也不会被承认，也没人理他，也是马家军的人！半响，他叹了口气，心里默念道：“李军长！祝你好运！”
太阳升上了正天空，大山里被烤出一些热气。队伍懒洋洋地行走着。“屠夫”开始咒骂起来，说找了大半天，没发现一个可疑的影子，二连三连这两天都搜了不少的红军，还有红军婆。赵宁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上前抽他两耳光。
他们拐过一个山口，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叫骂声。只见前面一片空地上，百多名马家军骑兵和民团士兵正围着三四十名衣衫褴褛的红军。他们将被俘的红军绑着，令站成几排，取乐般地冲上去，一排一排地照红俘头上砍去。已经有二排红军横尸血泊，鲜血染红了沙砾地。
“屠夫”咧开大嘴瞪起眼睛嚷道：“妈的！二连又抓了大排红俘！杀得好过瘾！”
这队马家军是马海营的二连。指挥残杀红俘的是二连彭连长。
赵宁都赶紧领着队伍奔了过去。蓦然，他看见了刘泉姑。她被反绑着押在马家军中，在二连长的身边，正悲哀又愤怒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赵宁都一边大喊着“住手”，一边驱马直奔到二连长面前。
彭连长见是赵宁都，高兴道：“哈哈！原来是马连长！兄弟我今天收获不小，要不要分你几个？”
赵宁都看见里面有几个是上回他放掉的红俘，就对二连长笑道：“彭连长！这些红匪都是上回从我手里跑掉的！请彭连长给个人情，交给我处置！”
彭连长慷慨道：“反正里面没有做官的！拿去吧！那女的我要带走！”
赵宁都道：“彭连长！那女的也是上回从我手里跑掉的！上回就是看上她了，才误了事！看在兄弟的份上，让我带走！”
彭连长头摇得很拨浪鼓一般，坚决道：“不行！这女的，我看上了！”
赵宁都笑道：“老兄！请给个方便！我发誓一定要抓住她的！你让给我，我大恩必报！”
彭连长摇摇头道：“什么都可以让，哪有让老婆的！那些红军娃子给你，我算很给你面子了！”然后对手下人喊道，“把这女的给我押上！出发！”说完就要上马，两个骑兵将刘泉姑往马上拖。
赵宁都脸色陡变，霍地拔出手枪，对准那两个拖刘泉姑的骑兵：“谁要动这女人一根毫毛，老子就杀了谁！”
彭连长愕然地瞪着赵宁都，也拔出手枪，道：“马占龙！你不要太过份了！我好意把抓到的红匪送给你，你还要抢我的女人？”
赵宁都蛮横道：“要送就都送我好了！把这女的也送我！”
彭连长怒道：“不要以为你是营长的救命恩人就骑在我头上拉屎？你既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了！”然后对手下喝道，“所有的红俘都给我带走！”
赵宁都喝道：“兄弟们！架枪！抢人！”
双方的士兵都架起了枪，那些民团吓得赶紧后退。
“牙齿”赶紧走到赵宁都面前道：“连长！请息怒！都是自家人！”又对彭连长喊，“彭连长！请息怒！自家人好说话！”
彭连长怒道：“你们连长狗娃欺人太甚！你要他先放下枪，我们各走各的人！”
“牙齿”劝赵宁都：“连长！这事是我们的不是！算了吧！”
赵宁都蛮横道：“今天我不抢下那女红俘，我就不算男人！”
彭连长冷笑道：“那你有本事就来抢！”又对手下的士兵和民团喊：“都给我听着！老子说开枪就开枪！不管他是什么人！”
“屠夫”看了看赵宁都，又看了看彭连长，上前几步，对赵宁都道：“连长！抢女人是男人间常有的事！我提议你们俩公平比武！”
赵宁都看了看“屠夫”，冷笑一声，对彭连长道：“彭连长！这是个好主意！公平较量，谁赢了，这女人归谁！”
两边的士兵都吹起唿哨声，表示同意这个主意。彭连长冷笑道：“看在胡大的份上，老子答应你！”
于是，两边的队伍自动地拉开场子，围成一圈。十几个未被杀害的红军被押到一边。一群民团士兵上前拖开被杀害的红俘的尸首，将场子腾空。
赵宁都与彭连长骑在马上，对峙着。彭连长拔出马刀，瞪着赵宁都道：“狗娃儿！冲过来吧！”
赵宁都拔出马刀道：“承让了！”然后，一磕马蹬，冲了上去。
彭连长号叫着挥刀迎了上来。两马相错，两把马刀空中撞击，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溅起耀眼的火花。然后，两人错开，又掉转马头，冲过来，你来我往，砍杀在一处。
五个回合之后，赵宁都虚晃一招，放彭连长刀砍下来，纵身闪过。然后，反手一刀，砍在彭连长颈上，将彭连长的脑袋削掉。彭连长无头的身子端坐马上被战马拖走，脑袋在地上滚了几下，洒落几滴血，不动了，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睁开着。
一连的士兵发出欢呼声。彭连长的士兵则大惊失色，发出沉闷的叫声，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彭连长的脑袋。马上彭连长的身子在这一刻栽下马来。颈口还不停地往外喷着鲜血。
赵宁都把刀装入鞘中，对“牙齿”道：“把人都给我带走！”
“牙齿”呆呆地看着彭连长的脑袋，合不上嘴。半响，对赵宁都结巴道：“连长！你，你砍死了彭连长！”
“是我砍死的！你个熊样！关你屁事！”赵宁都恶狠狠道。
“是啊！砍死就砍死了！”“屠夫”淡然地应和着赵宁都道。
赵宁都眼一瞪，对二连的人喝道：“所有的红俘都归我！谁要不服，就和我来砍两刀！”
二连的士兵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看着他。
“牙齿”赶紧令一排将刘泉姑和剩下的十几个红俘带过来。
赵宁都令三排长“拐子”领人将被杀害的红俘埋了，然后，押着刘泉姑和十几名红俘往驻地走去。二连的人和民团赶紧抬了彭连长的尸首和头自回去了。
七、假扮夫妻
回到驻地，赵宁都令将红俘关起来，便让将刘泉姑带到自已房里来进行“提审”。
刘泉姑说，那天他们被赵宁都救下后，即打马奔逃，不料在祈连山脚遇上马家军，马家军一吹口哨，他们座下的战马就将他们甩下，跑向马家军那边。他们只好徒步往山里奔跑。牺牲了几个战士后，剩下的人终于跑进深山，此后，他们就在山中与马家军周旋，枪里没子弹了，就埋了。先后遇见了数十名失散后躲在山中的西路军战士，有个九军的战士告诉她说亲眼看见姚玉松牺牲了。坚持了几天后，今天早上，有老百姓在下面喊：“红军弟兄们，你们出来吃点东西吧！”他们因为饿慌了，就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不想被彭连长的二连包围了，原来那群百姓是民团的人装的。
赵宁都默默听完了，安慰道：“你活下来就好！西路军失败了，但红军还在！以后会打回来的！会给姚主任和牺牲的同志们报仇的！”
刘泉姑又问赵宁都上回放了他们，是怎样脱险的。赵宁都便将如何脱险，如何被红军拒之门外，又如何重新获得马海信任回到马家军里的经过讲了一遍。
刘泉姑听了，难受道：“组织上怎么不会慎重一点啊！”
“慎重？”赵宁都苦笑道：“不杀我已是够慎重了！”
刘泉姑叹口气，拉着赵宁都的胳膊，柔声安慰道：“以后有机会再向组织解释！组织会调查清楚的！”
赵宁都叹口气道：“我看难！说实话！我真羡慕你们，虽然被敌人追杀，但总有希望，有归宿，你们只管朝着希望走就是了！我却没有！”赵宁都说完，抬起目光朝窗口外的夜色望去，眼泪从独眼里缓缓流了出来。罩着眼罩、布满伤痕与络缌胡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就象一颗饱经风霜的老树，正经受着狂风暴雨的摧残，正承受着痛苦与迷茫的折磨。
刘泉姑难过地看着他，一阵心酸，一时也不知怎样劝他了。
赵宁都看见了刘泉姑难过的表情，猛一挥胳膊，似乎要赶走这忧郁的气氛，豪爽道：“不过你放心好了！不要我回河东，我就在河西继续做我的西路军好了！做最后一个西路军！还在战斗的西路军！尽力营救战友！”说完，呵呵笑了。竭力笑得很坦然。
刘泉姑揩一揩眼泪，点点头，道：“是的！在我心里，你还是我们自已队伍的人！还是我们的赵科长！”
然后刘泉姑又担心地问赵宁都下一步怎办？贸然就砍死了马海的二连长，这可是不得了的事，马海追究下来怎办？说不定两个人都会出事。赵宁都镇定地吸口气，劝她不要担心。他告诉刘泉姑，他知道马海是个讲义气的人，以马海的为人，不会太为难他的。大不了关禁闭。至于刘泉姑，他会向马海要求分配给自已的。马家军抓了女红军，不要杀，就是分配给军官做老婆或小妾。只是，刘泉姑受审时，万不可太较真，否则会被杀死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赵宁都赶紧对刘泉姑道：“马海来了！你配合一下！假装我在欺负你！”说完，他一下将她拖倒在床上，大声骂着：“老子叫你不听话！不听话！”
刘泉姑一边用手抓他的脸，一面大声怒骂：“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土匪！我死也不会答应你！死也不会！”
门被一脚踢开了，马海手提马鞭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喝道：“马占龙！给我滚出来！”
赵宁都赶紧松开刘泉姑，站起来。刘泉姑从床上爬起，捋紧被扯得半开的衣襟，眼里泪花点点，照赵宁都脸上就是一巴掌。赵宁都回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看老子收拾你！”
马海迎头一鞭子抽在赵宁都肩上，咬牙切齿道：“他娘的！为了一个女人竟敢杀死彭连长！”
赵宁都平静道：“报告营长！说好了两人公平决斗的！”
马海脸都气歪了：“公平个屁！人是人家抓住的，决斗啥子？你娃是抢人家的女人！”
“我知错了！营长！这女人就是上回从我手里跑掉的！我看中了，非要她不可！”
马海恨铁不成钢：“你说看中就看中了！事情闹到这一步，团长会不知道？”
赵宁都一愣，想了想，道：“那就请营座包涵了！占龙哪怕这个连长不做了，也要娶这女的！”
马海瞪了他一眼，从桌上抓过马灯，举在刘泉姑面前仔细打量刘泉姑，恨恨道：“真有些姿色！难怪为这女人命都不要！”
赵宁都恳切道：“请营长把她赏给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