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那些公卿大人们又要回来认取他们的领地了吗?”
“在禁里有好多人去向他献礼物呢!”
“好!那么我也要回去告诉我们那条街的人,我们也应该派代表去拜访他才对!”
“是呀!是呀!我也要去告诉其他人。只要能一睹他的风采,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得也是!他是前所未有的人物,而且拥有一支前所未有的精兵,我们一定要好好对待他。”
就在这些传言之中,信长的名声在京师里扶摇直上。第四天之后,前来东福寺拜见信长的人在门前排成了一条长龙。
“借过!借过!请让我过去!”
好不容易才穿过这条队伍的信长使者菅谷九郎右卫门回来之后,信长也正好从客殿退下来,他对着正在擦汗的九郎右卫门问道:
“怎么样?在所分配的那些住舍里面,有没有人违反军令呢?”
“没有!一个也没有!”
“好!那么也没有人做出像木曾义仲那样不好的事情来吧?”
“那当然!殿下和义仲是不同的。”
九郎右卫门一边擦着汗一边回答道。
“什么?你说我们不一样?”
“是的!一旦殿下说要斩,就一定会杀,因此谁都不敢违背你的旨意!”
“没有人对妇女、小孩子施暴?也没有人抢百姓的东西吧?”
“是的!就如当初你所下的命令一般,士兵们都相当遵守军律,而市民也因此非常感谢。”
“好!三好、松永那些鼠辈想要看着我们的军纪败坏,看来他们是白费心机了。”
“是啊!只要殿下还在,就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哈哈哈!好!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人最怕的就是松懈,当你在安心时,是最容易犯错的。现在你去告诉所有士兵,说我将要巡视市中,要他们将街道清扫得一尘不染!要他们好好做事,我一定会善待他们的。”
“遵命!”
“还有,再次郑重地告诉各营房的人,要他们在每一个营房前立起一个布条,上面所写的内容和上次我所发布的命令一样——京师内外都不准对妇女老幼施暴,也不准强占人民财物,若有违背命令的行为发生,一律斩首。信长——你就这么写吧!”
“是!”
九郎右卫门点头答道,而信长又急急地忙忙朝客殿走去。
对于接踵而来的参贺者,他不问他们的身份地位,不管是做大官的,还只是平民百姓,他都一视同仁来会见他们。
这时的他,和四五天前奔驰于战场之上的那位充满野性的鬼将军,简直判若两人。在人民的心目中,他已经深深印下掌管“天下人”的风采。
赤身的英杰(1)
信长正如他在离京之前所夸下的豪言壮语一般,在瞬间席卷摄津、河内、和泉。就在半个月之后的十月十五日当天,他威风凛凛地凯旋回京。
完全找不出任何文字及话语来形容他的神速。十月一日一大早他从东福寺出发,二日就已经进入摄津的芥川城,在顷刻间,他已经扫平了各地三好的势力。
正如他所预言的那样,在松永久秀归降后不久,大和的筒井顺庆也自动前来归降。从九月二十六日第一次进入京师到现在,仅仅花费了十九天的时间,山城、大和、摄津、河内、和泉五个国家都顺利平定了。这种速度实在有如神助,而他捣入日本的心脏地带也只有四天时间……
在富田普门寺的足利义荣,虽然有三好的军队保护着,却也只得狼狈地逃到阿波。
当信长凯旋的同时,公方义昭也从清水寺移居本国寺,而信长则将自己的住所移到清水寺,看来他的第二阶段行动已经展开了。
本国寺原本是足利尊氏的叔父日静上人所建,如今则充当义昭的临时御所,在这里准备登上正式的征夷大将军之位。
义昭递补了将军之位之后,在十月十八日任命了参议左近卫中将。
二十二日他特旨召见信长。
由于细川藤孝和明智光秀的筹划,终于使得这位流浪将军达成返京的心愿,成为新将军义昭。
这么一来,从官位等级来看,信长自然是在将军之下,因此按理应该是他去参见将军才对!
信长若是不来,而要义昭去会见他的话,这也实在太不合乎礼仪。
(信长的真正意思是什么?真叫人难以捉摸。)
这位拥有真正实力的人,到底要如何对待新将军呢?实在叫人非常担心。
“照这么看来,必须将管领之职给织田先生才对!”
当细川藤孝如此说道时,光秀只是摇摇头:
“真是叫人不明白。但是就算这样,你想主公他会接受吗?”他暧昧地回答道。
就连光秀都不明白信长真正的想法,藤孝当然更是不明白。
“你有没有察觉什么事情,或者是他私下曾经对你泄露过什么吗?”
“没有啊!你也知道,他是个相当忙碌的人,根本没有时间与他好好谈话。”
“照你这么说来,要是我们给他的官位和他自己所想的不符合时,那该怎么办?而且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他前来参拜将军的那一天正式宣告啊!”
“那么,不如这样吧!我们就以慰劳军旅的名义举办一个小型宴会招待他,直接问问他的本意如何。”
“嗯!我们这样招待他,他应该不会生气才对。”
他们所说的答案会不会和信长的期待有太大的差别,两个人都非常担心会惹怒信长,因此在本国寺的一个房间里,他们俩不断地进行磋商。这时——
“织田先生来向将军答礼了。”他们的侍卫当中有人前来如此禀告。
这时正是十月十九日刚过中午的时候。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互相看着对方。
光秀觉得好像有一把刀刺在他的胸口上似的,然而藤孝却似乎松了一口气。
(假如是信长这方面自己前来拜访,或许他应该不致拒绝管领之职才对!)
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同。
“赶快去通知将军家!”藤孝和光秀急忙并肩走出玄关迎接信长。
信长看到这两人时,并没有出现特殊的表情:
“公方先生好吗?”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悠然自得地走向走廊,朝义昭的房间去了。
藤孝、光秀和再度回到京师之后的信长曾经见过几次面,但义昭则是第一次。
三十五岁的信长和二十三岁的新将军。
曾经是长期流浪之身的义昭,由于在七月二十五日投靠美浓立政寺的信长,在那之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信长就以他一个人的力量使义昭成为征夷大将军,因此,我们可以想象得出义昭内心对他的感谢。
义昭也特别走出房间来迎接信长:“欢迎欢迎!真高兴看到你!来,坐吧!”
他举起手来招呼着信长。
信长也很庄重地回了一个礼,在席上坐了下来:“我很高兴能拜见将军,在此问候你。”
他这样打着招呼。
在座的还有义昭的两个小侍卫及藤孝、光秀,以及一位一直跟着义昭的老臣和田惟政。对于信长的突然来访,光秀一直在内心忖度着原因(或许像信长这样的人物,在成功地平定京师的混乱之后,也想要个一官半职也说不定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到底还是无异于一般的凡夫俗子。
“这一次得以顺利返京,完全承蒙织田先生的鼎力相助,你的功劳,我义昭永生都不会忘记!”
义昭感动地以微颤的声音说道。这时藤孝开口了:
“唉!这个,我也曾经和将军商量了许久,为了答谢你这次的功劳,将军想请你担任管领之职,不知织田先生是否愿意接受?”
“管领之职……”
信长慢慢地说道,这时光秀也吓了一跳。
(难道他还不肯接受?他会拒绝吗?看来必须给他更好的条件才行……)
“管领之职……”信长再一次在口中念道,“我并没有考虑到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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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身的英杰(2)
“你是说……”
藤孝内心有不服之感,他觉得有点狼狈。
“那么,请你当天下的副将军如何?”他又说道。
信长以看了在座每个人一眼代替他的回答:“你到底在说什么事呢?”
“你不能说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啊!既然你为国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那么副将军、左兵卫督怎么样?难道这种请奏你还不满意,不想接受吗?”
信长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说: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二十二日在本国寺必须举行一个正式仪式,对不对?”
“哦,对、对!关于这件事情,”义昭亲自回答道,“这是一件喜事,因此观世大夫请了十三番的能兴行来布置这件事。”
“十三番?”
“正是!”
“太多了!”
虽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信长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
“五番就已经足够了,而且现在皇居尚未建造,室町御所也还没有完成,如果现在就这么盛大地举行,那将来怎么办?我们必须考虑到将来,因此请你现在不要那么铺张,可以吗?”
义昭二话不说地吩咐:“惟政!那么就用五番去进行吧!”
这时和田惟政似乎吓了一跳似的连忙说道:
“哦,好的。说到五番,那就由高砂、定家、八岛、道成寺、吴羽五家来做好了。”又说,“这样很好。说到五番,可说是最近京师少有的飨宴。不过,到时候能否请织田先生担任鼓手呢?”
惟政这么说完之后,义昭也附和道:
“这好,这好!当天的大夫是观世三十七代的元忠入道一安斋,以及他的儿子八代左近大夫元盛。怎么样啊,织田先生?你愿意为我打鼓吗?”
“我不参加!”
信长当场拒绝。
“现在京内的平定只是一种假象,并不是真正完全的平定,接下来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我现在不能当一名鼓手,我还必须考虑到金钱方面的问题呀!”
“这样的话,”藤孝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开口说道,“说得也是!织田先生的确非常忙碌。就因为有织田先生的保护,今天我们才得以在这里休息;不过,作为我们树荫的织田先生……”
他微微笑了起来:
“有时就像我们刚才所说的,像是一位副将军。至于左兵卫督这个职位,如果从将军家的参议左近卫中将说来,从上面数来算是第三级职位,也几乎是与将军同等了,所以请你……”
“我没这样想!”
信长仍然用一如以往的口气回答道。
“你没这样想?你是说?”
“是的,我没这样想。现在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此告辞了。”
他站了起来,这时光秀突然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看来事情已经相当明显了。信长只相信自己的实力,对于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相信。
空有其位的官职,他一点也不稀罕。
(这么看来,事情不就更奇怪了吗?)
如今身为武将栋梁的征夷大将军,在他的面前,却只像是一个符号而已。
这么看来,在这个不论是将军、大臣、关白、摄政什么都不能做的乱世里,信长所期待的,并不是一个空有其名的职位。
当光秀正想着这个问题时,突然发觉一个事实,那是由于义昭和惟政的交谈而使他联想到的。
“织田先生似乎有点生气了,是什么事情让他生气了呢?”
“不!没有这回事!”
“是吗?”
“是的,没错!织田先生可能只是想到他原来是身份相当低微的斯波氏家臣,怎么可以和主君你居于同等地位呢?所以他才说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
“是这样没错!他这个人是很讲究规矩、道义的。你看他今天也很正式地来向你回礼,而且还当场说他不曾想过担任总领的职位。从这一点看来,他真可说是武将中的武将啊!”
“那么,对于他这次的功劳,应该如何奖赏他?要送他什么比较好呢?”
“我看……这样吧!不如写一封感谢状给他,怎么样,藤孝先生?”
细川藤孝的看法与他们两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也认为信长所生活的世界已经超越一般常识。这时他也渐渐明白了这点,因此只是木然地望着虚空思考着。
在一旁的光秀却已经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对了,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做,我先告辞了!”
回到岐阜
信长前去参拜的事总算完成了。
在二十二日的巳时。
由于身份太过悬殊,这时已经不能去参拜主上了。
在那之后的本国寺演能席上,信长几乎从未开口。
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呢?
难道他真是为皇居的荒废而担心吗?
他们在上一次所决定的课税,石山本愿寺的五千贯、奈良的一千贯都已经交出来了。然而正如光秀所担心的,堺众,也就是在港口附近的那些商人们,果然每个人都不肯交出两万贯来。现在他们正在街道四方挖着壕沟,并且私自召集浪人,想要训练一支自己的军队来。
对于这件事情,信长一点也不担心。
“嗯!毕竟是一群只为自己利益着想的商人们所召集的队伍。他们所训练的军队,只不过像玩具一般,怎么能和我这支拥有真刀真枪的部队相比呢?”
他边说边笑,看来一点都不在意。
当二十二日的参拜仪式结束之后,二十六日信长就将京师的守备任务交给光秀,自己立即带兵回到岐阜去了。
虽然说他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是却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未完成似的。
“当主公起身,也就是要刮台风的时候。”
有时台风是由对手挑起的,但有时则是由自己故意制造的。
光秀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特地把信长送到濑田才返回京师。
和以前一样,光秀仍然不了解信长对于新将军义昭的真正本意是什么?难道他真的不期待任何官职,致使义昭只好送他一纸感谢状?
光秀拿到这张感谢状后,亲手把它交给信长。即使是现在想起里面的字句,他都还忍不住想笑。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