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事,就是让那家伙应承了丫头与小部落的婚事,日期就定在一个月后。
丫头撂起裙摆边跑边说道:“公主这话该是丫头说才对,万一公主病了,大王可要担心了……”
笑容凝结在咏唱扬起的唇边,她病了,那家伙会担心吗?她曾经那样病过,他都没来看她……
心口发疼,痛恨自己老是控制不住回忆,痛恨自己还总是喜欢憧憬。那个可恶的家伙,说不定这会正在享受软香温玉,她为何要在此挂念他?
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思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拉着丫头:“我们去泡温泉吧。”
“下雨泡温泉?”丫头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公主了。
“别有一番风味,走吧!”
……
窗外,雨滴顺着琉璃瓦垂落在地上。
天色空蒙,大地上轻溅着水珠,声音很轻,像在演奏一首清雅的乐曲,。
诏和宫,灯火明亮。
书房里有两个对坐的身影。
瞳瞳嘴角含着一抹浅笑,葱白的手指执起一枚白色棋子,在棋盘上轻轻落下。
“大王,看来这两年,你的棋艺不但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了不少喔。”
对面的男人夹起的黑子犹豫了好半天,依然没决定该往哪里摆放,然后嘴角一扬:“瞳瞳的棋艺越来越精湛了,本王甘拜下风。呵呵……”
“哪里……其实瞳瞳明白,是大王根本没有专心与我对弈,又或许大王是想引我开心,才故意输的。”水亮的眼睛温柔地闪动。
阁昱暗了暗眼眸,拍拍她的小手:“本王的确是技不如你。”
说完,站起身,来到窗边,注视着外面滴答落地的水珠,心口似被什么抓住一般难受。
瞳瞳那般敏感,果然已经看出来了。她说得对,他根本无法专心与她对弈,眼前总是不自觉地晃过一抹红色的身影。
明媚的五官,她不再对他笑,而是冷若冰霜。
她也没有再来诏和宫找他,只除了来找他答应丫头和小部落的婚期……
他甚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即使小部落每天晚上都有报告她的行踪与动静,他仍然担忧着她内心的想法。她真想嫁给楚弈吗?她难道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拉扯着,矛盾着。
敏感脆弱的瞳瞳,已经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他,每天闪亮着眸子等着他来看望她,陪伴她……
清纯的笑容,脆弱的生命,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可是,他也是如此孤独和痛苦地思念着……
人,有时候坚持自己的原则,就必然要付出很多的代价。
他执意不愿意告诉咏唱关于瞳瞳的一切,不愿意她也来承受这种悲伤,那么就暂且让他苦痛着吧!所有的希望,就等……瞳瞳……离去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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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沉静
秋天,小雨淅沥,空气冰凉。
那个红衣女子,眉宇中多了份淡淡的轻愁。
她依然喜欢笑,微笑或美目宛转,灿烂如花地笑,那是因为她从来都觉得只要笑才能带给人更多的勇气。
身边的丫头顺利地完婚了,如愿嫁给了小部落。
看到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丫头凤冠霞帔,被一个男人执起小手步上红毯的那头,咏唱只感觉自己眼窝热热的,一股强烈的不舍油然而升。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幸福可以有很多种,而能与相爱的人相知相守一生,却是最大的幸福。
小部落虽不善多言,但目光中流露的感情足以见其对丫头的在乎,身为主子,她由衷地为这对新人感到开心。
阁昱特意赐给了他们一座府邸,因小部落继续要守卫在大王身边,所以,这座府邸就在宫门之内。
可惜,丫头已身为人妇,无法再服侍在咏唱身侧,这主仆二人终于在幸福之中正式分离。
如今的诏和宫似乎格外清幽。
咏唱独自坐在长廊的椅子上,凉风掀起了她柔软的发丝,发丝飞舞,如玉的面容显得白皙透明。
都走了……
与落雪、飞扬和丫头一同入宫,她三人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自己仍在无浪的大海中漂浮。
漂浮……四周茫茫一片,海天一色,不甚分明。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害怕,想紧紧地抓着可以依赖的救生物,然后漫无目标地继续漂浮,直到靠岸。
可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生命就任由这般漫无目标地漂浮,无法由自己主宰的滋味最是心慌。
冬天过去后都会有春天,而自己为何连未来都看不到?
丫头与小部落的婚礼,阁昱亲自主持,远远地看到那个男人宛如天神,威严地把持着一切,眼角眉稍尽是一份坚定的冷傲。
他身边的那名女子,数日不见,身子骨似乎单薄了一些,面色也不见红润,惟有嘴角荡漾着如春风一般柔美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她不是时刻被人精心照料着吗?为何像生病了一般?
咏唱闪过一个疑问,很快便被心头的酸楚给淹没了过去。
看到他们并坐在一起,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冻结了。
仿佛在场的所有女子,只有自己是最渺小最无关紧要的……
只是刹那,不过刹那而已,她淡淡地扫过他们,含笑的眼睛只为一身嫁裳的丫头祝福。
她却不知道,高坐在王位上的男人,在每一次瞧见她的身影之时,眼神不自觉变得深幽无比,有力的十指常常无法自抑地握紧,直到十指泛白。
她也不知道,这一个月里,邪君曾经几次来函欲商量和亲之事,那承载着两国之谊的纸信都被一把利剑削成了白色碎片……
当然,她也更不知道,自丫头离开之后,有个硕长挺拔的身影常在夜半之时探入她的房中,用一双琥珀色的瞳眸深深地注视着她沉睡的娇颜,眼神中尽是思念与无奈。
日子就这样过着。
曲咏唱——第一次成了一只小蜗牛,在凉意纷飞的天气里,看着黄叶被秋风片片卷落,而她则缩在自己的壳中。
静静地沉思,默默地抱怨,慢慢地爬行。
……
图画般的山林间,还亮着点点灯光。
宫灯悬挂于秋叶飘零的枝头,映着那一棵棵风中挺立的大树,也映着那一道泛着银光的瀑布。
瀑布从天而降,飞珠溅玉,灿烂如银。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瀑布自半空中倒挂而下,泄入湖中,水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更觉神清气爽,显然水力已被巧妙的渲泄了很多。
咏唱独站在瀑布之下,听着这天然的鸣声,觉得内心的抑郁无形中也被宣泄了很多。
风声中似乎隐隐有丝竹声传来,衬着瑶碧般的流水声,使这图画般的山谷,看来更平和而安静。
这瀑布真能给人许愿吗?
为何她才这瀑布之下许过心愿,却在当天立刻遭到变故?可信?不可信?
夜暮降临,寒意袭人,四下静得很。
深山里那种总带着几分凄凉的静寂,总能让人也变得沉静。
可是……
就是那天,就是在这里,仿佛只是属于他们最后的温馨甜蜜。
记忆停留在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早晨……
咏唱缓缓地蹲下身去,顾不得石块被水珠溅湿,兀自坐在上面。宫灯昏暗,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灭,点点脆弱的灯光,印在石头上的人影身上。
有人。
白色的衣角在清冷的风中微扬,那抹身影就站在她的身后。
浑然不觉,她的目光只盯在黑暗中反着白光的水帘之上,整个人陷入了自己的宁静世界之中。
一件白色的披风罩上纤柔的肩头。
咏唱吃惊地侧过头,对上一双闪烁着温柔的眼睛。
“对不起,吓着你了。”慕千寻声音轻柔,隐含着她不明白的深沉。
“慕大哥,好久不见你了……”
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吧,慕千寻来去自由,神秘的行踪无人知晓,只有当他出现时,便自动出现了。
他笑着在扶起她的身子:“这里太凉了,我们上去再说。”
咏唱轻轻点头,紧了紧手中风衣,感觉一阵暖流涌过。不过,一个问题忽现脑海,阁昱说过,这里是王宫重地,除了王族,外人不可随便踏入,慕大哥是如何得知此处的,还恰好在此寻得了自己?
树林里很安静,鸟儿已倦息。四处只听到风的声音,宫灯忽明忽暗,照在脸上。
软软的落叶打湿了鞋面,咏唱好奇地开口:“慕大哥怎么知道这里的?”
慕千寻停住脚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注视着她:“咏唱,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吗?看你似乎消瘦了许多。”
说罢,修长的手指就要抚上她的脸颊。
咏唱微微撇过脸,掩饰住眼中的落寞,笑道:“慕大哥的错觉吧?咏唱吃得好睡得好,怎么可能会瘦呢?”
“咏唱,人最不可欺骗的便是自己。我虽然不在宫中,但也有时刻关心着你。你这副模样……是为了大王吧?”慕千寻那双黑亮的眼睛直视着她。
粉嫩的唇角突然一颤,她抬起晶眸笑眼弯弯:“慕大哥说笑了,咏唱真的没事,怎么可能跟大王有关呢?”
微凉的小手突然被人握住,他拉过她的皓腕带到自己身前。
“咏唱,慕大哥难道不值得你信任吗?你跟大王的情感,我一直看在眼里,可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瞳瞳,你这样又是何苦?”眼眸深幽,他差点控制不住将她搂入怀中。
这段日子,他有要事处理离开了王宫,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咏唱每天做过些什么,对于她的黯然神伤,他又痛又怜。可是,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他也不愿意勉强她,他只希望她会回过头发现自己的存在。
咏唱深呼吸一口,试图挣开自己的小手,他握着她的手指却温柔而有力。
放弃了挣扎,她静静地看着他:“慕大哥,请你告诉我,瞳瞳为什么要回来?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这个问题,她在瞳瞳刚刚回宫时曾有问过,可惜阁昱什么都没说,只以深沉的目光盯了她一眼。
所以,她便再也不愿意开口再问那个男人。
“咏唱……”
声音突然暗沉了下来,漆黑的眸中注入了不为人知的痛楚,痛楚一闪而过,在晃荡的宫灯下让人看不真切。咏唱却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手心一阵发寒。
慕千寻眼中一闪即逝的痛楚为何与阁昱那时候如此相似?
瞳瞳究竟为什么回来?
她抓紧了那温暖的大手,急声问:“慕大哥,你告诉我啊!瞳瞳既然是你妹妹,她为什么要回来你肯定知道啊。”
浓眉动了动,他的声音被夜风吹过:“咏唱,你要明白瞳瞳和大王原本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大王甚至要册封她为蒙舍国妃。瞳瞳这次回来,除了要继续爱大王,没有别的理由。”
她回来……是为了继续爱阁昱?
风吹在身上,有点冷。
单薄的身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连粉嫩的双唇也轻轻地抖了起来。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原因,像黑夜中的闪电,劈到了咏唱的心口。
瞳瞳回来只是要继续她的爱,那她当年又为何要走?
“慕大哥……”她大而深的眼睛注视着他,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答案,“瞳瞳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她难道不知道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分离是最痛苦的事吗?”
“她……当然知道。”
慕千寻久久地凝视着面前的容颜,她的眸子依然闪亮,又似有一层薄雾蒙上了晶瞳,满眼都是坚定和执着。
瞳瞳……
何尝又愿意离开?
当瞳瞳以为自己诅咒无计可解,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留在阁昱身边之后,为了让阁昱能彻底忘记自己,她忍痛说了一番绝情的谎言。
瞳瞳离开了王宫,他这个哥哥却每天看到她因诅咒而忍受巨大的苦痛,尤其是因挂念阁昱而承受的内心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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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情关
“哥哥……我求你……求你想办法帮我封住诅咒……哪怕是十天半个月也好,哪怕会失去生命也罢……我只想回到大王身边,我只想亲口告诉他……瞳瞳这辈子都爱他……只爱他……”
“哥哥……我求你,求你了……我宁愿用我的生命去换,就算死,我也只想死在他的怀里……”
她那样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着他,泪流满面。
他真的无奈,无法看到瞳瞳每天这样哀求着自己,可是,如果真有办法封住诅咒,他和师兄早就做了。
他只能拜托师兄封除她的一切记忆,让她忘却一切,过着平静的生活……
然而,诅咒却在记忆封除两年后再次发作了,发作得更加严重,连生命都汲汲可危。
想到瞳瞳失忆前的哀求……身为哥哥,他已经自私地剥夺了她的记忆,怎能再自私地连她最后的心愿都不去完成?
人,若不到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永远难以想象死亡的可怕。
他绝对不会告诉瞳瞳,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他会尽自己的一切能力去帮助她……
爱上咏唱之后,他才明白,如若不能将瞳瞳送回到阁昱身边,恐怕到了另一个世界,瞳瞳也会继续带着未能实现愿望的哀伤,灵魂永远痛苦地纠缠。
他只愿瞳瞳能微笑而无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如此而已。
……
咏唱没有说话,安静地注视着神色复杂的他。
“咏唱……瞳瞳真的不能没有大王。”说完这句话,慕千寻心痛地发现面前如水晶般闪耀的瞳眸瞬间暗了下来。
关于瞳瞳的事,他真的无法说出口,那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多说一句残酷的事实仿佛都会往那个脆弱的身躯上割上刀子一般。
他闭了闭眼,手臂一紧,将似在秋风中抖瑟的咏唱揽在怀中。
瞳瞳真的不能没有大王……
那个男人,在瞳瞳回来之后,也立刻旧情复燃,时刻陪伴在她身边,生怕她再次离开一样。
那自己呢?
曾经对自己的温柔和宠爱又算什么?
“为什么?”仿佛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