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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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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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长离开一个月后,满雄回到了宁远。

张素元闻报,心中大喜,他下令大开城门,亲率众将迎出了南城。

当初,对于满雄的离去,张素元表面上虽没什么,但心中却极为难过和遗憾,另外还夹杂着一丝懊悔。

满雄是一员难得的虎将,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缺兵少将的泺东就更是如此。满雄性情憨直,说话办事往往认死理,所以与同僚大都处得不好,但凡事有弊也就往往有相对好的一面。性情憨直,也就说明满雄不狡诈,没什么坏心眼。

如果不是有人暗里下绊子,满雄也必定会和其他人一样对他心悦诚服,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满雄离开后不久,张素元就认识到了他对满雄的事有点太过武断,他不该这么轻易地就放弃满雄,他至少也得和满雄解释解释才是正理。

刚才,中军禀报说满雄率五千蒙厥骑兵已至南城,张素元立刻想到满雄可能是来跟他和解的,因为王晋之不可能把满雄派到他这来,而朝廷也不大可能突然这么明白事,知道他这儿缺兵少将,所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满雄自己要求来的。

坐在神骏的大青马背上,满雄凝神注目着昔日曾洒满他和无数兄弟们汗水和热血的南城,一时百感交集。满雄也说不清自个儿是个什么心情,有惭愧,有尴尬,有懊悔,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当初一怒之下,负气离开宁远,满雄旋即就异常懊悔,但却已骑虎难下,回头不得。

满雄遇事虽说反应慢点,也好认个死理,但并不傻,知道自己重几两几钱。他知道不论他有多大本事,立多大功劳,升多大的官,他都永远是只拉磨的驴,听人吆喝的命。既然是拉磨的驴,自然也就不可能对主人的选择说三道四。主人好,命好;主人不良,命不好,如此而已。

满雄和辽东所有将士一样,命都不怎么好,但命这种东西,再怎么走背字也总能有缓口气的时候,辽东将士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命运把张素元送到了辽东,在他们已如死灰的心中重又燃起了胜利的斗志和希望,但就是这样一位给他和所有辽东将士的命运带来转机的统帅,他却因一时之怒就负气离开。

张素元固然在这件事上偏袒了赵明教,对不起他,但也仅此而已,别的一切都顺心畅意,他实在不该做得这么过火,以至没了转圜的余地。至于王晋之,他不用多看,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在他看来,这位经略大人好,至多也不过是可以和王桢化、袁丰泰之流平起平坐而已,但坏,也绝坏不过高行义这等绝代才子。

满雄懊丧之余,愈加思念起宁远的部属同僚,虽然多有不睦,但这会儿却觉得每一个人都是那么亲切,就即便是死不对眼的赵明教如今也远比整天出气多,进气少的王晋之瞧着顺眼。

满雄平静下来后,便一心想回宁远,但他却不能就这么讪不唧地回去,那未免太现眼了,他丢不起这个人,他得琢磨个好办法,回宁远怎么也不能太丢人。

到山海关后,满雄整天摁着自己的大黑脑袋想辙,还好,总算没白摁,一个月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满雄向王晋之建议,他说山海关目前虽有五万军队驻守,但战斗力却远不如张素元统领的部队,一旦有事,恐难应付,所以他想回部族聚居之地,招募一批蒙厥勇士效力帝国。

对于满雄的建议,王晋之欣然采纳,因为此举不但可以增加他抗衡张素元的筹码,万一有事这也是保命的本钱,何况满雄刚刚归附,他不能拨这个面子,但他也给满雄订下了数额,不能超过五千之数,他只能负担起这么多。

蒙人和离人一样,也是马背上的民族,几乎人人精善骑射,但由于部族间的争斗频仍,又加之天灾不断,蒙人的生活相当困苦。

与帝国疆界毗邻的蒙人部落中,有很多青壮男子希望能加入帝国军队,但朝廷向来对异族极为抵触,根本不允许他们加入帝国军队。

近年来情况渐渐发生了变化, 因为帝国募兵越来越困难,而且战斗力也不高,于是朝廷也就默许少量蒙人加入帝国军队。

满雄精挑细选了五千蒙人战士,又经过了近一年的严苛训练,如今满雄已有信心凭这五千勇士与离人于平野争锋。

在王晋之的极力推举下,朝廷降旨赐满雄上方宝剑,令他以总兵衔节制山海关内外兵马,但以帝国兵制,凡武官必受文官辖制,所以他仍受张素元和王晋之的调遣,但只要有张素元和王晋之的授权,他就有绝对权威。

到了这个时候,满雄觉得他终可以体面地回到宁远了,如今他既有五千虎狼之狮作见面礼,又在官阶上压倒了赵明教这个兔崽子,他现在完全可以里面三光地回去。

满雄要回宁远,王晋之打心眼里是不愿意的,但又不便拦阻。满雄回宁远名正言顺,他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理由阻止,另外他觉得满雄之所以要回宁远,是去向张素元示威的,是给张素元这个王八蛋舔堵去的,所以他就更不好阻止。

看着缓缓开启的城门,看着徐徐落下的吊桥,满雄翻身下马,伫立在桥头。

六十二章 和解

 看到张素元疾步向他走来,满雄也大踏步向前奔去。吊桥中间,满雄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张素元身前,略带着哽噎说道:“大人,末将回来了。”

俯下身躯,张素元搀起满雄后紧紧攥着他粗大的手掌,重重地说道:“ 满将军,欢迎回来。”

为了给满雄接风,张素元破例铺张浪费了一把,在巡抚衙盛排筵宴,款待满雄及一众部将。

酒宴尽欢而散,众将离去后,张素元把满雄单独留下。卫兵上好茶后,就退了出去,这时屋中的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大人,我……。”满雄迟迟疑疑地,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满将军,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谁对谁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知将军是何等样人,将军日后也必会了解素元。”

这种事满雄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解释不解释的都没什么用,若硬要解释,只会让他们都不自在。

“好,大人,多余的话,满雄就不说了,今后满雄定当誓死追随大人抚平边患,建功立业。”满雄决然地说道。

“能得满将军鼎力相助,不仅是素元之幸,更是辽东军民之幸。”张素元真诚地说道。

“大人,您言重了,满雄粗人一个,何德何能,敢劳大人如此看重?满雄愧不敢当。”满雄老脸一红,说道。

“满将军,素元的话没有丝毫言过其实的地方,光你带来的这五千蒙厥勇士,素元就不知该怎样感激才好。将军这是雪中送炭,去掉了素元的一块心病。虽只是大略看过,但素元可以断言,他们绝对可以与离人于平郊野战中对垒争锋,满将军,这是素元做梦都想拥有的军队。”张素元激动地说道。

看到巡抚大人如此看重他的部队,满雄的心情愈加舒畅,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满雄问道:“大人,我在山海关听说您正在与离人谈判,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是的,这半年来我一直与皇天极接触,彼此应酬,以便争取时日。”

“大人,您不知这样做要冒多大的风险吗?末将自山海关动身之时,听说经略王大人近期就要到京城去,他要拿这件事参劾大人。”满雄担心地说道。

听满雄说王晋之要到京城去告他,张素元眼前为之一亮,压下心头的喜悦,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满将军,素元何尝不知,但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一段喘息的时间,让军民休养生息,同时整顿军备,巩固防御,如此才能彻底扭转辽东不利的战局。如果能达成所愿,素元即便最后因此获罪而离开辽东,到时离人再想突破锦州及大、小凌河一带的防线就绝非易事。”

“大人的苦心,末将当然知道。其实,辽东的高级军官人人都知道,离人每次战后都会主动提出议和,他们对取得的战果早已心满意足,他们只是想让朝廷正式承认他们掳掠的土地和人口,但朝廷却认为他们只是帝国的部属,只能听从朝廷的命令,所以一直拒绝和谈。大人,就是朝廷这种死要面子的心态,使得我们从来没有喘息的时间,使得我们每次都败得这么惨。”满雄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满将军说得没错,但现在的情况又和以前不同了。以前和谈是我们主动,但如今却是离人掌握着和谈的主动权。攻守易势,现在刀柄是握在离人手里。皇天极是个极有远见的统帅,在军略上他或许没有吉坦巴赤高明,但在政治上,吉坦巴赤却远非其比。皇天极知道他和我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和平可言,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非此即彼,没有别的结果。”

看着满雄一脸费解的神情,张素元继续说道:“双方的人口和土地相差得不成比例,所以朝廷一旦政治清明,那时就是离人噩梦的开始,离人必遭灭族。皇天极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改变双方力量对比的机会,而要想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的进攻,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宁远大捷之后,离人虽暂时无力进攻我们,但他们没有丝毫放松,一直都在积极备战。满将军,离人半年前已出兵千济,相信很快就会迫使千济臣服,他们不仅一举解除了后顾之忧,更解决了一直困扰他们的粮食问题。前日,本抚收到消息,说他们趁着林丹部内乱,又已兵发科尔沁草原。满将军,如果不出意外,皇天极收复林丹部后,就会立刻再次挑起战端。”

“大人,既然如此,您又何必要冒险与皇天极和谈呢?”满雄不解地问道。

“满将军,世事变化往往出人意表,但未雨绸缪也永远都不是多余的,所谓尽人事而听天命。素元身负万千军民生死重责,即便万谤临身也不敢稍退半步。”张素元肃容说道。

“大人,您这是……。”满雄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巡抚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满将军,素元还有个方法可以拖个一年半载。”张素元放低声音说道。

听巡抚大人说还有办法可以拖个一年半载,满雄精神一震,他知道这一年半载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但对于到底是什么办法,他只能洗耳恭听。

“互市。”张素元低声说道。

“互市?”满雄惊疑地问道。

“对,互市。”张素元肯定地说道。

“离人掠夺的土地对他们而言已太过庞大,他们现在渴求的已不再是土地,而是财富,是可以过上安逸富足生活的各种物品。对离人而言,财富可以抢掠而得,也可以由贸易获得,但安逸生活所需的物品他们目前是没办法抢到的,他们要想得到,就只能和我们互市。”

“如果我们提出互市,本抚料想除了少数极端好战的分子,或是如皇天极这等有远见卓识的人,绝大多数离人必将不再愿意轻动刀兵,离人中有权有势的贵族就更得如此,因为他们缺的不再是财富,他们缺的是可以让他们过上奢靡生活的各种物品。”

“如果我们提出互市,即便对皇天极本人也有极大的诱惑,因为离人目前急需布匹、棉花等他们根本从其他地方难以大量获得的各种物品,再者,皇天极虽是后箭的大汗,但这只是名义上的,他实际上仍然不过是一旗旗主而已。”

“大人,听您这么一说,互市确是可以拖一段时间,但朝廷能答应吗?”满雄担心地问道。

“满将军,朝廷不可能答应。”沉默了一会儿,张素元说道。

“什么?”满雄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大人,互市跟和谈可不一样。要是您背着朝廷跟离人私下通商贸易,这可是通敌的大罪啊。”

满雄现在总算明白了张素元先前说的‘万谤临身’是什么意思。

“满将军,素元甘冒如此风险,还有一个原因同样重要。”张素元沉声说道。

对于巡抚大人一波三折的话,满雄早已见怪不怪。

“满将军,朝廷发下的军饷本抚已全部用在修筑前线的城防上了,所以军饷截至目前已拖欠了八个月之多,不能再拖了。”张素元难过地说道。

“大人,您是说靠互市来解决军饷的问题?”满雄问道。

“是的,正是如此!”

至此,满雄再也无话可说,他甚至连一句反对的话都已说不出口。

“满将军,形势使然,已经容不得我们再后退一步,将来即便因此而起天大波澜,也不过本抚一力承担而已,但辽东的根基定可牢牢打下,到那时本抚在与不在都无关宏旨。满将军,今天素元之所以开诚布公,是希望将军能明了局势的变化,将来万一若有不测,素元希望满将军能镇住大局,不使本抚的一腔心血付之东流。”

张素元字字真诚,满雄心底里的最后一丝怨恨也雪化冰消。

“满将军,本抚付你全权,统领关外所有军马,本抚希望将军就以你的五千蒙厥勇士为标准训练他们,不管多苦多累,断胳膊还是断腿,请将军务必要让他们尽快形成强大的战斗力。”张素元最后嘱托道。

满雄离去后,张素元的心情之好,简直难以形容。

与满雄的成功和解,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但却最令他高兴,对于满雄带来的五千铁骑,张素元说的是实话,对他极为重要。而王晋之也终于开始行动了,至关重要的一战就在眼前,如果一切顺利,从此将天高地阔,任他翱翔。

六十三章 进京

 秋风又起,灰蒙蒙的天空下,缓缓飘零的落叶愈加显得凄凉。

与皇宫南墙毗邻的秦府虽是天下第一的阴森之地,但落叶依旧飘零。无所不在的阴森之气弥漫在秦府的每一个角落,身处其中的人,除了主人怡然自得外,余皆刻刻惊悚。

匍匐在地的辽东经略王晋之原本在九千岁面前就喘不过气来,此刻就更是不堪。

“知道了。”秦桧贤肥白润红的嘴唇轻轻嚅动了一下后,便再不见动静。

冷汗从王晋之灰暗的两鬓、额头丝丝冒起,他不知道九千岁他老人家金口中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又过了好半晌,王晋之才以轻柔到了极点的声音说道:“您老人家若没别的吩咐,那小的就不打扰了,小的先告退。”

如果不是王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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