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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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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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极答应取消年号,请朝廷给铸国印、归还领土,这等于是归顺朝廷。这是不可能的,完全是鬼话,至此,张素元对自己的推断再无怀疑。

“我家大汗只求保持辽东固有地盘,别无所求,请大帅勿疑。”见张素元迟疑,纳吉方赶紧补充道。

“不知你家大汗何时归还辽阳以东的五镇?”张素元郑重其事地问道。

“大帅何时签约,大汗何时撤兵,决不违约!”纳吉方立刻说道。

纳吉方爽快,张素元也不拖沓,他说立即上表朝廷请准。

送走纳吉方后,张素元对给皇天极出主意的人充满了好奇,是谁呢,是范文海么?如果是范文海,他会选择什么时机行险一搏?

轻轻一声叹息,皇天极和范文海都是人中俊杰,行险一搏,虽可令局势变幻莫测,但最终决定的胜败的是实力。限于实力,他们终是没有机会跟他公平一搏,这对他、对皇天极和范文海而言都不是好事,但对兄弟们和百姓却是莫大的幸事。

为了兄弟们少流血,他不会给皇天极和范文海留下一丝生机。主动权在他手里,限于实力,任皇天极和范文海智比天高,千变万化,也必然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半个月后,粮饷依然毫无消息,张素元再奏:“……欲修战备,先养士卒;欲养士卒,先足粮饷,现辽东缺饷名为七月,实则有十三月之多;关内八镇,缺粮皆在三月以上,试问号腹之士,何能载戟?……”

字里行间的火气令这位向以中兴之主自诩的思宗皇帝大为吃惊,也深感不安,他连夜传来户部尚书王肖晨、侍郎李贺才问对:“二位爱卿,当日张素元召对时,你们也都在场,如今为何不输粮饷于辽东军前?”

王肖晨心中连连叫苦,未在户部任上时,他就知道相较其他五部,户部是个最不好干的苦差事,但六部之一的荣耀和本着穷庙富方丈的精神,他还是削尖了脑袋窜到了户部尚书的大椅上。没曾想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就得为辽东欠了七个多月的粮饷顶缸,冤呢,都他妈冤出大天来了。

“陛下,国库中本有银七十万两,其中赈灾西北支出二十万两,赈灾江浙十五万两,安抚海寇赵芝龙十万两。这四十五万两俱已递解而出,如今国库之中只有二十五万两作应急之用,实无银两补发欠饷。”王肖晨硬着头皮回道。

思宗闻言,大为不满,说道:“朕记得先前修三殿,建生祠,不知花费多少银两,边发却每每有余,如今三殿已成,生祠俱毁,却为何反而没有边发的银两?”

“陛下,这一是因为地方税银上解不足,二是物价飞涨,各种开销自然水涨船高,如士兵的月银原先一两一钱,现已递增至一两四钱。军饷在增加,库银却在减少,大大超过户部的支付能力。”侍郎李贺才奏道。

“陛下,发饷,增之一分未见圣德,减之一分便要鼓噪。”王肖晨不无怨气地发着牢骚。

王肖晨这最后一句牢骚深得圣心,思宗点点头,心道,这就是了,增之一分未见圣德,减之一分便要给朕脸色看,这群不知感恩的东西!于是,不快也就自然地连带到张素元身上,当初原本指望张素元自己解决欠饷的问题,没想到最后还是要靠他。

思宗不置可否,上书和侍郎擦了把冷汗后,就回去接着喝酒赌博玩女人。

第二天,张素元与后箭秘密和谈的消息传到了思宗耳中。消息是吏部尚书崔承秀禀报的,并举证说,被张素元贬职的将官左中玉可以作证,皇天极的特使被张素元秘密安置在宁远,和谈正在进行。

中午,东场的密扎递到了思宗手里,再一次认证了崔承秀的话。消息确实后,思宗心情烦躁之极,他在贞清宫空旷的殿堂内疾步走来走去,整整三个时辰,不吃也不喝,吓得宫女太监不敢靠近。

日落之后,柳皇后和田、李二妃同时来到贞清宫伴驾。得到万和鸣的禀报后,柳皇后又通知了田、李二妃。她们都是思宗在信王府时的妻妾,进住皇宫后,柳皇后居坤宁宫,田贵妃、李贵妃分别住在成甘宫和斐陵宫。

思宗不嗜女色,登基之后更是如此,对三位后妃,他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因而三人相处得一直很融洽。思宗是个特例,他从不为后宫烦恼,相反,每有烦恼时,三位后妃倒还能给他不少安慰。

三位后妃各自带了些思宗素日喜欢吃的酒菜,一同来到贞清宫伴驾。后妃不许干政,这是祖训,在思宗这里尤其如此。她们都不敢问思宗为什么忧烦,只是小心地细声细语地劝他喝酒用菜。

红袖把盏,暗香浮动,软语劝酒,温柔乡醉,这些常人无法逾越的温柔陷阱在思宗身上却没什么大用。虽然心情多少平静了些,但身在席间,心却依然在辽东。

张素元与后箭和谈本就是奇耻大辱,若再丧权辱国,到时该如何收场?他这个中兴明主,却有眼无珠,错用封疆大吏,定会被天下人耻笑,这他如何受得了!

这等大事,张素元为什么不奏报朝廷,他想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皇上?而且,平息兵变,张素元为什么只处理致乱的将吏,却对带头哗变的士兵不加惩戒,一味放纵?

后妃们敬酒,他却把菜挟进酒杯里,劝他吃菜,他又一杯一杯地喝个不停。见思宗心不在焉,柳皇后就命太监撤去酒宴,侍候他早早安歇。

思宗又哪里能够早早安歇?每有大事不决,便彻夜不眠,他想张素元是周勋儒推荐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便起身吩咐万和鸣,连夜召周勋儒入宫。

周勋儒听召,哪里敢怠慢,急忙连夜入宫。这是常有的事,入阁不到一年,连夜入宫也不知有多少次了。他只担心皇上要问什么,若答不上来就糟了!

周勋儒急匆匆地赶到贞清宫,肥胖的躯体已经汗水淋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这个勤图政事的年轻皇上面前,他绝不能表现得太自在,太漫不经心。

首辅大人一边擦汗,一边喘气,一边又整衣跪礼,一副忙而不乱的样子。果然,思宗看他这样劳苦,大大嘉慰一番后才进入正题。

从万和鸣手中接过表章,周勋儒一时不明所以,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这道表章是张素元关于平乱、设将、精兵上的,内容他早就看过。奏章皇上早就准了,现在退给他看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现什么不妥,要找后帐?周勋儒的脑袋又大了。

如今,首辅大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抠出来,先走一百板子,再过一百遍碱水,谁让它这么欠!为什么非举荐张素元不可?他本该把张素元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打倒在地,然后再踏上一万只脚,让这小子永世不得翻身才对,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处处维护张素元。

虽然如此,虽然郁闷到了极点,首辅大人毕竟是个爷们,什么事,认头!但谁曾想,张素元这小子他妈还是个火药桶,说不定什么时候爆炸,一旦爆炸,就必定也得把他炸个粉身碎骨。

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召对时没把他炸死,却差点把他吓死,如今刚消停没几天,京里竟又传起了张素元正和离人秘密和谈。刚才入宫时,他一直提心吊胆,就怕皇上问这事,还好,看来不是为这个,但让他看已经准了的奏章干什么?

就在首辅大人脑筋高速运转的时候,思宗问道:“张素元为什么只惩办有过失的将吏,却不惩办闹事生变的首恶?”

“皇上,这是张素元的治军策略。有道是,法不责众,不办首恶,是为了稳定军心。”周勋儒急忙解释。

周勋儒没想到思宗会在这上面有疑问,他不敢说皇上不懂治军,却又不能不为张素元辩解。话说得很白,他想让思宗明白,不要在这种无关大局的小事上太认真。

“京师盛传,说张素元正与离人讲和,这事你知道吗?”思宗突然冷不防地问道。

周勋儒不由得一激灵,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问他知不知道传闻,还是问他知不知道张素元与离人和谈的内情?

我的妈呀,这可坏了!在皇上这儿,肯定是扯不清和张素元的关系了。如今张素元荣,他虽不见荣,但张素元损,他却必定更损,所以只有死保张素元这一条路了。

多年宦海的历练,周勋儒马上镇定下来,也即刻下定了决心。他并不太害怕,因为心里有底,张素元不会在这种事上失了分寸。

周勋儒和所有立身庙堂的官员一样,都是聪明人,不是糊涂蛋。那么多圣贤书绝不是白读的,他们即便手上没是非,心里却必定有是非,心里都有一把尺子,谁是什么人,量一量都清楚得很。

传闻极可能是真的,假和谈,真备战,是张素元惯用的策略。对这种传闻,如果真的明智,是跟本不必当回事的,但皇上既然问起,也就说明他不理解张素元的做法。这可难办了,因为不能向皇上解释,一解释,就说明皇上不懂战略策略,而这,又是这位英主的禁忌。

不愧是官场中的老狐狸,周勋儒没用转眼珠就有了主意,他肯定地说道:“陛下,传闻不可信!”

“贬将左中玉禀报,说后箭的特使已被秘密安置在宁远,这难道不是真的?”思宗追问道。

“陛下,既然是秘密,张素元又怎会让左中玉知道,以至京师这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难道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思宗不悦地问道。

“陛下,以臣料想,想必后箭贼酋见皇上知人善任,英名无比,顿生惧意,遂生企和之心,因此方才派人先到宁远探探路,试探试探;而张素元备战需要时间,所以不管贼奴真情抑或假意,先与离人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反正对我方没什么坏处。如此一来,双方接触定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贬将左中玉定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因此京师传闻四起。”

见思宗的脸色缓了下来,周勋儒接着说道:“如这等大事,张素元一定不会隐瞒不报,但他为人精细,为了不让皇上劳心,没个一定之前,不大会劳烦皇上,但有了一定后,老臣料想,张素元必定会如实奏报。”

周勋儒心道,如果张素元现在还不知道京里发生的事,那就不是张素元了。

思宗虽不置可否,但脸色明显轻松下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张素元的奏章就摆在了龙案上,内容与周勋儒所言大同小异。

思宗依旧未置可否,既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不同意,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八十一章 改制

 北国的初秋,天高地阔,山空水清,浓重的苍凉之中有着无限的豪情。

纵马飞驰在苍翠的无垠旷野中,祖云寿心情之飞扬无可言喻,虽然大帅交给他的任务想想都头大,但好心情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既已确知大帅的决心,今后无论面对什么艰难险阻,都只不过是喜悦中的烦恼而已。

死,无足轻重,无可开解的悲愤才是祖云寿最不愿面对的。今后,他可能战死,但再也不必面对欲哭无泪的悲愤。

以辽人守辽土是张素元整个辽东战略的基础,于是,大力扶持祖云寿这样的辽东大将就是自然而然的。

祖家世居辽东,为当地望族,人丁众多,经过张素元的倾力支持,祖家军已成为辽军的主力。其后,张素元虽罢职离去,但也已无人敢轻动祖家军,即便以王晋之的贪鄙,他也不敢如对待满雄和赵明教一般,将祖云寿调离辽东,自然就更别提拆散祖家军。

祖云寿三弟云希、侄海远、义子龙达皆为副将,四弟云鹏、五弟云烈同为游击将军。他们各领一支人马,分守大小凌河、十三山等地,成为锦州的外围防线。

祖家军,也是张素元敢于离开辽东,而不怕被王晋之这样只知有己,不知有国又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无知小人败光家底的重要原因。

回到锦州,祖云寿被一众兄弟子侄以及将佐部曲从城外一直簇拥进征辽将军府。祖家军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现在已是辽军的主力,如今家主又成了统领关外所有兵马的主将,众人雀跃之情自可想见。

一入将军府,祖云希即命排下盛宴庆贺大哥荣归,祖家军上下同乐,但没想到却被祖云寿制止。不理众人愕然的神色,祖云寿直奔内府,去向母亲请安。

祖老夫人不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她是巾帼女杰,是帝国独一无二的母亲。每有征战,老夫人必随儿子出征,她是军中的定海神针,手中的龙头凤杖也没少痛饮敌人的鲜血。每逢战况危殆,只要老夫人的凤杖挥出,每个唐人儿郎都会暴发出惊人的力量和勇气。只为老夫人眼中一抹赞许的目光,没人不愿效死命。

老太太仪态优雅,即便滚滚征尘,一头苍然白发也是纹丝不乱,此刻端坐家中,既稳如泰山,又慈祥可亲。

礼毕,老夫人见儿子神色凝重,便道:“寿儿,事情不如意吗?”

“不是。”祖云寿说完,看了一眼伴在母亲身边的夫人左氏。

看到丈夫的眼色,左氏夫人立即站起身来,带着丫鬟老妈子离去。

“事情严重吗?”祖老夫人诧异地问道。

“母亲,大帅命我将关外二十万人马精简至十万;凡父子从伍者,父去子留;兄弟从伍者,兄去弟留;凡老弱病残,一律裁撤。今后民归屯,兵归营,屯守分离。”

沉吟良久,祖老夫人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是怎么想的?”

“大帅绝代雄才,能够追随大帅麾下,是寿儿之幸,是祖家之幸,是辽东父老之幸!”

看到儿子脸上从未有过的光彩,祖老夫人心中诧异,问道:“有把握吗?”

“有,母亲!”祖云寿毫不迟疑地答道。

“朝廷呢?”老夫人追问道。

“当然包括朝廷!”祖云寿傲然一笑,答道。

祖老夫人又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跟你交底了吗?”

“是的,母亲,大帅对孩儿言道,不平边患,决不离开辽东半步!”祖云寿激动地说道。

“真是这个意思吗?”老夫人进一步追问道。

“是的,明教将军已坐实了大帅的意思。”

到了这会儿,祖老夫人紧张的脸容方才轻松下来,轻轻拍着胸口,说道:“这下好了,辽东十数年的刀兵终有希望可以结束了。”

“母亲,那此事该怎么办呢?”祖云寿问道。

“寿儿,不必担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太太不在意地说道。

有了母亲这句话,祖云寿知道事情已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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