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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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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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同时采取羁縻之策,拉拢分化离人。箭月每年都要向朝廷纳贡,然后朝廷再给予诸部酋首赏赐,当然赏赐的财物要比纳贡的财物多的多。

为了进一步分化离人,宣帝时帝国开始允许箭月酋首纳贡后可以在帝都开市三日。所谓开市,也就是允许他们在帝京做三天免税的买卖。

这件事对帝国来说只是小事一件,但对离人却非同小可。离人平日与帝国的边境贸易受到严格限制,数量上如此,种类上更如此。有些物资,如刀枪、弓箭、甲胄、农具等物资根本就是严禁贸易,而在帝京开市时,这些限制会有适当的松动,不仅如此,开市与边境贸易所获的利差往往有十几倍之多,所以每逢纳贡时,有些酋首的车队竟绵延数里,几近千辆之多。

为了争夺有限的通关文牒(通关文牒是帝国允许离人带入关内多少货物的凭证,多有多带,少有少带。拥有通关文牒的多少,就是离人身分、地位和财富的象征。),不仅各部族之间互相争杀,就是部族内部的争杀也愈演愈烈。由此之故,箭月又从八十余部散为一百三十余部,帝国从而达到了分化削弱离人的目的。

为了确保离人中不致出现挑战帝国威权,扰乱北方边陲平静的地方势力,帝国更采取挑拨离间、以夷制夷、断市和贸易封锁等种种手段来打击削弱离人的力量,有时甚至直接出兵来铲除那些不驯服于朝廷的部族。

得益于这些方略的综合运用,尽管箭月内部各方酋首皆称王争长,互相战杀无日无之,甚至骨肉相残,强凌弱,众暴寡,盗贼蜂起,遍于山野,仍使得北方边陲保持了二百多年的平静。

神帝季宏均登基后,情况慢慢起了变化,北方边陲保持了二百年的平静开始被打破。

神帝,人如其名,神之极矣!神的让人无话可说。神帝贪婪成性,亘古未闻。神帝的贪性是从骨子里贪到毛孔,又从毛孔贪回到骨子里,期间又不知经过了几千万次的轮回,方才可以成就神帝现在的贪性。

贪婪是人的天性,虽然神帝贪的有些过分,有些离谱,贪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但毕竟还可以理解,在人性的世界里,总还说的通,圆得过去,但神帝之所以神,却决不是因为这些可以理解,说的通,圆得过去的事。

神帝之所以神,是因为他身上有着作为人所根本无法理解,更无可解释的存在。不过,人虽不能理解,更无可解释,但也许神能,所以神帝才神。

一般来讲,人要是能贪到神帝的份儿上,那这个人身上就必定有着远超常人的勤勉和干劲。贪婪是催人奋进的最强大动力,人越是贪婪,动力也就越大,但季宏均则完全背离了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规律。

神帝懒,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懒,而是懒得无双无对,懒得亘古未闻。神帝的懒和他的贪达到了同样的高度,二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成就了一种无比完美的境界。

如此集贪、懒古今之大成于一身,不要说是身为皇帝,就是作为普通人,神帝也算得上是一位亘古奇人,会让后来者有高山仰止之叹。

如果神帝只是个普通人,那他伤害的只会是他自己,至多还有他的家人、亲戚。人要是懒到神帝这个份儿上,那连犯罪都懒得犯的,所以季宏均若是普通人,那他最有可能的结局是饿死,但他却偏偏是皇帝,偏偏是有着一亿五千万人口的庞大帝国的大皇帝。

也许真有天意这玩意儿,一心想要灭亡这个老大帝国,神帝竟又是帝国在位最久的皇帝,他做了四十八年悠哉悠哉的大皇帝。

皇帝的身份,对于季宏均来讲是幸运的,因为这至少免去了他被饿死的命运,但对那一亿五千万和他一样的生灵来讲,却意味着无尽的灾难。

神帝要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但更为怪异的行为还在后面。神帝贪财却不用财,除了修他的阴宅外,从不乱花一分钱。神帝既是搂钱的耙子,也是收钱的匣子。神帝搂是真能搂,攒也是真能攒。

神帝死后,查点内库,竟有五千万两白银,二百万两黄金,另外还有八百万两银子腐蚀变质成了灰黑色粉末。

神帝内库是如此丰盈,但户部掌管的国库却有着三百万两白银的亏空。当是时,辽东屡屡因欠饷而发生兵乱,臣下向神帝追要军饷,而神帝却宁愿银子白白腐烂,化成飞灰,就是不从内库往外拿一两银子。

神帝不仅贪财,他还贪权,和贪财而不用财一样,神帝贪权同样也不用权。贪财而不用财,这样的人世上所在多有,不足为奇,虽然放在皇帝身上有点匪夷所思,但总还在人性的范畴里。

神帝贪权而不用权,不仅自己不用也不许臣下用权,这就完全超出了人性的范畴,让人,只要是人就根本无从理解,无论怎样想,从什么角度想都不成。

神到了极点的大皇帝让所有人都没了脾气,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那儿还有什么脾气。终神帝一朝,帝国六部皆无正职,仅由副职代行职权。十三省巡抚仅余四人在职,余者,朝中缺职者皆达十之六七,至于州、府、县、道,缺职者更众。

神帝这些行为在稍有正常理性的人看来已是奇之又奇,但在神帝,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他还有更出奇的。

神帝更创下了二十五年,一直到他死,除了太监不见任何朝臣的记录。神帝亲政至其蹬腿也不过三十八年,而云火大陆无人可望其顶背的第一强国,风雨飘摇之势,分崩离析之态便已毕呈。

举国纲常日废,朝政日腐。影响所及,边地上至文无大员,下至贪鄙小吏,皆残民以逞。人人皆以搂银子、刮金子为第一且是唯一之要务。

边关守将克扣军饷,虚领浮报,枉顾国家法令,明火执仗地盗卖军需物资予关外诸族。 军官如此,士兵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为了不去打仗,士兵残马毁器,有的甚至自残身体。

放眼整个辽东军务,十五万军队的实际情况是:甲是破甲,刀是钝刀,弓是废弓,马是驽马,兵是羸兵,军纪也自是废弛到了极点,战斗力自然也就不问自知。

虽把聚敛财富的种种潜能都已开发利用到了极致,但大老爷们却觉得他们越来越穷。人类的贪欲一旦被激发,就会无休无止,不死不终。一位伟人曾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帝国有了神帝这样高山仰止似的光辉榜样,身为臣子的又怎好不尽起效由。

猪往前拱,鸡往后刨。皇帝有皇帝的优势,臣子则有臣子的道道。紫星帝国的君与臣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好不逍遥快活。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而从山根吃到山顶,从浅海吃向深海则是必然要走的路,差别只在于快慢有些不同而已。

边关的老爷们,悟性无一不是上乘,没人是蠢材。与克扣军饷,盗卖军用物资齐头并进的是商业,也就是帝国为与离人贸易而开的马市。

老爷们先从重税盘剥开始,很快就发展到暗夺,再到明抢,当然,期间偶尔打骂个把离人,间或误杀几个都是免不了的事。

马市这只金鸡很快就不下蛋了,但不要紧,非常非常的不要紧,只要需求存在,市场就存在,这是经济规律,老爷们都明白着呢,于是诸位大老爷们又作起了独一无二的中间商。

官老爷们辛辛苦苦作中间商所获得的小小收益也不过是此前马市收益的数十倍而已,老爷们不怎么满意也自是在情理之中,但就是这让官老爷们不怎么满意的小小收益却卡住了离人的脖子,离人的生活更是困苦,内部的杀伐征战也就更为激烈。

于是,箭月统一就在主、客观上都具备了成熟的条件,所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位卓越的领导者,吉坦巴赤也就在这个时候长大成人。

云历一五八六年,二十五岁的吉坦巴赤凭借祖上遗下的十三副甲胄,率三百族人开始于白山黑水间纵横捭阖,南征北战,历尽千难万险,费时三十六年,终于基本上统一箭月,建立了后箭政权。

吉坦巴赤是幸运的,因为使他成为英雄的时势已完美地铺在脚下,而他也没有错过这一千载难逢的良机。

不管手中流过多少鲜血,脚下踏过多少白骨,也不管会为子孙种下多少灾祸,甚至让离人永远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吉坦巴赤都是幸运的,因为他尽情挥洒了上苍赋予他的智慧和力量。

云历一六二八年,除了塔儿虎部和王台部,这两个力量最强大的部落外,吉坦巴赤基本上统一了整个箭月。

此一时期,吉坦巴赤尽一切所能搞好与帝国的关系。吉坦巴赤亲手斩杀帝国最为憎恶的大盗克吉虎,并把克吉虎的首级亲自送到帝京,从而获得了帝国的极大欢心。他又不惜财货,贿赂朝中权贵和边地守将,由此到了帝国从政治、军事和经济上的极大支持。

等到吉坦巴赤基本统一箭月,帝国才从大梦中稍稍清醒了些,但为时已晚。此时,朝廷方才严令吉坦巴赤不得攻打塔儿虎部和王台部,并派帝国军队帮助塔儿虎部和王台部守城。

吉坦巴赤本不愿在此时与帝国开战,因为时机尚不成熟,但如果不清除帝国的影响,那他就不能统一箭月。在吉坦巴赤而言,统一箭月是他必须要实现的目标,而且在目前的形势下,还必须得尽快完成。

箭月的统一还不稳固,还有许多人蠢蠢欲动,如果拖下去,那统一大业就极有可能功亏一篑,让多年心血都付之东流。 于是,经过周密细致的准备,吉坦巴赤亲率三万铁骑奇袭他们进入帝国疆域的咽喉要塞——抚顺。

一举拔下之后,又挥师与帝国援军激战竟日,几尽全歼帝国援军。吉坦巴赤由是信心大盛,休整一个月后,他又再度挥师南进,力克坚城沈阳。之后,又仅用一日,就攻克辽东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辽阳。

于是,四方震动,辽东余下的三十余城更是兵不血刃,传檄而下。前后不过两月,吉坦巴赤歼灭帝国军队几达十万之众,使帝国在整个辽东的军事力量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第七章 定帅

 辽东兵败失地的消息在京师传开后,上下震骇,谣言四起,说什么整个辽东俱都陷于敌手,箭月铁骑已直逼山海关外,并有指日可下之势。

人心之所以会如此动荡,是因为山海关对帝京的安危至关重要。山海关素有天下第一关的盛誉,但说它是天下第一关,固然是说它极其雄伟、险峻,但更主要的是说它的重要性,对帝京的重要性。

山海关是帝国的北方门户,更是拱卫帝京最重要,也是最后的屏障。山海关距帝京不过四百里地,其间大都是一马平川的旷野,若山海关陷落,箭月铁骑则只需两日急驰就会直捣帝都城下。

告急折报一道紧接着一道,雪片一样飞往帝京,但神帝却仍是一如既往地神。大皇帝不愧为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虽闻此等足以动摇国本的噩耗,也依旧不改二十几年不见朝臣的惯例,三天后,他只是打发前殿太监总管屠深雨代表他全权参赞军机。

虽然庙堂里的诸位大人常被某些不法刁民和别有用心者讥讽为‘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以此来说明他们是如何昏庸无能。其实,此等市井无赖又怎明白庙堂之事。既然能居庙堂之高,便无人不是人老成精,老奸巨滑之辈。至于做不做事,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做聪明事还是做糊涂事,则完全是立场不同,见仁见智罢了。

这不,一旦临此攸关身家性命、荣华富贵的大事,轻重缓急的道理大人们全都明白,所以皇帝虽不急,太监却急,于是朝堂上难得一见的一幕出现了。

诸位大人完全出于公义,毅然决然地俱都放下‘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赞成;敌人赞成的,我们就反对’的金科玉律和行为准则。

隶属不同党派的诸位大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达成共识:立即从各州、府抽调三十万军队组成北征大军,出山海关,彻底剿灭箭月,再令塔儿虎部和王台部出兵三万,千济出兵三万,配合帝国北征大军一同讨伐吉坦巴赤,务必一举解除边患。

这本是许多年都未曾一见的完美一幕,但最后却还是由两个不怎么和谐的小插曲画上了句号。

第一个小插曲理所当然的是银子的问题。

谈到银子,在座的文武大员却不看本是掌管一国钱粮的户部检事张立本,反而都把目光投向了神帝的全权代表屠深雨屠大总管。

谁都清楚,国库里是一两银子也没有的,有的只是欠帐,但皇帝的内库却充盈无比。没人知道内库里究竟有多少黄金白银,神帝自己也不清楚,他对内库里有多少黄金白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每天能放进内库多少黄金白银。

神帝以稚龄即皇帝位,朝政皆由两宫太后执掌。两宫太后十分信任内阁首辅大学士王居正,放手让他施为。王居正主政前后共十年,此一时期,政通人和,国富民足,太仓积粟,可支十年,国库存银竟达四百万两之多。

四百万两,与神帝内库相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但帝国当时一年的税入总共也不过四百万两。

王居正病死任上,神帝亲政。自此,神帝对黄金白银的渴望就如银河倒泄,势不可挡。他增加各种捐税用以充实内库,有时干脆把国库中的银子直接搬进内库。神帝就如口渴的人喝海水一样,越喝越渴,越渴就越要喝。 于是,矿税,这个不知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的怪兽新鲜出笼。

所谓矿税,就是神帝指派身边的太监为矿税使,这些矿税使随意指着某人的房产、田产、店铺,说地下有矿,那他就得交税,如果不交,那轻者掘地扒房,重者掐监入狱。

总之,一旦有谁被矿税使照顾到,那此人十有八九得被逼得家破人亡。 矿税为神帝聚敛了天文数字的财富,最高的一次记录是:五天,矿税即入神帝内库白银八百万两。

看到众人目光都聚在了自己身上,屠大总管反而双眼一闭,木然地说道:“皇上讲了,朕没钱。诸位爱卿俱是国之栋梁,要别图良策才好。”

众文武大臣面面相觑,作声不得,最后户部检事张立本有气无力地道:“那就只有加税了。”

“加税好。”大总管木然的神情不见了,眼睛也睁开了,嗓音也更见锐利。

众人哭笑不得,但也惟有点头同意,英明神武的大皇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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