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屯营的防务请赵将军不必挂怀,如若八旗兵真敢绕道千里,兵犯三屯营,老朽定叫他们有来无回。”王国彦不能不说话了。
王国彦这么一说,总兵们纷纷附和。众人的意思非常清楚,就是他们的地盘不容赵明教插足,可赵大将军好像跟本不明白,依旧笑容满面地坚持请他们把兵额、器械、粮秣的数量如实报来,以便统一调配。
总兵们自然不肯答应,帅厅中又鸦雀无声,人人又都重新入定。
如此不给面子,大将军脸上的春风依旧不减分毫,话锋一转,竟说起了家长里短,而后天南地北地开始神聊。
八路总兵如坠五里雾中,不辨东西,心中越来越不安。
“禀大将军,程大军副将求见。”
就在赵大将军口沫横飞之时,一个军兵跪地禀报。
“有请!”
“禀大将军,为加强西线防务,大帅遣末将率两万精骑供将军调遣。”程大军立在帅案前叉手施礼,禀道。
“程将军来得真是时候,正好八位将军都在,你们先认识认识,将来一起共事时也好多多亲近,共同为朝廷效力。”
赵大将军一面大笑,一面站起身来,绕过帅案,开始一一为程大军介绍八路总兵。
到了这会儿,八位方才明白赵明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面暗自惊心,一面皮笑肉不笑地应付。
重新归座之后,看到赵明教笑眯眯扫来扫去的目光,八路总兵立刻紧张起来,这两万骑兵来了,那还了得,派到谁那儿就会把谁吃掉。
扫了八个来回,八八六十四眼后,赵明教这才说道:“程将军,两万精骑先暂住山海关,作为西线机动之用。”
虽明知赵明教这个兔崽子在威胁他们,但没人敢以身试法,随着兔崽子话音落地,诸位大总兵就纷纷亮出家底,而且没人敢报得太差。虽然报得多,征调的粮饷也必然得随之增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赵明教一时气不顺,把两万骑兵派到自己的地盘上,那就他妈什么都玩了。
看着八路总兵无可奈何的表情,赵明教心道,兔崽子,别心疼,这还是老子放你们一马,要不是大帅不让太过份,老子就单独和你们谈心!
掌灯时分,赵明教大致摸清了西线的防务情况和各处总兵的底子,便笑嘻嘻地宣布:摆宴!
见上来的第一道菜竟是辽东深山老林中最珍稀的飞禽-飞龙,诸位大总兵虽人人都吃多识广,但见到又肥又大,烤得焦黄焦黄的飞龙,无不食指大动。虽然心都还悬着,不知道赵明教定下的粮饷数额,但有道是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大总兵们个个吃得嘴上、手上全流油。
第二道菜也不含糊,是辽东最著名的大菜红烧熊掌,大总兵们俱是识货之人,一看就知道,每个熊掌都是大熊瞎子用来扒蜂窝的脚掌。筷子如风,牙齿如锯,转眼间就如风卷残云,诺大的盘子已空空如也。
一道道山珍海味如流水般摆到桌上,大总兵们的筷子越来越慢,酒杯却又如走马灯般往来如电。
酒已足,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登州总兵吴德秋看着手里抓着的飞龙腿,长叹一声说道:“这飞龙腿看似好吃,又肥又嫩,香喷喷的,但实则不然,腿上的肉丝又长又韧,嚼起来既费劲又塞牙,就跟我们登州似的,好不好吃只有自己知道。”
听了吴德秋的牢骚,七里坡总兵金大可扯下一只飞龙翅,叹道:“吴总兵是嫌肉不好吃,可我们七里坡呢,就如这飞龙翅,看着山清水秀,其实尽是骨头,就是想塞牙可也得有肉啊!”
看着二人一唱一和,赵明教一笑说道:“既然吴总兵怕吃肉,金总兵怕啃骨头,正好!明教不才,可以向大帅进言,将二位总兵互调一下,不就各得其所了吗?”
吴德秋、金大可一听,知道又捅了马蜂窝,其他六位也都再一次认识到,赵明教放他们的血放定了。赵明教虽没有权力任免他们,但将一两人互调一下,还是完全有可能的。若被调离本部,立时就成了光杆司令,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就休想掌握真正的权力。如果这时候,赵明教再把程大军的两万骑兵派来,他们立马就得靠边站。
“不了!不了!还是该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好。”吴德秋、金大可急忙往回拉。
“上菜!”赵明教大笑着说道。
最后一道菜不是菜,每位总兵面前的盘子里各放着一卷文书。展开一看,八大总兵立时个个苦笑。
“明教何尝不知诸公艰苦,然事急且坚,惟我等戮力同心,方可助大帅成五年平辽之志。一旦边患平息,大帅必论功行赏,向朝廷保举各位。五年转眼即过,还望诸公忍耐,明教拜托了。”
对赵明教的话,八大总兵虽人人都不以为意,但也没人退回派单。
八十四章 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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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赴任,转眼间,就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辽东的冬季相当漫长,头年的九月中旬下初雪,第二年三月末方才开始解冻。
这期间,中军朱虎城、兵备副使郭广成穿梭往返于关内关外,驰骋在北国的冰天雪地中,不断督察各路兵马的屯粮和武备。张素元坐镇宁远也没闲着,自将宁远的十三营七万兵马缩减为八营四万精壮之后,他便每天亲率四营兵马,轮番奔驰在辽东的林海雪原间,除了春节休整过一天,从未间断过。
书房中,张素元和祖云寿相对而坐。
“大帅,欠饷的问题不能再拖了。辽兵和老兵自然没话说,但后从关内调入的士兵怨言越来越大,现已严重影响到日常训练,如果再不解决,后果会更严重。”见礼已毕,祖云寿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此次来宁远,祖云寿并不是奉令而来,他是自己来的,他再也坐不住了。大帅回来后,将士们虽不必再挨饿受冻,但欠饷的问题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愈加严重。虽然再严重,也不可能闹到兵变的地步,但对凝聚军心、军队训练的影响也已到了不能坐视的时候。
自从大帅表明心意后,毫无疑问,一切的核心就是迅速提高军队的战斗力。朝廷朝令夕改,形势瞬息万变,实力提高一分,把握便增加一分,一旦十万雄狮成军,既可坐看天下风云。大帅不可能看不到其中的利害,更不是没有能力解决,但为什么不解决呢?
事关大帅,诸将对于他们不明白的,都早已习惯性地认为,大帅必有大帅的道理,而大帅的道理又必然是真正的道理。祖云寿虽极具胆识,但对张素元的信任之盲目也不输于任何人,所以欠饷的问题他一忍再忍,昨天晚上终于按奈不住,决心面见大帅问个明白。
听祖云寿问起欠饷的事,张素元沉吟片刻后,说道:“云寿,你觉得皇天极有可能从西线突入关内吗?”
见大帅不答反问,祖云寿一愣,沉吟半晌后,他也不答反问:“大帅,从西线突入关内,皇天极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人才就是人才,张素元心中赞道,祖云寿的问题正是他的问题最合适的回答。
“皇天极不向我们挑起战端,就是坐以待毙,但进攻辽东,又只能加速其灭亡,所以我猜测皇天极用兵的方向可能在西线。云寿,你看呢?”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祖云寿知道,大帅如此说话必定意有所指,或许是在考验他,于是愈加慎重。
“如果皇天极没有战略目的,出兵西线只是困兽犹斗,则云寿以为没这种可能。”
“为什么?”
“出兵西线比直接进攻辽东更危险百倍。进攻辽东尚可相持数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出兵西线,数月即亡。”
“假使皇天极做困兽之斗,被他出其不意,从西线成功突入关内,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才会使离人亡于数月?”
“皇天极若从西线突入,必是八旗精锐倾巢而出,方可纵横关内,而不是来送死。大帅可不理突入关内的八旗铁骑,尽起大军,直捣离人巢穴,将离人百姓斩尽杀绝,彻底摧毁离人的根基,如此,即便突入关内的八旗精锐安然返回,也成了无根的浮萍,很快就会消亡。”
轻轻一叹,祖云寿这一对策狠到了极点,也稳到了极点,如照此实施,离人数月必亡,但如果采纳此策,十几万八旗铁骑必将陷于疯狂,到时将有多少唐人百姓成为殉葬品?他估计,至少也得四五百万。
“这一策可行吗?”张素元平静地问道。
“可行,但没有必要。”祖云寿也平静地答道。
“还有别的对策吗?”
“关门打狗!大帅依然不理突入内地的八旗铁骑,只需按部就班,切断离人的归路既可。”
“可行吗?”张素元依然平静地问道。
“可行!”祖云寿也依然平地地答道。
“如果皇天极今年突入关内,还可行吗?”沉吟半晌,张素元轻声问道。
祖云寿先是愕然,然后便站起身来跪倒在地,郑重地拜了三拜后,眼含着热泪激动地说道:“不可行!”
起身离座,伸出双手扶起祖云寿,张素元非常欣慰,祖云寿和赵明教是同一量级的将才,是热血男儿,都才华横溢,有勇有谋,有胆有识,又都爱兵如子,但二人也有很大的不同:赵明教私心大于公义,祖云寿公义则远大于私心。
祖云寿才是真正可托大事之人!
同赵明教一样,他明示决心后,离人就已不是祖云寿心中的重中之重,重中之重是他平灭离人后的打算。方才两策,祖云寿就是在婉转地试探他的态度。这两策都立足于一点,既放任京师不顾,如此,平灭离人后就必为朝廷所不容。
如果三四年后,皇天极取道西线突入关内,那他怎么做怎么有理,因为羽翼已丰,实力已足,但要是在今年,情况就大堪斟酌。平灭离人后,若他不束手认罪,思宗必不顾一切尽倾国之力对付他。对离人,思宗做不到这一点,但对他却一定会这样,到时他的处境极可能还不如今日的皇天极!
如果别有怀抱,羽翼未丰之前就绝不能平灭离人!他最后一问,就等于表明了态度,所以祖云寿才会那么激动。
待祖云寿平靖下来后,张素元讲了皇天极行间的可能,以及突入关内后形势的各种变化及其后果。
听后,祖云寿沉思良久却还是没有半点头绪。羽翼未丰前不能平灭离人,而平灭离人之前又不能和朝廷翻脸,这该如何是好?最后,祖云寿苦笑着说道:“大帅,云寿愚钝,以为只有将离人挡在西线之外方可。”
“挡不住的,我已连上三道本章,朝廷却毫无反应。”叹了口气,张素元无奈地说道。
“大帅,那该如何是好?”祖云寿忧心忡忡地问道。
“云寿,如今别无良策,只有见机行事。今天跟你说这件事,就是让你心里早有个准备。”
张素元不再深说,他开始回答祖云寿一开始提出的粮饷问题,道:“粮饷的问题是该解决了,云寿,你回去等我消息,这里准备停当,你即通告辽东全境,向商民借银,允诺平乱之后以三分利返还。”
“大人,辽东商民财力有限,即便全力支持大帅也不可能借到这么多银两。”
“不要紧,我已令左长备下五十万两,他会分批将它们以商民的名义借出。两项加在一起,差不多可以解决欠饷的问题,但也不要一下子解决,暂时先以一月补半月的速度发放,对于特殊困难的士兵也可以酌情多发,除此而外,还要拿出一部分银两改善将士们的伙食。”
带着大帅的托付,纵马驰骋在春草如丝的大地上,祖云寿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诗情画意。
八十五章 内帑
文华殿内,思宗脸如寒冰,但他自己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张素元奏章上的字字句句都如钢针在扎他的手指:……自有辽事以来,户部一议挪借,而挪借尽矣;一议加派,而加派尽矣;一议搜刮,而搜刮又尽矣!有法不寻,有路不行,是户部之罪,然法尽路断,则户部无奈何。臣伏首百拜,恳请陛下将内库多年蓄积之银钱即发百万,存储太仓,着户部星夜赍发辽东。臣诺五年复辽,然欠饷散乎军心,军心不聚,士卒何炼?士卒不练,战力何来?军无战力,怎期复辽?强敌侍侧,将士鼓噪,危局虽不至累卵,亦险之矣,唯陛下之英明可转危致安……。”
请发内帑就已经在思宗的下水上狠狠抓了一把,字里行间的威胁讥讽之意更让他怒不可遏。朝廷一时有困难,拖欠一点粮饷,怎么就军心不聚,士卒不练,军无战力?张素元这是在威胁他,还是在为日后不能兑现承诺而预先打铺垫!强敌侍侧,将士鼓噪,你这个督师是干什么吃的?什么,发内帑就是明君,那不发内帑岂不就是昏君?这不是指着鼻子骂他吗?
强压下心头怒火,思宗不想在众臣面前失态,让这帮家伙小看他。头脑冷静下来,他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张素元请固西线防务的奏章。
西线一直固若金汤,为了防备蒙厥,数百年来,朝廷倾尽全力,不仅修筑了长城,还设立了遵化、蓟镇、七里坡等关门,俱是总兵级别,每城皆有战将十余名,精兵近万,但张素元为什么还要上奏章加固西线防务?他当时就觉得,张素元上这种奏章别有用心。西线将帅自己都没上这种奏章,难道他们还不如远在辽东的张素元更清楚西线防务的虚实吗?张素元总说辽东稳固,却说西线堪虑,这不等于说西线诸将帅不及他张素元尽心为国吗?
想到此事,思宗顿生疑云,上西线防务的奏章,张素元是不是在变相要饷,为请发内帑打铺垫,故意说得危言耸听吓唬他?可恨,张素元竟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糊弄的糊涂虫!
“早晚要他好看!”思宗眼内的森森杀机让两旁侍立的大臣不寒而栗。
“王肖晨何在?”思宗冷冷地问道。
户部尚书王肖晨勉勉强强,总算将两条转筋的腿拖到了大殿中央,跪倒奏道:“臣在。”
“前些日子,朕交待的事办得如何了?”思宗语气稍微缓和了点。
嗫嚅了半晌,王肖晨方才回道:“臣每天都在催促各地速速递交欠款,但现在起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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