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能激起更多的事端,对大局毫无益处。”
听到“叛乱”二字,思宗头顶上丝丝直冒的热气终于冷了下来。
“满将军,此言何意?”思宗惊疑地问道。
“皇上,臣久在辽东,深知辽军底细。张素元与其麾下将士情愈骨肉,甘为其效死者,比比皆是;而祖云寿,其家世居辽东,为当地望族,如今辽军主力多为其亲族、部曲、乡亲,而今皇上将他们同时下狱,故臣有此忧虑。”
“皇上!如今兵临城下,非比他时,此时处置张素元,既非其地更非其时,望皇上千万慎重,慎重啊!”成仲时恳切地说道。
虽然成仲时话里说他处置张素元不对的意思很明显,但并不是一味替张素元说话,而只是说时候不对,更为重要的是,在辽军可能叛乱的巨大压力下,思宗再也鼓不起听不得一点反对意见的雄风。
殷切的目光在众臣脸上扫了数遍之后,见无人提出反对意见,就是闻体仁和楚延儒也如此,思宗终于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于是不得不放下身段。
“老爱卿,你以为该当如何?”思宗放缓了口气,问道。
“皇上,张素元的父母妻子现在京中,臣请皇上开天恩,允准张素元戴罪立功。”成仲时字斟句酌地说道。
成仲时此言一出,堂下众臣大都以为思宗必会答应,不由得都松了口气。楚延儒也是如此认为,但他的反应却不是放松,而是紧张,因为张素元一旦戴罪立功,那怎会有他的好果子吃?到时别说是张素元,就是那些嫉妒他爬得太快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楚延儒紧张地注视着思宗表情的变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不管多么紧张,他也不敢跳出来反对,因为一旦辽军叛乱,思宗必然第一个拿他开刀。
用眼角的余光欣赏着楚延儒紧张、忐忑的神色,闻体仁心中好笑,楚延儒也不过如此而已,不光胆气不够,眼光也有限的很。闻体仁丝毫也不担心思宗会放过张素元,虽然成仲时这个老家伙不论面子还是里子都替思宗想到了,但对思宗禀性了解的还是不够深。
思宗想的已不是张素元现在会不会谋反,他想的是以后。张素元若成功将八旗兵驱出关外,那还如何治张素元的罪?到时不要说治张素元的罪,就是要削夺张素元的权柄也必然得大费周章,而这还是在张素元没有异心的情况下,若张素元有了异心,那就是放虎归山,朝廷将永无宁日。
抛开过往的恨意不说,仅此一条,不到万不得已,思宗就绝不会放了张素元,而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必定就是放了张素元也无济于事的时候。
闻体仁早已把思宗看到了骨头渣子里,思宗没有一丝抓了再放的枭雄手段,所以他毫不担心,何况还有对思宗来说可能是更重要的原因,面子。
果不其然,思宗没有犹豫多久,目光中的执拗之意渐浓。
“不行!张素元谋逆铁证如山,朕绝不能放虎归山,老爱卿另作他议。”思宗咬着牙,恨声说道。
“祖云寿尚无谋逆的证据,皇上可多加恩宠,令其感念圣恩。”无可奈何之下,成仲时只得退而求其次。
“祖云寿虽无谋逆证据,但老爱卿能保证祖云寿不反叛朝廷吗?”思宗迟疑地问道。
“皇上,祖云寿会不会反叛朝廷,臣不敢保证,但不放祖云寿,辽军必然叛乱,这个臣可以保证,当然,一切还需皇上圣裁。”欲哭无泪,成仲时话里也不禁渐渐有了些许火气。
沉默半晌,思宗终于心有不甘地说道:“好,就依老爱卿所言,朕只罪张素元一人,不及其他。来人,解去锁链,令祖云寿进殿。”
“皇上,且慢!”成仲时上前一步,说道。
“老爱卿还有何事?”思宗狐疑地问道。
“皇上,张素元既去,不知由谁出任辽东督师?”成仲时问道。
“这、这……,众位卿家对此有何意见?”
思宗已不愿再问成仲时,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堂下群臣,但让他万没想到的是,竟然无人搭言,就是闻体仁和楚延儒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也都低头不语。
“老爱卿,你认为何人可堪此任?”无奈,思宗只得向成仲时询问。
“皇上,可堪此任的唯前督师顾忠信一人!”
听成仲时提到顾忠信,思宗不免有点尴尬。当初是他下旨将顾忠信召到京师,却因闻体仁一句“顾忠信和张素元关系密切,张素元就是顾忠信一手提拔起来的”而将顾忠信闲置京师,不闻不问。
“皇上,辽军将士多为顾忠信旧部,威信素著,他更对祖云寿曾有救命之恩,有他坐镇,局势或可稳定下来。”成仲时进一步说道。
“好吧,就依老爱卿所言,喧顾忠信上殿。”思宗有气无力地说道。
九十九章 悲愤
大殿上,当顾忠信听闻皇上已将张素元以谋逆大罪关入死囚牢,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嘴张了几次,但终是什么也没说,成仲时不知跟他讲过多少遍思宗的脾气秉性,有些话不说比说要好得多。
“顾卿家,朕命你出任辽东督师,总理京城防务,你还有什么意见?”思宗目光如刀,不错眼珠地盯着顾忠信。
“皇上,臣可出任辽东督师,但总理京城防务的帅印还请暂缓。”顾忠信说道。
“这是为何?”思宗冷着脸,问道。
“皇上,不到最后一刻,辽军的动向臣无从把握,如果臣安抚不住辽军,那臣自然不能接受总理京城防务的帅印。”
“如果不能镇住辽军,顾卿家为什么仍要出任辽东督师?”思宗不解地问道。
“皇上只将张素元下狱而不罪及其余,臣料辽军尚不至与朝廷为敌,但能否遵奉朝廷号令却可堪虑。如果他们不遵朝廷号令,则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辽军折返关外,二是辽军溃散。皇上,如果辽军折返关外,情况尚可转圜,但若溃散,则辽东危矣,社稷危矣!”
说到这里,顾忠信已然哽咽,好半晌,诺大的朝堂静寂无声。
“皇上!”稳了稳情绪,顾忠信接着说道:“辽东安危已成社稷根本,绝不容有失,只要皇上恩准,臣死也要死在辽东!”
到了这时,思宗已对抓张素元的后果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但他却毫不后悔,不但不后悔,反而极为庆幸,庆幸他抓了张素元。看来还是老祖宗有先见之明,文官统兵都这样,要是让武将统兵还了得!但这显然还不够,思宗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今后绝不容许再出现张素元这样的人物。
“顾卿家,方才成老爱卿言道,说你对祖云寿曾有活命大恩,若朕放祖云寿回营,你能不能保证祖云寿不叛反朝廷?”思宗满怀着希冀问道。
“皇上,臣只能尽力而为。”顾忠信无可奈何地回道。
黑着脸,默然半晌后,思宗喧祖云寿进殿。
当祖云寿走上大殿,和顾忠信四目相对,眼眶都不由得微微有些湿润。数年不见,他们都苍老了许多,尤其是顾忠信,五十不到,两鬓却已斑白,只是目光依然如往昔般坚毅。
跪在大殿上,听着思宗喋喋不休地放屁,祖云寿心中的怒火越烧越大。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他却更怒!祖云寿在后怕,如果他们一心为国,对此没有丝毫准备,一切任这个王八蛋皇帝鱼肉,那他们将死不瞑目!但不瞑目又如何?所幸他们有准备,绝不会任这个兔崽子为所欲为!
不知过了多久,思宗总算尽了兴,他最后加封顾忠信为东阁大学士领辽东督师,兼兵部尚书加衔太子太缚;加封祖云寿为荡寇将军,祖母二品奉圣夫人,荫一子云骑都尉。
巳时,顾忠信、祖云寿和成仲时一行人出离京城,奔辽军大营疾驰而去。行至中途,顾忠信勒住马头,示意众人停下,而后便与祖云寿策马上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
翻身下马后,二人一时都沉默不语,半晌之后,顾忠信方才问道:“祖将军,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顾忠信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的面容,祖云寿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触犯军纪,论罪当斩,全赖顾忠信爱才惜才,这才网开一面,保全了他的性命。
对祖云寿而言,顾忠信不仅是救命恩人,同时也是他极为敬重的官长,但今时已不同往日。按大帅的分析,顾忠信的才学、能力、人品虽均为当世豪杰,但其人却对皇家愚忠至极,至少目前绝无可能和他们站在同一个阵营。现在,他不仅不能敞开心扉,畅所欲言,而且还得把顾忠信算计到局中,更有甚者,今后他们还可能成为生死大敌!
“大人,末将知道您的心意,也清楚后果,但能不能劝住兄弟们,末将没有信心。”祖云寿的脸色阴沉之极,现在他不仅不能说实话,而且还得演戏,绝不能让顾忠信起疑,这是大帅再三嘱咐过的。
“祖将军,本督是问你打算怎么办?”顾忠信的脸容陡然肃穆之极,目光如刀锋般直视着祖云寿的双眼。
“我怎么办?我想率领兄弟们杀进京城,揪下思宗小儿的脑袋,救出大帅!”祖云寿双眼喷吐着愤怒的火焰,同样直视着顾忠信,激愤地说道。
“住口!”顾忠信断喝一声。
良久,在祖云寿执拗的目光下,顾忠信的脸色缓和下来,轻轻叹息一声后,说道:“云寿,本督知你是忠烈男儿,你这样只是出于一时的激愤。皇上虽受奸人蒙蔽,但皇上永远是皇上,自古道忠君爱国,不忠君又何谈爱国?而且你若领着辽军叛乱,关中百姓将遭受何等的荼毒,你能不闻不顾吗?”
“大人,如果不是大帅方才在压赴死囚牢的途中叮嘱末将,要末将一旦回到军中绝不可轻举妄动的话,末将一定不顾一切救出大帅。什么忠君爱国,什么百姓生死,关我们屁事!我们忠君,狗皇帝却要杀我们;我们爱国,顾惜百姓,百姓却说我们是唐奸兵,用石头生生把兄弟们砸死!”祖云寿手按剑都,越说越激愤。
看着祖云寿眼内闪烁的寒光和按着剑都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汩汩寒意冷彻顾忠信的心头。知道后果,又得张素元亲口嘱托的祖云寿尚且如此,那其他人呢?
“云寿,素元深明大义,你一定不能辜负他的期望。”顾忠信恳切地叮嘱道。
“大人,您认为我们该当如何?”情绪稍稍平复些后,祖云寿问道。
“当然是同心协力,把八旗兵赶出长城!”顾忠信重重地说道。
“大人,在京城百姓骂我们是唐奸,用石头砸死兄弟们时,要不是大帅早就乱了。现在思宗这个不知好歹的王八蛋竟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大帅下狱,末将跟本无脸劝兄弟们留下来打八旗兵,而且就算勉强劝兄弟们留下来,也是军无斗志,留下来跟送死有没什么分别。”祖云寿寒声说道。
对祖云寿又骂思宗是个王八蛋,顾忠信这次只当没听见,现在他已无心顾及这种小儿科的大逆不道,他忧心的是这种情绪背后隐藏的危机。他知道祖云寿的话在理,如今必须给辽军将士一些时间,让他们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然后再想办法。
“好吧,云寿,你就先带着将士们折返辽东。”顾忠信无可奈何地说道。
两人从山坡上回来后,成仲时看到顾忠信的脸色比之先前更加沉重,他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与祖云寿都无法谈好,那与其他人又怎么谈?
“老夫人,大将军回来了。”中军面带着惶恐禀道。
看到中军惶恐的神色,老太太知道一定是因为大帅没有一同回来的缘故,还好儿子回来了,最坏的预想总算没发生。如果思宗丧心病狂,非要将儿子与大帅一同问罪不可,那按大帅的交代,她必须担负起统领全军的重任,务必迫使思宗放了儿子,但她能担负得起,能拿捏好这个分寸吗?她没信心。
从儿子和大帅离开帐中的一刻,老太太的心就揪了起来,她既担心儿子和大帅的安危,更担心有负大帅的重托,现在好了,儿子回来了,最大的危险也就不复存在。
看着一双双冒火的眼睛,听着帝国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的至少七十八代祖宗不论男女老少都被拿出来肆无忌惮地问候着,顾忠信的脸色铁青,他悲哀的发现,他在辽东军中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受命接任辽东督师时的信心此时已不复存在。
在祖云寿的一声断喝后,顾忠信和传旨官成仲时被请到了帅帐旁边的偏账里。半个时辰后,祖云寿代表辽军将士向顾忠信和成仲时转达了他们的决定:朝廷不放张素元,他们无法继续为朝廷效力,三天后,他们将回返辽东。
顾忠信和成仲时出离大营的同时,十数匹键马也向着玉田飞驰而去。
随后的三天,辽军大营内,大军按部就班地整装待发,而在大营外,思宗数度遣人喧旨犒赏三军。祖云寿命令,东西留下,至于人,爱呆着就在营门外呆着,于是帝国数百年来一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天使官首度成了比三孙子还不如的三孙子,只有在大营门外缩头探脑的份儿。
三天后,辰时,营门旗杆上的“张”字帅旗缓缓落下。
帅旗在寒风中徐徐降下的时候,三军悲愤,挥泪肃立。
一百章 无泪
金顶大帐内,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热烈,众将谁都没见过大汗像今天这么高兴,不过也确实值得高兴。他们无不是从死人堆里滚过来的,谁要是说他们怕谁谁谁,那就是对他们莫大的侮辱,这比掘他们八辈祖宗更让他们难堪和愤怒,但有一个人不在此列,就是张素元。
尽管嘴上不说,但人人心里都清楚,上至大汗,下至普通士卒,他们都怕张素元。现在好了,思宗这个蠢货自毁长城,从此以后,帝国的花花世界将任他们来去,到处都会是他们的马场,任他们纵横驰骋。
“大汗,我们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打垮辽军,直捣山海关?如果能顺势拿下山海关,到时即便思宗小儿将张素元放出来也无济于事,他再也不可能挡不住儿郎们南下的铁蹄。”三贝勒莽古尔泰扯着嗓子问道。
皇天极微笑不语,一旁的范文海替皇天极解释道:“三贝勒,如果辽军不走,其军心必然涣散,我们当然要想方设法吃掉他们,此后方可像您说的挥师北进,直取山海,但辽军现在要走,我们也只能让他们走。三贝勒,你看他们走时有条不紊,可见他们早有准备。如今他们既是哀兵,又归乡心切,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