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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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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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也只能让他们走。三贝勒,你看他们走时有条不紊,可见他们早有准备。如今他们既是哀兵,又归乡心切,如果我们不让他们走,他们必然死战,那样的代价我们承受不起,而且张素元在玉田屯兵一万,辽军拔营前,祖云寿必然会令他们设法接应。”

“范先生,今后我们该当如何?”皇天极笑着问道。到了今天,他对范文海的话再无一丝怀疑,今后无论范文海说的话多么匪夷所思,多么难以理解,他都要坚决地、毫不动摇地采纳。思宗就是最突出的例子,这个唐人皇帝的愚蠢真是匪夷所思,无论怎么想他都理解不了,但却千真万确。

“守株待兔!”范文海也一笑说道。

“守株待兔?”皇天极不禁低声念了一遍,但他依然没明白其中的意思。皇天极如此,其他人自然就更不明白,都大瞪着眼睛看着范文海。

“大汗,思宗这种人就像是个被惯坏的小孩子,若他看中了一块糖果,那在得到这块糖果之前,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想把我们赶得远远的,离京城越远越好就是思宗看中的糖果,所以他一直逼迫张素元出兵将我们赶走。张素元屡屡抗旨,坚不出兵,这是思宗将张素元下狱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因为张素元不让他得到他想要的糖果,而这也必然是思宗给张素元罗织的罪名之一。思宗不会因为已将张素元下狱和辽军叛反就放弃他想要的糖果,相反,他想把我们驱离京城的愿望会更加迫切,因为他现在更想要另一块糖果:向世人证明张素元有罪。”

“军师,您是说思宗会派兵攻打我们?”二贝勒阿敏难以置信地问道。

“二贝勒,这是必然的。”心中一声长叹,范文海答道。

思宗就是个孩子,一个想要不顾一切摆脱恐惧的孩子,辽军叛反,他心里的恐惧必然更甚。这一刻,范文海心中明悟道,与其说思宗是个疯子,倒不如说他是个可怜虫,但这个可怜虫却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死。

“大汗,您想攻下京城吗?”范文海微微欠了欠身,问道。

“不想!”想都没想,皇天极立即答道。

“为什么?”三贝勒莽古尔泰替帐中众将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

“攻下京城后,你们打算怎么办?”皇天极不答反问。

“怎么办?当然是痛痛快快地抢个够!”莽古尔泰兴致勃勃地答道。

“抢完之后呢?”皇天极接着问道。

“抢完之后当然是回家啊。”这有什么好问的?这话不但莽古尔泰糊涂,帐中诸将没一个不糊涂。

“此番我们突入长城,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你们认为最大的功臣是谁?”皇天极突然转了个话题,问道。

诸将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大汗是什么意思。

“最大的功臣就是思宗,要是没有思宗,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众将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皇天极接着说道:“如果我们想,京城就一定可以攻得下,但京城城厚墙高,非比其他地方,阵亡的儿郎必然很多,若仅为抢掠,地方多得是,为什么非得是京城?更为重要的是,思宗一个人胜过我们千军万马,本王对他爱护都唯恐不及,又怎忍心给他不必要的惊吓?万一吓个好歹的,你们谁能赔给本王?”

皇天极话音刚落,大帐中随即笑声鼎沸,是夜,离人君臣尽欢而散。

世事总是这么有趣,有人喜就有人悲,当张素元被捕和辽东勤王大军叛逃的消息在京城内传开后,立即人心惶惶,朝廷上下惊慌失措,各衙门也乱作一团。

贞清宫中,思宗一反常态,以往每当心绪不宁,极为烦躁时,他都要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但今天却老老实实地坐在龙书案后,用如死鱼一样凝滞的眼珠呆呆地凝望着金漆明柱上端缠绕着的龙头。

祖云寿走了,祖云寿让他在天下人面前失了颜面,这是辽军叛反给思宗的最大打击,至于没了辽军八旗兵如何如何,他还不太担心。如今各路勤王大军纷至沓来,而且据楚延儒在朝廷上的说法,满雄麾下大同军的战斗力明显强于辽军。大同兵如此,其他勤王大军的战斗力也不会差不到哪去。

这是刚开始时的想法,但很快至尊至贵又无比睿智的皇帝陛下就觉得有点不怎么对头,因为“总理京城防务”的帅印竟然赐不下去!这就奇了怪了,除了去辽东,以往哪一次有升官的机会时,这帮混蛋不是明争暗斗个不亦乐乎?又有哪一个王八蛋少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猛劲?如今这是怎么了?满雄以人微望轻,力不足以胜任,不能有负圣恩为由坚辞不受。满雄不接也就算了,但他遍询众臣,这帮挨千刀的混账王八蛋不是装老猫肉,就是互相推诿,弄来弄去也没弄出个所以然。从资历上看,顾忠信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但现在这个时候,他怎能把总理京城防务的大权交给顾忠信?

起用顾忠信后,思宗当即详细调查了顾忠信和张素元的关系,结果验证了闻体仁所言千真万确,所以尽管成仲时极力保奏,而顾忠信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但思宗依然没有答应,至于后来成仲时奏请让顾忠信去辽东,那还可以,反正辽东全是张素元的党羽,再多一个顾忠信也无所谓。

总理京城防务的帅印由兵部来,现在又回到了兵部,只是和以往稍微有点不同的是,现在战事并没有结束,于是古今罕见的奇观再一次在大皇帝的手里出现:一方面诺大的帝国形势危如累卵,一方面却连一个名义上的统帅也没有,一切都如儿戏。

没有统帅,统领为数众多的各路勤王大军的责任就落在了兵部。这会儿的兵部尚书已不是那个相貌堂堂,魁梧威猛,被皇帝陛下当作门神用的张洽。

思宗破格起用张洽时,当时官场中就有笑言,说门神一年一换,这个张门神的兵部尚书一定当不长久,果不其然,闻警的第三天,思宗就以处置不善,将这位门神下狱,成为皇帝陛下第一个泄愤的官员。

门神被摘下后,接替门神的是闻体仁保奏的张廷栋。张廷栋与张素元是同科进士,也是同一年在翰林院授的官,但二人素来不睦,因为张廷栋一向对张素元很热乎,结果却每每是将自己热情洋溢的俊脸贴到张素元拔凉拔凉的冷屁股上,而张廷栋个性睚眦必报,对任何胆敢瞧不起他的人无不恨之切齿,由是之故,可以说自两人见面的第一天起,张廷栋就恨上了张素元,及至张素元飞黄腾达,切齿之恨就变成了碎齿之恨,而“恨”字上也就自然还得加上个“妒”字。

恨火和妒火在一个炉膛里燃烧是什么样的感受,张廷栋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虽是受命于危难之际,前途凶险莫测,但平步青云的喜悦依然无可阻挡。

上任之始,由于外面有张素元顶着,兵部倒也没什么大事,但自皇上将张素元下狱,情况就变了。张素元下狱,张廷栋虽乐得一蹦八丈高,但糟心事自此就层出不穷。以前不管在什么工作岗位,专营,从来都是他的首要业务,而与之无关的都是狗屎,由于他一直坚定不移地贯彻这一张家祖训,所以升起官来一直都是噌噌的往上窜。

凡事有利就有弊,这种常识在他过去无往不利的岁月中渐渐被淡忘,但常识就是常识,总有一天会显示它的存在,对张廷栋而言,这个时候到了。

张廷栋这些年来几乎一直在军队系统任职,张素元作邵武知县时,他就在陪都南京任兵部主事,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种说法用在他身上不合适。时至今日,张廷栋对军队的事也只能用茫然来形容才算恰当,于是乎也就可以想见,当统领各路勤王大军的重任压在这位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的张大人身上时,情形会如何。

各路勤王大军抵达京城时,早已累得狗爬兔子喘,但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所以这点累算什么,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叫朝令夕改,这叫运筹帷幄,自然也就别抱怨什么东奔西忙、疲于奔命的,而且抱怨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就如山西巡抚纪如岐。

纪如岐率五千人马勤王来援,刚抵达京城北门,就奉命戍守京东通州,但第二天又被改调京北昌平,第三天再改调京南良乡,于是乎这用在一时的五千兵马不得不每天都赶一百多里路。如此奔波,是人都会有怨言,但怨言归怨言,军人吗,还是该一切行动听指挥,上面肯定是站在全局的高度看问题,绝不会是拍脑门决定的。只是累还好说,但没吃的可就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了,在纪如岐的默许下,士兵们开始抢粮,但抢着抢着就收不住手了,于是帝国勤王大军途径的乡村城镇比之被八旗兵劫掠过的地方还要惨上十分!

幸好,这里是天子脚下;幸好,地方上有数不清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庄园,于是思宗很快就知道了山西兵的恶行。思宗大怒,照他的性子,这些参加抢掠的士兵本该有一个杀一个,但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不能那么办,于是大皇帝法外施恩,只将巡抚纪如岐下狱了事。

纪如岐下狱后,五千山西兵一哄而散,一路抢掠着回老家了,但这种事思宗就不会知道了,因为没人知道盛怒下的皇帝会不会把禀告的人先杀了泄愤,这可是有先例的。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给皇帝陛下填堵的不仅仅是纪如岐一人。虽然京城的城墙是天下第一的高、天下第一的厚和天下第一的坚固,但思宗巡视过一趟后,目光如炬的大皇帝却觉得护卫他的城墙是天下第一的矮、天下第一的薄和天下第一的脆弱,于是当即下旨,令工部将城墙加高、加厚、加固。

皇帝陛下的上下嘴唇一碰不要紧,这可吓坏了工部尚书李丰祥。思宗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清楚,而且三五天后就要看成果,这怎么可能?那么长的城墙就是用纸糊,三五天也糊不起来啊!何况要钱没钱,要物没物,要人没人,这可真要了亲命了!

工部上下人心惶惶,都知道大祸临头,果然,四天后思宗下旨将工部尚书李丰祥和四名郎中廷杖八十后下狱。廷杖过后,三名年老体弱的郎中当场毙命,李丰祥和另一名郎中挺得时间长点,但也没能活着走出大狱。几乎与此同时,由于人心惶惶,刑部疏于防范,竟让一百多名重犯逃了出去。思宗这些天顾此失彼,焦头烂额,精神几近崩溃,再有这等事出现,大皇帝立时五雷号疯,下旨将刑部尚书王云升、侍郎郭世凯以下直至提牢主事统统抓起来,全部关进刑部自己的监狱。

“皇上,成阁老回来复命。”万和鸣小心翼翼地禀道。

“让他进来。”好半晌,思宗这才回过神来,凝滞的眼珠转了转,总算有了一些活人的气息。

“老爱卿,车营如何?能用吗?”成仲时刚刚走近龙书案,还没来得及跪倒见礼,思宗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皇上,老臣以为车营绝不可用。”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思宗怕臣下瞧不起他,平日总是拿腔作调、故作深沉,可到了现在这种需要沉住气的时候,却比一个小孩子还不如。

“为什么?”失望和随失望而来的惊恐,使得思宗原本就难看之极的脸色愈加难看了。

“皇上,车营的武器威力确实很大,但由于制造仓促和一些设计上的缺陷使得武器的质量参差不起,在试射的时候有些武器自爆伤人。”

“老爱卿,这算什么原因?武器有威力就行!万和鸣,传金川平、申浦进见。”没等成仲时把话说完,思宗就急不可耐地传下旨意。

“皇上,不仅如此,车营不能用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成仲时赶紧说道。

“还有什么原因?”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思宗惊疑不定地问道。

“皇上,申浦发明的新式武器需要受过专门训练的士兵操作,而现在操作武器的士兵都是刚刚招募的市井无赖,他们对武器的性能以及如何操作大都一窍不通,若让他们现在就上战场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传旨召见!”沉默了不到一秒钟,思宗就已下定决心。

“皇上,申浦当世奇才,倘假以时日必会为皇上立下不世之功,老臣恳请皇上务必多加慎重。”成仲时跪倒在地,哽咽地恳求道。

“传!”思宗厌恶地看了成仲时一眼,真是不知轻重!若过不了眼前这一关,那把申浦这个奇才留给谁?若过了这一关,有没有一个申浦又如何?

先是张素元,继之顾忠信,现在是申浦,成仲时心力交瘁,不由得瘫倒在地。

所谓车营,是在八旗兵陷三河、顺义,大败满雄、侯师杰的时候,思宗一时六神无主、焦头烂额,就是在这时,翰林院庶吉士金川平乞请面君,他保奏和尚申浦,说申浦是天下奇才,发明了诸如独轮火龙车、抛石车、箭车、兽车和木制西式枪炮等新式武器,这些新式武器进可攻,退可守,无坚不摧。

思宗急病乱投医,立即召见申浦。看了几样战车模型,果然巧妙无比,而且申浦侃侃而谈,于行军布阵也十分内行,思宗大喜,当即发内帑七万,令金川平、申浦召募新军,制造战车。

昨日,金川平、申浦入宫晋见,说战车、新军皆以齐备,请皇上检阅,思宗心乱如麻,没这个心情,于是就派成仲时代他检阅新军。

不一会儿,金川平和申浦入殿,思宗草草问了两句就传下圣旨:擢升金川平为兵部右侍郎,申浦实授副总兵之职。

入选翰林院的进士,都有个一到三年的见习期,见习期满方可外放为官。在这期间见习的进士就是庶吉士,品阶是从九品,官位中最低的一等。如今金川平可以说平地一声雷,连升十三级,奇#書*網收集整理从庶吉士直接成为了朝廷重臣。金川平的平步青云虽说令人诧异,却也还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皇帝有这个权力,但申浦从一介平民直接成了副总兵,仅仅差一级就和满雄平起平坐,这可是极其罕有的事,反响更是极为恶劣。

如果思宗将申浦的官再拔几个高,直接任命他为三军最高统帅,这样反倒没什么,因为在帝国文官将将的体制下,从来都是外行领导内行,任么不是的混账王八蛋多了去了,人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自然也就不多他申浦一个,但将申浦从一介平民直接提为副总兵却是犯了众怒。

不论何朝何代,军队都是个相对封闭的系统,自有其自身运作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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