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妥善处理内政、不断增强实力的同时,外务——统一各部建立后金国,也就进行得十分顺利,异常迅速。这与努尔哈赤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是分不开的。明人黄道周称:努尔哈赤通晓汉语,“读书识字,好看三国、水浒二传,自谓有谋略”。他的所作所为,显示出他精通兵法,运用得相当巧妙。首先,他在开展统一女真各部的行动时,采取了“恩威并行,顺者以德服,逆者以兵临”,以抚为主的方针。这与兵法中所云“攻心为上”,十分吻合。其具体内容有三:一为抗拒者杀,俘获者为奴。对于持刀交锋拒不投降的部落,努尔哈赤遣军大肆屠杀,掠为俘获。因纳殷部七村诸申降后复叛,据城死守,“得后皆杀之”。额赫库伦部女真曾对周围部落吹嘘说:听说努尔哈赤的兵“勇敢善战”,如果真是那样勇敢,就来进攻罢,我们捎个信去。努尔哈赤派兵两千围攻,因守兵拒不降服,便冲入城内,砍杀城里的五百兵,又包围逃出城外的三百兵,全部斩杀,“获俘一万”,灭其国,“地成废墟”。这样,可以警告其他部落: 战即败,抗即灭,拒则杀,威胁各部归顺。总的来看,这种残酷屠杀,还是不多的。
二为降者编户。努尔哈赤特别重视收编各部降顺的女真,不管是因为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无路可走,被迫归顺的人员,还是交战失败,城寨陷落,不得不降之人,他都实行“恩养”政策,一律将他们“编户”,分别编在各个牛录内,不贬为奴,不夺其财物,原系诸申,仍为诸申。原是部长、寨主、路长、贝勒、台吉,则大多授予官职,编其属人为牛录,归其辖领。比如,取哈达后,既将其“属下人分隶八旗”,又命酋长约兰之子懋巴里为甲喇章京,设立牛录,“使统之”。其族人夏瑚率十八户降,亦编牛录,“令其子雅琥统之”。诸申达雅里、哲尔德、喀尼、穆都珠瑚、赫书,等等,仍系诸申,后皆因功封授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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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削平各部(4)
就是对长期与己为敌的女真部落,大多数也是“抚恤恩养”。虽然乌拉布占泰贝勒,多次惹是生非,开罪于努尔哈赤,但灭乌拉后,他仍将降顺的酋长、官将、诸申“编万户率回”,不改变其原有身份。叶赫曾一再企图消灭努尔哈赤,后又悔婚,将许与努尔哈赤的美女嫁给蒙古,多次骚扰破坏。努尔哈赤灭叶赫后,除杀其主金台石、布扬古二贝勒外,对其他的贝勒、台吉、大臣“皆赦之”。《满文老档》记载道:“叶赫国中,无论善恶,皆全户不动,不使父子兄弟拆散,不使亲戚分离,俱尽数迁移而来。不淫妇女,不夺男子所执弓箭,各家财物皆由原主收取。”
三是来归者奖。对于主动归顺之人,努尔哈赤特别从厚奖赐。东海瑚尔哈部女真纳喀达部长率百户来投,努尔哈赤专遣二百人往迎,“设大宴”,厚赐财物。“为首之八大臣,每人各赐役使阿哈十对、乘马十匹、耕牛十头、冬衣豹皮镶边蟒缎皮裘大褂、貂皮帽、皂靴、雕带、春秋衣蟒缎无披肩朝衣、蟒袍小褂、四季穿用衣服、布衫、裤、被褥,等等物品,皆厚与之。其次之人,各赐阿哈五对、马五匹、牛五头、衣服五套。再次者,各赐阿哈三对、马三匹、牛三头、衣服三套。末者,各赐阿哈一对、马一匹、牛一头、衣服一套。……其居住之宅,盛饭之釜,席子、缸、瓶、小磁瓶、碗、碟、匙、筷子、水桶、簸箕、槽盆,等等家具用品,俱齐备厚赐之。”《满文老档·太祖》卷七。
努尔哈赤的“恩威并行”、征抚齐用、以“恩”为主的政策,起了很大的作用。在努尔哈赤百战百胜的无敌军威影响下,在他大力招抚女真的政策推动下,许多部长带领属下人员前来“归顺”,很多诸申自动来投。上面曾经谈到瑚尔哈部的纳喀达部长受到厚待,一些陪同纳喀达来原本准备回去的女真,见到这样的厚待,便决定留下不走了,捎信回家说:“汗以抚聚部众为念,收为臣属,如此厚养,全未料及。”早在万历十六年(1588)努尔哈赤起兵初期,苏完部长索尔果便率所属诸申五百户来归,努尔哈赤编五牛录,令其子侄世代辖领。栋鄂部鲁可苏弟兄“带领四百人归来”,编两牛录,子孙世袭辖领。仅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的记载,黑龙江、吉林、辽宁各地女真部落酋长率众来归的,就有两三百起,这大大加速了女真统一的过程,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伤亡和损失。
其次,努尔哈赤采取了正确的用兵策略,一般是由近及远,先弱后强,逐步扩大,积极争取蒙古,尽力避免过早地和明国发生正面冲突,直到万历四十六年(1618)以“七大恨”誓师伐明以前,没有受到明军的征剿,极大地便利了统一女真事业的进行(详见后述第五章)。
在用兵顺序上,建州女真各部分散零落,人丁稀少,势孤力薄,容易夺占,又与努尔哈赤同一族种,故首先攻打这些小部,既并而为一,又以此为据,作为核心,逐步扩大,从几十人的兵力发展到“骁骑数千”、“有兵二万”。在此基础上,随即向海西四部中内讧激烈、国势剧衰的哈达进军,并积极招抚、攻打东海女真,壮大实力,有兵数万,然后才灭乌拉,取辉发,将最强最敌对的叶赫部放在最后。这种先易后难、蓄积力量、波浪式扩展的策略,是正确的,对统一女真各部,产生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再次,作战之时,努尔哈赤非常机智,运用兵法十分巧妙,指挥战争异常得当。他长于用间(尤其在对明的战争中),重视保密,多谋善断,议即定,定即行,出兵犹如暴风骤雨,迅不可挡。明人黄道周称其:“初酋一兄一弟,皆以骁勇雄部落中,兄弟始登垄而议,继则建台,策定而下。”苕上愚公说:“奴酋八子,每登山密谋,兵至如风雨。”因此,他经常以少胜多,变被动为主动,古勒山之战,即系一例。
明万历二十一年(癸巳,1593),九月,叶赫国主布斋贝勒、纳林布禄贝勒,因努尔哈赤拒绝割地降顺,纠合哈达国主孟格布禄、乌拉国主满泰贝勒之弟布占泰、辉发国主拜音达里、蒙古科尔沁部国主翁阿岱、莽古、明安、锡伯部、卦勒察部、长白山朱舍哩路主裕冷革、纳殷路主搜稳塞克什,“九国兵马,会聚一处”,合兵三万,进攻建州“国主”。武理堪奉努尔哈赤命哨探敌情,入夜,看到浑河北岸,“敌兵营火如星密,饭罢,即起行”,立即“飞报太祖,言敌国大兵将至”。努尔哈赤率兵迎击,加哈守将奈虎山坦报告,叶赫等部兵正攻黑机革城,“敌兵甚多”,“众皆失色”。当夜,叶赫营中一人逃来报告,叶赫兵一万,哈达、乌拉、辉发兵一万,蒙古科尔沁等部兵一万,“共兵三万”,努尔哈赤之兵“闻之,又皆失色”。在这大军压境,敌众我寡,军心动摇,兵民惊慌,面临覆国之灾的严重关头,努尔哈赤显示了非凡的才干,很快就击败敌军,转危为安。他在三个方面表现得非常突出。其一,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两军交战勇者胜。勇,有其基础,有决心,有信心,才能奋勇冲杀,如果未战先怯,相战必败。在众心畏敌惊慌不安之时,必须使兵将树立起必胜的决心和信心,去掉怕字,首先要统帅以身作则,才能身教言教,换怯为勇。当武理堪驰报“敌国大兵将至”时,已近五更,努尔哈赤镇静自若,下令说:“我兵夜出,恐城中人惊,待天明出兵”,“言毕复寝”,而且睡“甚酣”。其妻衮代皇后推醒他说:“今九国兵马来攻,何故盹睡,是昏昧耶?抑畏惧耶?”努尔哈赤平静地说:“畏敌者,必不安枕,我不畏彼,故熟睡耳!……我承天命,各守国土,彼不乐我安分,反无故纠合九部之兵,欺害无辜之人,天岂祐之!”《武皇帝实录》卷一;《高皇帝实录》卷一。言讫复睡,以息精神。这种胸有成竹蔑视强敌的大无畏精神,对安定军兵之心,起了很大作用。
第四节 削平各部(5)
当然,敌兵来攻,声势浩大,首领的泰然自若,固能暂时宽解众心,但仅此亦难持久,还要进一步激励士卒誓死杀敌。天明,努尔哈赤率军出发,到了拖素寨,谕告全军说:“尔等可尽解臂手顿项,留于此,若伤肱伤颈,唯命是听,不然,身受拘束,难以胜敌,我兵轻便,必获全胜矣。”《武皇帝实录》卷一。臂手,即“蔽手”,顿项系“护项”,乃保护项臂的穿戴。两军相战,刀矢交加,手臂受伤则难以续战,颈项被刺,容易丧生,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解脱蔽手护项的,但是,戴上它,又太重,行动不便。努尔哈赤之所以下达这样的命令,实际上意味着破釜沉舟,决一死战,从绝境找出路,于死地求生存,有此拼死厮杀的决心,就能击败“身受拘束”动作不灵的敌兵。这个命令,很有说服力,军心顿时安定,“众遵令,尽解之”。
但是,一旦听闻“敌兵甚多”、“共兵三万”,全军又大为惊慌,“众皆失色”、“又皆失色”。这也难怪,此时的努尔哈赤还没有完全统一建州女真,朱舍哩、纳殷二部尚独立于外,能够调动的兵力,不过数千,努尔哈赤自己也承认“我兵虽少”。兵数悬殊,确难抵挡。在这关键时刻,努尔哈赤告诉士卒说:
尔众无忧,我不使汝等至于苦战。吾立险要之处,诱彼来战,彼若来时,吾迎而敌之,诱而不来,吾等步行,四面分列,徐徐进攻。来兵部长甚多,杂乱不一,谅此乌合之众,退缩不前,领兵前进者,必头目也,吾等即接战之,但伤其一二头目,彼兵自走,我兵虽少,并力一战,可必胜矣。《武皇帝实录》卷一。
这段话讲得很好,精辟地分析了战守形势,指出了制敌之术。敌之长,在于兵多,己之长,在于地利人和,据险设伏,以逸待劳,出其不意,齐心进攻,定能击败人生路不熟的乌合之众。正是由于努尔哈赤能够根据不同情况,及时谕劝兵将,才能不断克服畏敌怯战情绪,树立必战必胜的决心和信心,从而为大败九部联军奠定了思想基础。
其二,发挥所长,克敌所短。建州处于守势,古勒山一带,地形复杂,崎岖陡峭,草木丛生,江路狭隘,易守难攻,兼之敌军深入异乡,道途不熟。因此,努尔哈赤充分利用了地利条件,“先使精兵埋伏道旁,又于岭崖多设机械以待”,“而沿江峡路阻隘,故敌兵不得成列,首尾如长蛇而至”,守兵“所在放石,兵马填江而死者不知其数,后军惊溃”。努尔哈赤又令百战百胜的著名骁将额亦都巴图鲁领兵一百挑战,“敌悉众来犯”。以一百对数万,众寡太悬殊了,可是,额亦都毫无惧色,英勇“奋击,殪九人”,狠狠地煞了敌军威风,长了自己的志气。
其三,抓住战机,猛攻敌军。叶赫九部之兵,沿途被守军投石打死不少,“后军惊溃”,额亦都的“奋击”,又挫了联军士气。为振作军心,叶赫国主布斋、纳林布禄和蒙古科尔沁翁阿岱、莽古、明安贝勒,领兵冲上前来,“合攻一处”。布斋贝勒先入,不知是骑术生疏,还是心中惊慌,或者是过于匆忙,所骑之马,竟“被木撞倒”。此时,建州兵士武谈,立即“向前骑而杀之”,叶赫诸贝勒大惊,“皆痛哭”,同来贝勒“大惧”,“皆丧胆”,“各不顾其兵,四散而走”。努尔哈赤乘机挥军猛扑,纵兵掩杀,尸满沟渠,大败九部联军,斩四千,生擒布占泰,获马三千匹,盔甲千副。这就是以少胜多的古勒山之战,从此努尔哈赤“威名大震”。
又次,努尔哈赤逢战当先勇猛冲杀的作风,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努尔哈赤自幼喜爱兵猎,勤学苦练,武艺超群,史称他刀法高强,箭术精湛,是射箭能手,能百步穿杨。万历十六年(1588)四月,栋鄂部人纽翁金,素以善射著称,部中无人可及,努尔哈赤指定百步之外一柳树,令其发射。纽翁金发五矢,仅中三矢,上下不一。努尔哈赤也射五箭,箭箭俱中,而且五箭集中于一处,相去不过五寸,众皆叹为神技。他一贯强调,遇逢交战,贝勒、大将必须亲自冲杀在前。《满文老档·太祖》记载了他曾明确地谕告诸子及官将说:“两支大军会战之时,让兵士在前进攻,是不行的。我本身,我生之诸子,任用之五大臣,我等要亲在前面冲杀。”尤其是在起兵初期,兵少将寡,努尔哈赤更是每战必亲自出战,率先冲击,拼死厮杀,从而战必胜,攻必克,以少败多,所向无敌,浑河之战,即系明证。
万历十三年(1585)四月,努尔哈赤领兵八十,进掠哲陈部,托漠河、章甲、巴尔达、萨尔湖、界凡五城集兵相抗,八百余人,布列界凡浑河畔,严阵以待。因敌兵突至,众寡悬殊,士卒大恐。五祖宝朗阿之孙扎亲、桑古里,平日在乡邻族人中间,以英勇“称雄”,现在却“见敌众大惧”,解甲与人,欲图潜逃,努尔哈赤怒斥其怯,亲自执纛先进。首领既然斥责堂弟怯战,率先执旗,俗尚武勇的女真士兵,照说应该跟随酋长前冲了。可是,兵力相差太远,以八十,对八百,敌人十倍于己,交锋必将失败,无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因而从行之人皆胆怯不动。在这军心动摇即将灭亡的紧急关头,努尔哈赤毫不害怕,下马步行,与弟穆尔哈齐率包衣颜布禄、兀凌噶“直入重围”,“直前冲击,奋勇射之”,连杀二十余人,敌兵八百不能抵挡,涉河而逃,努尔哈赤率兵追杀六十余人,全胜回师。后来努尔哈赤回顾数十年戎马生涯时总结说:“吾自幼于千百军中,孤身突入,弓矢相交,兵刃相接,不知几经鏖战。”正是这种英勇盖世的气概和拼死厮杀的作风,才赢得了兵将的拥戴,建立起崇高的威信,因而能够做到令必行,引必从,全军上下,一往无前,同为统一女真事业南征北战,争建奇勋。
第四节 削平各部(6)
有了这些决定性的因素,努尔哈赤领导的统一女真各部的进军,十分顺利,非常迅速。从明万历十一年(1583)以遗甲十三副起兵,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