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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权力与亲情（3）
李显背着手挺着胸，侃侃而谈，讲得斩钉截铁。听得母女俩直点头。
“那就依你。”韦娘说。
“还是爸看得远。”裹儿说。
说着，二人立刻起身收拾笔墨。李显提起朱笔，在刑部的判决文书上重重写下三个字：
“斩立决！”
对李显回来的表现，武则天果然满意，她的评价是：那十几年没有白过。这时，恰逢突厥入侵，武则天下旨任命太子李显为征突厥行军大总管，任命狄仁杰为副总管，两人带上二十万大军杀向边关。那突厥可汗听说是皇太子李显率大军征讨，不战而退。李显没费什么劲就收复了失地，安定了边境。当他得胜班师回朝，武则天亲自在含元殿阶前迎接，拍着他的肩头说：“我儿果然大有长进。”满朝文武都看出皇上对太子显的特别厚爱，说不定哪一天她就下道圣旨，把皇位传给他，大周就又改回来为大唐了。李显、韦娘暗自高兴，满怀信心地等待着重新成为皇帝皇后。裹儿则忍不住在她的西内苑小屋里不停地照镜子，穿着那双高筒绣花皮靴走过来走过去。看自己像不像个公主。
裹儿看上去已经很像是个公主了。回宫才几个月，由于伙食好，像雨水充足的庄稼似的一天一个样，俊秀美丽，匀称而饱满，该突出的部位全都到位，加上穿戴得焕然一新，再穿上那双与上官姑姑那双一样的高筒皮靴，学上官姑姑那样走路，水上飘似地出脚，风摆柳般的扭腰，走着走着，还偏头过去问问伺候她的小宫女：“你们看，像上官姑姑的姿势吗？”
“像死了，像死了。”小宫女点头回答。
裹儿没见过公主，在她心目中，上官姑姑那风度、那气质、那打扮，就像个公主。因此，她一心模仿她。
不过，当她见到一个真正的公主后。她才觉得公主应该是那样。
那是前不久的一次为庆祝皇上八十大寿的皇室大聚会。祝寿大典在大明宫内新修的万寿殿上举行。李显带着一家人到时，那里已聚集了许多人。进了大殿，就像两股分流的河水，李显自去东厅与那些男人扎堆，相互打拱作揖点头问候；韦娘带上裹儿和宁宁，去与聚集在西厅的女眷们相见。
刚刚跨进东厅，裹儿第一眼就认出了太平公主，她恰如妈妈平时讲的那样，额头宽宽的，脸胖胖的，跟皇上奶奶长得一模一样。身子又长得富态，端坐在西厅上首那把椅子上，怎么看也像个公主。韦娘带上裹儿、宁宁，快走几步，穿过人群到她的座前，向她道了万福，说声：“皇太公主姐姐好。”韦娘比她小几岁，故这样称呼。
太平公主欠身而起，回了个万福，说：“嫂子好，多年不见，嫂子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老得不成样子了，还是皇太公主发福。”韦娘说时，从身后拉过裹儿和宁宁说：“快，快过来见过皇太公主姑姑，给姑姑磕头。”
两个女儿果然跪下去实实在在磕了个头。
“免了，免了。”太平公主一手拉起一个，左看看，‘右看看，不停地夸道：“好一对美人坯子。多大了。”
裹儿回道：“十四了。”
宁宁回道：“九岁。”
“啊，好，好。来，今天头一次见面，姑姑没带礼物，就把这对玉镯一人送一个吧。”说罢，将两只手腕上的玉镯抹下来，一人手上戴一只。
“还不快谢过皇太公主姑姑。”韦娘提醒道。
两个女儿立刻向太平公主屈膝行礼说：“谢公主姑姑。”。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二章 权力与亲情（4）
这时，韦娘在太平公主旁边椅子里坐下，回答她的问话，裹儿站在妈妈身后，从头到脚把太平公主姑姑看个遍。平日从爸妈口里听到的了不起的太平公主姑姑就在身边，她很兴奋。公主姑姑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太平公主是爸爸的妹妹，四十好几了，可看起来最多三十岁，比妈妈显年轻得多。看她那满头的黑发，雪白细滑的皮肤。两弯浓眉下有一双大而发亮的眼睛，眼睫毛又浓又密，上下翻动着，精神透了。脸颊上也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只是笑起来就变长了，成了两条细细的沟。只有这时才看得出她的真实年龄。太平公主姑姑说话声音也很好听，清脆中带刚强，像龙鼻山上清晨的鸟叫。还有她那双手，又细又白不说．十个指拇都肉滚滚的，指甲染得鲜红，还有几个手指上戴了宝石戒指，把她那双手衬得更美了。配合着说话，那手还不停地舞动，优美极了。就连她伸手去抓瓜子，两个指尖把瓜子送到嘴里的姿势，也与别人不一样，轻轻巧巧斯斯文文的，几个没有用上的指头也排上用场，编成一层一层的，像一朵盛开的花。
“我说嫂子，这下你就对了，咱哥成了皇太子，你也算苦尽甘来了……”太平公主搂着韦娘的肩头说。
“今后，还要靠皇太公主姑姑多多关照呢。”
“那是自然，嫂子你放心，有事你尽管来找我。”
裹儿知道，太平公主姑姑不是一般的公主，她是皇太公主，还监过国，朝廷大事她都能管，权势大着呢。就是皇上奶奶都听她的。这话不假，看她那说话的气派，那看人的眼神，眉目间露出的威风。看她，裹儿觉得有点像看百衲庙里神龛上观音大士的感觉……裹儿对她敬佩之至。
这时，有执事太监来请太平公主入席，然后又请各家女眷去大殿里安排好的位置上坐定。韦娘的位置靠前，裹儿姐妹在母亲身后，把正面主宾席位上的人看得很清楚：爸爸与叔叔相王、太平公主姑姑和武三思表叔坐在台上的两边椅子上，中间有把更大的椅子空着，那自然是给皇上奶奶留着的了。
大殿里的人已各就其位，人很多，但很安静。大家都在静候皇上奶奶的到来。
终于，殿外有了响动，一声“皇上驾到”后，马上响起了音乐。于是，皇上奶奶便在众人搀扶簇拥下踏着欢乐的乐曲慢慢步人大殿，大殿的人纷纷起立，待皇上奶奶在中间的椅子上坐定，殿内所有的人全都跪下，在司仪的指挥下，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祝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万寿无疆。”跪拜之后，人们复坐下，听各大臣、各亲王、各州道，以及外国使臣颂读为祝贺女皇而写的贺表贺词。之后，女皇训示，皇上奶奶讲了些什么裹儿一点也没听清楚，因为这时她在注意看几个人。
首先注意的是皇上奶奶身后的两个男人，都穿一身粉红色长袍，脸庞女人似的，都很漂亮，还不时勾着身子跟皇上奶奶说话，满亲热的。啊，那一定是爸爸妈妈在一起常说到的“二张”，就是因为他两个在皇上奶奶那儿说了些什么，爸才不得不判重润哥哥他们死罪的。怪不得妈妈瞟了他们一眼后就嘴一瘪呢。裹儿也忍不住跟着对他们一瘪嘴。
她不再看他们，虽然长得美，也不看。她要看上官姑姑。姑姑站在皇上奶奶的右侧面，跟那天见到的一样，穿一身天蓝色的衣裙，只是脚下的鞋换了，是一双平底绣花鞋，看起来没那天精神。看她，还在对着自己笑呢。正当裹儿要回她一个笑时，却见她脸已掉向一边，与皇上奶奶身后的男人笑去了。这时，裹儿忽然记起，那个男人不就是那天从库房里钻出来的人吗？啊，原来……裹儿赶快把嘴捂住，不然真的会叫出来。这时，不知从哪儿飘过一股狐臭味。闻得裹儿直想吐，她再捂捂嘴，又抹抹胸口，才略觉好些。
皇上奶奶这时已训示完毕，下面的节目是音乐演奏，各种各样裹儿叫得出叫不出的乐器，有的敲打，有的吹奏，有的弹拉，奏出的破阵乐、北庭乐、回波乐、感皇恩、团乱旋等等曲儿，十分美妙动听。
听乐之时，摆上了酒菜。先是大家给皇上奶奶敬酒，然后是相互祝酒，满大殿碰杯声、祝酒声不断。裹儿注意到，太平公主坐的那一团最热闹，向她敬酒的人不断。韦娘对裹儿说：“刚才，公主姑姑还给你姐妹俩送了见面礼，你也该向她敬酒致谢。”裹儿心里也有这个意思，经妈妈一提，便拉着妹妹起身，走向太平公主施施礼说：
“皇太公主姑姑，小侄女姐妹给您敬酒来了，祝愿您福寿康乐。”
太平公主笑盈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裹儿见公主姑姑高兴，把一杯酒干了，自己也鼓起勇气，用袖子遮住嘴，眯紧眼睛，把半杯酒喝了。只是，当她把眼睛重新睁开时，一下就惊呆了，陡然间，公主姑姑身后出现了个年轻貌美的男子，他两眼热情地望着自己，口里不停地赞扬：“好酒量，好酒量！”裹儿脸一下红到脖子。
太平公主转身一看，说：“我当是谁在我身后瞎咋呼，原来是延秀。来，陪姑姑喝一杯。”
裹儿乘机向公主姑姑弯弯腰，低着头，拉上妹妹回自家席上去了。坐下好久，她都还不住地心跳。待稍稍平静，她又偷眼望过去，只见他还在陪太平公主姑姑喝酒，不时，又把眼睛往这边瞟，有两次，直与她的眼神相碰。裹儿的心，跳得越发狂了。
宴会过后，是看胡戏，都是些逗人取笑的节目，看得整个大殿笑声如潮。不过裹儿很少笑，她的心思不在看戏，她在一心一意找那双带钩的眼睛，可是竟没有找到。就连皇太公主的影子也不见。
不过她倒与上官姑姑打过好几次照面，见她与那个穿粉红色长袍的男人一前一后匆匆来去地忙碌着，她看着挺别扭，把头扭到一边。而这时，又一股狐骚昧飘过来，直冲鼻子，引起一阵恶心，忍不住冒出一股酸水。当她弯腰吐出那股酸水时才发觉一切都与脚上这双鞋有某种联系，她真想立即脱下来把它们甩了。
一阵哄笑声骤起，原来台上的胡戏正演到精彩处。裹儿抬头望去，突然眼睛一亮，那戏台边站着的那个人，不正是他吗，正朝着她忽闪着那双带钩的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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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青春滋味（1）
裹儿望着天边那队远飞的大雁，空荡荡的心里突然填进了些许希望。他，会像那群大雁样飞回来的。
武延秀自从父亲武承嗣、大哥武延基死了以后，便成了无笼头的马。母亲从小对他溺爱有加，任便他游荡，哪儿人多哪儿热闹他便往哪儿钻，特别是爱往女人堆里钻，不到二十岁年纪，就博得一个“狂蝶”的称号，但他并不在乎。这天，他在外祖母圣神皇帝八十大寿的宴会上，恰如一只蝴蝶，在那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女眷中穿来穿去，一路嫂子、姐姐、妹妹、姑姑、姨姨，喊个不停，酒也喝得不少。当他经过太平公主身后本想溜走的，但抬眼看到一个眼生的年轻姑娘，那眉眼煞是可爱，便在太平公主身后站住，看她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喝酒，可怜兮兮的，便喊出两句话为他鼓劲，不想她真的动了情，那眼睛不停地朝自己打过来，他于是一边陪太平公主喝酒，一边偷眼看她。
他见过不知多少美丽女子，但从未见到过像她这样清纯如水的眼睛，红扑扑如朝霞般的面孔；一昂首喝酒时，露出细长雪白的脖子和平滑细腻的胸脯；再往下，凸起的部位恰到好处，全不像成年女人那样夸张那样放肆。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一朵刚刚开放的花。不管她是谁，他一定要第一个采摘到她……
“小心眼珠掉在她身上……”太平公主见他分心，便直截了当地说：“今天，我不准你胡思乱想东张西望。”
“是，公主姑妈殿下，侄儿一定一个心眼陪您喝酒。”武延秀赶快把目光收回，赔着笑脸说。
“那就走，随我回府接着喝。”
武延秀本不愿意，但在有权有势的皇太公主面前，他不能有丝毫不乐意的表现，还装着很高兴地说：“能陪皇太公主姑妈喝酒，是侄儿的福分……”
“说走就走！”太平公主带着点命令的口气说。说罢，起身离席。武延秀极不情愿地跟随其后，一起走出大殿。
太平公主刚刚上轿，武延秀就捂着肚子向她说：“皇太公主姑妈，小侄刚才贪口。多吃了些凉菜，肚子好痛，您老先走一步，待我方便了马上赶上来。”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说：“你要是耍滑头不来。小心我把你头给拧下来。”
“小侄不敢……”武延秀说着，捂着肚子复又钻进宫去。
进宫以后，武延秀用那双带钩的眼睛，顺顺当当把裹儿从戏台下的人群中钓了出来。
裹儿初次与异性接触，十分胆怯与羞涩，但在武延秀开朗和机趣面前，很快变得快乐大方起来。
“你不用说，我就能说出你的过去……”武延秀望着裹儿天真单纯的脸说，“你叫裹儿，是随你爸去房州的路上生的。你胆子特大，连蛇也不怕。有次你去山上拾柴，一条蛇昂起头要来咬你，你灵巧地跳到蛇身后，伸手提起它的尾巴一阵乱抖，那蛇就没命了。有次你和妹妹去摘花，遇上狼，你一点不怕，把花瓣撤一个圈，那狼就是不敢进来……”
“你？”裹儿非常惊奇，这人怎么知道她这么多。
“你还不知道？”武延秀用夸耀的语气说：“自从你们回来后，全京城都在谈论你，把你说成仙女一般……”
裹儿听了心中好不高兴，没想到，自己在房州龙鼻山上那些事，居然随自己流传到了京城。
“一切关于你的事，都记在我的心上，而且，今天见到你后，就更加难忘了……”
说得裹儿的心不停乱跳。抬头，望着他那双火一般的眼睛，顿时，点燃了自己。她愿意与他一起燃烧，哪怕这是头一次，哪怕对他的了解只限于知道他名叫武延秀……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青春滋味（2）
黄昏很快来临，二人依依不舍告别。
“裹儿，我不哄你。我过去也放浪过，但从今以后，我回心转意，一个心思在你身上。你等着，我一定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