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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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公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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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的肉块。这毕竟是我的血肉啊。你既然来了,我就接受你。叫吧,喊吧,我的孩子,帮我把这么久以来胸中的闷气和委屈全部喊出来吧……
  “是个带把的吗?”母亲问。
  他摸了一把说:“不是。”
  “也好……”
  “都一样。”在他看来,这个时候,无论是男是女,都没有意义。
  “给她包一包。”
  “拿什么包?”
  实在走得太匆忙,一点时间不给。要把刚满三岁的孩子带上,不许;要收拾两件衣服,不许;不许,不许,不许!要立刻跟着走。女人多个心眼,顺手把搭在床头的、当初绣给丈夫作为信物的裹袋扯下来交给男人:“拴在腰上,装个什么方便……”
  “把裹袋解下来。”
  一句话提醒了男人,一手捧着那团哇哇乱叫的肉,一手伸向腰间,解下裹袋。
  裹袋,是当时男人们普遍使用的拴在腰间装银钱杂物的船形口袋。因为是作为信物送给男人的,选料好,绣工精。红绸做面,细布做里。绣的是鸳鸯戏水,还有“永远相随”四个弯来拐去的篆字,如水草缠在那对鸳鸯脚上。
  裹袋似嫌小了点,但幸好孩子不足月,粗手笨脚的父亲终于把她顺了进去,外面,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脑袋。也许孩子感到四面有了依靠,仿佛又回到安全的母亲衣胞里,她不哭了,闭着一双小眼睛安静地睡着。当母亲接过装得鼓鼓囊囊的绣花裹袋,并把它紧紧搂在怀里时,脸上挂出好久以来都未见到的笑容。
  见到妻子脸上露出笑容,丈夫也陪着露出一些,只是看上去好苦涩。
  “就给她取个名字叫‘裹儿’吧?”母亲吻着女儿,闪着泪花的目光望着丈夫。
  “好,这个名字有意思。”说着,丈夫把脸凑过去,在女儿脸上的另一边轻轻挨了下。他生怕把女儿那细嫩的皮肤碰破。
  虽然屋里灯光如豆,两人的话音很细小,但都被窗外的索元礼偷听偷看了去。他只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尽管,从他们的谈话里听不出来他们到底是谁,但他已预感到他们是谁了,而且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是谁了。这,又怎么不叫他心惊肉跳呢?
  当他离开那扇窗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时,他不停地敲打自己的脑袋,后悔刚才自己实在太鲁莽太过分了。
  他认为,这都怪今天去吃了那场喜酒,本来不想去的,却架不住驿丞的热情相邀。但细想这还在其次,实在是自己也想去玩玩。十几天的辛苦乏味紧张行军,他实在有些吃不消了。要是在长安,白天衙门里一坐,晚上酒馆书场妓院,任你轻松任你玩。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好容易有今天,不尽情玩个够,也对不起那段苦日子。可是这次远离京城的差事,弄得他整日提心吊胆不说,还一路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放浪。今天,他老觉得心头很闷,想找个地方畅快畅快,恰恰就有驿丞来请。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驿站啼婴(2)
在酒宴上,因为他是京城来的将军,被推在首席上座。饮了几杯之后,新郎新娘前来敬酒。仪表堂堂的驿丞同新娘过来了,新婚小夫妻满满斟上当地特酿的甜橙酒,恭恭敬敬递到索元礼面前。要是往日,索元礼遇到这种场合,接过酒来喝一杯也就是了,怕喝多了误事,可今天不知怎的,抬头一见那新娘,心头就突然着火,像掉魂似的不能自主,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把抓过那新娘白嫩小巧的手,使劲握着,连同手中的酒,一齐向自己口里灌去,全不顾满桌客人的惊诧目光。
  “将军喝醉了。”旁边有人打圆场。
  “没有,我没喝醉,再敬我一百杯也不醉。”索元礼不得已放开新娘挣扎的手,大声声明,等着新娘再斟酒来。
  然而新娘却背过身去,不再敬酒。自觉失面子的索元礼大发雷霆,顺手抓过酒杯,一扬手,便向地下摔去。但手在半空中却停下了,只是咬了咬牙,一阵嘁嘁喳喳响声后,手中酒杯被他捏成碎片,粉末顺着他的手指缝直往下掉。
  新郎见了忙去拉新娘,叫她赔礼敬酒,新娘抵死不从。同席客人都说新娘是乡下姑娘,小地方长大,没见过世面,请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
  想想肩上的重任,索元礼忍住了,若无其事般笑笑,仍旧喝他的酒;不过他心里在翻腾,哼!我索元礼专门驯服有性子的女人,不过今天暂时放过你。望着已混入人堆里那曲线诱人的新娘背影,狠狠盯了两眼,哼了几声。
  大概跟这事有关,心里不痛快,多喝了两口闷酒,胸中无名火压不住,所以回到驿站后院一见那给钦犯送水的士兵,就忍不住提枪刺去。如果,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是那两个人……他不敢再想下去。
  索元礼回到他的房里,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老想着那两个人……好容易矇矇胧胧闭上眼睛,又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和喊声:
  “索将军,请开门。”
  “谁?半夜三更的!”索元礼翻身爬起,厉声问。
  “索将军,是我,驿丞周科,有紧要事求见将军。”
  这个小驿丞,放着新郎不当,半夜找我干啥?索元礼感到奇怪,起身开了门。
  进来的是两个人,驿丞和他的新娘。一进门后就双双跪下。
  “索将军,小人前来请罪。”驿丞说。
  索元礼有些不明白,但不打断他,任他说下去。
  “今日宴会上,贱内敬酒时开罪了将军,请将军大量,宽恕她不懂规矩。也请将军宽恕小人教妻不严……”说着,驿丞掉头对身边低头跪着的新娘说:“还不快给索将军赔罪。”
  只见那跪在地上的新娘,把头压得低低的,发出娇娇滴滴嘤嘤呜呜的声音说:“小女子因不懂规矩,冒犯了将军,请将军恕罪……”
  索元礼杀人不眨眼,却抵不住这娇媚柔软可怜兮兮的乞求,忙说:
  “快请起,快请起。”
  可是两人不动。索元礼感到不解,又说:
  “本将军恕你们无罪。起来吧。”
  两人仍然跪地不动。
  索元礼心想,大概有事相求。便说:
  “有啥事?直说。”
  驿丞这才说了:“小人今天娶妻,蒙将军光临,真是蓬筚生辉,无限荣耀。哪知道贱妻不懂礼数,酒宴上冲撞了将军。闹得小人新婚之夜心绪不宁,惶恐万分。经小人再三开导,贱妻脑子渐渐开窍,现深夜带她前来,当面向将军赔罪。为了表示我们的万分诚意,今晚,就让贱妻留在这里陪将军……”
  听到这里,索元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有这种男人,为了不得罪我,连新婚老婆也赔上,真没出息。不过,他心里也掠过一阵得意,谁不知道我索元礼的厉害。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驿站啼婴(3)
“……这实在也是我们夫妻的福分。”驿丞接着说,“贱妻本是乡下女子,没见过簸箕大片天,能有机会侍奉京城里来的将军,也算沾了贵人的光,这是她的造化;小人虽然读过几年书,但屡考不利,东挪西借活动了个不上品级的小驿丞,至今还欠一屁股债没还。今日得逢将军,能识将军尊颜,实在是天赐良机。如蒙将军以后能记下小人姓名,眼角边多看一眼,我就感恩不尽了……”
  听了这番话,索元礼对这个年纪不大,任卑职小的驿丞,看法大为改观,连声表扬他的有眼光有志向:
  “说得有理,大丈夫嘛,就是要瞅准机会就上。”
  驿丞又说:“白天酒宴上冒犯了将军,贱妻已知错,请将军赐她一个补过的机会。您要是不同意,我们夫妻就跪着不起来了……”
  索元礼听了心中好不高兴,但却十分严肃地说:
  “本将军一贯严正不私,不愿夺人所爱,只是,既然如此,我也不负你们一片诚意,那我就答应了,你们快起来吧。”
  驿丞这才起身,一再叮嘱新婚妻子要好好服侍将军大人。在告别时,又特别低声对索元礼说:
  “我还没碰过她哩。请将军明察。”
  一夜陪侍下来,明察秋毫的索元礼将军十分满意。比起那些城里女子来,乡野村姑特有的羞涩与忸怩,别是一番情趣。他觉得远未尽兴,马上下令:休息三天后再起程。
  听说休息三天,士兵们自然高兴。他们实在也太累了,十几天的急行军,把他们折磨得精疲力竭。没想到,魔鬼般严厉残忍的索元礼竟发了善心。及至后来了解到他与驿丞新娘子那档子事时,士兵们更乐了,究竟也算沾了点光。
  当然最高兴的要算屋里关着的那对年轻夫妇。他们正在焦虑,正在埋怨,正在叹息……
  “唉,就怪你,你要是不说那句话,哪有今天?”女人说。
  “唉,还不是为了你。”男人也叹口气说。
  “你看你,话说错了还嘴硬。”
  男人自知理亏,无话可说了,便把怀中睡得正香的孩子往炕上一放说:
  “全怪你,也不知道急的什么,过几天出来不行?”
  孩子被惊醒了,哇哇直哭,在为自己申辩,为自己叫屈。
  妈妈不答应了,冲着男人说:
  “会怪怪自己,不会怪怪人家。才下地的孩子也犯着你了?”
  一家人在埋怨声中收拾不多的几件东西,准备起程。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大声喊道:
  “索将军开恩,下令休息三天。今天不起程了,大家接着睡觉。”
  屋里的争闹立即停止,就连孩子也不再哭叫。一家人复又在炕上睡下。女人轻声问男人说:“喂,你说,这跟我先说的那句话有没有关系……”
  索元礼是何等心机巧诈之人,他岂有不想想押送的这两个钦犯是谁的?可以说,当他跪在皇太后面前接受她交给的任务时起,他就在猜想那两个人是谁了。但是他不想去证实,一路上保护好钦犯,把他们安全送到目的地,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其余的事他不问。混了这么长时间的官场,懂得那是非圈子里的利害,不该知道的千万不要知道,知道了就是一个包袱,一副枷锁,一个隐患,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降临的灾祸。知道的事都要装着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又何必去刨根问底?所以,尽管他心里有数,但仍然装作不知道。
  他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对下,士兵这边,急行军十几天,天又热,休息几天,他们高兴。

第二章 驿站啼婴(4)
对上,皇太后那里,认为我体恤下属,路上多两天,她也不会怪罪;再说,她也是女人,女人生了孩子,总该休息几天吧,何况那个孩子……
  至于对那两个钦犯,绝不能点穿说破,但也要他们明白,做到心领神会恰到好处。给他们一条路,也是给自己留一条路。宫廷争斗,变幻莫测。官场之上,陷阱密布。但危险与机遇并存。
  惟一可虑的是跟那新娘子的事,可是他们三更来五更去,谁又知道?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怕会说出去?
  想想,真可谓滴水不漏。于是他放下心思紧紧搂着驿丞的新娘呼呼睡去。
  人,究竟是夜伏昼出的动物。整个后院一片鼾声。
  只有屋里的小两口,刚睡着,就被孩子的哭声吵醒。
  孩子要吃奶,可母亲的*是瘪的。
  当爸爸的着急了,唉声叹气地说:“要是有碗鸡汤就好了。”
  “会有的,我已闻到炖鸡的香味了。”孩子妈说。
  “你在做梦?”
  “那你等着瞧。”
  果然,早饭时送来了鸡汤,而且饭菜也比平日好得多。
  吃罢饭,女人抱着孩子喂奶,俏皮地眨着眼睛对男人说:“怎么样,没说错吧?”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男人用手向天指指,接着说,“要宽恩我们了?”
  女人瘪瘪嘴,摇摇头。
  “那,那一定是这个索……”
  女人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那,那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女人急忙摆摆头说:“切莫鲁莽。就像平日一样,哑巴似的,不多说半句话……”
  “嗯,嗯……”男人点点头,似有所悟。
  不觉已是第三天,这天夜里,驿丞夫妇为索元礼设宴送行。酒酣耳热时,驿丞向索元礼躬身行礼说:
  “蒙将军垂爱,我夫妻感恩不尽,今日与将军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聚。”
  这时驿丞新娘正在为索元礼斟酒,因与他有几夜温情,勾着头,眼圈红红的,饱含无限留恋。索元礼见了,怜惜之心陡升,忙说:
  “快,过不几天我回长安时,带上你们夫妻一起走。驿丞知书断字,志向远大,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在这乡野地方当个小小驿丞,抵门杠擀面——大材小用。跟上我,教你几套本事,保你飞黄腾达,富贵无边……”醉薰薰的索元礼摩挲着新娘斟酒的小手,慷慨地许诺着。
  驿丞听了,赶快跪下口称: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跪拜。”说罢,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我收下你这个徒弟,快起来吧。”索元礼说着,接过新娘敬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趁着酒意,他问:
  “驿丞徒弟,我倒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驿丞急回道:“徒弟姓周名科,科举的科。”
  “嗯,周科,登第登科。”
  “这是父亲取的名字,意思让我好好读书,将来科场得意,仕途发达。”
  “哈哈哈哈,”索元礼一阵笑后说:“你看你读了一肚皮书,到头来还靠花钱买官。花了不少钱,才买了个不上品级的驿丞。算了,别再去花那冤枉银子了,也别再去苦读书考什么科举了。我给你改个名,叫周兴。只要跟我好好干,一定兴旺发达……”
  “周兴谢师父赐名。”驿丞急忙再跪下,向索元礼又叩了个头。
  索元礼又带领队伍押着钦犯出发了,经过五天的夜行晓宿,到了房州。那房州刺史原是京官,与索元礼相识,接过交来的火漆信札,撕开一看,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对索元礼说:
  “索将军,你知道你送来的是谁吗?”
  见了刺史骤变的脸色,索元礼心想果不出所料,但他故作一无所知地问:
  “谁?”
  刺史把声音再压了压,凑着索元礼的耳朵说:
  “他们是……”
  索元礼装作一脸惊讶,张大嘴说:
  “啊!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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