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东赞来了兴致,让何吉罗将马周故事详细讲来。
禄东赞知道了马周故事,点头赞道:“马周得圣上眷顾,看来是天意如此呀。”
事情也很凑巧,禄东赞与何吉罗说到马周,马周第二日午时以后就来到“波斯居”。
马周得李世民之恩官阶迭升,其善谏诤,理事机辨明锐,裁处周密,朝中之人皆赞誉之。
有一段日子,李世民似乎必须日日要见到马周,否则就若有所失,李世民一日对房玄龄感叹道:“我若一日不见马周,就感觉少了些什么。”
马周刚刚发迹为御史时,派人在京城内寻找合适的住宅,其口气很大,寻常住宅不放在眼中。
朝中之人认为马周向无积蓄,刚刚为官不久就想买如此豪宅,皆认为他自不量力,心中暗笑不已。
过了几日,安业坊内有一豪宅出售,价值二百万钱,马周闻讯前去观看一番,当场表示购下。
第二日,李世民下诏让有司从官库中出钱购买此宅赠给马周,并同时赏赐一应奴婢及居室什物。
到了这个时候,百官方才恍然大悟:敢情马周有皇上在后撑腰,方才气壮如牛! 马周由于得李世民赏识,其升迁很快。
初为监察御史,不久又擢拜为给事中,转中书舍人,又迁治书侍御史兼谏议大夫,还检校晋王府长史,可谓春风得意。
马周从一布衣之身成为朝廷重臣,对其困厄之时的遭际记忆犹深。
像赵仁本、窦公、常何等人,他视为恩人,岁岁殷勤探望,赠予钱物。
对于曾经羞辱他的人,则白眼相加。
浚仪县令崔贤听说马周发迹,其入京后竟然厚着脸皮到马周府前要求拜见,马周听说是这位势利小人来府,让门人传话道:“尊县令莫非忘了昔日所言吗?”
马周当时出走博州到了汴州,其远亲赵仁本想介绍他到浚仪县谋一差事,崔贤在席上当面羞辱马周,惹得马周抛下一句话:“总有一日,你想求见我而不能。”
崔贤当时以为马周大话炎炎,不料今日果然成为现实。
崔贤闻言,立在当地呆了半天,方羞惭而去。
过了一年,马周参与官员考功事宜,随便寻了个由头,废去了崔贤的县令职位。
马周对韦挺也很恼火,缘于其初为常何门客之时,韦挺对常何说笑道:“你在街上能寻来什么宝贝?要我说,你还不如让国子监帮你随便寻一个,这样才最令人放心。
哈哈,你别是想图便宜吧。”
马周此时站在一边,闻听此言,心中如针扎一般,感到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此后二人一殿为臣,马周对韦挺一直没有好脸色。
马周这次入“波斯居”,为的是拜望赵仁本。
此时将近会试日期,赵仁本携其幼子入京参加会试,马周自然要去拜望恩人一番。
赵仁本因是马周的故人,窦公嘱咐伙计将他安排到“波斯居”上房内居住,恰巧与禄东赞相邻。
马周入了“波斯居”,窦公等人自然殷勤接待,其让伙计引路,并亲自相陪来到赵仁本的舍前,动静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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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东赞巧遇马周 麴文泰启衅西域(3)
禄东赞此时正在西首的花圃间缓缓踱步,看到窦公神色恭谨将马周送入舍中,不免多看了几眼。
恰在此时,何吉罗也迈入上院中,看见禄东赞在那里踱步,遂紧走几步来到禄东赞的面前。
禄东赞手指赵仁本的房舍,问道:“来的是什么人物?我看出来了,窦公轻易不接待人事,今日为何如此恭谨,此人定是非同寻常。”
何吉罗笑道:“此人确实很有名,禄相昨日已经提过他的名字。”
禄东赞茫然不解。
“你忘了?我们昨日遇到窦公,提起过什么人?”
“此人是马周吗?”
“不错,正是此人。”
“他为朝中重臣,有人来京自然要入其府拜望,何必来此呢?”
“嗯。
我听言马周极重情义,尤其是其困厄之时施以援手之人,他更是奉为上宾。
此舍中居住之人,听说是他的一名远亲,名叫赵仁本,当时曾经周济过他。”
禄东赞沉吟不语,低头用手拨弄圃中的花枝。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说道:“吉罗,我想见见马周,呆会儿你替我引见如何?”
何吉罗踌躇道:“我们贸然相见,这样好吗?”
“不妨。
你不是和窦公相熟吗?你现在就去找他,窦公是热心肠之人,他定会帮你忙的。
我欲见马周,不想谈什么军国大事,只是相识而已。”
何吉罗迟迟疑疑去寻窦公。
禄东赞现在起意要见马周,实因他知道马周在李世民面前极受信任。
就大唐与吐蕃联姻之事,明理之人皆知合则两利,分必两损,马周若知道自己在京城中的困境,他必然借机在李世民面前说项。
何吉罗过了片刻即返回来,对禄东赞道:“窦公果然是热心肠之人,他听我说了来意,满口答应。
不过,马周心意如何,他是否愿意见你,我心中实在没底。”
禄东赞点点头,说道:“只要窦公能将此话传给马周,他会考虑的。”
“朝中有制,吏员非朝廷同意,不得私自交结外国。
马周向来行事谨慎端正,他是否有顾虑呢?”
“哈哈,我们只不过是路遇相识,何谈刻意交结外国?若马周是如此胆小如鼠之人,他焉能成为皇上的能臣?吉罗,你有些过虑了。”
二人说话间,就见赵仁本舍中走出人来,打头之人正是窦公。
窦公向二人招招手,二人见状,心想事已成矣,遂紧挪几步,迎向前去。
两拨人到了近前迎面站定,窦公手指禄东赞对马周道:“马大夫,这位就是居住在小店内的吐蕃相国,名为禄东赞。”
马周跨了一步拱手道:“鄙人早闻禄相大名,不料今日能邂逅相见,实乃三生有幸。
” 何吉罗将马周所言译给禄东赞。
禄东赞闻言,也急忙拱手道:“鄙人亦早闻马大夫贤名,心甚慕之,因唐突求见。”
二人你来我往,彼此客套了一番。
马周见日头已西斜,就对禄东赞道:“鄙人今日来此,为了拜望故亲,并让恩公备下一席薄宴款待故亲。
禄相,我们在此相见,即是有缘,你若不嫌薄宴粗陋,也一同入席如何?鄙人早听说禄相辅佐吐蕃赞普,这些年来在高原之上很是兴旺,正想讨教一番。”
禄东赞喜出望外,自然连连说好,他们在窦公的导引下,边说话,边走到临街的酒肆中。
席间,马周询问禄东赞道:“禄相,吐蕃国饮葡萄酒吗?”
“波斯居”以接待外国客人出名,其窖藏葡萄酒数量很多。
今日席上所饮,即是从伊州辗转运来的葡萄酒。
禄东赞答道:“我国世居高原,为御严寒,善饮马奶酒。
鄙人入京城之后,饮葡萄酒数回,觉得滋味不错,已让吉罗代为收购一批,待归国时顺便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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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东赞巧遇马周 麴文泰启衅西域(4)
“哦,看来禄相也喜爱新鲜之物嘛。
能入法眼的还有他物吗?”
“鄙人来到中土,能入眼之物甚多。
说起来,马大夫也许不相信,鄙人有时候竟然萌生出留在中土的想法。”
“是吗?禄相若果真有此想法,鄙人定当禀报皇上,请求授以禄相大唐官职。
如此,我朝又多了一名栋梁之臣。”
“鄙人感谢马大夫的知遇之恩。
不过鄙人萌生出留在中土的想法,愈发感到鄙人尊主的独到眼光。
鄙人实在想不通,尊主从未离开过高原,缘何知道中土繁华,以至于生出无尽的羡慕之心呢?”
禄东赞的话题轻轻一转,就转到了正题上。
马周感叹道:“某人既为人杰,自有他过人之处。
长期以来,雪域高原那里默默无闻,只是近年才有吐蕃国崛起。
追根溯源,还是这位年轻赞普有纵横捭阖之能。
中土之名气,盛名已久,禄相及赞普虽千里之外,想也有耳闻,并不稀奇。
只是赞普为与大唐交好,甚至不惜开战,如此不屈不挠之斗志,委实可叹。”
马周说到这里,座中之人不禁同时发出轻笑。
禄东赞自我解嘲道:“中土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没有这一战,鄙人焉能来京呢?”
马周问道:“对呀,鄙人那日遇到唐俭,他顺口说禄相刚刚来京,从那时算起到如今,也很有一段日子了。
你何故淹留至今,莫非真想留在京城吗?”
禄东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鄙人离国之前,尊主交代有话。
唉,鄙人实在是有国难回啊!” 何吉罗遂将过程简要地向马周叙述了一遍。
马周沉吟道:“哦,原来如此。”
朝廷有制,与外国交往之事由鸿胪寺负责,其余官吏不得插手,马周此时确实不知禄东赞此行的目的。
禄东赞又使出欲擒故纵之计,举盏道:“马大夫,鄙人再敬您一盏。
其实吉罗所言,有些夸大了,我们毕竟是老友,他替鄙人着急,也在常理。
马大夫,只要皇上和您能知道赞普心慕中华的心情,鄙人能否完成使命,其实为次。”
马周手擎酒盏向禄东赞示意道:“禄相,您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证您的心胸阔大。
吐蕃有相如此,则赞普如何,可想而知。”
马周说到这里,已对弃宗弄赞产生了许多好感。
“是啊,吉罗原在吐蕃时,曾经目睹了赞普的威仪。
经过这些年的磨炼,听禄相说,赞普愈加练达。”
何吉罗插话道。
马周显然对何吉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笑道:“哈哈,吉罗,看来你现在成了吐蕃的忠实说客。
我曾听闻你的一些际遇,你初为波斯香料商人,不料陷身于朝中之事以至于窜于域外,不想入了吐蕃又结识了禄相,现在又开始斡旋外国事务,你这名商人,看来有些不务正业呀。”
禄东赞、窦公、赵仁本微笑着看着何吉罗,心想马周所言不差,果然此人有些意思。
何吉罗摇摇头,说道:“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呀。
为贩香料,总想多结识一些人,孰料陷身其中欲罢不能。
眼前的大唐与吐蕃交往一事,小人又陷身其中。
早知道如此,小人还不如当初弃商入仕,这样才名正言顺哩。”
何吉罗说的这档子事,还是他当初从吐蕃入长安时,尉迟敬德向李世民说了何吉罗的际遇,李世民表态说可以让何吉罗入鸿胪寺为官,然何吉罗为商多年养成了散漫的性子,不愿入朝为官。
马周赞道:“你这样就挺好,交往人多而不谋私利,乐于助人惟义气为重。
来,我敬你一盏。”
禄东赞看到马周不想谈论和亲的话题,不好意思再提。
禄东赞巧遇马周 麴文泰启衅西域(5)
酒宴过后,他们走出酒肆,就见外面早已夜色阑珊,遂拱手作别。
尉迟敬德、程咬金、段志玄果然信守承诺,他们在不同场合觐见李世民的时候,挖空心思转弯抹角要提到禄东赞。
李世民听到尉迟敬德和段志玄提起禄东赞的时候,仅淡淡地问了一句:“哦,想是何吉罗领他拜望了你们?”
言罢就转到了其他话题之上。
尉迟敬德与段志玄现在见了李世民,不像昔日为秦王府属时,可以彼此相对随便对答,而是心中生出了无限畏惧,生怕说出什么错话,不敢穷追不舍。
这样,他们本想帮禄东赞的忙,终归一点都帮不上。
过了几日,程咬金入宫觐见李世民,说完了正题,程咬金有意无意地提起禄东赞的名字:“陛下,臣前些日子遇到一位有趣的人物。”
李世民喜欢程咬金那诙谐的性格,打趣道:“嗯,有趣人物?朕看你就挺有趣嘛。”
“这名有趣的人物却是一个外国人,说是高原吐蕃国的相国,名叫禄东赞。”
“禄东赞?哦,朕想起来了,前几天敬德和志玄也提起过。
咬金,朝廷有制,为官之人不许私自交结外国。
你们这样做,不怕朕责罚你们吗?”
李世民说到这里,神色间增加了一丝严峻。
程咬金顿首道:“臣不敢。
臣那日与志玄一起在敬德宅中饮酒,恰巧何吉罗引着禄东赞到来,因凑巧相见。
臣那日见禄东赞一副竹篙子一样的身材,偏又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模样显得滑稽。
说起话来一双眼睛精光闪闪,让臣想起了欧阳老先生的模样。”
“是吗?原来禄东赞生得如欧阳询那样?这倒有趣。”
“比起欧阳老先生来,禄东赞毕竟耐看一些。
不过,欧阳老先生说起话来,动辄掉书袋,臣惟恐避之不及。
这禄东赞倒是另外一番光景,该人谈话时分寸拿捏得奇准,其为吐蕃相国,与臣等粗人谈话也非常和谐,让臣等愿意和他在一起。”
“好吧,你既然如此喜爱禄东赞,朕下次派人出使吐蕃时,就让你去走一趟。”
“陛下,君无戏言,咬金愿意为使。”
“哈哈,你如此上心,朕又有点犹豫了。
咬金,邦交之事以细心为要,你的性子向为滑稽诙谐,酒宴之上使人快活,然邦交之时难免语多有失。
罢了,朕收回前言,你还是老老实实干你的本职吧。
你若喜欢高原风光,可与敬德等人结伴一起,到那里观瞻一回,还是可以的。”
“好哇,若禄东赞此次归国,臣就随他一起到高原上游玩一回。”
“随便你吧。”
“谢皇上。
只是……只是……只是禄东赞来求和亲未成,臣不知何时才能成行。”
“朕刚才说过,邦交之事非你所职,今后不许再提。
和亲如何,朕自有主意。”
李世民的话音中透出严厉,吓得程咬金不敢再说,其惶惶然躬身告退。
此后马周来见李世民,其提起吐蕃的事,无所顾忌,侃侃而谈。
马周奏道:“陛下,臣前些日子到一驿中探望故人,恰巧碰上吐蕃相国禄东赞。”
“哦,这禄东赞在京中还挺有人缘嘛,动辄遇到朝中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