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好了,可让鸿胪寺派人前往高昌,向麴文泰宣读朕之旨意,让其痛改前非,入京请罪。
麴文泰若非糊涂之人来京见朕,朕会赦免其罪,不咎既往,两国照常交好。”
房玄龄奏道:“陛下,只怕麴文泰未必肯来。”
“他不肯来,亦可以上表谢罪嘛。
朕知道,以麴文泰之胸怀,定怕入京为质,他若上表请罪,朕不严求。”
座下群臣皆知麴文泰必不肯来,其上表请罪恐怕也未必,事情如此发展下去,两国必有一战。
李世民又赞扬夷男道:“薛延陀这些年势力渐强,夷男不像颉利那样骄横自恃,对朕相当忠心。
麴文泰此次前去说项遭到拒绝,夷男又愿为###高昌之前驱,实在难得。
唐卿,你可与执失思力一起,携带金帛前去抚慰夷男,亦可顺便协商一下进取高昌之策。”
唐俭、执失思力出班躬身领旨。
这时,李靖出班奏道:“陛下,夷男拒却麴文泰之意,非其忠心我朝,实乃大势所迫。”
李靖现在整日闭门不出,除了大朝会之时,他轻易不与人交往。
李世民见李靖今日主动出班说话,大为欣喜,道:“药师兄有言,那是不会错的,朕与众卿洗耳恭听。”
“陛下于贞观四年平定###厥之后,对北境采取了羁縻方略,以图恩威并施,安靖北境。
此策运用至今,的确大见成效。
只是薛延陀等部落远离我国边境,其慑于我国强势,尊陛下为‘天可汗’,然其心中游移其实未定。
像此次拒却麴文泰,其定是考虑到,若与高昌联手,势必与我国为敌,如此,我国定会先全力拿掉薛延陀之后,再徐图西域之事。
如此,夷男认为与高昌联手,与其利益不合,转而取得陛下信任,表态愿为进攻高昌之前驱。”
“依药师兄所言,夷男不与麴文泰联手,非其忠心所致,而是不符合其利益所在吗?” “臣是这样以为的。
北境那里,实为中国生乱之渊薮。
若无大势所迫,则动辄生乱。
” “朕明白药师兄的意思,你是说欲求四方安靖,须有国力镇之。
这个道理,魏卿以前曾经说过。
不过,朕以为,国势强盛为邦交之基础,要图四方兵和,终久要以德化感之,如此,方是长治久安之根本。”
“陛下所言甚是,然边鄙蛮族,其心中坐定了以势消长之心思,中土之文化散入其心,其过程太缓太慢,难转其尚武之念头。
依臣估计,北境那里,五十年后,或突厥人,或薛延陀人,终究要起祸乱。”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药师兄深谋远虑,委实可叹可敬。
只是五十年后,在场之人大半会作古,难见北境之事。
好了,药师兄,朕会慢慢咀嚼你的这番话。
只是眼前紧要之事,还是要设法对付麴文泰的挑战。”
李世民诘责文泰 侯君集出征高昌(3)
李靖明白李世民对自己的这番话不感兴趣。
李世民又温言对李靖道:“药师兄,朕前日见吏部奏章,说你那位张氏夫人不幸病逝。
你这几日,本该在家中居丧才是,难得你为了国事劳心费力。”
李世民提到李靖夫人张出尘,说来李靖与其成婚还有着一段美丽的佳话。
那一年,隋炀帝南幸江都,越国公、司徒杨素留守长安。
李靖此时来京游历,为图出身,手拿荐书前去拜访杨素。
李靖好不容易见到杨素,其时杨素躺在榻上,身边许多美人侍候。
杨素见了李靖,身子一动不动,爱理不理的,没把李靖瞧在眼中。
李靖见此光景,不惧怕杨素是当朝重臣,毫不客气地说:“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应该诚心诚意收罗豪杰,礼贤下士,不能如此傲慢地对待客人。”
李靖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说得杨素很不好意思,急忙站起身来,向李靖表示歉意。
二人说了几句话,李靖觉得杨素非正派大气之人,遂转身辞出。
李靖没有注意,从他进入大门以后,杨素背后站着一位手执红拂,生得如神仙一般的侍女,一直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
李靖回到客舍,到了第二日凌晨,就听到有轻轻的敲门声。
他打开房门,就见门前站着一名身穿紫色衣裳,戴着紫色帽子,用杖挑着行李的后生。
李靖愕然问道:“此房仅本人居住,你我素不相识,你定是寻错了地方。”
那人嫣然一笑,轻声道:“李郎,先容我进入房内好吗?”
李靖听他直呼己名,不禁大为奇怪;又听他话音娇怯,心中又生出许多疑窦。
他见此人放下行李,脱去紫色衣帽,就见他忽然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这下子弄得李靖手足无措,张口结舌道:“你……你……到底是谁?男女授受不亲,你既是女身,赶快出门去吧。”
那女子盈盈一拜,柔声道:“李郎,你莫非不认识妾了?李郎昨日到杨司空府中,妾手执红拂一直立于其身后。
妾姓张,名出尘,外人惯称妾为红拂女。”
李靖呆呆地摇头,心中一派茫然。
他昨日在杨素府中,仅专注与杨素说话,对其身后如云美女压根就没有注意。
到了现在,他方才稍稍打量眼前的这位少女。
只见她生得长眉入鬓,凤眼含羞,玉容细腻,朱唇红艳,竟是一个绝色的少女。
如此美女在前,李靖不知如何是好,期期艾艾问道:“对了,我对你手执红拂还有印象。
只是……只是你为司空姬人,缘何来此呢?”
那红拂女落落大方,又是盈盈一拜,说道:“妾侍杨司空日久,在他家中见过的男人不计其数,然没有一人能比上李郎。
女人就像丝萝,须攀附大树才能生长。
李郎,妾今日来就想跟定你,李郎今后即是妾的大树。”
红拂女说的话很明白,竟然要以身相许李靖。
李靖大惊,连连摇手,说道:“李靖一无名之辈,正是困顿之时,如何敢养娘子,这万万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李郎志向远大,有才智在身,他日功名不可限量。
妾将此身托付,万望李郎勿却。
至于眼前困厄之时,妾定伴郎左右侍奉汤水,不敢有怨。”
李靖见红拂女站在那里坚求,心中想她今日为逃出杨素府,不知费了多少心智,备尝艰辛,不禁柔情顿起,轻声道:“先坐下来吧,你一大早奔波来此,定是疲累得很了。”
红拂女却不依言坐下,而是顺势跪倒在地,泣涕道:“妾决意跟随郎君,若李郎不答应,妾出门即触墙而死。”
李靖又慌乱起来,伸手去拉红拂女,说道:“不可如此,不可如此。
快站起来说话。
李世民诘责文泰 侯君集出征高昌(4)
” 那红拂女如雀儿投怀似的扑到李靖膝上,呜呜咽咽说道:“李郎昨日在司空面前说爱国爱民,这是多么仁慈的话,难道李郎就不能庇一弱女子吗?”
李靖此时正是失意之时,心想若有这位美丽、勇敢、机智的女子为伴,也不枉此生。
他的心里已经有些愿意了,他伸手抚着她的肩头,叹道:“鄙人有佳人相伴,夫复何求?只是眼前有两件难事不好办。”
红拂女抬起泪眼,问道:“有哪两宗难事?”
“一者杨司空权重京师,让他知道了怎么办?”
红拂女断然答道:“天下人都畏惧司空,独妾不畏。
何哉?那杨素尸居余气,死在旦暮,何足畏哉!且妾出府之时换了男装,一点都不惹眼,天下之大,其府中姬人如云,杨素断然难寻妾之踪影。”
“嗯,还有第二件事。
鄙人旅况萧条,以何供养美人呢?”
红拂女正色道:“妾刚才说了,不管粗食陋衣,妾心无悔,定伴君左右。
至于眼前之事,妾已预作准备。”
说罢,她起身掂过随带的一只大包裹,将其打开摊在榻上。
李靖趋前一看,只见里面黄金珠玉,琳琅满目。
美女携珠玉主动前来投怀送抱,虽柳下惠复生,恐怕也不能拒绝,何况李靖此时为一名血气方刚的当龄男儿?二人此时心意互通,商量数句决意先逃出长安再说。
李靖让红拂女将珠玉收起,让她将男装穿上,二人悄悄走出城门,跨上新购来的两匹良马,然后绝尘驰去。
是日黄昏之时,他们到了灵石,二人见天色已晚,即觅店住下。
是夜,二人在红烛之下交杯劝酒,当红拂女吃得娇醉红艳之时,李靖起身将其拥入罗帷之中。
二人这一夜的恩情,便成就了这段千古佳话。
后两日,夫妻二人又遇到一件奇异之事,让李靖见识了夫人的豪迈。
清晨起来,李靖到院子里刷马,红拂女在房间里煮饭。
趁着煮饭的间隙,红拂女对着铜镜梳头。
镜子中,只见那头秀发如同黑色的瀑布,一直拖到地上,她以梳整理,准备盘在头上。
这时,只听一阵杂碎的蹄声,从外面进院一人。
此人赤髯如虬,身材不高。
他骑着一头瘸脚驴子,不理会在院子的李靖,一径到房门前下地,既而迈入房间。
他显然看到红拂女正在梳头,很无礼地说了句:“好美的长发,且慢盘起,让我观赏一回。”
说罢,他快步来到榻前,抓过李靖与红拂女共眠的枕头,将其垫在身下,然后斜躺着观看红拂女梳头。
李靖急忙地赶过来,看到此人和衣躺在榻上,心里大为恼火,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红拂女一面梳头,一面打手势让李靖沉住气。
红拂女梳完头,转身来到榻前,敛衽向那人施礼道:“妾得英雄夸赞,不胜荣幸。
敢问英雄贵姓?”
那人哈哈大笑:“我算什么英雄?我姓张,在家排行老三,小娘子今后叫我张三即可。”
“哟,原来英雄姓张,实在巧很了,妾亦姓张,算来是英雄的同宗小妹。”
红拂女扭头唤李靖道:“李郎,快来见过三兄!” 一场本是剑拔弩张的局面,经红拂女几句话轻轻一说,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李靖从此见识了夫人的豪迈和大方,心情变得非常愉悦,遂与那人见礼。
这名虬髯客实在是一名奇异之人,李靖与其结识实在不枉,二人就在灵石盘桓了数日,虬髯客教会了李靖两宗本事。
一是让李靖关注天下大势,让其辅清明之主,以位极人臣;二是教导其修习兵法,据说,李靖的兵法本事有一半都是虬髯客所传。
虬髯客临行之前,提出将自己的所有财产赠与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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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诘责文泰 侯君集出征高昌(5)
李靖当然不许,虬髯客道:“我即将离开中土,再多的宝贝对我有何用处?你我已结拜为兄弟,你坚执不要,难道让我将之送给他人吗?”
“三兄为何要离开中土?”
虬髯客并不正面回答,侧面答道:“此后十年,东南数千里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也。”
二人从此分别之后,再未相见。
过了十几年,李靖和红拂女听说南海的扶余国有一位虬髯者为国王,二人相商认为此人正是虬髯客。
李靖与红拂女此后伉俪情深,二人感情弥笃,相敬如宾,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的岁月。
然天不与便,红拂女因病早早地撒手离开李靖。
李靖此时得李世民问讯,心中感动,哽咽道:“拙荆劳皇上垂问,其地下有知,定是感激涕零。”
“药师兄与夫人伉俪情深,在京城很是闻名。
朕所以问讯她,是赞其佐药师兄成就一代功业。
药师兄,朕准你在昭陵范围选择墓地,此事办妥没有?”
“臣沐浴皇恩,得陛下之旨在昭陵前任选墓地,此事已经办妥。”
“嗯,墓地已经选妥,可让将作监加紧修造。
药师兄,修墓之费不用你出一文,可全从内府具领。”
李靖急忙叩头谢恩。
“阎卿,”李世民唤出将作大匠阎立德,嘱咐道,“在药师兄夫人下葬之前,你要亲手绘制出阴山、积石山之简图,再让石匠依图造成二山之形立于墓前,坟茔制度依汉时卫青、霍去病故事,以彰药师兄克定###厥、吐谷浑之功。”
阴山之战,李靖领兵一举击溃###厥,使###厥就此一蹶不振;积石山一战,李靖最后逼迫慕容伏允自杀身死。
李靖一生所取战功中,以此二战胜利不久,至于飞云谷之战、江南之战中其所立功勋,因时间久远,李世民也不一一表彰了。
阎立德躬身领旨,李靖再复谢恩。
李世民又目视群臣道:“今后文臣武将中,只要有人如药师兄这样为朝廷立有大功,一样可以陪葬昭陵,一样可以刻石彰功。
朕今日所以对药师兄说了这么多话,盖为此也。”
李世民今日当堂彰扬李靖之功,固然是其感于李靖功显绩彰,也确实想借此激励群臣忠心为朝廷办事。
特别在靖安边境的当儿,让众武将以李靖为榜样,有勇有谋,一举克定对手。
即日午后,鸿胪寺派出特使前往高昌。
特使手中持有李世民亲手写就的诏书,其中诘责麴文泰,历数其与大唐离心的种种劣行,令其来京谢罪,只要其痛改前非,可以不加追究。
大唐特使到了高昌,麴文泰此时不愿意与大唐登时撕破面皮,亲自出面接待特使。
特使宣读了李世民的诏书,然后对麴文泰道:“皇上的意思,想尊王都听明白了。
只要尊王能使西域道路通畅,复归焉耆旧地,还其人口,尊王再到长安谢罪,皇上即可既往不咎。”
麴文泰道:“文泰一时糊涂,做下了令皇上生气的事。
请尊使放心,从即日起,西域通道恢复如初。
至于焉耆之事,却与文泰无关,实乃西突厥叶护阿史那步真所为,其攻掠焉耆之后,现屯兵可汗浮屠城。”
特使想不到麴文泰竟然将进攻焉耆国的事推得如此干净,追问道:“焉耆国王突骑支向皇上进表一道,其中言说尊王与阿史那步真联手攻陷其国。”
“嘿,突骑支遭到阿史那步真进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