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时候,我们打开城门乘胜追击,必获全胜。
瞧瞧你们那一张张的脸色,为何紧锁眉头?”
高昌的臣属听说唐朝大军来讨,皆满怀惊惧,将诸多忧色堆在脸上,不像麴文泰那样能够强作镇静。
过了数日,一首童谣传遍全国,其词曰:“高昌兵马如霜雪,汉家兵马如日月。
日月照霜雪,回首自消灭。”
这首童谣渐渐传入宫内,渐渐传入麴文泰的耳中。
麴文泰闻此童谣大怒,他唤来近臣,怒声吼道:“查、查,查出此语是何人所造!诛灭九族。”
那几日,高昌国的所有衙署不再办理政事,如狼似虎的官吏们带领从人,在全国各地追查造童谣之人。
数日之间,牢狱中人满为患,他们皆是拘来的嫌疑之人。
麴文泰此举,使其国内形势雪上加霜。
长安那里,李世民抚民以静,轻徭薄赋,推行清明政治;而高昌的麴文泰却不然,他虐用其众,几可是隋炀帝的继任者,与唐朝相比反差极大。
就像李世民发布的《讨高昌诏》中所言,麴文泰以威权统御民众,其法令苛刻,且赏罚无章,弄得臣下及民众嗟怨不已,然碍于淫威,只好敢怒不敢言;为了修造宫室使己享受,麴文泰重敛国人,且劳役日多,到了如今,连国人所牧牛羊及种植的瓜果,皆要征收重税。
国人积怨已久,现在听说唐朝起兵来攻,私下里皆欢欣鼓舞,这首童谣的出现,显示高昌人渴望早日被大唐统一,从此脱离麴氏王朝的统治。
却说高昌官吏穷索传言之人,牢狱已满,新获之人竟然无处看押。
大臣麴雍感到无从收拾,就向麴文泰请示如何处理这班人。
麴文泰问道:“找到造谣的正主儿没有?”
麴雍答道:“臣等抓住传话之人以后,采取严刑逼供手段,迫其说出上线之人。
一些人招架不住,只好招供。
我们顺藤摸瓜,满想能很快找出主使之人。
可是呀,事越办越难,反让臣等招架不住。”
“你们只管抓人,又有什么难处了?”
“臣等向下追索,孰料越追越多,一个人往往牵到一大片。
若照此进度继续查找,以臣估计,恐怕要牵扯到举国一半之人。”
“对传话之人可以不咎其过,重点要查出最终的主使之人。”
麴雍叹了一口气,说道:“难呀。
臣觉得,他们人人皆似主使之人,又皆非主使之人,实在难查。
现在牢狱之中人满为患,新捕之人又络绎不绝地送来,如何处之呢?”
“哼,大敌当前,我哪儿有心思纠缠这种事?罢了,从中择出一批人当街杀掉,看还有何人敢再胡说八道!”麴文泰说到这里,眼中不自禁地露出凶光。
“一批?到底要杀多少人?”
“将牢狱中的一半人杀掉!其余人也要杖责五十!” 第二日,高昌国二十二城的主街上,牢头押送此案犯人赴街口行刑,午时三刻,只见刽子手大刀一挥,全国共有三百余人被斩下头颅。
当是时,高昌国共有人口一万七千七百人,此三百余人被斩,几乎与各家各户都有关联。
那几日,各家各户关门抱头痛哭,他们到刑场上收回尸身,荒野上顿时增添三百余座新坟。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只见旷野里鸦雀乱飞,满目枯草凋敝,送葬之人哀号遍野,说不尽的凄惨人间悲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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麴文泰闻惊身死 侯君集尽礼鼓行(3)
麴文泰用此高压手段,将国人整治得缄口不语。
他看到国内已经安静,就动身前往可汗浮屠城,欲与阿史那步真共商大计。
麴文泰上来就老调重弹,说唐军不会大兵压境,欲宽慰阿史那步真之心,最后又轻轻说道:“文泰此来,是想与叶护商议。
若唐军果然提兵来袭,其进入高昌境内已成疲兵。
这时,叶护若与我国联手夹击,定然大胜,我们进而将其逐向东去,顺手攻下伊州,如此就夺取了唐朝在西域的立脚根本。
从此以后,唐朝不敢轻易西犯。”
阿史那步真茫然不解:“陛下既然说唐朝不敢提兵来袭,缘何又要我联手夹击?这样岂非多事吗?”
“为图万无一失,须谋虑周全。
唐军可能因顾虑路途艰辛不来袭,然其袭破###厥、吐谷浑的时间不远,万一他们真的来袭,我们不可不防啊!” 阿史那步真面露惊惧之色,颤声道:“唐军真的来攻吗?若如此,我要向大汗禀报,以定下步行止。”
麴文泰看到阿史那步真如此神色,明白他此时的心境,遂急促说道:“想是叶护不知,可汗当初曾郑重与我相约,若唐军来攻,他定施以援手。”
“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肆叶护可汗现在对大唐的态度可谓又敬又恨。
敬的是大唐国运昌盛,所以始终将自己放在从属地位,坚持求得与大唐交好;恨的是大唐最终抛弃自己,转而支持泥孰可汗,使自己的势力大为削弱,只好向西退去,将天山以东的地盘让给泥孰可汗。
他现在开始将自己的势力向东扩展,招降了原臣属泥孰可汗的处月、处密部,让阿史那步真屯兵可汗浮屠城,与麴文泰联手攻破焉耆国,其目的是削弱泥孰可汗的势力,以引起大唐的注意,想让大唐舍弃泥孰可汗转而支持自己。
由此来看,肆叶护可汗压根就没有想到与大唐公开叫板。
肆叶护可汗当初许诺麴文泰遭到唐军进攻时施以援手,非当真之言,无非哄着麴文泰与自己合力削弱泥孰可汗势力,仅是权宜之计。
可惜麴文泰不能权衡形势,高昌国自从与大唐交好,利用自己的通商地域优势,在西域诸国中渐渐形成了尊崇的地位。
时间一长,渐使麴文泰心理发生变化,认为自己的地位举足轻重,大唐和西突厥都会倾力拉拢自己。
殊不知,高昌国在李世民的心中,仅处于一个从属地位,李世民最为关注的还是西突厥,而非高昌。
所以李世民可以不考虑麴文泰的感受,决定支持泥孰可汗,并允许泥孰可汗的属国焉耆另开西域通道,打破了高昌的垄断地位。
李世民这样做,其实是想用自己册封的泥孰可汗来控制西域形势,从而达到不用出兵来间接维持西域形势相对平静的目的。
不料后来肆叶护可汗挥师东进,其与高昌联手,将泥孰可汗势力大为削弱,逼迫李世民出兵来应对西域的势力变化。
由此来看,李世民此次出兵固然是###高昌,然其真正的矛头直指肆叶护可汗。
当间接控制西域形势的打算落空之后,李世民出兵到西域,显然想来直接控制了。
麴文泰见阿史那步真神色恍惚,不禁焦急起来,又急促说道:“叶护,汉人有句话,叫做‘唇亡齿寒’。”
说到这里,他用手掀动嘴唇,露出里面的牙齿,“叶护请看,唇若被破,牙齿就会露出来。
现在我与叶护,正如唇齿,若失其一,另者亦难存留。
唐军若来袭,其定然采取两种举措。
一者,分兵齐头并进,同时袭击我与叶护;二者,专攻一家,待击破之后,再攻另者。
叶护,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阿史那步真摇摇头,似乎茫然不解。
此后任麴文泰说破了喉咙,阿史那步真也没有回应一句囫囵话。
麴文泰心中有气,愤愤想到:“突厥汗国昔日何等强盛,最终分崩离析,难成大事者,还是缘于你们内部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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麴文泰闻惊身死 侯君集尽礼鼓行(4)
像现在危急关头,推诿塞责,就不是干大事的材料。”
看到阿史那步真那茫然的样子,麴文泰心中浮现出古人的一句话:“竖子不足为谋!”遂平缓说道:“如此,就请叶护上复可汗,为抗唐军要预作准备才好。
毕竟,唐军来攻,我们休戚相关,还要精诚团结才是。”
阿史那步真方才爽快答道:“请陛下放心,我今日即派人快马去见大汗。”
麴文泰遂黯然告辞而去。
其实刚才麴文泰一味心中詈骂突厥人,他忘记了自己身为汉人的作为。
面对强大的唐朝,麴文泰不思归顺,反而一会儿与唐朝友好,一会儿投靠突厥人妄想左右逢源图谋自己的小国长治久安。
突厥人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内部开仗,四分五裂;而汉人为了偏安一方,也是用尽心机,骨肉相残,比起突厥人一点儿都不差,且其历史悠久,还能引经据典为自己的作为寻找证据,这一点又强似突厥人。
由此来看,突厥人和汉人并无什么分别,为了自己的利益,所作所为相仿。
麴文泰回到自己的都城,一面留心东面唐军的动静,一面派人探听肆叶护可汗对己的态度。
这日晚间,麴文泰不召侍姬独自入睡。
恍惚间,自己到了一个黑沉沉的所在,周围是繁茂的森林,森林后面是一圈黑沉沉的陡坡,再往上是孤零零的垂直的峭壁,夜在森林与峭壁间阴沉沉地爬着,似是阎王那张可怖的脸。
麴文泰回首,发现身边没有一个随从之人,心里涌出了无尽的惊惧,他大喝一声:“快来人呀。”
声音在森林间空洞地穿行,无人应声。
忽然,他听到四周有人走路的声响,急忙瞪目四望,就见从树干间影影绰绰走过来无数身影。
想到这是随从们应声而来,麴文泰大喜,骂道:“好奴才,为何不早应声?”
四周来的人依旧默默,令他十分纳闷。
很快,这帮人聚拢过来,将麴文泰围在当地。
麴文泰借着一丝微光凝目观看,发现这帮人有男有女,身上未穿衣服,再往上看,原来他们皆是无头之人,令他大惊。
突然,这帮人腹中能说话,声音缥缥缈缈,混成巨大的声音:“麴文泰,你无端砍下我们的头颅,快纳命来。”
麴文泰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回思梦中,这帮索命之人似是前些日子被斩首的那三百余人。
麴文泰问宫女现在是多少时辰。
“陛下,时辰刚交三更。”
宫女答道。
麴文泰瞪眼向窗外望去,只见外面一片黑漆。
“这帮该死的东西,死了还不让我睡安稳。”
麴文泰见时辰尚早,让宫女移去灯烛,然后又复睡去。
孰料这次入睡后,马上又来到那片黑森林,那帮无头之人依然扯住他苦苦索命。
这时,麴文泰见树丛间又慢慢拥来许多黑影,他心里明白,自己主政以来,杀了许多国人,前些时协同阿史那步真攻破焉耆国,又伤了不少人命。
这些慢慢走来的黑影,显然正是这些冤魂。
忽然,身边无头之人齐齐伸出手来,强索麴文泰,其后边的黑影也疾速向这边跑过来。
麴文泰又复惊醒。
此后,麴文泰一闭上眼,就见这帮冤魂来苦苦索命,令他无法入睡。
好歹挨到天亮,麴文泰起床洗漱,就觉得头痛欲裂,心中烦闷不已。
他忽然又想起阿史那步真的那张嘴脸,不禁啐了一口:“晦气!” 麴文泰因夜来休息不好,本拟依旧在寝殿中休息,然刚用过早餐,就见麴雍在殿外等待传召,他匆匆吃完饭,唤人传麴雍入殿。
麴雍脸色阴沉,麴文泰瞥了一眼,心里不禁一沉,头痛似乎又加重了一些,他料到麴雍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果然,麴雍带来一个天大的坏消息:“陛下,去西边的人昨夜回来了。
麴文泰闻惊身死 侯君集尽礼鼓行(5)
他们说,肆叶护可汗的牙帐前些日子已经向西移去,不知道要弄什么玄虚。”
“移向西边?具体是什么位置?”
“他们悄悄混入突厥人丛中打探,听许多人说,可汗要把牙帐移到西方千里以外。
” 麴文泰霍地立起,手掌重重向椅背上一拍,大怒道:“哼,唐军尚未来到,这些胆小如鼠的突厥人脚底板抹油,跑了!奶奶的,你当初信誓旦旦,算个什么东西。”
情急之下,麴文泰禁不住破口大骂肆叶护可汗。
“陛下息怒,可汗西走,其未必是怕唐军,唐军毕竟未来嘛。
何况,可汗总不至于将叶护丢在这里吧?”
“阿史那步真未有动作吗?”
“没有,他至今仍在可汗浮屠城。”
麴文泰凝神一想,顿时明白了肆叶护可汗的主意,不禁又破口大骂:“这个混账东西,又想故伎重演。
阿史那步真带领的本部人不过千余,其他的皆是处月部、处密部人员。
这个混账东西远远躲在西面,是想观看这面的动静。
若唐军来到,高昌和可汗浮屠城被破,其损失不大;若唐军铩羽而归,他就再回来图个现成便宜。”
他在暴怒之中,犹能缜密地盘算肆叶护可汗的思虑,委实不容易。
麴雍看到麴文泰面孔潮红,在那里暴跳如雷,遂怯生生地说道:“陛下,为策万全,我们不如也出城去避一避,待风头过了再回来。”
麴文泰目射凶光,恶狠狠地盯着麴雍,问道:“怎么?你也想去追随这个混账东西吗?”
“不敢,不敢。
臣只是随口说说。”
麴雍见势不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向其讨饶。
麴文泰横了他一眼,又狠狠地说道:“若是换了外人,瞧我不斩下他几颗头来!”麴文泰任人唯亲,朝中重臣皆是宗族之人,像麴雍即是其至亲。
麴文泰缓缓坐回椅子上,说道:“你起来吧,速速派人去监视阿史那步真的动静。
哼,这帮突厥人模样都生得粗豪,可是其胆却生得如鸟雀那样大。
此去长安近万里,李世民根本不会派兵来,瞧把他们吓得成何体统。”
麴雍起立躬身告退。
看着麴雍缓缓地迈出殿门,麴文泰双手撑着椅背,欲调整一下坐姿。
忽然,他感到左手似乎不听使唤了,手撑在椅背上硬是没有一丝力气。
他扭脸唤身后的宫女:“赶快过来,扶我起来。”
其说话之时,又感觉脑中似乎一热。
两名宫女过来扶起麴文泰,这时,就见麴雍领着一人飞步跑了进来,麴雍气喘吁吁地说道:“陛下,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