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剑独行- 第38部分

　　“我不要你看到我苍老丑陋的样子，你只要记住三百年前的那个姬雪晴就好了。我不想连我在你眼里最后的美好模样都失去了！”姬雪晴嘶声力竭地痛哭道。



　　“眼里？我的眼里留不住任何东西，你的模样早就被我记在心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在我心中都是最美的。”纵然是万剑加身也不皱眉分毫的剑阳天此刻却已经双袖龙钟了。



　　快步走上前，剑阳天轻轻抬起右手，缓缓地伸向姬雪晴的脸。可以剑斩天下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好似抬起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座山岳。



　　洁白如玉的修长手指轻轻地按在苍老如朽木般的手上，将它轻轻拨开。沟壑遍布的脸颊，浑浊的眼眸中流出一滴滴晶莹的泪水，与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泪水模糊了双眼，但姬雪晴却还是清楚地看到了近在咫尺得俊美忧郁的英挺青年，除了斑白的双鬓和满是沧桑悲伤的眼神，他几乎就没有变，和三百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她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她实在是太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年没有选择驻颜。当年心里一片死寂的她早已不在意容颜，但现在她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一幅面容见到那个男人。



　　姬雪晴拼命地挣扎起来，想要转过身去，但那双洁白如玉而有力的大手却死死地拉住了她，那悲伤沧桑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眼前的苍老容颜。没有厌恶，只有无尽的疼惜与后悔。



　　倘若悲伤化为长河，此刻定当逆流。



　　“你放手，不要再看了。”姬雪晴几近失控，漫天的冰雪毫无预兆地席卷天地。苍老如枯木的双手上泛起层层冰霜，更是刺出冰棱，深深地刺入了剑阳天的双手中。殷红的鲜血顺着冰柱流下，还未落地便化为冰晶，摔得粉碎。



　　更有鹅毛大雪化为刀刃划过身躯，堪比凌迟。一瞬间，剑阳天的一袭白衣就变成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血色。可是任刀斧加身，他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只有深深的哀伤和怜惜。



　　“师祖！”“皇祖奶奶！”嬴子虚、姬玄照和姬璇月几乎同时惊呼。谁都没想到姬雪晴会突然情绪失控，连剑阳天也攻击了。



　　姬璇月起身就要冲进去，但被嬴子虚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再不阻止，你的师祖就要死了啊。”姬璇月怒视着嬴子虚。



　　姬璇月终究还是女人，被两人的悲情往事感动，要是姬雪晴真的失手杀了剑阳天，那势必更加会自责几欲死去。可是这个时候，嬴子虚却来阻拦她，她怎么能够不生气？



　　“你不能过去，法身大能攻击的余波也不是你能够承受的。你现在过去要是被误伤，你的皇祖奶奶才会愧疚至死。”嬴子虚毫不留情地怒声咆哮。



　　姬璇月直接就呆住了，她贵为大周神朝鸾凤公主，乃是不朽神朝天子的掌上明珠，何曾有人敢怒声呵斥她。但是嬴子虚说的的确没错。一时间，她不禁又气又喜，别样的感觉又流转在她的心头了。



　　嬴子虚却很奇怪地看着姬璇月，被他骂了后姬璇月反而气鼓鼓地红着脸不说话反驳。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都没有谈过恋爱，哪里知道懂什么女人心。没去管她，嬴子虚转身严肃地看向了处在正在暴风雪中心的两个身影。



　　在暴风雪中，剑阳天满身的鲜血都被冻成了冰渣，伤口都失去了知觉，惨白色的血肉外翻，看起来惨不忍睹。但他的脸上却突然浮现起一丝微笑：



　　“我终于再见到你了。三百年了，我从未再在意我是不是那个镇压一代的剑客了。我最害怕的，是我可能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既然你怕我看到你苍老的模样，那我便陪你一起变老。”



　　“不要。”姬雪晴刚刚回过神来，就听到了这句话，但却已经太迟了。



　　剑阳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和煦的微笑，斑白的双鬓上的那缕缕华发迅速蔓延，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青丝已经化为白发。原本俊美如刀削斧刻的脸庞也变得沟壑纵横，粗糙苍老。甚至连高大挺拔的身躯也微微佝偻。



　　漫天风雪冰霜瞬间消散于无形，两个人的身影显现在众人眼里。



　　“什么？！”哪怕是以姬玄照和姬璇月的城府定力都忍不住惊呼出声。眼前这个沧桑垂老的老者真的是那个风华绝代的“不落曜日”剑阳天吗？现在的他明明是一幅日暮西山，老得不堪的老者了。



　　“你这又是何苦？为了我这样值得吗？”姬雪晴轻轻地摩挲着剑阳天的脸颊，无奈地叹息道。



　　“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现在我也是一个糟老头子，你也是一个老太婆了。正好是一对，和三百年前一样的般配。不要再离开我了，现在天下还有谁可以拦住我？”剑阳天调笑道，在这一瞬间，当世霸主的气势在隐隐浮现，虽然看似垂老，但却被打磨的更加锋利。



　　“你呀你，还是那么霸道。”姬雪晴露出一副小女儿模样，点了点他的额头，但是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好！”剑阳天目光炯炯，肯定地道。



　　“师祖，你没事吧。”这时，看到冰雪消弭，嬴子虚才敢走上来，轻声问道。



　　“无妨，皮肉伤罢了。”剑阳天轻轻摆手道，但是眼睛里却只有那一个人，连头都懒得转过去。



　　嬴子虚看到他这便宜师祖这幅猪哥一样，虽然暗暗佩服两人的相守到老，不计较容颜老去的真情。但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怪师祖有了师祖母就忘记徒孙了。



　　“把我随便丢在了森林里，没给我一分钱。还让我自行来潜龙山脉。要不是我跟着大周神朝的队伍，估计在外面就被金翅大鹏一族的妖王给干掉了。”嬴子虚小声地碎碎念道。



　　姬璇月就在他身边，自然也听到了他这碎碎念，心里不由感觉一丝好笑。这个家伙平时看起一幅成熟冷酷的样子，没想到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其实刚来道这个世界的嬴子虚太过迷信力量，性格难免变得冷酷。但他原本的性格还是比较开朗活泼的。在外界游历的这些天，让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从迷失中回归，这才恢复了一丝往日的性格。所以才会说出这话。



　　姬璇月和剑阳天都是法身级别的高手，哪怕说得再小声，他们又怎么不可能听不到。剑阳天嘴角一抽，终究还是要保持掌教至尊兼任师祖的威严，没有直接开口教训嬴子虚。



　　但是姬雪晴可不想让剑阳天被徒孙调笑，当即戏谑地道：“刚才是哪个小子口无遮拦。把师祖的好心历练给当成驴肝肺。看本宫不把他送到十万里大荒深处，好好‘历练’一番。”



　　听到姬雪晴的“威胁”，嬴子虚顿时脸都绿了。十万里大荒啊，他路痴到连十里的一片森林都走不出来，要是真的被扔进了十万里大荒，这和终生流放有什么区别。于是他赶紧高声道：



　　“师祖母说得对，师祖用心良苦，弟子不知，实在是愚钝至极啊。”



　　听到嬴子虚脱口而出的一声师祖母，姬雪晴微微一愣，随后笑靥满面，这一声真是说到她心坎里了。于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就轻轻揭过了。



　　剑阳天也是一脸怪异，这个杀伐果断的徒孙跑出去十几天，怎么就性格大变了。原来的他一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说出这种话。要是有人罚他去十万里大荒，他绝对是二话不说就接下了。不死磕得满头是血，绝不回头。
第五十九章　以一敌三
　　剑阳天转身对着姬雪晴温和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营地吧。”



　　“嗯。”姬雪晴轻轻地哼了一声，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剑阳天的怀里，现在她只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他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于是众人快速整理了一下，便在剑阳天的带领下迅速进入了营地。大周神朝贵为不朽势力，自然有人为他们划定了一块不错的位置作为驻扎地。差不多就在中央大帐的隔壁了，可见其地位之高。



　　“走吧，子虚。带你见一下几位长辈。”剑阳天对嬴子虚道。



　　留下黄金龙骑兵驻扎，剑阳天和姬雪晴就带着嬴子虚、姬玄照和姬璇月一起前往中央大帐。



　　嬴子虚曾经远远看过这个大帐，但是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哪是个大帐啊，简直就是个别墅了。至少他就算在前世也没见过三层楼高的巨大帐篷。



　　剑阳天掀起帷幕，率先进入。随后姬雪晴和众人也跟着鱼贯走入。这时，嬴子虚才看到了帐篷内的景象。虽然是众多法身大能集体休息的场所，但却并没有什么豪华的摆设装饰，只有几个简简单单的蒲团随意地摆放在地上。此刻除了刚才几个出来迎接的法身大能外，还有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端坐在蒲团上。



　　就在剑阳天走进帐篷的那一刻，众多法身气机交感，神念如雷达般扫过，第一时间发现了剑阳天气息的虚弱。一时间，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剑阳天身上。却都讶然的发现刚才还丰神如玉的剑阳天现在竟然变得垂老不已。



　　“剑掌教，你怎么会受伤了？”率先开口说话的正是这个营地的临时领袖，天榜第三的苍鸿子老道。此刻他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剑阳天。没错，来得太仓促，剑阳天连那一身被鲜血染红的血衣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带着他们来了。



　　别的法身大能气息也开始紧绷，神念毫无保留地爆发，瞬息就洞察了营地内外数百里。这也由不得他们不紧张，剑阳天本来就是天榜第七的积年法身，现在不但满身是血，而且连容貌都变得苍老如枯槁。



　　难不成是有绝世大妖出现，夺人精气，害得剑阳天寿元大减，这才变成这副模样？不过众人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推测。剑阳天生命之火依旧旺盛，表面虽老，但内在仍旧是巅峰状态。



　　难道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容貌变老了？在座的法身也只能这么推测了。



　　“刚才出了点意外，并非是妖族入侵。本座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已，已经无碍了。”剑阳天平静地道，放开身上的禁制，任由其他法身大能神念扫过。



　　“的确没有妖气残留，诸位不必担忧。”苍鸿子刚才一离开就发现了姬雪晴气息的爆发，认为两个人多年不见总有点小摩擦，结果没想到把剑阳天弄成这幅惨样。不过好歹没受重伤，只是容貌变得苍老罢了，所以他还是帮他们轻轻揭过了。如果真的损失了一名法身，那对于局势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姬雪晴愧疚的看着剑阳天的一身血衣和沧桑的面容，满是心疼，暗暗责怪自己刚才情绪失控，下手没有轻重。



　　剑阳天有所察觉，伸手轻轻将姬雪晴的手握在掌心。他不善言语却用行动表达最真的坚守。



　　反手握住剑阳天的手，姬雪晴笑了，和煦的微笑扫走了一切阴霾。他若安好，便是晴天。



　　在场的众多法身都看到了这一幕，虽然他们大多修炼百年，与他们一个时代的人还有几个活着？当年的故人。也许早就化为漫天的风沙，魂踏幽冥了。无数年过去了，本来以为淡忘了一切的他们这才发现他们只是在欺骗自己。一时间，几位法身尽皆唏嘘不已。



　　然而嬴子虚却顾不上唏嘘了。在座的法身身后都坐着一两个年纪不大的弟子。嬴子虚毕竟只是晚辈，刚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被法身大能关注。但是他们身后的弟子却都向他投来不同的目光。苍鸿子老道身旁，一个身着道袍的温和少年满是善意，嘴角含笑，看起来和善温柔。他的下手处有一个冷厉青年杀机暗藏，眼神冰冷似刀。他们的对面还有一高大壮汉满脸狞笑，气势疯涨，手按刀柄，牛铃大眼直视着嬴子虚，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趋势。



　　三道强横无比的气势毫不留情地碾压了下来，好像要把站在面前的嬴子虚撕成碎片。可是嬴子虚却恍若未闻，傲立如松，眼眸幽深似渊。



　　突然，温和少年眼角一抽，在他的眼中，嬴子虚气势陡变。粗略一看，他面容英俊柔和，却暗含冷厉杀伐。仔细一看又好似柔弱书生，但却带着癫狂魔性。截然相反，却融洽并存，如此气息更迭变化，令他暗暗咋舌。



　　他的身边，冷厉青年杀机消散，转化为难以置信，在他眼中嬴子虚扶跏跌坐，口诵“阿弥陀佛”，世尊拈花带笑。时而化为不动明王，时而变作无畏狮子，动静并存，阴阳逆转，变化之间毫无滞碍，令他几欲吐血。



　　而他们对面的高大壮汉狞笑化为凝滞，只见嬴子虚面色却平静如常，明明就站在眼前，却又好似远在天边。咫尺天涯，天涯咫尺，可望而不可即。分明感觉抬手就可斩于剑下，但却完全无法锁定，如同海市蜃楼，真实而又虚幻。



　　他本来就是以一力破万法，可是遇到完全打不到的敌人，再强大的力量又能如何？顿时，壮汉气势一泄，体内不断升腾爆发的真气直接逆流，冲击筋脉。幸好他修为深厚，强行压下翻腾的真气，不过他的口中还是一阵的腥甜，面色惨白如同金纸。看向嬴子虚的眼神也带着一丝畏惧。



　　在这一刹那，嬴子虚同时与三个青年高手暗暗交锋，虽然这样的比试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败者必然会留下心理阴影，他日再战，必定畏手畏脚，心存漏洞。所谓强者交锋，只争刹那，那一瞬间的犹豫，丢掉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



　　众多法身大能虽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四个晚辈天才身上。但是身为功参造化的大能，就算不看，也能知道情况。他们也都听说了神剑宗出了一条潜渊之龙，虽然表面上交相称赞，但心中却并不服气。



　　同为顶级宗门，就算你的弟子打赢了人家不朽宗门的嫡传弟子。难道我们的弟子就一定比你们差吗？而且须弥山嫡传弟子在同一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