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趣罢了。
还是个小女孩的安芮曾把它当做一只奇形怪状的木马使用,直到鹧鸪山丘与白塔的主人在仅有一缕阳光照耀着无数灰尘的阁楼上找到她,他罕见地红了被浓密的大胡子覆盖着的面颊,从那以后安芮再也没见过那把椅子。
知道那把椅子究竟作何用场还是在安芮成为德蒙的妻子以后,安芮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德蒙的父亲和兄长前往哀悼平原还未满一年,德蒙似乎已经将他们彻底的忘记了,他迫不及待地与安芮达成了婚约,宣誓成为夫妻,而后弓虽。暴了她和她的侍女,又在一旬以内让执政官的官邸变成了娼妓与弗罗牧师们的蜜糖窝,安芮怀疑自己的椅子只是他在定做那把经常被他充作寝床使用的椅子时偶尔附加的——如果她还是几个月之前的安芮,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不定还会将椅子斩碎扔到德蒙的脸上去,但如今的她只是面带微笑,温顺而感激地接受了这份充满了耻辱的馈赠。
杀死以前的自己并不怎么困难,也不太痛苦,安芮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放在还未凸起太过明显的腹部上。
当一尊塑像的阴影突然产生变化时,她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那是一尊有着成年男人两倍高度与四倍宽度的铜像——它被塑造它的工匠赋予了附肢魔的外形,该名工匠技艺高超,附肢魔的众多头颅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些被抢夺来按在魔怪身躯各处的人类头颅,它们瞪着眼睛,张大着嘴,面容扭曲,像是随时都会发出一声尖锐悲切的哀嚎——德蒙的宠物就坐在它们之一的耳朵边,收起了尾巴与翅膀,它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如果不知道它的真实身份,安芮也许会愿意抚摸它,给它一块槭树糖的。
“晚上好,”阿斯摩代欧斯说,向安芮鞠了一躬:“我的女主人和小主人。”
安芮几乎要忍不住笑了:“晚上好,”她知道无论如何,你最好不要去得罪一个魔鬼,于是她在扬起嘴角之前垂下了它:“阿斯摩代欧斯,是德蒙要你来转达什么紧要的口信吗?”
“不,”小魔鬼转动着它的尾巴:“我是来找您的,我的女主人——有关于我们上次所谈的交易……”
“我从不知道我们之间……能够达成什么交易,”安芮说,“在德蒙已经得到你真名的情况下。”
“喔,”小魔鬼说:“他连这个都告诉你啦?”
“你该知道德蒙并不是一个擅长保密的人,这是一个多妙,多精彩,多难得的,能够彰显白塔新执政官之强大与智慧的机会哪,”安芮说:“事实上他没有命令游吟诗人将这件事情变成歌谣四处吟唱就够令我惊讶的。”
小魔鬼熟练地用深渊语咒骂了一句,其中蕴含着的阴冷与恶毒让安芮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缩,她的手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椅子误解了她的意思,摇动停止了。
房间里顿时寂静无声,只有安芮轻微的呼吸声与她收回的手指在丝裙与皮毛上滑动的声音。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儿,”阿斯摩代欧斯说:“我的女主人。”
“我的真名……”
***
雷霆堡下了第一场雪。
克瑞玛尔与凯瑞本肩并肩地走在雷霆堡的内城区里。
他们身上依然穿着属于精灵的装备,但凯瑞本在外面套了一件雷霆堡骑士的外袍——银色与青色的两色衣,胸前刺绣着两只侧身相对的灰熊,表示他是雷霆堡的盟友之一,值得庆幸的,精灵无以伦比的美貌让他在穿着这件宽大外衣的时候也不显得可笑,反而有点可爱;克瑞玛尔的袍子就要好得多了,因为他是个法师的关系,他的外袍是纯青色的,领口是一枚秘银徽章,图案是被碎坚石环围绕的两只珐琅灰熊。
雷霆堡的备战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广场上被临时架设起来的炉灶与火堆只剩下了屈指可数的几个,轮打计的男人与女人忙于拾掇一头格外巨大的角鹿,将它分割成人类所需要的各个部件,它的内脏被扒出来,袒露在灰色岩石表面,就近从井里打出的水被泼到它们上面,水冲去了残余的血与粘液,肝脏肠子和肺被女人们拿走,孩子们拿走了它的四个胃,它的膀胱以及其他说不出用途的内脏和无法做成肉干的碎肉被掺进酒和盐,加血搅拌后塞进经过清洗的胃里,然后煮熟,也是一道很不错的肉菜。
负责清洗包裹着消化液与杂草的胃是孩子们,他们和大人一样脱掉了鞋子、裤子,将上衣的袖子挽到肩膀,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儿,蒸腾着的白色雾气从他们的头顶、身体与嘴里冒出来和喷出来,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是无法称得上正常的暗红或是青白色。
他们之中最小的连路也走不好,而最大的也不过到成人们的胸口,异界的灵魂动了动手指——他可以让这儿暖和起来,但他能一直站在这里,给他们提供不加补充旋即就会消失的温暖吗?显而易见,不能,突然的温暖甚至会反过来造成伤害,虽然记忆不全,但他记得自己只在很小的时候被严寒伤害过,他知道被冻伤的手指不能被立刻放进热水里的。
他们的父亲和兄长呢?在广场上劳作的男人都有残疾或是极其瘦弱,强壮的男人或是被编入了军队,或是被派遣去挖掘壕沟或是加制箭矢与其他武器。
“这个工作虽然辛苦,”凯瑞本说:“但安全,而且伯德温会将两个孩子所服的役算作一个成人的,而不是和其他领主那样忽略不计——他们还能拿走蹄子、爪子和零碎的皮毛,对他们的家庭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意外收入。”
“我知道。”克瑞玛尔说。
“但如果你愿意,”凯瑞本说:“还是能让他们高兴一下的。”
还没等异界的灵魂问出自己的问题,那群浑身充溢着血腥气的孩子们就做出了回答——用他们的行动,他们在看到法师的长袍时就兴奋地跑了过来,在你推我让了一会儿之后,被选出来的一个最可爱的小女孩既害羞又渴望地问这个陌生的法师是否能给他们表演一个戏法。
“一个就行,”最大的男孩说:“我们都有工作要做。”既是对着法师说的,也是对着他的同伴说的。
“他们并不畏惧法师?”克瑞玛尔悄声问道。
“雷霆堡的法师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凯瑞本说:“他们并不离群索居,并且每一年都要与雷霆堡的士兵,也就是这些孩子的父兄并肩作战一个月或者更久,这儿的很多家庭都有一个法师朋友,他们彼此之间都很熟悉。”
“还有个原因就是你走在我身边吧。”克瑞玛尔在孩子们压抑的欢呼声中做出一个手势,一团细小的火焰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老鼠:“你也是他们的老朋友。”
“十五年里的每一年。”凯瑞本说,克瑞玛尔变出的老鼠的身体很小,但头很大,耳朵又要比头大,在他思考着这种老鼠应该是来自于哪里时,法师又变出了一只猫,猫疯狂地追逐老鼠,在孩子们的脚趾间窜来窜去,孩子们发出愉快惊讶的尖叫。
当老鼠被猫抓住时,孩子们还以为这个戏法必须结束了,但出乎他们意料的,那只老鼠从身后抽出了一根相比起它来说大的就像是棵巨树的木棒,开始以同样的疯狂态度痛殴与追逐那只猫起来。
“我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老鼠和猫,”凯瑞本迷惑地说:“它们是什么种类的?”那只猫被打成了一张脆皮还能把自己从地上揭起来吹胀后继续它与老鼠的战斗。
“嗯……汤姆and杰瑞?”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守城第一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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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造成的影像停留了很久,甚至吸引来了成年人的瞩目与喝彩,一些细心的母亲注意到它们细小的脚掌在踩过薄雪冻结而成的黑冰时会带起一阵灼热的雾气,所以谨慎地将自己的孩子拉到胸前,不让他们去追逐那两只夸张而古怪的猫和老鼠——不过它们的动作都很快,就像是一阵暖热而明亮的风,根本不可能被普通人抓住。
“真难得见到你们这儿也有擅长使用火焰的法师。”伯德温说,他手上拎着精钢的马面甲,看来正从铁匠那儿走出来。
“你的扈从呢?”
“训练。”
“在这个时候?”
“严苛的训练,好让他尽快地从那无望的爱情中完全地摆脱出来。”伯德温说,他注视着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他正在大笑,与他身边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与无拘无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师。”他说:“继承于他的父亲还是母亲?”
凯瑞本没有回答,而是抱着手臂看着克瑞玛尔和孩子们玩——他不会被他的火焰灼伤,他能让火焰的玫瑰在他的掌心开放,也能让火焰的小鸟轻啄他的指尖,他随手一拍,就是无数细碎的金光赤星——诚如灰岭的管理者所说与凯瑞本觉察到的,克瑞玛尔既是一个法师,又是一个术士,这种奇妙的情形即便是在银冠密林的王长达数千年之久的记忆,与他如同银冠树树叶般稠密繁多的藏书里也是从未见到过的。
王、佩兰特与凯瑞本曾经在一个金黄色的午后讨论过这个问题。
术士与法师都是施法者,这是天赋,但这两种天赋又有着迥然而微妙的不同——一个普通的凡人是无法辨识它们的——但在一个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施法者,也就是密林之王;一个对于精灵来说还很年轻,对人类来说却已经可以说是经历了数代之久的游侠;以及一个经验与经历都有前者两倍之多的德鲁伊的眼中,他们的区别大的就像是夏天与冬天。
芬威曾指责克瑞玛尔是个伪装成法师的术士——精灵们不怎么喜欢术士,因为术士的天赋几乎都来自于血脉,而流动着魔法的血脉不是恶魔就是魔鬼,或者是巨龙,他们都是精灵的敌人,但要问他们的朋友和亲人之间是否出现过术士——虽然非常罕见,但确实是存在过的,但在灰岭长大的精灵术士们从未选择过火焰,他们选择的元素生物仆人,不是来自于水元素位面,就是来自于土元素位面,还有一个选择了气元素位面,其中并不是没有与火元素更为适合的施法者,但对灰岭的爱与对自身的恐惧让他们在百般犹疑之后还是以降低自身力量为代价选择了其他位面的元素生物。
克瑞玛尔并不邪恶,他对生命充满敬畏,并且热爱,但他身上确实充满了疑点与违和感。
“兽人已经建立起了他们的营帐,”伯德温说:“距离隘口只有一百里。”
“和之前的每一年一样,”凯瑞本说:“但奴隶和牲畜的数量都要比前一年更少。”
“人类很难在呼啸平原上生存下去,”伯德温说:“而且他们一有瘦弱或是疲病的迹象,就会被当做牛羊宰杀掉。”
“牲畜的减少或许是因为这个暖冬,”凯瑞本说:“但他们的神情与萦绕其中的气氛让我不安。”
人类想要接近到兽人军队到可以看清其表情的距离,只有施法者能够做到,精灵却毫不费力,无论白昼黑夜,他们的眼睛都锐利的如同鹰隼,他们的步伐轻的就像是掠过草尖的一阵风,他们甚至能将自己的呼吸融化进空气里。
“什么样的神情与气氛?”伯德温问。
“像是已经看到了藏在宝盒中的谜底,”精灵游侠回答:“并且是有利于他们的那种。”
***
一个兽人戒备地看着那个法师。
他的嘴唇要比兽人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的血都要来得鲜红,眼睛总是微微地垂着,带着兜帽,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他是少数几个被允许在兽人的营帐中自由行走的人类。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兽人的年轻战士们的毛发会竖立起来,肩膀不由自主的耸起,拳头也会握紧,让他们倍感羞耻的是他们的尾巴也会不受控制地卷缩进双腿之间——他们的鼻子能够嗅见骨灰、血、皮毛、油脂、草药的气味,就像他们从部落的祭司那儿嗅闻到的,但也能嗅见祭司身上所嗅闻不到的干玫瑰花瓣气味(他们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商人们的女奴会用这个擦拭身体),丝绸,沉香与没药的气味,还有一种气味他们从未闻到过,却令他们浑身发冷,手脚麻木。
法师对兽人们怎么想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药剂已经全部卖了出去,现在他卖的是很早之前便在囤积的货物与他的思想。
新生的兽人战士被派遣出去捕捉那些以为自己正被一个强大领主保护着的流民们——那些还沉浸在饱足、安宁与自由的美梦中的可怜虫,他们是那么艰难地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片并不肥沃也不温暖的土地上勉强立稳了孱弱的身躯——他们种下的土豆与番薯才收获了一次,窝棚上的草叶也还未来得及更换,捕捉到的盘羊羊仔还需要栓紧了脖子才不会逃走,孩子们还会经常在多刺的灌木丛中走失,野兽们也没放弃对这些人类的觊觎与警惕……
他们之中不是没人想过这样的美好幻境会不会在某个早晨消失,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噩耗来得把么快,没人想到他们只是法师代兽人们豢养在草窝里的羊——他们对悬在头顶的利剑毫无所觉,当年轻的兽人们前来捕杀他们的时候,还有人可笑地举着所谓的特许状,声称自己拥有自由与这片土地五十年,他随即就被砍成了两半,一直半饥半饱的新生兽人们急切地从马上跳下来,喝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的血,双手舀起他流出体外的内脏大嚼。
如果不是有年长、富有经验、更具理智与权威的兽人战士用鞭子与刀刃驱赶他们的话,他们大概会就这么一个村庄接着一个村庄的吃光所有能吃的东西——这很可能会导致其余的人类逃走——虽然在黑暗的草原上这些人类根本无法与马匹比较体力与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