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
有点像传说中的殭尸的小人儿脸色悚然,表示:「这两句话很有深意。是,杀人杀死,救人救活,常此以往,可以了断不少狗屁孽缘纠缠,对修行大有助益。你本无意杀我,只是遵循面对夺舍时的本能而反击,之后理智占了上方,因为不明白夺舍战的真相,停了下来。本来这段缘分就此了结,我自己会魂飞魄散,你却无意中唸咒暂时救了我,这么一来,就没有只救一半的道理。好!这个理由我信了,我也尽力求生试试。」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首先得破开这个临时空间。这空间有自己的规则,其中一个明确的潜规则就是,空间消散时只能还有一个灵魂存活。如果任他消散,我必会受到这种规则全力打击。」
沈末旌有点疑惑:你能暂时存在于这里,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临时空间的帮助?你还要主动把空间给打破。
小人儿看穿了他的疑惑,回答道:「是也不是。我本早该魂飞魄散,既然留存到现在,就不能任空间把我拘在这儿,必定是有害无益。临时空间……你们这儿,有些人称它为虫洞,有些人称它为秘境,都没完全理解它的本质,它的规则太复杂,宇宙中没什么大能能完全理解它,但基本规则却又很简单,我却没法跟你解释为什么有这些基本规则,因为--因为可能是规定出来的,就像你不能解释宇宙常数为什么是多少多少,一加一为什么是二。」
男孩点点头表示理解:「怎么做?」
小人儿脸色郑重地思考了很久,便盘腿坐下。不久,一道光从他头顶冲出,空间登时剧烈震荡起来,男孩见状大喜过望,以为一举成功。然而,空间继续着不稳定的晃荡,却没有进一步崩解。
「我只能做到这样,接下来只能看你。」小人儿叹口气,说道。
「怎么做。」
「我不能告诉你,说了就无效,你得自己想出来。但我可以给提示:想破坏这个空间,就先想想它的本质,想想如何动摇它的本质。你光想出来如何动摇它的本质,它就会动摇,所以你绝不会弄错。」
沈末旌点点头,也盘腿坐了「下来」,思索空间的本质。唔,这个空间就叫做临时夺舍战场,只要夺舍之战动摇,空间也就不复存在。基本上所有的战争都以一边的完全败灭做结……才怪。不是还有投降和和平协议之类东西?难道和小人儿签个和平协议就能破坏这个空间?想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是签和平协议,也不是投降,刚刚空间被大幅动摇,是对方做了什么?
只是这样一想,空间又剧烈地晃动起来,沈末旌知道自己想对方向了。但如何付诸具体实行,还需要思量。
想了许久,男孩终于对脸露期待之色的怪模样小人儿说:「道个歉,再给我些实质补偿,我就原谅你。」
小人儿一张脸马上苦着垮了下来,但情势不容他多想,他连忙回答说:「对不起!」
瞬间--
彷彿被什么东西绞碎一样,无尽虚空破裂开来,小人儿又惊又喜。沈末旌这么随意的一句话居然真的破开了这个临时空间,唯一的可能是,他是真心原谅自己的。
没有入定集中精神,没有发愿,没有毒誓,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承诺,竟能应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是真的。
他定了定神,四下看看,这里是沈末旌的卧房。刚刚成功破开了临时空间,但男孩并未醒来,他又继续睡去了,也许还作了旁的梦。
「又踢被子!」第二天清早,男孩的大腿又挨了母亲狠狠一巴掌。
他愁眉苦脸地清醒过来。到底该怎么解释,母亲才会相信,这个被子的厚度和现在的气温的组合,会让自己热得受不了呢?
皱着眉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早餐,男孩看母亲忙里忙外快速穿梭于厨房与饭厅间,感到有些焦躁。
没精打采地踏上了往小学之途,离开家门口没有多远,就听到耳边一个略带腼腆的声音说道:「呃……早安。」
「不是梦!」男孩高兴的蹦了起来,引来不少注目,一贯奉行低调的他,连忙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这时身为小一生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各种注目很快消散。
「不用喊出声来。我是为你方便才在你耳边用声波讯息,你用想的跟我沟通就可以了。」那看不见的小人儿在他耳边提醒。
男孩点点头,想:『我叫沈末旌,还没请教贵姓大名。』
「唔,以人类声带构造来说不好唸啊……叫我遮尼斯好了。」
『别螫,我还不想死!』
「好。另外就是,实质补偿方面,周末抽个空溜出来,我带你去取吧。」
沈末旌点点头,有点担心又问:『你现在这样可以「存活」多久?需要我帮忙唸咒让你稳定下来吗?』
「我也不知道……」遮尼斯语气显得茫然:「我的修为在你看来也许已经不错,但距离超脱于轮回之上,简直天差地远,没能超脱于轮回,却暂时没进入轮回,这种事情我前所未闻。虽然暂时似乎没消散的迹象,不过,你愿意唸的话就唸吧。」
『咦?我听说进入轮回前最多可以有四十九天的徘徊时间。』
「你说的那种情况叫做『徬徨』,徬徨的理由很重要:没有特定特别沉重的业,前因后缘纠缠不清,剪不乱里还乱,这才去处未定,就算有四十九地球日的缓冲期,最终还是身不由己。你以为这种条件会发生在我这种老修行身上吗?要是随便哪根葱死了都可以凭藉自己或某种外力暂时不用入轮回,谁还需要修行。」
………【0003目的】………
『听语气你好像不太怕死。』
「是,对我来说,死已经没这么可怕了……或者说,比起原先那种横死,或者夺舍失败反被对象的灵魂吞吃而死,现在我多了却了一段致命的因果,再死也不像之前那么糟。」无形的小外星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这的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对老修行来说却刚好相反。」
沈末旌迷惑地问:『那你为何还要夺舍?难道横死还不如夺舍失败而死?』
「那是心境层次问题。」
『心境?』
「如果能心平气和的接受横死的命运,则当然比觅人试图夺舍又背上恶业要好上亿万倍。但若办不到,那就不能不考虑违背本心的严重后果。死前一瞬间的怨念对轮回牵引力的影响最为巨大,地球有个故事是说:某个累世修行原本即将轮回进入天界享福的人,因为死前一念之嗔,有只虫停在将死的他脸上没有被人及时赶走,居然堕落为蛇。」
男孩甩甩头觉得不太能接受。地上掉了钱,我明明想私吞,却因为觉得这是坏事,忍着不私吞而送到警察局,难道这样反而是错的?
「不。大多数情况下这样才是对的。明明心里不舒服,但理智上知道这么做比较好,就强迫自己去做,通常这样就行了。我说的是一个程度问题,因为人智有限,看起来明显做错的事里边在很少数的情况下,里头也可能藏有大机缘,越是修行越有可能因为本能而趋吉避凶。就以我现在的例子,我怎么也想不到夺舍失败自己竟会没有立刻死去,反而被你原谅而成了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样子,虽然目前看不出这对我来说算不算什么大机缘,至少比怀着怨念而横死或者夺舍失败而死要好上亿万倍了。」
沈末旌闻言便陷入沉思。他整整考虑一个白天,又考虑一整晚,直到晚上上床睡觉时还没有阖眼仔细盘算着。晚餐吃的是超商集点折价卷换的平价披萨,因为份量不太够老妈又用剩菜剩汤煮了一些面,也不知坏了没有,吃了总觉得肚子怪怪的。呃!不,不是在考虑这个。
主意已定,他很郑重地在心中对外星人说:『遮尼斯,请问可以教我修真吗?』
「那个啊……我跟你做个约定好不好。」小外星人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是?』
「老跟你聊天,我都不用修行了,以后你一天准问一个问题,我尽量详尽答覆,但绝对没有第二个,这样可以吗?答覆中我会尽量使用你听得懂的名词,但如果真的不懂,麻烦你第二天再问那个名词是什么意思,这样可以吗?」
『好。』虽然男孩憋了满肚子的疑问,可是坦白说,他也不喜欢跟人交谈。
「刚刚你的问题,我就当是今天的份了。」闻言沈末旌抬头看看钟,已经过了十二点,这是星期六,也就是约好要去找「实质补偿」的日子。这时听闻遮尼斯继续说:「我研究你们文化中所谓的修真,有点心得,照这套理论,你是不能修真的,因为没灵根。」
『呜』虽然早猜到可能是这样,但沈末旌仍伤心欲绝。
「但在我看来,这套修真功法或说修真理论,实在无稽得紧。虽然这有针对你们人类构造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并没有完全确定修行的目的。相较之下另一套佛教的功法,虽然流传至今也是颠倒错乱,但目的性和针对性清晰多了。你修真的目的是什么?」
『一般来说……长生?』
「人体不能长生,必须经过无数改动改造,不如我直接炼个傀儡给你,你当器灵,则只要傀儡不被外力摧毁,你就能得长生。」
『……这傀儡该不会很容易坏掉?』
「这是第二个问题。」
沈末旌瞠目结舌。好吧,这问题其实就是废话,就算强如这未来外星人,也难免落到横死的下场,他炼制的傀儡又能怎样。和人类比起来,也许强大得多就是。
傀儡太弱,一样不防横死,太强,恐怕又不能避免觊觎。自己还小,离寿终正寝还久,知道对方有这样的手段可以帮助自己,先记下就是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说:『我不知修真目的是什么,不过我总不能等到弄懂的时候。』
「那又怎样。」
『难道没办法全面的提升吗?寿命、能力……』
「能啊,当然能,你要这样的修真吗?我明白了,没问题,我就教你。首先,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吸气的时候,想像把周遭的灵气穿过皮肤吸入体内;然后呼气的时候,想像把这些灵气集中在丹田进行压缩。」
……就这样?
「就这样。如果不幸的话,光这个阶段,你就得练一辈子。」
『没有灵根也可以吸收灵气?』
「这是第三个问题。」
沈末旌本来还想问这样随便吸可以吗?不用顺着什么经脉嘛?不过这既然已经是第四个问题了,不问也罢。而且他似乎有点明白遮尼斯要求自己一天只准问一个问题的用意了,问题太多,一个个问下去,这位有大能的外星人当然可以全都解答,但自己和对方就都整天聊天不用修练了。
男孩试着练了一会儿,觉得只这样有些无聊,为了避免自己边吸边胡思乱想,于是他又为了遮尼斯唸起咒来,边唸边练。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不久,见祖父母和老妈、伯母都各忙各的去了,沈末旌多披了件外套,便一溜烟地出了家门,循着遮尼斯指示的方向找去。
虽说人矮腿腿,走了一刻多钟,也就到达了附近最大的公园。今天是秋日里难得一个温暖的日子,男孩脱下外套挂臂弯上,有点犹豫地朝无形外星人指示的方向望去。
「有什么不妥吗?」发觉男孩突然止步,对方问道。
公园里禁止践踏草皮……这算不上什么不妥吧。男孩无言地摇摇头,一脚跨过了花篱往这个人烟相对稀少的角落里去。毕竟是周末假日,位在人口稠密区的公园简直是人山人海,虽然这处草皮--以久未修整的程度来说,简直可以说是草丛了--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但男孩跨过花篱的「非法」举动却还是引起不少注目。
这对奉行低调主义的他来说简直是芒刺在背。唯一可堪自我安慰的地方是目前的皮囊只是个小一的学生,一切非法行为若是被人纠正皆可以装懵懂带过。
幸好没有这么热心公益的叔伯大婶爷爷奶奶这么做。
先到了草丛正中,然后遵照遮尼斯指示往南移了几步,再往东移几步,听得耳边说:「好,差不多就是这里了,低头寻找一个浅绿色塑胶橄榄状的物体。」
虽然心里暗自埋怨这跟想像中的寻找天材地宝过程大有迳庭,男孩依然仔细寻找起来。虽然被草丛里的蚊虫咬得有些窝火,双脚差点没成了红豆冰,索性前后不过两、三分钟时间就找到了,飞也似地逃离了那儿。
『这是什么。』沈末旌在心中问道。那浅绿色、质感类似塑胶的物体,比橄榄要更尖细些。
「……我在你们的语言中找到两个名词跟这个物体比较接近,我都说说:它是我的洞府,或者也可以说是我用以逃来地球而损坏的次元航行太空船。」
……哇,这法宝大条了。
「没这么厉害,损坏太严重,缺乏材料,我也缺乏法力,事实上我本来就无力自行加以修复。总之短期间内--我是说几十万年内,没有大机缘的话它不但不可能恢复次元航行机能,就算只想要在宇宙中超光速航行恐怕也有困难。」
……「只」想要。『现在它还能干什么。』
「最少最少,它仍是个秘境或说虫洞性质的容器。把它贴在眉心。」
男孩依言而行,不料塑胶块咻地钻进自己的皮肤就不见了。后来沈末旌照照镜子,那儿还留下了一个极淡的浅绿色痕迹。
「它是你的了。」
不用滴血认主什么的吗?就这么简单?
「少听那些小说胡扯,如果是要抽取DNA样本作认主识别登录,任何一丁点脱落表皮细胞中都可以采取到,哪里还有非得从血球里头来采集的道理。」
不,别这么说,这记地图砲打击面太广了。好吧,总之,听起来它至少是一个纳虚戒样的东西,那么该怎么使用呢?
「心里想着要进去就行了。」
……不,没反应啊。
「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