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大力维护。”
犬养的语气虽然洋溢着认真严肃,但是他愈发言,电视里的每个人却愈发笑。气氛中弥漫着“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的揶揄。
“犬养主席,你可不要这么轻率发言喔。”执政党中坚议员板着脸说:“这番话虽然充分展现出在野党的努力,但是啊……”
犬养不动声色,只是以炯炯有神的眼神注视着中坚议员。忽然,我注意到他的脸颊似乎有点松懈了下来。应该是心有余裕而不禁露出笑容吧。
“犬养主席还非常年轻。”在野党第一大党党主席说话了,语气听起来像在抚恤后辈一般。
“正因为年轻,所以看得见未来。我的视线所能考虑的距离,反而比你们老人更远。”犬养说话果决。
其它政治人物脸上明显露出“你这小伙子懂什么?”的愤怒表情。“我想请教一个问题。”犬养丝毫不畏惧,更坚决地说。
“什么问题?”主持人充满好奇心地回答。
“有些首相会因为贪污、丑闻或是选举失利而下台,但是却没有首相为了误导国家未来的方向而辞去职位。为什么?就算他们愿意为了选举失利去职,但是却不会为其它原因下台。大家都没有错吗?未来的方向永远都对吗?为什么政治人物不愿意负责任?我想人民都已经放弃了吧,尤其年轻人更是明显。即使政治人物摆出神色凝重的表情,将派遣自卫队的行为合理化,年轻人也只觉得这些都是政治人物的谎言。政府说要放宽管制,大家也只觉得都是些表面工夫,不会有期待。就算有人提出废除多余的政府机构计划,他们也知道有人会为了不想失去既得利益而百般阻扰。因为政治人物最认真思考的总是政治以外的事。我想问的是,难道这是我们国家应有的样子吗?我可以在五年内改善这些问题。如果办不到,我愿意砍头。我所认真思考的,只有政治。”
“犬养主席,你说的这些意见实在非常抽象啊。”执政党资深议员咧着嘴说。
“我实在不应该把话题转向未来党啊。”主持人苦笑着说。“有点自掘坟墓的感觉。”
不。我看着这一段,摇了摇头。不禁心想,这应该在犬养的计划之中。虽然他的言论过于夸张、未经深思熟虑,但是“五年内做不到,我愿意砍头”这句话却是非常明确且充满信心的。
简单明了。他说的话都非常基本的,非常清楚。
说不定这个时候我想象,说不定这个时候,电视机前的年轻人已经开始骚动了。“犬养说了些蠢话喔,大家都听到了吗?喂,实在太好笑了。我们都投给犬养吧,他说要砍头耶。”
网络上的讯息传递更是惊人。一些以抓人话柄、趁机抓住对方弱点、把人整到绝路为乐的人,操纵着网络世界。即使他们并没有支持犬养的意图,但也可能为了自己的快乐而采取行动,试圆让犬养在选举中获胜。
“对了,听说犬养主席很喜欢宫泽贤治?”
主持人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节目流程,提出这个话题来缓和现场的气氛。
犬养沉默后,开口说:“是,从学生时代起就很喜欢。”没有人发现整个节目流程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犬养拉着走了。其它议员也不再发言,只是听着犬养的谈话。
“听说你读得很勤快。”
“他有许多非常优秀的作品。”
“有没有特别喜爱的作品?”
“他的每一篇作品都很好,比方说《要求特别多的餐厅》。”
犬养答完后,对着摄影机稍微动了一下嘴唇。双唇两端微微上扬,然后以他惯有的锐利眼神盯着摄影机。
这时节目进了广告。我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将身体靠在床铺的一头,轻轻闭上了眼睛。我试着让大脑平静下来,却不经意想起白天眼前所看到的那一幕。
我想起平田。他对着课长大叫:“课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有胆再说一次看看!”讲完他也愣住了。课长眨了几下眼睛,涨红了脸,努力地压抑着愤怒,接着离开了座位。
那句话和我在心里想的一模一样,我同时回想起昨天在地铁车厢内发生的事情。老人对着嚼口香糖的年轻人吼叫的那句话,也是我想象的台词。用用你的脑啊,马盖先。
“大哥,西瓜切好了唷!”楼下传来诗织的呼唤。
西瓜似乎是润也买回来的。听说他打完工回家的路上突然动心起念,特地绕到蔬果店买的。
“怎么会突然特地去买?”他说:“现在这个时代,不是任何东西都能在便利商店里买到吗?不管是提神饮料、演唱会门票、电灯泡或是避孕器,在便利商店都买的到。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啊,我突然想买一个便利商店里绝对没有卖的东西。不然,感觉好像被便利商店支配了一样。”
“所以买了西瓜?”
“对,西瓜。”
“这就是西瓜。”诗织指着面前的盘子。盘子里装着整颗西瓜对切后再切为三等分的西瓜片,非常丰盛。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啊,真开心啊。”
“现在不管什么都可以在网络上查到,你不觉得信息或是知识变得很没价值吗?这一点不是和你刚才说便利商店一点意思也没有很像吗?同样的商品,或是同样的资讯,感觉好像没了价值,廉价得不得了。”
我咬了一口红色的果肉。或许比较接近啃,或是整个含住。红色的果沫飞散在嘴唇上,整个口中也充满了水分。好甜。突然咬到硬物,我停止咀嚼,将籽从嘴里拿了出来。
“夏天就是要吃西瓜啊。”诗织边吃着西瓜边说。
“对啊。”我将手指上的西瓜汁液舔干净,有点黏黏的,便拿起桌上的面纸擦了一下。
“我起鸡皮疙瘩了!”润也突然大叫。“怎么了:”
“哥,你看这个!你看这个西瓜籽的排列方式。”润也咋舌地说,同时将手边的盘子转向我的方向,让我看他的西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一看,马上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我整只手臂也马上起了鸡皮疙瘩。就连背上的寒毛也同时竖了起来。
润也盘子里的那块西瓜有一个很大的缺口,缺口的表面排满了西瓜籽,而且排列的顺序非常平整。简直就如同列队的字面意义一样。纵向三列,横向约十颗左右,排列出非常漂亮的队伍。虽然这必定是偶然形成的排列,但是乍看之下。却令人不寒而栗。
“啊!听觉好不舒服。”诗织也叫着说。
“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没想到排得那么整齐也会让人不舒服,这真的太夸张了。”我无法将视线从那片西瓜上移开。我心想,因为害怕而打颤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同时却也属到惊讶。这应该就是法西斯的恐怖吧。
法西斯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并没有明确的答案。至少我不知道。这是一个诞生于二十世纪,独创的、反理性的、本能性的政治体系,但就结论而言,却等同于无意义。硬是要解释的话,法西斯具有“统一状态的”的意思。据说法西斯来自法文“faisceau”,意即“将几把枪支前端凑齐绑紧竖起”。而这么说来,“西瓜籽的排列”不正是如此吗?这种让人在生理本能上感受到的抗拒,不是很接近法西斯所具备的恐怖感吗?用用你的脑,用用你的脑,“好不舒服,赶快挖掉。”润也拿起汤匙将西瓜的表面削去,西瓜籽也跟着纷纷掉落下来。
“不过,这西瓜籽的排列说不定还满稀奇的呢。早知道刚才应该先拍照的。”诗织还真是无忧无虑。
吃完西瓜后,我们又闲聊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分别回到房间。润也他们在一楼缕的和室里铺被褥睡觉。我上完厕所,正打算走向楼梯时,听到了关灯的喀达声,接着传来诗织的声音:“熄灯啰!”就像往常一样。诗织非常有趣,即使已经睡着了,只要听到关灯声就会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而此时也总提醒我,原来已经到了熄灯时间了。
8
我到了隔天早上,才总算确认了自己所拥有的“能力”。也了解到先前的一些事原来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而发生的。
虽然不到震耳欲聋的地步,但是当时在几近客满的通勤电车中,站在我身旁的高大年轻人戴着全罩式耳机,以极大的音量听着音乐。那是一首八零年代后期席卷全世界的美国摇滚乐曲。音量大到我都可以说出歌曲名称,但是很明显地面无表惰的乘客们没有人发出怨言。于是我兴起了尝试的念头。当时的我还只是半信半疑,总觉得不太可能,不过还是试着想象进入听着随身听的年轻人体内。脸颊感受到电流之后,停止呼吸,接着默想“不好意思听这么吵的音乐,我对不起大家!”
结果如何?我一边转向身旁,看见年轻人开口了。或许是因为耳机的音量过大,使他无法判断声音的大小。只听见他大声地说:“不好意思听这么吵的音乐。”
年轻人几近大叫地喊着。四周的乘客都看着他,一副“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只见他又闭上了嘴,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本人似乎没有任何自觉。
我终于察觉到,原来这些都不是偶然。于是眨了眨眼睛,看着年轻人的侧脸。虽然无法理解年轻人为什么话讲到一半就结束了,不过我再试着将意识集中到身旁的他,在心里补上“我对不起大家”。
结果,年轻人果然又以高分贝的音量说出“我对不起大家!”乘客们都困惑极了,他们无法判断这个大声道歉的年轻人究竟是很有礼貌,还是没有常识。
我拉着吊环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心想,难道是我换了气?如果我中途没有换气,说不定年轻人就能说完整句话而不中断了。简而言之,我只能传递出一口气所说的话。
我解开了对自己具备这种“能力”的疑虑。很明显的,我能够靠意志使他人发言。虽然不知道当中的道理或理论,但是“这件事”确实发生了。就像我虽然不知道微控炉的原理,但是却能加热便当一样。我如此告诉自己。
“平田。”那天上班的时候,我听到了课长的叫唤。我转动着眼珠,看向课长的座位。课长的表情虽然像平常一样茫然,但我却隐约看见他太阳穴到脸颊一带似乎微微抖动。
“有什么事吗?”平田站起身来走向课长的座位。或许是走路姿势的关系,他看起来非常有精神。
“平田果然变得不一样了。”
满智子从我左侧传来纸条。我写下“因为发生了奇迹”之后,面无表情地将纸条传回。我想,改变的或许不是平田,而是身边的人吧。
“是的,我知道了。我会依照课长指示去处理。”平田一如往常谨慎地回答。
“交给你啰。”课长说。
那天晚上我准时六点整结束工作。当我走出办公室正在等下楼电梯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安藤,去喝一杯吧。”
“你难得这么早下班呢,满智子。”
“安藤你也是啊。今天刚好是感谢活动呢,喝一杯再回去吧。”站着的时候,满智子的视线位置仍然和我一样,可能是因为穿了鞋跟较高的鞋子吧。不过她的身高就女性来说,也算是比较高的了。无袖上衣展现出她艳丽又白皙的双臂。
或许因为有着大家闺秀的样貌,公司里很多男同事都很爱慕她,除了同部门的人以外。也就是说,工作时离她愈近,愈感受到她大而化之而男性化的一面。相反的,公司里很多女性员工嫉妒她、不喜欢她,但是同一楼层里却很少有这样的人。听起来很复杂,但的确是如此。
“今天是什么感谢活动?”
“我也不太清楚。”
“什么?”
“是什么都无所谓吧。我说是感谢活动,那一天就是感谢活动。所以去喝一杯吧。我都这么说了难道你还不想去?明明就没有女朋友。”
“不是不愿意,只是你没头没脑说什么感谢活动,让我觉得有点抗拒。”
“抵抗势力吗?”她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那就独立纪念日好了。”
“谁从哪里独立?”
“平田不是发起叛乱独立了吗?”满智子将食指举至高挺的鼻子前,就在她说“没错吧?”的时候,电梯发出响声,门打开了。实在嫌麻烦的我回答说:“车站前那家居酒屋可以吧?”
满智子或许称得上美女,但即便和美女一起喝酒,居酒屋的啤酒终究只是普通的啤酒,也不会感到特别愉快。而且一直属受到周边的视线向这边集中,也不怎么舒服。
这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居酒屋。店名“天天”,是全国连锁店。价格便宜,味道也还不错,所以很受上班族喜爱。
我们被领到吧台座位,两人并肩而坐。
满智子一连饮尽了好几杯大杯啤酒,还不到一个钟头就满脸通红,整个人活泼了起来。我们聊着工作的进度、抱怨课长,还有平田的转变,突然她说:“前一阵子我去相亲了。”
眼前正在烤鸡肉串的年轻店员向这边瞄了一眼,不知道是因为对“相亲”这个单字有反应,还是对满智子有兴趣,又或者是对满智子有兴趣,又听到“相亲”这个单字而有了反应。可以确定的是,他在一瞬间将注意力从烤鸡肉串上移转到满智子身上。认真一点烤啊。被火烤着的鸡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烤我?
“没想到满智子会去相亲,真是意外。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告诉你喔,”满智子拉高分贝说:“一听说他是个开业医师,又拥有自己的房子,我可是抱着很大的期望。没想到却是个年过四十的肥胖男,脑满肠肥的,吓死我了。”
“见面之前不知道吗?”
“一般只要听到开业医生又有自己的房子,就觉得其它条件可以放宽一点啊,不是这样吗?”
“那你就把条件放宽一点不就好了吗?”
“而且啊,后来还是对方主动回绝这门婚事的。”说完满智子豪迈地将剩下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
“真是出乎意料啊。”
“我也很意外啊。”
“不过,反正你本来也打算回绝的,这样不是正好吗?”
“心里不舒服。”
哦,是吗?我在心里默想。接着满智子候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我说。只见满智子愉快地说:“排!尿!”我姐道她想去厕所,但是应该有更好听的说法吧。她起身迈出脚步后,还踉跄了一下。
“那是你女朋友吗?”左侧的人向我搭讪。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