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延吉台吉在即位后的当天就下了一个残酷又血腥的命令,将呼和家族全体上下一百零七人全部处死,上到已近耄耋的垂垂老者,下到未满月的呱呱婴儿,全都在满月之夜,押赴落日崖上,斩首示众。斩下的头颅被抛下了落日崖,尸身被堆积在崖上,任秃鹫野狼啃噬。
经历过此一难的部落百姓,如今回想起那血腥残酷的一幕还忍不住噩梦缠身。鲜血像流不尽的溪水源源不断的从尸身上流下,顺着落日崖大瀑布汇入乌江,整条江水全部变成血色,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腥臭之气萦绕上空。
落日崖上成片成片的秃鹫野狼啃噬着尸体,像末日魔窟令人胆寒。整整一个月后,江水才恢复了清澈,可也没有人再敢随便去江中汲水,因为传闻总有嘤嘤的哭声自江底传出。
萨满下了禁令,全部落百姓不允许再谈论这一天劫,凡有人再提起,必遭天谴。
一开始总还是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人,怀念起呼和家族的荣光岁月,可没过几天,就会死于非命。于是,没有人再敢和天神作对,集体消除了记忆般,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埋在了尘埃里。
听到此处,恩珠和云宣都已是泪流满面,恩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逃身会给家族带来如此巨大的浩劫。早知道这样,即时自己去死,也不会让遭难降临到整个家族的身上。
而云宣则在听到呼和家族是被残杀在落日崖时,心口剧痛。原来,原来她听到崖底的哭声并不是幻听,而是真真切切祖先和族人对她的呼唤和求救。
云宣看着母亲自责的神情,心痛不已,细细回想起事情的前后经过,发现了几处疑点:“伯父,您说当日这个萨满是凭空出现的,又是王妃力荐给老首领,那后来这个王妃呢?”
岱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后来这个王妃,在老首领去世后,就改嫁给了延吉台吉作了正妃。”
“那当日呼和台吉率众救人的时候,这个王妃和延吉台吉在哪里?”
“当日好像是延吉台吉带着骑兵护送王妃去她的娘家探亲,所以没有及时赶回来护卫老首领。”岱钦被云宣一问,也似有些怀疑的说。
“那个神秘的萨满,现在人在何处?”云宣继续追问道。
“就是现在这个萨满,他已经守护部落整整二十年了。”岱钦如实回答道。
云宣肯定的转身安慰恩珠道:“阿妈,您不用太过自责了。即使当日您被抛入落日崖,您的家族也逃不过最终的灭亡。因为这一切都是延吉台吉安排设计的。你们不是死于天神之谴,而是死于人心的欲望。”
血腥的往事太过残酷,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突然浮上水面,任谁也无法平静面对。
恩珠伤怀着全族亲人临死的惨状,久久哽咽无语。云宣和阿思兰毕竟年轻,没有真正经历过那场天劫人难,徒有感伤叹气,对着沉默不语的二老,也无从安慰。
这时低低地一声口哨响起在门帘外,云宣和阿思兰都警觉地一跃而起,一左一右猫腰贴在门边听着动静。
岱钦赶紧解释道:“两个娃儿别怕,是我派回去准备马车的管家到了。恩珠、娜仁,你们速速收拾包裹,连夜就离开。”
“好。”云宣了然目前情势的危急,也不多话,翻箱倒柜的拿出两个包袱皮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先帮母亲收拾了几件衣物,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随手还不忘把从临湖家中带出来的几本古籍塞在衣服里。此时的恩珠,还沉浸在亲人逝去的悲痛中,对外界的变故毫无反应。
岱钦看着云宣小小年纪突遇灾祸,却临危不乱的表现,心里越发欢喜,这个小姑娘如果成了自己的儿媳妇,一定是个当家的好角色啊。
岱钦看包袱收拾得差不多了,吩咐阿思兰要沿路照顾好母女俩人,把她们安全送到边关的浮云镇,那里有他早已秘密购买的一所宅第。
此时,云宣扶着恩珠,走到门前,听到岱钦交待阿思兰注意事项,突然想到了下午黄石散仙千叮万嘱的事情。
“啊呀!看我一乱,全都忘记了。”云宣拍着自己的脑袋,懊恼道。
“怎么了?忘记什么了?”阿思兰惊讶的问道。
所有人都望着云宣,想知道这关键时刻她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
“伯父,我们不用冒险过草原去边关了。今日师傅托人带话,要我带着母亲明日前去他的别院小住。与其明日出发,我们索性今夜就去,也省得夜长梦多。”云宣向众人解释道。
阿思兰平日常听云宣提起这个神秘的师傅,但并不了解详情。岱钦更是毫不知情,不免担忧道:“娜仁,此事并非寻常探亲出游般简单,说得轻一些是避难,说得严重点就是逃命啊。你那师傅家也不一定安全,毕竟这里是塔柯尔的地盘,扎萨克一人就可只手遮天啊。”
云宣心里暗想着,如果有人能破了凌天扬的暗界阵法,那估计躲到天边也是无用了。但嘴上总不能对外人道出实情,只能解释道:“伯父,您不用担心,我那师傅是一个高人,隐居在雪山里的幽谷内,幽谷外有他设的奇门阵法,还有迷障掩护,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此时,恩珠也从悲痛中清醒,听到云宣要去幽谷找凌天扬,当即表示赞同:“岱钦,你放心就是,娜仁的师傅与我已逝夫君是故交,此去投靠他,必定安全无忧的。”听到恩珠都表示首肯,岱钦和阿思兰也只能点头同意。
“那好,就用马车送你们到路口,毕竟天黑路险,你腿脚也不方便,还是坐马车妥当一些。”岱钦心疼地望着恩珠,在心里又一次纠结着自己对她身处险境而无能为力。
第三十九章 凌寒夺命夜
熄了帐篷里的烛火,云宣把两个包袱放在马车上,扶着恩珠上了马车,准备连夜离开。
岱钦吩咐管家先走,改由阿思兰驾驶马车,而自己则骑着马,守护在一侧。毕竟事情危急,知道底细的人越少越好。
此时已近子夜,天空浓黑的如墨汁倾染一般,刚刚还明亮闪烁的星辰,也疲累般暗淡了光芒,躲进了云层背后。万籁俱寂,只余马蹄声轻轻的蹋响在人的心上。
突然,前方火光大盛,还未等云宣他们反映过来,就见几百名手持火把的劲装武士已将马车团团围住。
岱钦和阿思兰皆大惊失色,在这草原上,一般人只要近身五十米,他们就能听到动静,可如今几百号人近在咫尺,他们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再仔细打量这些武士,一个个头戴异型钢盔,身穿灰色软甲,靠近马车的人个个手持一把精刚宝刀,外围的武士则形成一个包围圈驾好了弓弩,截断了去路。
几百号人如鬼影般凭空突现,悄无声息,着实令人心惊。
阿思兰和岱钦唰一下,抽出腰间所配的弯刀,护住马车上的母女。
云宣也不自觉地挺出半个身体,挡住了恩珠。
恩珠心里感慨万千,女儿已经长大到能够保护娘亲了。云深,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这次逢凶化吉啊。
“我们最圣洁的神妃殿下,二十年不见,你又想重演这出夺命奔逃的戏码吗?”
一个阴冷尖利的声音瞬间如阴风直入,击穿人们的耳膜。
阿思兰和岱钦都是习武之人,马上感受到了这阴森声线中所暗含的攻击力,赶忙摒息凝神,一人一个护住恩珠和云宣的双耳,以免她们为内力所伤。
但毕竟身形再快,也快不过声音,恩珠只觉一股大力直入胸襟,像一把尖刀扎在了心尖,一瞬间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云宣眼见母亲受伤,哪里还管得了自己的威胁,挣脱开阿思兰的双手,一把抱住了晕倒的恩珠。
“阿妈,阿妈!你怎么啦?你醒醒啊!阿妈!”云宣哭喊着,呼唤着,可怀里的恩珠却无法给她一个回应。
“娜仁,快蒙住耳朵,这个声音里暗藏音魔,听者会扰乱心智,震伤心脉。”岱钦乘着那说话的神秘人还未现身之际,赶紧提醒云宣注意这容易忽视的危险。
“伯父,您看阿妈是怎么啦?她晕过去了。”云宣此时哪里有心思管危险不危险,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明白恩珠的状况。
岱钦检查了一下恩珠,也松了口气:“没事,只是一下子气血攻心,晕过去了。没有危险。”听到岱钦如此回答,云宣一颗心才算归入原位。此时,她一个健步踏出车厢,站在了马车前端。
四周烛火晃动,烟气缭绕,漆黑的茫茫原野上,一个小小的女孩,迎风而立,横扫秀眉,怒瞪杏眼,手上一把精光耀眼的匕首在星光下射出冷冷的寒光,面对几百个劲装武士手中的兵刃,豪不畏惧,饱含威胁和质问的声音,响彻上空:“哪里来的妖人!有本事就大大方方现身出来一战,缩头缩尾,用些魑魅魍魉的招数,算什么英雄!”
“呵呵呵呵……”妖异的笑声尖利的萦绕四周,阿思兰和岱钦只觉比刚才还深厚的攻击力直入胸膛。可站在最高处的云宣,却像没事人一样,对这可怕的音魔毫无所觉。
“咦?”微微的惊讶之声,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道白影停在面前。速度快若闪电,阿思兰和岱钦都没有看清来人是如何出现的,就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塔柯尔部落最尊贵,最神秘的神谕萨满殿下,白衣翩然如堕天神谪骑着一只白鹭临空停在车前。唇红齿白,玉树临风,面容清俊秀雅,身姿飘然出尘,要不是满眼浓浓的阴测鬼魅,不知情的人一定会顶礼膜拜,如敬神宫。
可再俊秀,再鬼魅,如今的云宣都已不再会大惊小怪。经受过凌天扬的丰神俊朗,领教过黄石散仙的绝色无双,看惯了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的鬼把戏,如今面对这个一头白发,却面若冠玉的妖异萨满,云宣已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云宣冷冷的注视着临空而停的萨满,开口道:“你们今天出动了这么大的阵势,到底是为了捉我,还是捉我阿妈?”
曾经自称逍遥散仙的神谕萨满,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惊呆了。她不仅对自己的音魔毫无反应,连自己御鹭临空,真容出现都视若无睹,这可是自己活到两百多岁从未遇到的待遇。
“你就是恩珠的女儿,呼和娜仁?你听了我的声音,不觉得身体难过吗?”逍遥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嗯!是很不好受,像一只尖嘴老鸭被人踩了脖子,尖利难听。”云宣一本正经回答道。
逍遥千年不变的冰山老脸被气的通红,他大喝一声:“无知竖子,黄口小儿!”
瞬间飞沙走石,地动山摇,连带着精钢头盔的全体武士都身形晃动,显然气血攻心。岱钦和阿思兰护着恩珠,催发全部体内真气抵御这音魔强攻。
从大漠的边缘吹来了初秋的冷风,云宣一头乌发散落肩头,越发显得娇俏清丽,可这份清丽中却透着一股慑人的气场,这股气势遇强则强,遇善则收。平时温和活泼的阳光少女,突遇妖魔反倒显出张扬强悍的帝王霸气。
“看你还能牙尖嘴利到什么时候!全部给我活捉,一个也别放过。”
随着逍遥的一声令下,手持钢刀的全体武士蜂拥而上,欲生擒四人。阿思兰见情况危急,不战无生,也跳下马车加入战斗。
毕竟是新晋第一勇士,一把弯刀被他使得虎虎生风,刚猛有力,七八个钢盔武士团团围住阿思兰,居然也近身不得。岱钦护着车厢中昏迷的恩珠,手持弯刀把欲登车劫人的武士全部挡在车下。
逍遥临空观战,发现岱钦与阿思兰都是绝等好手,与他们俩缠斗简直找不到破绽。转而注意刚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嘴角上浮起一抹阴险的笑意。
“先抓那个丫头!”
第四十章 弱花战群雄
本不欲对女子动手的武士们,听了萨满的命令也不得不调转刀锋,砍向了一边的云宣。
云宣身边本来只有一两个武士,凭着身姿灵活,寒星锐利也可抵挡。可随着那逍遥的一声令下,呼啦一下子十几个彪形大汉截住了她的去路,形成合拢之势。任凭她在冷静沉稳,也不禁手心冒汗。
毕竟自拜师学武以来,并未认真学过高深的武功,凌天扬又是个极散漫的性子,把她宠的如娇小姐一般。如今真正面对强敌决战,不免显出平日的疏漏来。
武士们见云宣武功不过尔尔,就想速战速决,先拿下她做人质。
此时,被黑压压的精钢武士包围在中间,阿思兰在外围死命搏杀,也近不得她身前。如今,唯有靠自己才能脱出重围,挣得生机。
云宣把寒星紧握手中,按着师傅平时的提点,运气于臂,砍点刺削,也没有什么路数章法,只是凭着直觉,将近身的几个武士一一击破,殷红的鲜血从软甲中渗透出来,连坐在白鹭上的逍遥都惊愕异常。这神衣软甲是他为这批武士特别制作的,一般的刀剑都不能伤身。今日却被这毫无内力的女孩子,连伤数人,实在是郁闷至极。
“别心软,全部给我上”
逍遥此时已被云宣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挑衅的气血翻涌。
所有的武士见云宣手中的兵刃甚是锋利,都避开刀锋直接用长刀攻击。与这些大汉拼体力,云宣显然不是对手,才几个回合的抵挡,已觉手心发麻,汗浸衣衫,在这样硬拼下去,估计要死在这帮蛮子手里了。打不过就逃,这是师傅在教云宣凌云踏雪时说的第一句话。
云宣心里默念口诀,整个身形都轻逸起来,一手挥舞手中寒星,双脚连踏武士们的肩头,几个腾挪就跃地九尺,浓重的夜色下,只见一清丽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手中寒星银光耀眼,御风而行,不出几秒就已轻轻松松逃出了包围圈,跃上了马车。
“阿思兰,不要和他们打了。快逃!”云宣估计如今敌我实力实在过于悬殊,硬拼只有被生擒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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