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猜测的一样,无论鬼眼张还是大顺子,从事这行业这么多年了,对于自己前所未有的物件都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所以我们才能屡屡得手。
但是现在,我哧溜一下把龙骨项链收到了怀里。
鬼眼张猛然抬起头来,盯着我重重喘了两口粗气:“这、这不是玉,这也不是骨头…这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恩,”我嘿嘿笑了笑:“我可以把这坠子的事儿都告诉你,但在说这故事之前,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帮我了?”
他的眉毛骤然舒展,“和这坠子有关?”
“有关,基本上可以算同一件事儿。”
“好,我帮你!”鬼眼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过,等你办完事儿之后,可都得老老实实给我说清楚,说仔细了!”
“您就请好吧!”
※
鬼眼张不认识龙骨项链其实很正常,因为这东西最初就只有徐福和四大家的人才知道,口述身传没有留下任何文字;相对来说,关于徐福寻龙的事情虽然因为赵高被杀而没正经载入史册,可毕竟出海的时候还有些兵卒将领知道,稗官野史、闲文野趣中也有少量记载,成了考证三山玉佩下落的重要线索。
我们在鬼眼张家中一共住了三天,这段日子过得就跟皇帝差不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是小事,顿顿有肉餐餐管够,吃得我和铁勇整个腰围都大了一圈,也让鬼眼张彻底满足了自己把玩龙骨项链的愿望。
但是,关于三山玉佩线索这一点却没有丝毫进展,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那些古文献不好找,就算鬼眼张联系朋友拐着弯找到了古书,也不是一时半会能送面前来的,所以暂时无从找起,也就没下文了。
我们仨当中获益最大的还是卓越,这丫跟着鬼眼张跑前跑后了几天,也不知老咸菜哪根筋忽然抽抽了,居然一眼看上了他,说是要收个什么关门弟子——据大顺子告诉我们,鬼眼张这话一出口,卓越啪一声就跪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抢着赶着把定金下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自然愿意窝这里继续鬼混,但是不行,已经到了出发的最后时刻,再不赶去可就没井队愿意收我俩了。我只能和鬼眼张告了个辞,请他继续帮忙找着,然后商量好联系方法爬上了辆北上的火车。
当时急着赶时间车也没选,上车一看才知道是那种老式的绿皮罐头车,幸好的是车虽然简陋点,鬼眼张给我们备下的东西却丰盛得很,火烧、干肉、豆腐皮烧鸡加上盐汽水,满满当当装了一篓,赶个来回都绰绰有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绿皮罐头车又叫闷罐车,每节车厢只是在中间位置有扇门,其他地方既没窗户也没出口,气闷的很,火车开动的时候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嗤嗤得窜着冷风,一丝热气都留不下。我和铁勇靠着车厢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穷开心,打发着无聊。
火车摇摇晃晃两天,最终在个肮脏却又充满活力的车站停下,大喇叭开始叫着站台的名字。我俩收拾东西下了车,一股子冷风刮来就直接从脖子凉到了心窝,这才发现有点扛不住,赶紧出站弄了碗热水喝下去,这才好受点。
大庆油田是六十年代初期发现,六三年全面开放建设,七四年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进入了高速稳定开采的时期。整个城市透着股子火热,随处可见大喇叭对铁人王进喜精神的宣传,来来往往都是穿着灰布工衣的人,和陕北农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一副景象。
我俩按照介绍信上的地方报道,很快被安排住进了个几十人的大宿舍中呆着,左右前后一打听,这都是通过不同渠道来这里的临时工,而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要进行学习,初步掌握所谓的钻井技能,然后按照需要分配到各个井队上。
一听说学习,我和铁勇的头顿时大了,差点没撒丫子就开溜,不过总算吃饭的时候看伙食还不错,这才决定先留着——先这么着吧,到时候我俩就算不去上课,他们又能把我们怎么地?
要实在是撵人再说!
'bookid==《星期五有鬼》'
第二十章 黄河始断流
我和铁勇坐在槐树胡同外面的小馆子,甩开了膀子胡吃山喝,面前已经堆了高高一叠盘子,但是我俩朝嘴里塞羊肉片儿的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老板,再来两盘。”铁勇每次听见门响回头去看,转过脸来的时候都加上这么一句。
我俩吃了快半个小时,卓越那戴着黑框眼镜的脸才终于才门口出现,这孙子快速的在屋里扫瞜一遍,回来神来的时候在我俩身上稍稍一停,跟着……丫居然一个转身蹭蹭就开跑!
预料之中,这丫的运动神经一直不发达,我和铁勇跟着蹭就撵了出去,老板拎着菜刀追到门口破口大骂,一句话还没有吐个囫囵,我俩已经一左一右把这孙子押了回来。
“这顿,我请!”卓越在明白自己处境的瞬间直接投降。
我们仨这么多年不见了自然把酒言欢,卓越在经历了最初的挣扎后很快调整心态,又回到了当初任劳任怨替我付账的状态,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听完我和铁勇的下乡插队的苦难经历,卓越把他留在自己四九城的生活也告诉了我俩。
当年卓越能够留在四九城,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丫正好遇到他爸从牛棚返回了工作岗位,所以给丫弄了个上大学的机会,于是乎这孙子就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读上了书,出来之后在市属博物院找了个工作不说,还在筒子楼分到了一套独立的房间。
我和铁勇当晚就拎着啤酒和烤串住进了他家,看着这满屋子的书才记了起来,搞半天我们都忘记了这孙子原本的德行。
卓越和我俩混一块时间长了,家里的情况我俩也是心里亮堂的很。这丫虽然和我俩都是发小,可是那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他爸是个堂堂的大学教授,妈是个著名的医生,整个家里属于完全的知识分子家庭。
丫从小就受父母的影响,虽说在我俩的潜移默化和怂恿下学会了扔砖头掐架,但天生不是打架的料靠后天是补不起来的,每次打架只要发现对方比自己人多,总是先没了底气不说还随时先跑,这也成了铁勇牢牢拿捏的短处,动不动就拎出来嘲笑一番。卓越自己也觉得这是件很丢脸的事儿,谁提这事就跟谁急。
最终,在离开了我和铁勇毁人不倦的熏陶之后,这丫终于没有继续朝着顽主进发,收胳膊敛腿儿听了他爸的话,把自己投身到了考古学这一伟大行业里去——所以当我们说要去拜会鬼眼张的时候,这丫的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当夜就跑到馆长面前去请了个病假。
“见鬼眼张这种传奇人物的机会我哪能放过啊,就算工作丢了都值!”
当年的考古界内行很多,但能称得上大师的却寥寥可数,明面上的考古第一人是国家博物馆的徐弘鸣大师,正统喝洋墨水回国的专家,建立了中国考古的正规体系,弟子遍布东南亚各国;私底下的玩家和买卖人,更推崇的便是这位鬼眼张,说他‘带了三千年的记忆出生’,任何玩意儿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卓越既然进了这行,自然对这两位大师都非常神往,有机会怎么不激动?
和那任职在明面上的徐弘鸣大师相比,鬼眼张更为神秘,就算行内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住所,如今年纪大些之后生意接得更少,平日往来的只有那寥寥可数的几位好友,旁人就算到了家门口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儿——所以卓越抓破脑袋都没有想出来,我们到底是怎么找到了成为鬼眼张座上宾的敲门砖。
我和铁勇一脸得色,谁都没有吐露只言片语,让这孙子心头自己个儿熬头着,谁叫丫下午想赖掉这顿饭钱呢?
就当惩罚了!
根据老五提供的消息,鬼眼张隐居的地方在张家口附近。我们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坐最早一班车赶了过去,经过两次换车,中午时分已经来到了他所在的堡子里老街,也就是明清时候被称为‘华北第二商埠’的商业枢纽地。
现在这里明显没有了当初的繁荣景象,来往的大多是供销社和出差办事的人,按照老五的说法,这里暗地里的买卖其实并不少,只不过分散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要想见到鬼眼张,我们首先得依照规矩去他徒弟大顺子的供销社送上拜帖,至于说见不见我们,那就只能看这帖子的分量了。
我们随意在街上吃了顿特色的豆腐皮和圪渣饼,然后找到了地方,根本不用进去,已经看见了那坐在门口小方桌旁边喝茶的大顺子。秃顶、酒糟鼻、倒竖着的眉毛、右边脸颊十字形的伤疤,这相貌任谁见了也不会认错的。
我们仨直接走了过去,也不见外,径直就把旁边的小凳子塞屁股下坐在了桌旁,大顺子抬眼在我们脸上依次瞅瞅,漫不经心的卖葱装愣:“几位,想买点什么啊?我这里什么都有,火柴肥皂线手套,水壶毛巾大罐头…”“顺子哥,我们是老五介绍的,”我直接表明来意:“想从你这里走条道。”
“哦?老五介绍的?”大顺子的眼睛朝我睖了一下:“走三关还是过门槛啊?”
暗门子里‘走道’的意思很多,无论是想倒卖物件,还是想要请他帮忙掌眼,都一个说法。大顺子继承了鬼眼张的本事,平时大多是帮人掌眼看货,但也能帮忙联系买主。
要是我们只是有货却没地方销,那么就叫做‘走三关’,生意成交了之后给他有五个点子的抽头;要是说我们只是帮忙掌眼个买卖,那就叫做‘过门槛’,成交的买卖有三个点抽头;没有买卖只看货辨成色,也叫‘过门槛’,完事儿以后按照东西的价值,同样给三个点抽头,只不过以后做买卖的时候他就能承认是帮忙掌过的货物,也算是变相出了张品质认证。
我嘿嘿笑了几声,“都不是,我们找顺子哥的是想走大道,请个张爷的驾。”我从口袋里摸出个白布包着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拜山帖子。”
按照老五的话,这时候大顺子就该把东西接过去,看一眼之后评估够不够见鬼眼张的面儿,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东西递上去大顺子却不伸手,皱了皱眉头直接就回了:“对不住几位,师父最近发了话,想清净,多大的活儿都不沾手。你们几位请回吧。”
他这一拒绝,我还没着急卓越先沉不住气了:“顺子哥,我们真是有要紧要见见张爷,能不能请你…”“要紧事多了,”大顺子毫不客气:“师父既然发了话,那这事儿就没商量。你们该哪儿玩哪儿玩去,别突突着找事儿。”
大顺子嗓门略略一提,旁边坐街边蹲根儿晒太阳的几位立刻围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像是准备动手。我记得老五说过大顺子带着明眼,目的就是防止别人骚扰,所以立刻把那白布裹一抖搂,亮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只是很简单的一环铁链子,亮锃锃明晃晃,看着没有任何的特别,只是豁口呈现出电线般的层叠色,很多种颜色逐一出现再融合,像是大炼钢时期的产物。
大顺子的目光刚落在那上面,嘴里已经不由自主的‘咿’了一声,跟着生根般的挪不了窝…但是我只是一亮,接着就把它重新包了回去,站起身:“走吧,别人不帮忙…”
“等等!”大顺子目光一直跟着这环链子挪动,见我收了才恍然醒悟:“你们想请我师父帮忙就是掌这眼?”他顿了下,猛然之间站了起来:“好,我今儿就帮你们给师父说一声,不过话说在前面,这东西等我师父看过之后,可得借我三天。”
这些玩儿古董的,其实大多数都有个特点,就是对于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着特殊癖好,能够收藏是最好的,其次就是想法子把玩,过过眼瘾。这和抽**吸**一样,越是到了后面那瘾头越大,但见过的世面也大,等闲东西根本不能提起兴趣,就算平时很多人知道这点,却也是找不到个合适的东西来作为诱饵。
不错,这段铁链子就是当初黄河锁龙链上的一环,二叔下水的时候那次很偶然找到了,这东西本身没什么考古价值也就留着了,这次专门交给我带给鬼眼张,算是引荐入门的拜帖。
大顺子的反应在我倒是不觉得意外,“借不借给你我做不了主,因为这东西我不是说过了吗,是拜帖。”我嘿嘿笑笑:“到时候你自己找张爷借来看不就成了?”
“真的?”大顺子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有些高兴起来,但跟着又提醒我们:“我只能帮你们给师父说一声,至于他老人家怎么决定我可做不了主…”他想了想又说:“你们毕竟是老五介绍的,又不是拿这东西请师父掌眼,那你们有什么事儿?先说说,我到时候看能不能帮帮你们。”
“我们有些事儿想请教一下张爷,就这么简单。”我把布包整个递给他。
大顺子小心翼翼的把布裹塞进兜里:“行,到时候我看着办吧。”他简单给旁边人交代了几句,转身从店里推出一辆锰钢车,跨上它一路而去。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大顺子的锰钢车在我们面前一个急刹停住,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嘿,你们运气还行,师父答应见见你们,”说到这里之后他又耸耸肩:“但是,师父也说了,你们光凭着这半截子‘阴火链’就想向他请教问题,怕是远远不够…”
他伸手在我肩上一拍:“我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
“没问题,”我伸手摸摸自己的项链,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足够了。”
第十九章 冰泉涌浪
第二天坐在返回三岔镇车上,我和铁勇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扫听了个底儿掉,归拢子弄明白了。
就在潘教授用拖拉机拉动铁链的同时,下游很多地方正在挖掘淤泥,那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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