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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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匠-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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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们紧记着六叔公的吩咐,然后带齐自制的行头来到了河滩上,撑杆在河岸上一点,那船就悠悠离开了岸边来到了黄河中央,平平稳稳毫无波澜——我和铁勇夏天最喜欢在北海公园和什刹海撑着木筏偷鱼,无论游泳还是撑船等于专业级别的水平,就算这黄河水流如此湍急也难不倒我们。

    起初我们由那绳索牵着,张着神沿着黄河扫摊儿,漂了大半天没瞧着任何动静,后来铁勇福由心至朝着对面哟哟哟叫了起来:“嘿!我们傻了吧唧在这边瞅着,万一尸体漂对面去咋办?叶子,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我一想这丫说得也对,谁又没规定这尸体就只能沿着右边河道下来,它要真是漂去了河对面可不就折落了嘛,没了那二百斤粮食,我们这六张嘴岂不只能活活饿死?——我赶紧叫着河边的孙建国把绳子放了,然后招应着苍蝇和铁勇可劲儿朝着对面划桨。

    要说铁勇这建议还真是立了大功,没想到我们才顺着划了一半,就瞅着河上黄汤里有团红色的物件起起浮浮,三个人连忙拿着船桨就朝着划拉过去,差不多靠近之后虽然看不真切,不过依稀能辨认出这尸体的个子不大,应该就是空军团长的小女儿了吧?

    他们两人急忙把那小船朝着尸体靠过去,不过水急之下倒是半天没有靠拢,稍不留神那尸体就顺着水流被翻到了水底,连续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我想起了六叔公给我说的忌讳,这尸体看着倒好像什么都没犯,干脆就叫他们稳住船,我用那带钩子的竹竿把尸体勾住再说——红色衣裳、身材不高、时间吻合…你说这怎么可能不是嘛?

    这带钩子的竹竿是我们自己做的,就是很简单的竹竿顶上绑了个耙爪子,而我后来才知道扛匠的竹竿都是特制的,中间打通,绳索从竹筒中间穿过去,在杆头上露出个活套,而竹竿底部露出绳索的两头,当水上遇见漂浮的尸体之后,就用活套把手脚套着,底下一拉活套就会收紧,这尸体也就被竹竿牢牢的牵住了。

    我们那粗制滥造的玩意儿自然没这能耐,在水中连续勾了几次都没把尸体勾牢,眼看这尸体在水面上翻个滚就要被压到水底,我急中生智朝着那肚皮处的衣服一捅一收,顿时感到手上一沉,尸体被钩子牢牢的牵住了。

    见我这边端了活儿铁勇连忙过来搭手,两人顺着杆子把那尸体慢慢拖回来,想是收到船边用绳索绑一下免得脱钩,结果到了面前一露面却吃了一惊——这尸体我下钩的时候明明看见一身红色,但现在却是身青绿色的衣衫,根本不是我们要找的团长女儿。

    那尸体看着十七八岁年纪,模样俏丽,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居然是一点都没有腐烂的迹象,脸色看起来除了有些苍白之外再无其他,就像是个在水里洗完澡的活人。

    我们仨都有些吃惊,苍蝇还问我是不是当时看走眼了,我反唇相讥这可是我们仨一起见到的,就算一个人走眼还能六眼珠子一起走眼,全他妈瞎了?不过事到如今埋怨也没多大用,铁勇当时就嚷嚷说多一具尸体又怎么了,大不了学着二叔交县上便宜了梁支书他们,说着站起来朝河里打量,才瞅一眼就又看见了河里个漂浮的尸体。

    这尸体也是一身红衣衫,看着依稀头上还有俩冲天辫,我们仨赶紧用绳子把那尸体套住拖在船尾,又朝着新出现的二百斤粮食靠了过去,重施故技再来了一次。

    但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这次和上一具尸体一模一样,捞出来之后又是个年轻女子的尸体,而且同样是完全没有腐烂的!

    不过再次出错倒是把我一股狠劲给逼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把尸体绑在了船尾牵着,朝着河里大骂:“呔!孙子,你别以为弄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就把爷爷我糊弄了,有本事你继续弄,爷爷继续捞,看我们谁能扛得过谁!”骂完之后我重新朝着河面上瞜瞜,黑着脸说:“我们也别找了,看着什么捞什么,今天爷爷和这孙子卯上了!”

    铁勇和苍蝇见我上火也没谁敢劝,只能打着哈哈和我重新找起了尸体,那铁勇还逗着闷子表示支持:“没事,捞就捞呗,谁知道那团长女儿是不是早就被冲到下游去了?我们这和贼不落空一样,就算捞不着正主儿也得顺点子东西,捞俩别的尸体也能换顿嚼谷。”

    真是没想到,我们今天还真被铁勇这丫一秃噜嘴说准了,接着下来居然又捞了一具看着像,其实不是的女尸,加上开始的都捞了三具了,而且一水儿穿青色衣衫的年轻姑娘,都是和一活人差不多的模样。

    不过到了现在,就算我胆子再大、脾气再暴也猜到了不妥,瞅瞅他俩也是和我一个心思,当即三人就准备先靠岸回去。现在我们顺水已经漂出了老远,岸上的孙建国他们早已经看不见了,只能靠岸之后顺着河岸把船和尸体拖回去再说。

    我们正强装镇定的撑船靠岸,眼看着就过了河心,突然小船微微震了震,然后猛然像是被下锚了般钉在了水里,纹丝不动,就像一匹野马骤然伫立,接着,我就感觉到周围的水奔涌着从我们船旁流过,但就是我们被硬生生定住了,当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认为这船被什么卡住了。

    苍蝇一脸的惶恐,立马准备站起来:“怎么了?”“别动,当心着把船弄翻了,”铁勇马上把丫的重新按在船板上坐好:“叶子,你瞅瞅?”

    我把撑杆顺着船沿下水,然后沿着整个船边扫了一遍,可是从头到尾就没碰到任何东西,只是在船尾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但又马上顺溜了。把撑杆从水里抽出来,我满脸的疑惑的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应该、应该不是被卡住了。”

    一听我说这不是被卡,那苍蝇顿时慌了神,立刻就趴船舷上朝水里看,“怎么回事?”说着话脸已经差不多要埋进了水里,我和铁勇来不及喊他,只能这丫的脸刚刚把脸入水,立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样,手脚立刻乱摆乱动起来,嘴里也咕噜咕噜开始叫唤,水面上顿时涌起了无数的水泡子。

    只是不管他手脚在怎么动,那脸就死死埋在水里不起来。

    苍蝇这一动船立刻就不稳了,顿时左右摇晃起来,我赶着紧一屁股坐在对面把船稳住,铁勇这才伸手把苍蝇的肩膀抓住朝外面一拉,但是没想居然一拉之下没把这孙子拖出来,丫立刻变了脸色:“叶子,有东西抓住他了!”

    我一听心中也慌了,顾不得三个人凑一块受力不均那船会翻,顿时匐着身子过去伸出只手,铁勇把我手赶着抓紧,另外一只手拉着苍蝇的肩膀,和我一起用力朝外猛然一拉——小船猛然摇晃几下,苍蝇这才从水中被我们拖了出来。

    那孙子仰面朝天倒在船上,立刻翻身趴在船底,嘴一张就哇的声吐出满口的黄汤,跟着不住的呕吐,只不过奇怪的是除了开始的黄汤之外,他吐出来的居然大多是泥沙杂草,全部都是在水底才有的东西。
 第七章 扛匠
    不知不觉之中,六八年很快的滑了过去,转眼已经到了六九年的初夏。这其中我们又去找过二叔好几趟,但每次都无功而返,二叔始终没有回来。

    陕北极为贫穷,这里基本都是靠天吃饭,既没有灌溉渠道也没有像样的平地,更别说梯田了。春天把种子撒在黄土坡上,剩下的就是等着下雨,若是有二十来天不下雨种子就会旱死,一年来颗粒无收,即便是靠着黄河的南鱼咀村能够到河里去挑水,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即便是最好的丰收年景,这里的粮食也只够**个月的吃食,所以那梁支书才秋收之后就开始精打细算也是有自己道理的,而我和铁勇他们四个插队的男生更是不济,很快就把自己搞得无米下锅了。

    我和铁勇正躺在屋顶上晒太阳,那苍蝇顺着梯子爬了上来露出一脑袋:“叶子,昨天是你做饭的吧?粮食没了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哎呀一拍脑袋:“粮食没啦?我想起来了,忘了忘了真是忘了,对不住啊。一点儿都没剩下啊?还能不能凑合做一顿?”

    苍蝇没好气的说道:“连他妈一点渣都没剩下。”

    我和铁勇一股脑儿翻身坐起,“这怎么弄?难不曾又去支书家蹭一顿…嗯?这味儿真香啊,谁家做饭呢?”

    铁勇说:“还能有谁啊,就那俩女生呗。”

    “让让,我们下去瞅瞅,”我翻身准备爬下去:“看能不能找她们借点。”

    加上屋里的孙建国,我们四个男生嬉皮笑脸来到了厨房,一看罗超英正好打开蒸锅,里面那玉米贴饼散发出股说不出的香味,撩得人馋涎欲滴。

    铁勇首先开口:“嗬,这味儿真他妈没说得!谁要是说咱们超英同学的手艺比那老莫的大厨师差我得跟他急,就这一手蒸饼简直比奶油面包还香——能尝尝么?”

    “不能。”罗超英干净利落:“咱们这可是早就分了的,你们四个男生,我们俩女生分开单过,这可是我和柳梅牙缝里省下来的。”

    “别啊,好歹咱们都是北京一趟来的,住一屋檐下挨日子,”我一听铁勇这马屁没拍好,立刻自己上:“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看我瞅着你俩就想起了北京,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少套磁,有事儿说事儿。”罗超英斜眼看我:“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除了贫嘴之外就坏水了,一见你凑我们屋里我心里就哆嗦。”

    我百折不挠继续掰扯:“得,不说老乡,咱们总算是邻居吧?两个宿舍挨着,中间不就隔着一堵墙么?《红灯记》里李奶奶那句台词是怎么说的?拆了墙咱就是一家人了,铁梅那句话说得可更绝,你猜她怎么说来着?她说,咱们不拆墙也是一家子…”

    “呸!”罗超英把贴饼一个个夹盘里盛着,瞅瞅我们四个男生:“你们说了半天,就是想蹭饭吧?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只是想向你们借点儿粮食。你看,一个是蹭,一个是借,两者之间有着本质区别…”苍蝇恬着脸开口:“不劳而获和有借有还,这可不是资本主义和咱么阶级同志的分水岭么?”

    “不借。”罗超英把刚准备开口的柳梅堵回去,“还有事没有,没事我们自己回屋吃饭去了。”

    “别别别,别啊,”我最后再努力一把:“要不当高利贷怎么样,借一斤还两斤?”

    “不稀罕。”俩女生转身就走,回屋之后嘭一声把门关上,剩下我们四个大眼瞪小眼没了主意。

    我没想到粮荒来得这样快,也没想到一旦粮食没了后果会如此严重。自从中午发现口粮已经用光,一直到晚上睡觉,我们四处借粮,竟没有借到一粒粮食,大伙生生饿了两顿饭。

    这些乡亲们显然已经饿怕了,他们把粮食看得无比金贵,你就算找他借老婆都比粮食容易些,再说他们也显然早已断顿了,家里锅沿边上积了一层不曾打扫的灰土。

    晚上我和铁勇出去转了一圈,想学着李家洼子村民的做法掏几个田鼠窝寻摸点粮食,但是好不容易掏开却没找到任何东西,这时候我才想起去年冬天所见到的情景,显然这根本不是掏窝的时候,最后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家里钻被窝里猫着。

    苍蝇和孙建国也来了我们屋,四个人有气无力的商量明天到哪里去寻摸点吃食,正在这时候听见了有人敲门,接着是罗超英的声音:“是我,你们在吗?”

    我吼了一声:“有事明天请早,今儿我们正涮羊肉,没空。”

    “就你们还涮羊肉呢?能找点羊毛出来就不错啦。”罗超英在外面叫:“别折腾,把门打开。”

    铁勇这丫起哄:“罗超英同志,我们已经不行啦,永别了,我身上还有两毛钱,就算我这个月的党费吧。你千万不要太悲伤,掩埋好我们的尸体,你继续前进吧,等到全人类都得到解放那一天,别忘了在我们墓前献一束鲜花…”

    柳梅在外面笑骂:“都饿成这样啦,你们还臭贫呢?我们这里可是给你们送吃的来啦,你们想清楚,是接着做梦涮羊肉还是吃我们的饼子,不开门我们可走了。”

    我们哧溜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手忙脚乱的把门打开,外面两个女生端着几盘刚刚蒸好的饼子放桌上:“都饿了吧?我们特意晚点儿来,让你们多饿一会儿,省得你们不珍惜,都起来吃饭吧。”

    我们大叫一声,冲上去抓起饼子就朝嘴里塞,一面大叹这粮食来之不易,顺便问她们还剩了多少,罗超英说:“都没了,最后一点也全部蒸了,明天看着办,要饿就我们一起饿着。”

    “真不愧是我们的革命同志,”我赞道:“既然你们做到了这有难同当,那明儿的有福同享我们也不能把你么忘喽——行,明天你们干脆就跟着我好了,我带着大伙吃饭去。”饼子进嘴的时候,我忽然来了灵感。

    “你还能有辙?”一群人都不信:“那刚才是谁说饿得要把桌子腿儿啃了?”

    “这不是才想出来的嘛?”我嘿嘿笑:“明儿我们也别去找别人了,直接上村支书家吃去,我就不相信他家能一点粮食没有?”

    大家恍然大悟,连连夸我有着专业侦查兵的洞察力,三五下把饼子塞进肚子之后我们围坐在炕头,真是专心致志开始讨论起了明天去梁支书家蹭饭吃的计划,谁先谁后,如何能够不被发觉等等…

    俗话说不可背后议论人就是这个道理,正当我们商量得起劲的时候,那支书忽然来到了我们院子,除了他之外还有那张会计,两人手里拎着一罐子的玉米野菜糊糊问我们吃饭没有。

    饿了两顿,就算是才吃过玉米贴饼也没人嫌多,当时我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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