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归锦视力不若殊晚,没瞧出状况:“我们为什么要下船?”
因为殊晚怕他!可她为什么要怕他?她还要找他算账。
对,不下船,找他算账。得把他扔江里去。
慕皓天奉父命而来,虽说在左秋语这件事上,赵长鸿抢先一步。但事情没到最后一步,慕皓天不能随随便便认输,父亲打听到了左秋语在此地拍广告,便把慕皓天差使过来。
当然,也有另一个原因,他知道程归锦在此地拍戏,作为助理的殊晚在这里。
左等右等没等到殊晚来报仇,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他倒要看看,这只披着兔子皮的狼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第36章 落水
日近傍晚,船只起航,两岸峰峦的影子压在江面,水色暗淡了许多,但飒飒的风在山水间辗转,不沾尘不带灰,仿佛能带走所有烦恼。待到江月升起时,水上浮光万顷,晚餐便在飘飘洒洒的月光中拉开帷幕,甲板上五彩灯光亮起,乐队演奏舒缓夜曲,侍者托着诱人的美食穿梭在餐桌间。
若是往常,殊晚必定大快朵颐;但今晚,她兴致缺缺。
她的目光时不时朝不远处的慕皓天看去,暗暗磨牙,一定要报复这个坏透顶的家伙。
每次她的目光一瞟过去,慕皓天跟装了接受雷达似的,必定抬眼以对。二人目光在空中厮杀,火花四溅,殊晚脖子一缩,败得丢盔弃甲。
她不擅长与人硬碰硬。
“你别怕他,有我在,他绝对不敢对你再做什么。”程归锦道。
“如果我想对他做什么呢?”殊晚问。
程归锦叹气:“过了这么多天,你还是心不死。”他从包里摸出一样东西,“喏,给你。”
他递过来一支微型防狼电击棒,又说:“你想去就去,不过,他的那个叫阿响的保镖很厉害。”
厉害什么?殊晚两秒钟就能把他放倒。程归锦道:“我负责对付他那个保镖,你去电了慕皓天就跑,趁其不备动手才能成功。电完就往房间跑,我不叫你你绝对不要出来。我会帮你把剩下的事情解决妥当。”
殊晚皱起眉头:“这样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程归锦耸了耸肩,眉目轻松:“也许有一点,不过你开心就好。”
殊晚把防狼电击棒还给他:“算了。”
她不要别人替自己承担,夜深人静,悄悄动手方位上策。
关小黑屋就好。游艇上房间不少,堆杂物的小黑屋也有几间,殊晚心头已有想法。
她快速吃完晚饭,一副急着离开的样子。程归锦知道这里有慕皓天,殊晚不自在,也放了筷子:“走吧,回房。”他把殊晚一拽,拉着殊晚的手离开,殊晚本来想把手收回来,程归锦悄悄给她使眼色:“我是在保护你。”说着示意慕皓天的方向,“免得他又找你麻烦。”
殊晚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倒不是怕慕皓天找自己麻烦,而是怕程归锦跳脚,山洪般的怒气爆发:“你敢拒绝我的好意?敢拒绝我的好意?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真爱……”影帝变脸向来很快,那气势,活似要把殊晚吞了。时至今日,殊晚学会顺着他。
慕皓天的目光落在程归锦紧拉着她的手上,面色再沉下几分。
对面的左秋语本就对他不来电,慕皓天那种凛然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她放了筷子:“慕先生,我有点累,想早点回房休息。”连称呼都疏离,慕皓天对她兴趣也不大,“那你先休息,我再吃会儿。”
剩下慕皓天形只影单,要了一瓶酒,自斟自酌,不多会儿,酒瓶便见了底。再要酒时,保镖阿响拦住他:“慕先生,你不能再喝。”慕皓天嫌他多事,道:“你回房吧。”阿响尽忠职守,不肯走,慕皓天便道:“去查一下殊晚在做什么。我瞧着她今晚可能会采取动作。”
阿响便离开了甲板,在游艇各处晃悠寻找殊晚。这时的殊晚已经在底层船舱找到一处合适的小黑屋,作案地点勘察妥当,剩下来便是趁机行事。她折回甲板,看到慕皓天仍在吃饭,便隐在角落,观察敌人动静,伺机而动。
慕皓天又要了一瓶酒,他觉得烦闷,月光是淡淡的白,那烦闷像夜里的浓雾滋生蔓延,整个人都被浓雾打湿。甲板上有半大的孩子在跑动,嬉戏着打闹,不识人间愁滋味;柔妙的音乐声和缓流淌,温馨又浪漫,但浪漫是别人的,与他无关,愁绪愈发浓厚,似要将整个人淹没,慕皓天不知不觉又喝了半瓶,已有了醉意。
不能再喝了,慕皓天起身,走到船舷处举目远眺,两岸峰峦在黑夜中显出灰蒙蒙的轮廓,浩浩江风吹来,有点冷。
游艇不知行到哪处险滩,船身猛烈抖动,朝一侧倾斜,倾斜幅度不算太大,但甲板上跑动的孩子重心不稳,朝慕皓天撞去。慕皓天本就没站稳,人又处在半醉状态,被孩子一撞,船又一斜,整个人直接掉落江中。
“有人落水了!”甲板上惊叫声四起。
“快救人。”
船员快速反应过来,有人脱衣服,却有人变了脸色:“这里是鬼抢滩!不能下水!”
声音一出,更多的人变了脸色:“下面全是暗礁和急流,还有……可怕的漩涡,鸭子下去也上不来。”
船员们常年在这条水道上行走,此处是整条水道上最凶险的路段,江底礁石无数,暗涌当道,羽毛都无法浮起。当地人管这里叫鬼抢滩,顾名思义,仿佛有鬼怪出没,落到这处水域,从未有人生还。
船长已经跑出来,大声命令:“停船!快救人!”
但船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面有惧色。他们知道此处的可怕,去年淹死了一个省游泳健将;前年,三位渔民在此丧生……
而在上个月,船上两名风浪里长大的船员跳下去后,至今没上来。
谁不惜命?船员们心有忌惮。甲板上的宾客见这情况,更不敢下水救人。
殊晚眉头一皱,慕皓天不会被淹死吧?
她还没报复他呐!
何况,他要是真死了,中朗集团会不会受影响?
殊晚不再犹豫,纵身一跃跳了出去,落入水中发出不大的声响,甲板上惊呼声再起:“有人去救他了。”
“不要下水!不能随便下……”
但殊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水面。
此处的确凶险,大大小小的漩涡像从地狱中伸出来的手臂,逮着鲜活的生命往下拽。慕皓天一落水,醉意立即醒了,可惜还未挣扎,便被漩涡卷走。他在海边长大,风浪为伴,水性自是极好,但沉下水后毫无反击之力,天旋地转,铺天盖地的黑暗涌来,冷凉的江水灌入口鼻,慕皓天如同处在风暴中央,渺小无力。
他看不清,听不清,脑子里嗡嗡作响……在地狱中不断下沉,直到一股大力拽起他,带他浮出水面,令人窒息的黑暗终于退却,他撞到对方身上,软软的高耸处。
水流湍急,殊晚费了许多劲才将他拖上岸。慕皓天并没有晕,手软脚乏,瘫倒在岸边,一动不动。
“喂,你有没有事?”殊晚问。
“是你……”慕皓天发出不大的声音,惊讶的,难以置信的。音量又陡然提高:“你救我做什么?”
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殊晚拧着裙子上的水,没空回答。
“你救我做什么?”慕皓天挣扎着跳起来,怒不可遏,仿佛在地底奔涌多年的岩浆倏然爆发,“我死了,不就趁了你和赵长鸿的意?你还救我做什么?”
他几乎是在骂她,仿佛殊晚做了某件十恶不赦的坏事!
殊晚坐在地上,不解地瞧他,愣愣开口:“你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是!我是脑子进了水!只有进了水才会喜欢你。”慕皓天居高临下地怒吼。
殊晚好心地建议道:“不然,你多晒晒太阳?”
慕皓天无力。
月亮已经升上山岗,并不圆满,晃荡着细碎的银光是大江,植被丰富的山峦是黝黑的鬼怪,峭楞楞,在黑夜中有种可怖的气势。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黑灰色的浅滩,江上看不见那艘豪华游艇的影子,因水流湍急,他们已被冲到一两里之外,那艘船仍停在远处,众人不知所措。
天空格外高远,几颗疏星,一轮疏月,江水的流动声就听得格外清晰。夜出奇地静,慕皓天终于平静下来,那些怒气一抽空,连力气都带走,慕皓天在滩上坐下。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仍执着于这个问题,但语气已经平静。
“毕竟是一条人命。”殊晚说,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你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慕皓天不相信。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殊晚低低道,“你欠我房子。”
慕皓天一怔:“我什么时候欠你房子?”
“中朗地产在清水市占了我家的房子,要重新赔付我两套。万一你死了,中朗地产可能会发生变故,股票大跌啊,经营不善啊……房子说不定不能如期建好。”那是婶婶留给殊晚的东西,也是她唯一值钱的财产,“我们那里以前就出现过这种事情,房子拆了几年,因为开发公司的老板出了事,工程成了烂尾,现在都没解决好。”
严寒梅原有的住宅本就有一百六十多平米,带同面积大小的漂亮屋顶花园。严寒梅和中朗地产数次讨价还价后,双方达成协议,中朗地产赔付给严寒梅两套一百二十平米的精装房屋,位于即将建成的商业中心,市值不菲。殊晚从前不知柴米油盐贵,而今出外谋生,方知挣钱的艰难。那两套房子,殊晚恐怕得辛苦一辈子才能挣回来。
而且,那是严寒梅留给殊晚的念想,签署拆迁协议时,严寒梅就要求其中一套房屋直接写上殊晚的名字。
刚才在船上,房子的事情在脑中一闪现,殊晚不再犹豫,直接跳入江中。
她的房子,婶婶留给她的财产,绝对不能成为烂尾楼!
第37章 追究
慕皓天查过殊晚资料,知道这件事,但他不曾放在心上,殊晚这样的高手,手上应该不缺钱。房子虽贵,但慕皓天一死,赵家给她十套八套都不嫌多:“你应该知道,如果我就这样死了,对赵长鸿十分有利。”
“那与我有关系吗?”殊晚不明白。
“你为赵长鸿效力,对不对?”
“以前是。”殊晚答。
“现在呢?”慕皓天问。
“我为程归锦效力。”殊晚认真回答。
“程归锦给你多少钱?”
“加上车补、饭补,一个月八千多吧。比之前在汽车美容会所少,不过,他会教我演戏。”有好吃的也会分给她,更有前途的工作。
还在装!对,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被他知晓,慕皓天眼珠一转,决定不揭穿她:“殊晚,你不想我死是不是?”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殊晚抓耳挠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殊晚恨不得他死!
想了想,殊晚中肯地回答:“我觉得房子比较重要。”
他的命难道不值两套房子?慕皓天不知她话中真假,却在黑夜中发出疏朗笑声:“我知道了。”
她并不想害他,慕皓天忽然心情很好,仿佛多日的积郁被浩浩江风一扫而空。他拧了拧衣裤上的水:“走吧,看看船在不在上游。”
月色清朗,但慕皓天没有夜视能力,只能在黑暗中辨出模糊的影子,黑色的是石头,灰色是路,亮白色是水,山峦环绕大江,岸边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道路难走,走了一段,前面已经没了路。
两人只得止步,殊晚烦闷:“我们该怎么办?”
“等待救援,或是等待天明。”慕皓天不急不躁,甚至可以说,有点享受的模样。江边风大,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吹得半干,星子在头顶眨着眼睛,江水载着月光奔涌,没有高楼,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商场的尔虞我诈,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彼此的呼吸和树涛轻响。
他在江边的大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殊晚坐下,却是坐在离他远远的地方。
慕皓天不满,瞪她两眼,可惜黑灯瞎火,侧着脸的殊晚接收不到,眼刀在半空无力落下,吧唧一下落在地上。
慕皓天无奈。
他开始跟她聊天:“你水性很好。”
殊晚:“嗯。”
“你是在水边长大?”他记得资料上显示,殊晚从小成长在清水市城郊的果园,果园临江;几年后搬到市区,依旧是个瞰江小区。
殊晚:“是。”
“没想到江水比海水还凶猛。”慕皓天想起落水的情形,仍心有余悸,“你习惯了江水,是不是?”
殊晚:“是。”
……
慕皓天不悦:“你每次都回一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回殊晚一个字都不回了。
她救他,但不代表他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她讨厌这个凶狠残暴自私霸道唯利是图的家伙!
沉默以对。她和他势不两立。
“你……”慕皓天气结。
他懒得跟她再说话。
月亮越升越高,正落在江心,江水如练,奔溅在两岸碎石之间,吟唱着古老的乐曲。慕皓天转头看殊晚,朦朦的余光勾出她的影子,纤细秀丽。虽看不清眉眼,心头却是满满的,像是月光从银盘中溢出。
江上传来马达轰鸣声,一艘小艇从上游驶过来,船上手电筒的光线乱晃,似乎在江面寻找什么,殊晚一下子兴奋起来:“来船了,找我们的吗?”她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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