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紫川秀第一次坦白心声,听到那动人的情话,紫川宁心驰神摇,她拿出手帕想止住泪水,却怎么样也停不住,大滴大滴的泪水不断地滚涌而出。
幸福来得是如此出其不意,欢乐的海洋一下子将她包围了,就在这一刻,她崩溃了,她一下子扑倒在紫川秀怀里,哭着说:“阿秀哥哥,对、对不起!”
紫川秀不知道,她的“对不起”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为她曾经的动摇和背叛道歉,还是为把自己从远东赶走而抱歉?他无意深究,看着她那颤抖的身子,那冻得发紫的嘴唇和红彤彤的脸蛋,他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怜悯和柔情。
为谁风露立中宵,衣带渐宽终不悔?看着怀里姑娘娇艳的容颜,紫川秀抑止不住地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嘴唇只感觉到一阵冰冷。
他感觉到,紫川宁在自己怀抱中微微颤抖,满面通红,激动得喜极而泣。
紫川秀的眼中泛着温柔的光芒,视线飘过紫川宁,仰望着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已经全部散去了,皎洁的月亮在朦胧地照耀着大地。
“我爱你,但是却依旧不能为你放弃远东。”他慢慢地,哀伤地说:“除了爱情以外,人还有点别的事情,有些事情更重要。”
紫川宁猛然抬起了头,“那是什么?”她涨红了脸仰望着紫川秀。
紫川秀却不看她,他依旧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说话,仿佛此时他倾诉的对像不是紫川宁,而是位于上空的某个高居于人类之上的存在,“责任、牵挂、承诺、信仰、职责──或者随便你想像的什么东西,很难以形容我对远东的感情、那更像是一种义务──不,是债务,我欠远东的。那里的民众尊我为王,我对他们负有责任,正如你身为继承人,同样对家族未来负有责任一般。”
紫川宁认真地说:“如果是为了你,我能够放弃我家族继承人的地位。”
紫川秀轻轻摇头,“我却不能。”
在这一刻,多少熟悉的身影容颜浮现眼前,自杀的维拉将军、憨厚的半兽人将军布森,死不瞑目的圣庙长老布丹、坚毅沉稳的布兰将军、豁出身家性命跟随自己的布卢村村民,还有那无计无数的远东战士,那些淳朴善良的老百姓,甚至那几个总是跟自己捣乱的异族将领索斯、鲁佐等人。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圣人,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小毛病,有人贪钱,有人懦弱,有人愚昧,有人自私,有人甚至还背叛过自己──但最终,他们都把自己的梦想和希望完全交托给了自己,那些死去和活着的人们,将远东的未来完全托付在自己手中。
远东民族上千年的自由梦想最终却是托付给自己这个外来人,自己肩负着无数人的期望,那份沉重的信任感就让紫川秀无法松懈。
在自己受的时刻,千千万万的远东军民将倒在与魔族大战的血泊中,其中包括自己部下、战友、恩人,那些城市和乡镇将燃起浓浓的黑烟,一想到这些,紫川秀心如刀割。
怀抱中女孩的身体骤然一僵,她从紫川秀的怀中挣脱,站直了身子,眼睛中泛着泪光,“那么,就不能妥协了吗?就为了几个远东的半兽人乡巴佬,你就要离开我?”
紫川秀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无声的哀伤。也许紫川宁说的没错,自己真的变了,或者,是两人都变了。
自己为之奋斗、热血沸腾的事业,在紫川宁这种天璜贵族眼里,不过是“几个远东的半兽人乡巴佬”,她与自己是存在着截然不同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两个阶层,冲突迟早会发生,更可怕的是,以前的自己居然是和她抱着同样的想法的!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之间,存在着多么巨大的分别。
紫川宁颤声说:“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
“你说话啊!”
“我撒谎。”
“啪”的一声,紫川宁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紫川宁,眼神中流露深切的悲哀。
看着他脸上通红的掌印,紫川宁呆呆地发愣,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干的事,然后,她痛哭出声。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清亮的泪痕,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以前,你就是我的信仰,但今天以后──”他慢慢地说:“我的信仰就是远东大地。”
“对不起,阿宁,我欠你的。天气冷了,要多穿点衣服。”他微微欠身,转身向前走。
紫川宁想跟上他,但他步子是那么大,那么急促,快如流星,她努力加快,她快步走,她奔跑,她跑得气喘吁吁,但距离依旧无法缩小,他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
这时她才明白,自己的做法对他的伤害有多么深。最后,痴痴地望着他那高挑的身影和宽阔的肩膀消逝在黑色夜幕的长街尽头,她绝望地停下了脚步,扑倒地上放声大哭,让刚刚被吻过的湿热的额头紧贴在冰冷、粗糙的道路上,让粗糙的砂石摩擦着娇艳的脸蛋。
哭声惊动了总长府的卫兵们,他们出来目瞪口呆地在旁边观看着,不知所措。
在她头顶,一连串的街灯如同流火般闪烁,旋转不停。
※ ※ ※
“古雷!”
近卫队长古雷吓了一跳,这时他才听出了门外人的声音,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开门,“大人?”
紫川秀的脸色苍白得惊人,虽然是深秋时节,但他浑身汗水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古雷震惊,“大人,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紫川秀愣愣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不认识他的人。
古雷连忙伸手去摸紫川秀的额头,“大人,您是不是病了。您的脸色好吓人啊!”
紫川秀摇摇头,自己在桌子边坐下。
古雷连忙给他打来了开水和热毛巾,帮他擦脸。
凝视着自己的近卫队长,紫川秀忽然开口问,“古雷,你怕不怕死?”
古雷一愣,看着紫川秀那严峻的脸,他意识到这绝不是开玩笑,他肃然立正,道:“大人,请下命令吧!哪怕死我也会完成任务的!”
“不至于要死。我只是要你回远东传达我一个秘密命令,这个命令只能传达给白川将军一个人。”
“明白了,除了白川将军,谁也休想碰到大人命令的一根手指!大人,请您放心地将命令交给我吧,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沾到它!”
紫川秀缓缓摇头,“这个命令非同寻常,将它形诸于文字实在太过危险。古雷,从现在起,你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将它完完整整地复述给白川将军听!”
古雷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他厮杀格斗是无所不精通,但是要他把一段话背诵下来,这未免就太强人所难了。他挠着头说:“大人,我尽力而为。”
紫川秀鼓励他说:“不必要逐字逐句背,但你要记得主要的意思就是了!”他把命令说了。
窗外,秋风萧瑟,落叶飘零,惨淡的月光照进来,照得两个人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白。
看着古雷苍白的脸色,紫川秀慢慢地说:“现在,你可是怕了?”
古雷吞了口口水,“大人,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不是很卑鄙吗?”
紫川秀厉声疾色道:“命令如何与你并没有关系,你只是一个传令的工具罢了。如果你不肯去,我会在其他的卫士中找肯服从命令的人!”
古雷沉默了一阵,最后艰难地说:“大人,我服从命令!”
“一定要将命令送到,而且要快!”
“是!除非我死,否则我定将命令送到!”
紫川秀愤怒道:“就是哪怕死你也得给我把命令传到!”
古雷挺直了身躯,“明白了,大人!”
他犹豫着说:“大人,我会执行命令,哪怕死。但是大人,你骂我蠢也好,说不关我事也好,我还是想问,为什么要这样?你,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的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放肆了!”紫川秀头也不抬,顺手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古雷不避不闪地受了这个耳光,嘴角流出了鲜血,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充满了探究和怀疑,依旧是那种不敢置信的眼神。
不敢与那双正直的眼睛对视,紫川秀移开了眼睛,望向窗外。
表面看来,他的身影依旧站得笔挺,他的声音依旧坚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内心深处在进行着多么痛苦的搏斗和厮杀。
今后,自己将很难再亲吻儿童了,因为自己将无法问心无愧地正视孩子们那纯洁无瑕的眼神了。
想了一下,他坐在桌子前写信,“因为家族以终止对远东的援助为要挟,魔族大举西侵在即,我们实不能在西面再树强敌,我不得不屈服其压力,放弃远东统领之职位。另外家族即将在西线大举用兵,可能无暇顾及远东。由古雷所带回之命令,虽然不可理解,但这是缓解我远东危机的唯一方法,诸君务必尽快执行!这是我,远东光明王的最后命令,将来事若暴露,一切责任将由我承担起。战火即将燃起,刀枪已经擦亮,挺起胸膛投入血战,赛内亚魔族近在眼前!虽然远隔万里,但我并未抛弃远东大地,将与远东同在,与诸君同生死。若远东胜,我将在万里外与你们同时举杯;若国土不幸论陷,诸君终相继力战殉国之时,我亦不会独活。相信我,我定将回到你们身边。我们终会相逢,在此世,或是在天堂。伟大的远东万岁!我们的自由万岁!”
写完信,不知不觉的,他的脸颊泪流满面,在旁边看着的古雷亦是泣不成声。
他把信折好交给古雷,沉声说:“全部拜托你了!”
“大人!让您一个人去西部,身边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那怎么能行?白川大将会杀了我的!”
紫川秀无声地冷笑着,望着窗户上自己冷酷的脸,“不用害怕!像我这样坏事做绝的人,绝对不会早死的。如果世界上有地狱的话,那就让我下去好了,那里说不定我过得更快活呢!”
第十四集 转瞬红颜
第四章 … 恐怖浪潮
古雷在第二天清晨城门刚开时候就紧急出发了,由于害怕被监视,紫川秀连为他送行都不敢,只能默默地在窗口注视着他骑马的身影消失在长街上。
看到自己唯一信得过的人离开,他怅然地离开窗户。
现在,相比于远东时候千军万马的簇拥,自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其他的护卫和秀字营卫兵,紫川秀现在已经不敢再相信他们了。
也许他们从远东出发时候确实是忠诚的,但回到帝都这么多天,回到了自己故国的首都,紫川家若是有心要收买他们实在太容易了。
更糟的是自己先前对阴谋毫无提防,由于怜悯战士们征战辛苦,自己一直对卫士们采取相当放任的态度,现在再要在卫士中实行严格的纪律约束和互相监视制度已经太迟了,这么多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帝林把半个卫队演变成检察厅的线人了。
监察厅历来以高效周密的情报工作见长,在号称‘凡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就有监察厅的眼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监察厅的耳朵’里,远东是一块巨大的新领域,无论哪个势力都迫不及待地想在这里插上一脚,虽然说是自己的大哥,但紫川秀可不曾寄希望帝林会在这件事情上放自己一马。
虽然已经接受了统领职衔,但是紫川秀还没有领到去旦雅军区上任的任命书,仿佛紫川家的高层对他即将接手的巨大军权也存在着犹豫。
紫川秀心情极坏,一直躲在屋里不想见人,即使是斯特林和帝林这样的亲密朋友来邀请他参加宴会,他也推说感冒了。
理由说起来很可笑,因为他们二人也是家族的高级重臣,他总怀疑在那幕逼迫自己就范的剧本中他们也有份参与。
当然,这是毫无道理的,但被紫川宁这次欺骗了以后;紫川秀总存在着一种莫名的心理障碍,对谁都疑神疑鬼的。
在他看来,整个华丽的帝都就是个巨大的阴谋漩涡,每个行人都是检察厅和总长府的密探。
但是那天,黑旗军驻帝都办事处长官的普欣旗本过来求见的时候,紫川秀忽然有了接见他的兴趣。毕竟,了解自己即将上任的部队和部下那是相当有必要的。
普欣旗本高高的个子,清瘦微黑的脸布满皱纹。他制服笔挺,但气质与其说是军人,倒不如说是个长袖善舞的商人,系的那根闪闪发亮的深棕色皮带也未给他增添多少军人气概。
“请问,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远东英雄紫川秀大人吗?”他微笑地、彬彬有礼地问。
紫川秀咬开一个啤酒瓶,把盖子和两个字一起吐出来,“废话!”
普欣旗本尴尬地笑笑。绝对不能说旗本是在废话,因为看着紫川秀的样子谁都不能把那个一身酒气、下巴上胡子拉茬,衣服像是一周没换的醉醺醺家伙与英雄两个字联系上来,这个人几乎整个人都淹没在如山一样高的酒瓶子中了。
“得知大人即将担任我军团的最高统帅,这个消息令我军全体官兵十分振奋。自从前任的忠烈统领大人在远东殉国以后,我军团的司令职位一直悬空。现在,英明的总长殿下选择秀川大人这样的名将出任我军司令,此举充份显示了家族对我军团的关心和重视,令我军全体官兵感到无比鼓舞。全军官兵必将紧密团结以秀川大人为核心的军团司令部周围,我们坚信,在大人指挥下,我军必将……”
“有酒吗?”紫川秀打断他问道,看着旗本瞠目结舌的惊慌失措样子,他不耐烦地摇摇手上的空瓶,“我喝完了。”
“啊,啊!这个,非常抱歉,下官来的匆忙,准备得不充份,虽然也带来了一点菲薄之礼,但其中并没有好酒。十分抱歉。”
“那就算了。”紫川秀看着旗奉堆在墙角的那如山一般的名贵丝绸、黄金饰品、钻石的礼品,他嘴角露出了嘲笑,如果这样的礼品还叫做“准备不充份”,他就不知道如何才算充份了。
“那么,阁下找我可是为了什么呢?”
普欣旗本喉咙发出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咕噜咕噜”声音,“没、没什么呢!只是下官得知大人就任我军团长官,赶来拜见表达敬意而已。”
“真的没什么事吗?”
一瞬间,普欣只觉得对方的那醉眼朦胧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眼神亮得让人不敢正视,那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障碍直到人的心底最深处。
他结结巴巴地说:“真的没什么,只是办事处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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