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溪坐在车厢里,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抬头的姿势,更让那双漆黑的双眸展露无遗。
脸上未干的莹莹水光泛起,看在眼里,让钟妈更是心疼。
钟妈举着伞,不想因为这份情绪的泄露而让对方尴尬,只得看了一眼她脸上的水光,低着头,默不作声。
“嗯!?”钟妈的眼神让顾南溪有些愣神,下意识抬手抚了抚面颊,掌心里湿润的触感这才让她惊觉,自己竟淌了满脸的泪水。
飞快地转过头,抬手捂住脸,将脸上的泪水抹去。
钟妈知道她的难为情,却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权衡良久后,将手中的伞轻轻地搁置在车边,自己淋着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半岛别墅。
终于跑到别墅的屋檐下,钟妈这才顿住脚,转头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这才踱着步子往里面走去。
……
冬日的这场雨下得愈加的狂野,落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顾南溪掩住脸,伸手拭掉眼眶里的泪水,微微闭眼。
脑中不断重复方才那帧梦,男女痴缠的亲吻,她站在岁月的洪荒处,内心下着雨。
记忆强悍的进驻,席卷整个内心。
不过是嗅到轻微的熟悉味道,便自动投放出与之相关的影像片段,甚至挑最极端冲撞的画面,将过去剪辑得惊心动魄。
顾南溪一跃而起,从车上跳了下来,往半岛别墅狂奔。
钟妈一早进去,便开始熬煮热茶姜汤,见顾南溪一进来,立刻伸长脖子,仰着声音唤道:“南溪小姐……”
因为她的呼唤,顾南溪瞬间顿住了脚。
钟妈这才放下手中的汤勺,走过来,笑呵呵地说道:“南溪小姐,我熬了点姜汤,你先上去把湿衣服换下来,然后再下来喝。”
顾南溪看着钟妈,点了点头,这才拖着脚步,慢悠悠的往楼上走去。
她习惯性的光着脚,踩着冰凉的大理石地板,单手扶着扶梯,有气无力的往楼上走去。
半岛别墅内,到处是璀璨的灯光,将整个视野变得透明清晰。
她身处在这片明亮的光芒里,内心却是阴霾一天,那个屹立在心口苍穹之巅的世界,经过一场经久不变的狂风席卷,开始风崩离析,变成宇宙尘埃。
到底是因为奢望,渐变成了绝望。
顾南溪冷着脸,扶着冰凉的扶手,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她的心,从原本的热烈滚烫,如今在重创里平息,渐渐的冷硬幽暗。
抬手,轻轻地推开主卧的房门,暖气扑面而来。
打开那只装满岁月尘埃的老旧皮箱,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
她双目无神地站在穿衣镜前,抬手,吃力的将身上的衣裙一件件褪去。
白色的厚质外套,保暖的长裙,加绒的打底裤,一层层的剥离,被随手扔在地上。
不多时,顾南溪竟然将自己剥得干干净净,只穿着棉质的内衣裤。
主卧的吊灯,水晶散出颜色各异的光束,冰冷地照在她的身上。
抬眼,顾南溪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些年,岁月在她身上落下诸多痕迹。
原本活力充沛、温补滋养过的身体,如今却已枯廋如柴、斑斑伤痕。
那只被缠着几层绷带的右手,手背上筋骨错杂,如今正如火如荼的疼痛。
时光的残忍,将她恶意的拉入深渊,万劫不复。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身上的伤口,便是血淋淋的教训,可是,她偏偏在同一个地方,犯了同样的错误。
简直就是愚蠢!
愚蠢至极!
胸口里的怨气瞬间爆发,抬手抓起旁边的花瓶,对着穿衣镜,狠狠地砸了过去。
“哐”地一声巨响,欧式的落地穿衣镜应声而落,摔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瞬间裂成碎片。
钟妈被
楼上的动静吓住,立刻关火,快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脱着围裙,一边马不停蹄地往楼上跑。
“南溪小姐,南溪小姐……”钟妈一边敲着门,一边急切的呼唤着。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破门而入时,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拉开。
顾南溪穿着一身棉质的睡裙,拉开房门,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语气淡淡地说道:“什么事!?”
“额……”钟妈顿住,见顾南溪完好无损,有些诧异地说道:“我刚才在楼下听到响声,想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噢!没什么大事……”顾南溪侧开身让钟妈进来,指着主卧内的衣帽间,语气平静无波地说道:“我刚才不小心,把衣帽间的穿衣镜打碎了!”
钟妈当场愣住,扯着嗓子,哆哆嗦嗦地问道:“碎!……碎了!?”
顾南溪神色无常,默默地点了点头。
钟妈看着她,有些焦虑地问道:“您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南溪躲开钟妈的触碰,往后挪了一步,声音冰冷地回道:“没有!”
她的刻意疏离冷漠,让钟妈更为奇怪。
明明这几日与顾南溪的相处融洽,两人偶尔还会聊些有的没的。
倒是今日出门后,顾南溪一系列的失常行为,让她有些犯难。
也许,她心里是有什么事,需要一些时间与空间去调和。
钟妈不再多言,请顾南溪下楼享受午餐,自己则忙前忙后的收拾衣帽间。
当钟妈看到衣帽间裂成碎片的穿衣镜时,有些被愣住。
盛少卧房的衣帽间,穿衣镜是贴合着墙壁设计,不可能会莫名的自己倒下来碎裂。
钟妈琢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余光突然瞥见衣帽间的角落里,这才发现一只被摔得粉碎的古董花瓶。
依照镜面墙体裂开的情况来看,是这古董花瓶撞击形成。
到底是遇到什么事,才让顾南溪这般气愤恼怒,做出这样冲动的行为。
钟妈皱着眉头,始终不得其解。
只得带着手套,猫着腰,开始着手清理碎片。
这已是这一个月以来,碎的第二只古董花瓶。
上次的意外,因为顾南溪的原因,将一只刚好空运过来的花瓶砸碎。
当时,在场的所有佣人以为自己大难临头,必将被驱逐出半岛别墅,各个满脸愁容,哭天抢地。
然而,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盛少并未发火惩罚底下的人,反倒是嘴角别着抹笑,对着众人命令道:“往后但凡顾南溪喜欢,愿意砸多少是多少。”
这下价值连城的摆件,哪怕一件,都够底下人吃上几辈子。
盛少却就这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命人重新布置,务必放在顾南溪顺手的地方。
钟妈从开始照顾盛少的日常起居时,便觉得这个莲城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男子,冷漠孤傲到令人生畏。
这些年,她从未见他对异性有过半点的兴趣,甚至连晚宴出席,别人携伴带侣,他却依旧孤身一人。
这般高傲冷漠的男子,让人不禁联想,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女子来俘获。
每个人的心里,描摹过无数的丽影,从上层名媛,到演艺新贵,却无人设想过,会是顾南溪这样平淡无奇的样子。
她以为,盛少不过是孤冷太久,需要温存,所以才与顾南溪有了交集。
这样的关系,一般的相处时间,会随兴趣之间淡化。
可是,这段时间的观察,却发现盛少似乎付出了真心。
在此之前,钟妈从未见过,这个冷漠无情的男子有过任何的情绪波动,哪怕是言氏集团处于风雨飘摇,他也可以屹立不倒,威仪俊挺。
可是这样的男子,却为顾南溪一次次打破常规,惊慌失措。
钟妈已无数次见过,午夜时分,盛少裹着外面冰冷萧寒的气息而回,进门的第一时间便开口询问顾南溪的情况。
他的小心翼翼,步步维艰,将顾南溪捧在怀里,如珍宝般重视维护。
钟妈见过无数次,刮着寒风的夜晚,盛少将顾南溪从沙发上抱起的样子,让她由衷的感到欣慰。
这般高高在上的男子,或许除了坐拥无人匹敌的财富权势,终究迎来了爱情。
哪怕这段感情里,顾南溪的恶意挑衅,蛮狠无理,他放低自己的身份,刻意迎合。
“大抵,这才是有血有肉的盛少吧!”
钟妈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一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家寿宴19
餐厅里,已经摆好钟妈精心准备的各项菜式。
顾南溪坐下来,开始安静的吃饭。
整个半岛别墅,陷入一场冷风过境后的死寂。
顾南溪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着午餐,钟妈站在旁边,不时为她加汤添饭。
钟妈的手艺极好,菜式搭配营养美味,顾南溪却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便有些索然无味。
她换上一贯冷漠的神情,放下勺子,离开席位鲎。
钟妈看了看碗里还剩过半的米饭,略微的不赞同,“南溪小姐,再多吃一点吧!”
顾南溪看了看满桌的饭菜,又看了看钟妈,语气平静无波地说道:“对不起,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钟妈有些犯难,这人一旦没有胃口,身体就会差,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要如何交代呢!
钟妈看着一桌几乎为动过的饭菜,脸色尴尬地问道:“是不是我做的饭菜,不和您的胃口!?”
顾南溪的心情差到极点,虽然现在对盛世有万般的怨气,但也不能把怨气附加在他人身上。
她收敛起内心的怨气,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你的菜很好吃,不过以后不用准备这么多,太浪费,简简单单的饭菜就可以。”
“好!都听你的!”钟妈点了点头,一边抬手卷起衣袖,转身从厨房端出一碗姜汤,搁置在她面前,笑了笑,“刚才淋了雨,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嗯!谢谢!”顾南溪点了点头,转眼静静的看着那碗熬煮得成色极佳的姜汤。
一时间,餐厅又陷入长久的安静。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门铃的声音。
钟妈迈着步子走了过去,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中的水渍。
钟妈打开门,发现是门口的警卫,两人在门廊处寒暄几句后,那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钟妈,嘱咐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倒也听不真切。
钟妈送别对方,看了看怀里的东西,眉眼舒展地笑了笑,这才关上门,往屋内走来。
顾南溪坐在餐桌前,拿着汤勺,正一点一点喝着钟妈熬制的姜汤。
钟妈走过来,将东西递到顾南溪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南溪小姐,这是盛少方才托人送过来。”
听到盛世的名字时,拿着汤勺的手瞬间在半空中僵住。
顾南溪抬眼,轻轻地瞥了一眼钟妈递过来的东西,是一束漂亮的蓝色妖姬,包扎得极其精美。
打开卡片,材质极佳的纸张里,留下一串刚劲有力的笔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钟妈留意着顾南溪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却并未有半点的欣喜。
钟妈抱着手上的蓝色妖姬,笑了笑,盯着顾南溪的眼睛,说道:“南溪小姐可真是幸福,盛少对您可真是用心,虽是出差,但心里还是惦念着你。”
顾南溪听到钟妈的话,内心突然更觉悲凉。
出差!?
这些蹩脚的谎言,早已不攻自破。
她不表明真相,大家就小心翼翼地配合盛世撒这弥天大谎。
拿着卡片的手不自觉握紧,闭上眼,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
良久,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顾南溪睁开眼,扯了扯嘴角,笑得万分勉强,“……是啊!真幸福!……”
钟妈会心一笑,立刻乘胜追击,急忙说道:“那我这就去把这束花插进花瓶,待会放进你的房间?”
“不用了!”顾南溪立刻叫住她,神色一凛,语气冰凉地说道:“扔掉吧!”
钟妈这下有些为难,在原地踟蹰着说道:“南溪小姐,这……”
顾南溪看出钟妈的为难,可是内心的那股子气咽不下,立刻站起来,拿起那束蓝色妖姬,就着最近的垃圾桶,毫不留情地扔了进去。
她的动作并不粗鲁,但钟妈却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
往后退了一小步,抬头看了看顾南溪的表情,平静的脸上却并未有半丝的异样。
顾南溪斜眼看了看垃圾桶的花,静静地看了一会,这才抬起头,对着钟妈说道:“以后但凡他送来的东西,麻烦您直接帮我处理掉!我有点累,就先上去休息了!”
不等钟妈多言,她便踩着步子往楼上走了去。
这一天,她确实有些过于疲累了!
顾南溪的手里一直拽着那张卡片,内心不断地重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把利刀,狠狠地戳住她的痛处。
胸腔里隐隐地嗤笑,原本对盛世存留一星半点的念想,在亲眼见证今日的所有后,终究被掏了个空。
顾南溪被抵着墙,渐渐地往下滑,“咚”地一声坐在地上。
卧房里巨大的落地窗里,映出她毫无血色的面孔,灵魂被掏空后,失魂
落魄的模样。
她没有开灯,所以整个卧房内漆黑一片,只有外面隐隐的光影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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