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一说,即便会中众人再怎么有怨言,也只能作罢,张落叶心道,陈近南如此做法,在外人看来,他对于郑成功忠心耿耿,以大事为重,个人得失事小,实际上,他也不得不如此,此事如果闹大,恐防会使得天地会产生内讧,你看堂堂一个总舵主,居然被人家一个小子这般欺负也不敢反抗,这样一来,还有什么人愿意跟着你陈近南混?陈近南恐防也是考虑了这一点,才会这么说法。
只是这也是在太过迂腐了吧?你堂堂一个陈近南,能文能武,天生大将之才,居然屈就于一个小小的郑家,这样一来,谈何还能发展反清复明的大业?
心中虽是这样想,但是张落叶当然不会口中说出,毕竟这是人家天地会的‘家事’,可不是他这么个外人能够插手的。
经过这么一场冷场,后面众人也保持了沉默,各自喝着闷酒。
喝得片刻,忽然有弟子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来到陈近南身边,低着头,小声在他耳中说着什么,陈近南皱了皱眉头,他站了起来,向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各位真是抱歉,陈某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一下,各位继续饮宴就是,周香主,如果白莲教的众位要离去的话,你待我送他们离去。”
“是,总舵主!”周文龙点了点头。
张落叶用余光瞥了一眼陈近南离去的方向,依稀看到有几条熟悉的身影随着他离去,这几人,张落叶想了想后,醒悟起来这些人是谁,却是两年前,黄培诗一案后,带往台湾府保护起来的顾炎武等‘前明朝旧臣’与‘当世大儒’!
那案件发生至今相隔两年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即便朝廷也是如此,这些旧臣与大儒也恢复了自由,据说离开了台湾府,继续在各地活跃,今天到来,不知有何事?
陈近南离去后,众人继续饮了一阵子酒水,张落叶一直有一事,想要询问,此刻不禁问了出来,他问道:“周香主,我有一事埋在心里很久了,一年前多一点的那件事,可是真的吗?吴大哥他真的………。”
张落叶说的事,是一年半前发生的一件大事,这里首先说一下,清朝入关至今异性封王者,有四藩,分别是‘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定南王孔有德’,前三位大家都不陌生,第四位的藩王,孔有德,在顺治九年,被‘李定国’奇袭广西,攻破桂林,孔有德自尽,其家一百二十余口悉数被杀,仅余一女,即‘孔四贞’,这‘孔四贞’后被孝庄皇太后的养女,封‘和硕公主’,这是第一位汉人的清朝公主。
这话有些扯远了,那件大事涉及的人是‘平南王尚可喜’,尚可喜封爵为‘平南王’,管辖广东一带,平南王是‘超品’,两广总督也不过是正二品,在官职上就比尚可喜低,本来总督直属朝廷,对于尚可喜的话语可以不予理会,但是尚可喜的军事力量太大,且这两广总督也是他的人委任,所以说,论及广东的一把手,非这尚可喜不可。
尚可喜此人,当年在广州进行过一场大屠杀,他有今天的职位,可说是沾满了自己汉族子民的鲜血,也正因为此,对于这尚可喜,广东一带的人十分的痛恨,那里盘踞的很多反清复明势力,都以铲除这尚可喜为己任。
一年半前,在广东一带,尚可喜虽然终年小心谨慎,但还是着了道,遭到了反清义士的伏击,他所带领的军队差不多全部被屠杀,眼看他也生命不保之时,一个人突然冒出,保着他杀出了重围,此人正是吴六一!!
尚可喜心思谨慎,虽然被吴六一所救,但是不相信此人,吴六一为了让尚可喜相信他的忠心,把当时天地会在广东的分舵所在供出,那一次围剿,死了很多的人,都是天地会广东分舵的人,尚可喜见此,消去了怀疑之心,因为看到吴六一蛮力惊人,他赐封吴六一为‘大力将军’,逢人就称是他尚可喜的福将!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吴六一本是天地会之人,竟然以出卖天地会来获得公职,陈近南听后,十分痛心,怒气难消地去寻找吴六一理论,只是吴六一位高权重,能见上一面也难,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陈近南回来后,把吴六一逐出了天地会,并把吴六一列入天地会追杀的名单之中。
张落叶之所以问出,乃是因为他怎么也不相信吴六一会是这种人,从他与吴六一的接触,到吴六一的传艺,可从看出吴六一绝对不是这样反叛之人,只是这样的人,却做出这样违反常理之事,实在让人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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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作如是观(上)】………
“周香主请回吧,向陈总舵主表示我们的谢意。”张落叶一行人向着周文龙几人拱手道别。
周文龙点了点头,就带着其他人返回了分舵之处,张落叶皱了皱眉头,从周文龙处得到的答案让他很是难以接受,吴六一反叛出天地会之事,不是虚传,却是真实,提得吴六一的名字,天地会之人无不是咬牙切齿,口中怒骂无耻之徒。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吴六一这样重情重义的汉子会做出叛变之事?
不提张落叶等人返回堂中,画面转到天地会福建分舵的客厅中,此刻偌大的大厅中,聚集着数人,却是陈近南等人。
顾炎武皱了皱眉头,满是痛心地说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想我大明王朝,自明太祖建国,千秋万代,可惜的是长期的安逸与皇室内斗,使得国库空虚,民心凋落,更有鞑子自关外趁机发展,内忧外患,终是被夺了天下,我等是死不足惜,可是眼睁睁看着这鞑子王朝一天比一天的安稳,子民一天比一天遗忘自己曾经的大明子民身份,安乐于鞑子的管辖之下,这真是让人痛心啊!”
“亭林兄所言极是,先不论国家兴衰,且说到了现今这个时候,已经是水深火热之时,居然还是有以出卖自己家人,民族,国家,只为获得名誉权利的恶贼存在!两年前,孟坚兄被手下恶贼‘黄元衡’揭发,整整两百多条人命就此无辜死去,当时要不是总舵主的搭救,恐怕我们几个也会搭上一命,这真是让人心寒啊,这些人忘了自己身份,国家不提,竟做出出卖同类的恶毒行为,即便‘虎毒也不伤子’,这些人简直是连兽类都不如!”黄宗羲越说越是气愤,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
注:孟坚,是黄培的表字,是两年前‘黄培诗案’的那个黄培,与顾炎武等人相识。
“几位先生,陈某虽然从密探口中获知事情的始末,但是还是有些不明详细,几位先生可否把此事详细再说一遍?”陈近南忽的说道。
几人对看了一眼,吕留良叹道:“自两年前,恶贼‘黄元衡’揭发主子获得官职后,此事获得大大的‘提倡’!这真是可耻,这些羡慕并予以实施之人,俱都是心中毫无爱国观念,贪图富贵的可耻之人,这两年间,互相举报之事,就像六月的飞花般,既是突兀,却又顺理成章发生般,从中获得官职或者其他好处之人不计其数,这造成了即便是最亲的兄弟都是惶惶恐恐相处,如此一来,国家还能安稳吗?还能过得了日子?”
“这些都是小事,所牵及的人数都是少数,与两年前比起来,是微不足道,只是一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却比两年前之事,有过之更甚!”说到这里,吕留良再次叹了口气。
却说前明国相‘朱国桢’,著有一部书,名为《明史》,自明朝灭亡后,这国相后人变得贫穷潦倒,沦落到,只能抵押这部祖先的遗稿给别人的地步。
这朱姓后人来到了浙江湖州府‘南浔镇’,浙江历来文风甚盛,而浙江的嘉兴,湖州,杭州三府处于太湖之滨,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经济发达之极,这样的地方,寻常一个镇都比别省的州县还有大上几分。
南浔镇当地,富户甚多,最大的有数户,当中有一户,主人姓庄,名允诚,庄允诚历来好客,宅心仁厚,朱姓后人正是了解到这点,才会首先来到了庄府。
庄允诚听闻朱姓后人是来抵押这部书,想要向庄家借几百两,想是日后有了钱,会赎回,庄允诚没有任何拒绝就借给了他数百两,还让这后人把书带走,抵押之事就且算了。
那后人却说此书留在他身上恐防不便,且把书抵押给庄家,才让他有了动力,以赎回此书作为信念,才能有所出息,庄允诚见此,也不好说什么。
庄允诚生有数子,长子名‘廷鑨’,这庄廷鑨自幼好读诗书,与江南才子有所交流,深得庄允诚的喜爱,只是因为读书过勤,之后不久,得了急病,虽然后来治好,但是一双眼睛却就此盲了!
庄允诚痛心这爱子,看到这部《明史》,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他请来士人,把这部《明史》读给儿子听,儿子因为有得听书,那憋郁的心情也有了好转。
一天,庄廷鑨无聊之下,兴起了想要著一部作品流芳百世的打算,眼前这部《明史》让他有了打算。
庄允诚听到儿子的打算,露出了心喜,儿子因为眼盲,一直以来都浑浑噩噩,现今他有了动力,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会反对呢?
于是乎,庄允诚利用所有的人脉,并花费巨大的银两,引来了无数的文人义士前来,一行人与庄廷鑨一起对这部《明史》加以修改,增减,润笔,夸大等等,终于著出了一部作品,而因为这部作品耗费了庄廷鑨极大的精力,书成不久,他便去世。
庄允诚心伤爱子之逝,立刻将书印行以为纪念,书名《明史辑略》,大户人家,只有舍得花费巨大银两,做起事来就是顺心顺水,很短一段时间,这部著书就遍及整个湖州境内,得到很多才子文士的热捧,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庄允诚听罢,心中很是高兴,想起儿子不能目睹此幕,不禁有些心伤。
这部《明史》,该书定名为《明书》,书凡一百余卷,请来‘李令皙’作序,题‘茅元铭、吴之铭、吴之熔、李涛、茅次莱、吴楚、唐元楼、严云起、蒋麟征、韦金佑、韦一围、张篙、董二酉、吴炎、潘柽章、陆圻、查继佐、范骧’等十八人于其上,之后还有很多的名字,都是浙江一带的文士,有些出名,有些不出名,但因为题名而变得出名。
卷端罗列诸名士,盖欲借以自重,在书后面,说明此书是根据朱氏(即朱国祯)的原稿增删而成。
只是这个正是风雨欲来的季节,横祸挡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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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 作如是观(中)】………
距离‘南浔镇’附近,有一县,名‘归安县’。
这归安县的知县之前的一位不是现今的这位,之前那位,名‘吴之荣’,此人祖籍‘江西抚州’,旗下人,自顺治七年任归安知县。此
吴之荣此人一贯善于钻营,贪赃枉法,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据说,一次他得知浙江两位督粮道中,进京押漕的不是‘李廷枢’,而是另外一个满族出身的督粮道,为讨好这位督粮道,他送去大礼,给李廷枢送去的却是一个象征性的礼物。
李廷枢绝非良善可欺之辈,听说后勃然大怒,着人搜罗吴之荣的罪状,准备上告揭发,未想吴之荣在归安县门目很多,得知此事,也派人搜罗李的恶行,准备以牙还牙。
结果事情越闹越大,甚至惊动了远在京师的顺治皇帝,浙江总督、巡抚为替官场遮丑,不顾两人的分头行贿,将二人革职查办,查得李廷枢侵吞钱粮至白银六七万两之巨,吴之荣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照高层指示,将二人同时治罪,判处绞刑,入狱等待处决,只是李、吴二人神通广大,在狱中托人找关系,花去大把银子,让绞刑一拖再拖,一直拖了六年也没有执行。
二人蹲了六年的监牢,到了顺治十六年,顺治帝大赦天下,两人被赦出狱,但必须追缴赃款,吴之荣出狱后情况不佳,不仅丢了官职,被追缴的八万两银子就够他招架。
幸好当时的‘刑厅书办’施鲸伯,在吴之荣任归安知县时,任粮书,为吴所宠信,施鲸伯为感谢吴之荣的知遇之恩,就以百姓名义,声称愿意为吴之荣捐输,说只要吴赴湖州,赃款即可还清。
清初,朝廷规定,遇有国家庆典、筹集军饷、皇帝巡幸、工程建设等浩繁开支,准许巨商富民捐款报效,其实是政府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而采取的勒索苛派手段。
湖州府推官‘李焕’为施鲸伯大言欺骗,笃信不疑,就向督抚申请允准吴之荣赴湖州,督抚也贪银两,默然放行。
吴之荣在湖州几年,打着捐输的名义,诈得赃款数十万,这笔钱在还了脏款后,剩下来的钱也足够吴之荣过一辈子,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临时的变动。
吴之荣取得这么多的钱财,早已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他不想一次外出就遭到了绑架,一身身家被收刮走,让他想死的心也有了,从大富大贵,到一无所有,这种近乎绝望的心态,可不是常人能够受得了的。
无奈之下,吴之荣来到了南浔镇,这镇上多是富户,吴之荣挨家挨户前去讨银两,说是凑点回家的盘川,但得到的结果让他很是心恨与无助。
一天,他来到了一户朱姓富户家中,那主人朱佑明却是个痛恨贪官的人,不但冷冷拒绝,还嘲笑了他一番,让吴之荣很是气愤。
又一天,他来到了庄允城府上,庄允城也是对于他没什么脸色,幸好吴之荣来之前就打听过,这庄允城有个性子,只要有人称赞他儿子的那部《明史辑略》,他就会满脸笑意。
吴之荣自然对着这点一番马屁拍下,想他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一张嘴自然锻炼到了归真的地步,庄允城不过是凡人,自然受不了,顿时眉开眼笑,在吴之荣离开时,赠送给了他大把的钱财。
吴之荣心中欢喜,同时也有些懊恼,他认为如果自己熟读过这部书的话,与庄允城的谈话中不时插上几个书中典故,恐怕得到的钱财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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