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边沉默且气场有些诡异,莫岛再次抬眼,喵凹凸也从趴改成了坐。
意外地发现男人正盯着他,见他抬头,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他坐过去。
莫岛挑眉:干嘛听你的。
过来。约书亚皱眉。
莫岛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强权屈服——翻着白眼不情不愿地挪屁股坐到约书亚身边。
约书亚扳过他的身子,大手随即扶上他额头轻轻摩挲,直到摩挲出一阵温热,良久才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浓浓的担忧和犹豫:“刚才亚拉尔来的电话。”
莫岛被这几日来不曾有的亲密动作唬得楞了一楞,半天没反应过来,傻兮兮地问:“他怎么了?”
“他说,薇拉死了。”
第二十九章
听完约书亚的话,莫岛先是一愣,随后啪地拍掉放在自己额间的大手,斜着眼扯起一丝贱笑:“喂!要道歉的话直说,大爷我很宽容的。用这种方法未免也太……”
躲避什么似地往后坐了坐,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莫岛脸上的笑也是勉强得很,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脸上掉下来摔碎一般。
约书亚没有搭腔,只是认真地看着他,伸出手捏了捏他尖尖的下巴,大拇指抚上他嘴角,摩挲片刻。
……
莫岛咽下一口唾沫,呼出一口气。
“这么说,是真的?”
……
“怎么会……明明上个月还活蹦乱跳的……”莫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随即想死什么一样,猛地扑上前拽住约书亚的领口,急切道,“是不是霍拉格尔干的?……是不是?该死的……那个杂碎……”
约书亚张口刚想否认,忽然见身上的人忽然噤声,松开了他的领子,推开他,独自脱力地靠在沙发上,抬起一只手臂捂住眼。
喵凹凸轻巧地跳上沙发,细细地叫唤声,眯眯眼,舔了舔莫岛放在一侧的手掌掌心,然后在莫岛腿上趴下。
约书亚探身抱走喵凹凸,不顾那人固执将盖住半张脸的手臂移开,不意外地看见微微泛红的眼角。
于是沉默着将人死死按入自己怀中。
趴在约书亚怀中,深深呼吸。LAFLORDECANO的熟悉气味满满充在肺中,悬空的心稍稍放下,莫岛用力揉了揉眼角,拽住约书亚:“是我们害了她……”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找他的麻烦……他就不会想着去报仇……不会绑架薇拉的母亲……都是我……本来跟她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该死的……”
叹口气,约书亚觉得再不打断怀里人的胡思乱想,下一秒这人可能就要内疚得直接将自己憋死在他怀里,想着揉了揉怀中乱七八糟:“不关你的事。”
“……”
“神经上皮肿瘤。”
莫岛终于肯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抽抽鼻子:“你刚才说的单词,我没听过……”
意外地没有抓着机会奚落他,约书亚看着仰头一脸郁卒望着自己的人,忍不住又揉搓了下那个泛红的眼角——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洪水泛滥一般令人不安心呐。这么想着,才好心地给他选了简单的词语解释:“脑部绝症的一种。”
好不容易在脑里词库中找到“绝症”这个单词,莫岛脸色变得略微难看,显然是有些不相信的——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说得绝症就得了?
“病状为突发暂时性休克、晕厥,到了后期,也许就会产生幻觉,在幻觉的状态下,可能是沉睡的,也可能是行动的,后种情况下也许会伤害他人甚至自己。”约书亚轻声解释着,“根据亚拉尔的说法,在你们出事之前,她已经出现了晕厥的症状,并且不止一两次。可是她坚持对别人说是低血糖没有吃早餐的原因。”
莫岛一愣,隐约记起那次薇拉和亚拉尔两人猫在自己房门口鬼鬼祟祟时,好像是有谈起过“忽然晕倒”“洁拉老师吓坏了”这样的内容。
想着想着,又想起后来小公主在得到允许后,推开门欢喜地撞入自己怀中,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自己……
换了个姿势靠在约书亚怀里,莫岛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两人还在吵架这事,捞过喵凹凸放自己肚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它姜黄色的皮毛。好不容易因为伙食以及待遇改善变得稍稍柔顺整洁的毛又有被折腾回流浪猫造型的趋势,喵凹凸有些不乐意地伸脖子叫了两声想站起来溜走,这时却感觉到了主人传来的不安,起身的动作慢了下,随即又乖乖地趴下来瘫倒回去,任蹂躏。
与此同时,自觉没那么多感情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的约书亚抱着怀中的人,在怀中人游神伤感的时候动也没动一下地抱着,闲着的双眼将喵凹凸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这流浪猫倒是挺聪明,比院子里养的那群张嘴除了咬人就是吃饭的德国黑背倒是通人性得多——
倒不是他冷血无情得非要在这种时候想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其实要说薇拉的死亡带给他的,与其说是震惊,还不如说是带着连锁性的题外担忧——小姑娘是儿子的好友加同学,情人患难与共的难友加跨年朋友,忽然的死亡,带给他约书亚儿子和情人必然又是一阵情绪低落,那么这事儿,可不太好办。
嗤,要装作一样遗憾难过的样子作为给儿子“爱的教育”(并且如果不装一定会引来情人的迁怒),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要维持多长时间。
天晓得他要是真的那么有爱心,就不是教父,而该改行去当神父了……
……
薇拉的葬礼定在三天后。
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挂着凉飕飕带着湿润气息的风。
这样的天气让人莫名地觉得压抑,心情沉重。
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个适合下葬的日子。
伯尔检查好了车子,抬头望了望天空——总觉得要下雨似的,但是却老半天下不下来。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转身回到宅子里,取来了雨具以备不时之需。
约书亚依在窗边,垂眼看着楼下大门口车边同样一身黑色正装外套,白色衬衫黑色领带的亚拉尔和莫岛,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抿了口还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眯眯眼。楼下的两个人那身打扮站在一起,竟然显得异常和谐。也许在别人眼里看见,说不定其实会被误认为父子或者……兄弟?
嗯?兄弟……?
约书亚皱眉,放下咖啡——兄弟的话,还是算了。
从另一层理解,还可以延展成另一个意思:他约书亚?莫拉克,其实养了两个儿子……
这样的想法,还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地不愉快……
此时,楼下的两位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楼上某男人吃饱了没事干胡乱思想的对象,两人的眉都是轻微地皱着,表情肃穆。并且亚拉尔的双眼还肿的像一个核桃似的——昨天夜里想到今天的葬礼,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了一点的心又开始觉得揪心的难过,于是趴在被窝里捂着又狠狠地哭了一个通宵。等到早晨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补救不急了。
不过好在下楼的时候没有被嘲笑。
……
其实亚拉尔不知道,屋子里唯一有可能嘲笑他的人只会是他的后母大人。而这位后母大人,在这样的日子里就绝迹没有心情跟他磨嘴皮子的——严肃的来说,这是后母大人第一次参加一个与自己确切有感情的人的葬礼(不算那些以前在单位只见过几次面又或者打过招呼的同事),在约书亚早晨给他拿出一套完全素黑的外套时,他甚至有那么一些觉得奇妙的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的,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种情绪一直到到达了墓园,伯尔将车停好了都没能反映过来。
倒是亚拉尔的轻车熟路让莫岛有些愕然。
跟在亚拉尔身后,莫岛找到了进行葬礼仪式的地方。
一路走过公墓里样式相同冰冷的黑红大理石砌成的墓碑,最后走到深处,远远就听见有夫人悲戚的哭泣声。
这样的声音让莫岛心中莫名地一抽,脚下顿了顿。霎时间好像忽然觉得悲伤加剧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还是刚到他腰,红着眼的亚拉尔伸过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及时回神。这才方觉失礼,快步上去,走到薇拉的母亲面前脚步放缓,犹豫了一下,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多余的话真的说不出。
毕竟节哀顺变什么的,不是说说就可以做得到。当真的不能深刻地体会到相同的痛时,比起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词,沉默或许更能安慰他人的心吧。
他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重建那个崩塌的世界。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更加痛苦。
所以他们需要变得更加坚强。
葬礼开始,祈祷神父祷告——
“我们的软弱有神灵帮组,我们本不晓得当怎样祷告,只是神灵亲自用说不来的叹息,替我们祷告。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生安顿在世人心里……
正直,善良,友善,勇敢。请让我们永远怀念逝去的天使,**虽亡,然灵魂永存。纪念我们的,爱德华?薇拉?尼克。”
“爱德华?薇拉?尼克。”
人群里人们沉声跟着低沉沉吟这个名字,虽是参差不起,每一声却都异常沉重——或许是因为这最后的一声呼唤中,包含了每一个人对于逝去的人的回忆,而这样的记忆,是不同的,独特的,并且将从此不复存在。
莫岛默默地将手中的花束放在青黑的大理石上,最后抬眼,看了看在墓上薇拉依旧的灿烂笑容,沉默。
忽然觉得,这样冰冷的色彩,是不合适这个生前欢快的姑娘的。如果对她的记忆要添加颜色,那必定不该是黑色与暗红这样冰凉的颜色。
这么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眼皮上被一滴冰凉的液体轻轻砸了下。
莫岛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
下雨了啊……
终于下雨了么……
因为莫岛要以参与人的身份接受一些登记之类的必要过程,所以亚拉尔此刻是独自一个人坐在墓园旁某棵树下的长椅上。
又揉了揉哭红的双眼,亚拉尔眨眨眼,随即丧气地垂下头,抽抽鼻子。
雨开始下起来的时候,因为树枝叶的遮庇,最初他并未发觉。
直到茂盛的大树,枝叶被雨水打出沙沙的声音,几滴雨滴滴落在他后颈,才将这双目失神不知在想什么的孩子惊得回了魂。
有些慌张地站起来,放目四周探视了一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雨已经下得越发地大了——不发现还好,等发现了,就觉得头顶浓密的枝叶形同虚色一般,雨下得越来越大,发髻狼狈地贴在脸上,雨水流进本身就不太舒服的眼里,疼得厉害。
“……后妈到哪里去了拉……还有伯尔……”亚拉尔嘟囔着往外走了两步,下一秒就发现若是这么走出去,不出五步就要湿的连内裤都遭殃。于是只得恼火地退回来,跺跺脚溅起水花,泥溅了原本还算整洁的西装裤上全都是。
来回晃了两圈,亚拉尔终于放弃,抱着膝盖蹲下,埋怨道:“冷死了……”
话刚落,就看见远远地有个身影往这边靠近。
后妈?!亚拉尔惊喜地站起身。
等稍稍那人走近了,亚拉尔低咒一声——那身高和体型完全不像是后妈或者伯尔嘛。真是个大麻烦……
生来特殊的身份让亚拉尔不得不提高警惕。
等那举着一把纯黑色伞的人走进,亚拉尔才发现来人是一名16岁左右的少年。还未张开的身子在亚拉尔看来已经算很高,亚麻色的头发相比起自己简直是整洁得可怕地贴在头上,来人拥有一张精致的面孔,但是五官的线条却冷硬得让亚拉尔直接想起了自家老爸。
那人走到树下,无声地并肩站到亚拉尔身边。
亚拉尔有些莫名其妙,后退了两步拉远了距离。
在他开口之前,少年瞥了他一眼,半嘲讽似地掀掀嘴角:“弃婴?”
……亚拉尔愕然。
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说自己,随即愤怒地皱起脸——弃婴?!你见过这么大只的弃婴?!
“很丑。”
哈?
“脸皱起来的样子,很丑。”
……
很好,麻烦来个好心人告诉他这个一脸冷酷莫名其妙毒舌别人的大少爷是神马情况?
……
“你是来参加葬礼吗?”
……
“好巧,我也是。”就在亚拉尔正在考虑要不要回答这个人难得正常的问题时,他自言自语地作出了回答。
亚拉尔张张嘴——这个人,是神经病么?长那么一张脸的神经病?……好可惜……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远远的雨幕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亚拉尔——”
还有急切的脚步声,在踩到积水的时候显得特别的响——听起来,确实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
来人是莫岛。
亚拉尔惊喜地伸了伸脖子,却忽略了身边的少年此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莫名的思绪。
……
莫岛怔怔地望着那个双手插在口袋,悠然离去完全不像在暴雨中的瘦长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望向亚拉尔:“他谁啊?”
亚拉尔没有回答,傻乎乎地只是目光是望着手中关拢,伞面还带着水迹的黑伞。回给莫岛一个同样莫名其妙的目光。
“……靠,第一次见能在暴雨里不打伞也走得那么潇洒的人哎……”莫岛轻轻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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