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才默然片刻,又道:“林师弟,这么多年下来,你也知道我并非是一个
不近情理的人,此事虽然牵涉魔教,但若非事情有变,我也不会这么着急。”说
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了林惊羽一眼才继续道,“昨夜,山下河阳城外发现了
一处妖魅鬼物盘踞的地宫,曾师弟带人下去扫清了,但出人意科的是他在路途之
中遇上了昔年出身魔教、号称魔救‘三公子’之一的妙公子——金瓶儿,这个女
子,想必林师弟应该还记得吧?”
林惊羽剑眉一扬,道:“这妖女竟然又出现了?”
萧逸才点了点头.道;“不错,而且是出现在青云山下。究竟意图是什么。
我们还不知晓,但是据曾师弟与她交手后,言明这女子已然妖术大进,似不在曾
师弟之下了,其实我所虑者仍是魔教,昔年正魔大战后,魔教式微,于中土近乎
绝迹,但谁也不知这些妖魔鬼魅蛰伏于何处,何时又会暴起伤人了,我青云一门
与魔教可谓有血海深仇,此事不得不防。所以……”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瞄了
一眼手边的木板,道:“有任何关系魔教的东西,我们还是应当谨慎从事,多了
解一些才是,你说呢?”
林惊羽面色肃然,盯着那木板,片刻之后开口道:“我明白了,掌教师兄放
心,此事交给我就是了。”
说着,他走上两步,来到桌边,将那块古旧的木板拿起,深深的凝视了一
眼,放到了自己怀中。
萧逸才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欣慰之色,同时拿起手边的茶碗又抿了一口,
然后像是不经意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带了几分随和笑意,道:“对了,听明阳
说,此番在南疆龙湖王家那里,你还出手帮了王家的一个少年,这倒是少见啊!”
林惊羽微感诧异,抬头看了萧逸才一眼,想不到这位日理万机的掌教师兄居
然会对这样一个小人物感兴趣,不过此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下点了点头,
道:“确有此事,那孩子名叫王宗景,是个不错的苗子,这些日子也到了青云
山,正在山下别院中参加青云试吧!”
萧逸才点了点头,目视林惊羽,沉吟片刻之后道:“师弟,有些事咱们明
面上不能说,但心里都是明白的,青云试这些年来虽然挑到了不少资质出众的人
才,其中多有出身于修真世家的弟子,这些人才……”他淡淡一笑,长出了一
口气,道:“这些少年资质虽好,却与俗世牵扯太多,心思亦是庞杂,平日里是
不小的助力,算上交结众多世家势力,也是极好的,倘若真要是遇上大劫数时,
却也未必就靠得住了。”
林惊羽第一次听到萧逸才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面露愕然,沉默了好一会儿之
后才沉声道:“掌教师兄……”
萧逸才摆了摆手,道:“其实你们心中对此有所不满,我何尝不知,只是昔
年大劫之后百废待兴,不得不行此法,总得先喘息片刻,恢复元气才能论及其他
罢了。说到底,我心中自然是有数的,日后真正可靠、足以倚仗的传人,还是应
当多从那些身家清白的普通弟子身上栽培就是。”
林惊羽脸色肃然,望向萧逸才的目光已是大有不同,更多了几分敬佩之意,拱
手道:“师兄明鉴,做师弟的以前还空自担忧,现在想想实如井底之蛙一般。
萧逸才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上前将林惊羽拉着重新坐下,面带亲切之意,
道:“惊羽师弟,你道行精深,实是我们青云一门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后若有大
事,为我青云门楣,还请师弟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林惊羽肃容正色,沉声道:“师兄放心,此事惊羽义不容辞!”
萧逸才微笑着点头,随后沉吟了片刻,像是又记起刚才的话题,微微皱眉,
道:“惊羽师弟,既然说到此处,那王宗景既然是出身于龙虎王家,终究也算是
世家子弟之一,这……";
林惊羽沉默片刻,随即道:“师兄,此事颇有曲折,容我向你细说。”说
着,林惊羽便把自己将王宗景从十万大山里救回龙湖城,但回到王家之后王宗景
却与王家诸人格格不入,最后反起争端,险些被加以严刑惩处的事说了一遍,最
后说到王宗景失望之下终于还是离开了王家,中间自然也有他的几分提醒助力,
这才到了青云山参加青云试。
“换句话说,王宗景,包括他的姐姐王细雨,这两姐弟几乎算是与龙湖王家
翻脸,白身出户了。如今就算他们想回去,龙湖王家也不会容得下他们,所以以
我之见,这两人应该算是可以相信的。”
萧逸才一路安静地听下来,眼中微光闪动,待林惊羽说完并为这两人担保之
后,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看来惊羽师弟倒是对这
少年颇为青睐啊!却不知依你看来,这少年资质心性如何?”
林惊羽并未察觉到萧逸才有何异色,沉吟片刻之后坦然道:“这两姐弟中,姐
姐王细雨的资质应该是更好些,算得上是修道奇才。弟弟王宗景虽然资质稍逊,却
也差不到哪去,比之常人还是胜过不少。但最重要的是,这少年昔年在十万大山深
处,独自一人与整片绝谷森林里的无数妖兽为伍,挣扎求生活了下来,这份心性血
气,这种刚勇坚韧,隐忍狠辣的性子,却是万中无一,与绝大多数世家子弟截然不
同。真要是生死相搏动起手来,青云别院中那些天资出众的世家子弟纵然是道行比
他高一些,只怕到了最后能活下来的,反而只有他。”
说着,林惊羽缓缓地抬头,看向萧逸才,静静地道:“师兄,我们都是过来
人了,这修道一途艰难莫测,并不能只看这一份根骨资质。每每到了最后,有这
样一种心性的人会是怎样的成就,咱们都是心中有数的。”
萧逸才默默地点头,脸上有思索之色,过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想不到
惊羽师弟对这少年竟如此看重,难得,难得!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且放心。”
林惊羽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拱手道:“那我先告退了。”说着转身走去,只
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又停顿了一下,再次转过身来,看向萧逸才,道:“师
兄,虽然如今言之尚早,但若是一年之后青云试毕,王宗景果然通过考验在那
四十人中,能否让我将他收入门下?”
萧逸才脸色微变,目视林惊羽,林惊羽坦然对望,并无丝毫异色,片刻之
后,萧逸才展颜微笑道:“想不到林师弟如此爱才,这样吧,如今的确还言之过
早,但若是果然如师弟所言他通过了青云试,我必定亲自询问他是否愿意拜入林
师弟的门下,你看可好?”
林惊羽一点头,道:“多谢师兄!”说罢一拱手,转身走去,身子挺拔,一
路走出了玉清大殿。
萧逸才目送那个潇洒挺拔的背影远去,渐渐消失,脸上的笑意也缓缓地隐没
下去,独自一人静坐于大椅之中,沉思良久,过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拿起手边的茶
碗想要喝茶,沾唇才惊觉茶水已然凉了,他皱皱眉头,将茶碗拿开,目光向那大
门处空荡荡的地方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翻手,将茶碗随手一放,置于
桌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声,回荡在这片有些空旷的大殿之上。
※※※
青云山下,别院乙道甘三院中。
经过一整天的沉睡,仇雕泗终于在回来的第二天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王宗景、苏文清和巴熊都去了金字房看望,包括已经
从山上重新下来回到青云别院的小鼎,也跑过来关心了一下,不久之后,穆怀
正带着柳芸和欧阳剑秋数人也赶了过来,就在金字房中对仇雕泗细细的问了一
遍当日的情形。
仇雕泗一开始见有这么多人前来,也是一阵愕然,似乎很不习惯。但是他平
时的性子便有些孤僻,众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倒是安慰他,随后仇雕泗也
慢慢平静了写来,开始回答穆怀正的问话。
根据仇雕泗的回忆,当日他被那股奇异的枯井水流卷入地下河床时,因为撞
上了坚硬的石壁而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便发现与王宗景、苏文清等人失散了,自
己被水冲刷到了一处黑暗河滩的角落,挣扎着爬起来走了一段路后,发现那地下
岩壁上不知为何开了一个洞口,里面有光芒照耀而出。他以为那或许是有出口的
地方,便独自一人进入了那处地宫。
至于进入之后的事情,也并没有什么复杂的。他沿着地宫长廊走了一段
路,果然便遇上了骷髅鬼物,而且比较倒霉的是他同时遇上了四只凶猛的骷
髅,他自己本身也没什么道行法术,很快就被骷髅击败砸晕。那一刻他自忖必
死,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刻,也仅记得那些骷髅狞笑着围拢过来,之后便
什么也不知道了。
谁知事情竟然出人意料,仇雕泗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非但没死,而且十
分诡异地置身于一具巨大的黑棺之中,同时觉得头痛欲裂,什么事都想不起来
了,就那样挣扎了一下,勉强爬出黑棺,便又支撑不住摔倒昏迷过去,至于剩
下的,便是带他回到青云别院的事,王宗景,穆怀正等人自然都清楚,也就没
什么好问的了。
房间里的人一时面面相觑,俱是无言,仇雕泗的这种古怪遭遇实在是匪夷所
思。当日王宗景、苏文清等人都亲眼见到了那些骷髅嗜杀残暴的一面,谁也不知
道为什么那些鬼物会放过仇雕泗,并将他放到黑棺之中,但要说他是说谎,却又
无人能看出他有说谎的迹象,言之凿凿,显然还带了几分惊惧,而且众人也想不
出他有什么需要说谎的理由。
无奈之下,穆怀正只得安慰了他几句,便紧皱着眉头走了出去,王宗景与苏
文清出来相送,穆怀正也没太注意,似乎有些心事重重,倒是欧阳剑秋对王宗景
十分和善,过来与他说了些话,还颇为关心地询问了他修炼的情况。王宗景心里
大概知道这只怕是托了姐姐的福,心中也是苦笑,但面上还是笑着应对了。
待这一群人走后,王宗景等人又回到金字房,只有小鼎最初过来嘘寒问暖之
后,这会儿又高高兴兴地跑到另一边逗大黄、小灰玩儿去了。走到房中,见留在
房中的巴熊正和仇雕泗低声说话,没说两句,仇雕泗脸上带了些倦色,对着王宗
景等人点了点头,道:“我还有点累,想再睡一会儿。”
巴熊怔了一下,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王宗景与苏文清一眼。苏文清点了点
头,道:“也是,仇公子才刚刚醒来,多休息是对的,我们先出去吧!”
说着自己便先走了出去,随后王宗景走过来叮嘱了仇雕泗两句,便和巴熊一
起走了出来。看着巴熊回身带上房门后,王宗景长出了一口气,走到庭院中,看
着两株青翠的柳树,不知怎么觉得心头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另一边苏文清与巴熊走过来,两人随意说了几句,便也各自回屋了,王宗景
目送他们离去,心头那一股未知的郁闷却始终挥之不去,回房又觉得气闷,想了
想,便还是向院外走了出去。
一路走去,信步又来到了别院的后花园中,与往常一样,在最偏僻的那处石
壁下,哪怕这是白天,也没有人会走到这里。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看看左右无
人,便一个猛冲向石壁上方跳去,沿路抓住那些矮松枝干,很顺利地又爬上了石
壁上方,到了那片巨木森林的边缘。
一股森林特有的气息随风送来,拂过他的脸庞,顿时让王宗景感觉身子一下
子轻松了许多。他有些兴奋地活动了一下身子,便大步向林中走去,一路或跳或
爬,很快就顺着那些树干抓着古藤,飞跃于森林之中。
阳光落下点点光束,在茂密的林间摇曳着,远方的鸟儿清脆鸣叫,灌木草丛
的芬芳铺面而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好像才能放开心怀,肆无忌惮地笑出声
来,“呼”的一声掠过巨树荆棘,落在森林下方的一处草地,然后目光一抬,前
头又是一片茫茫巨木,他嘴里浮起笑意,又要跑过去时,忽地就在那一刻,他整
个人猛地一僵。
一股熟悉的危险感觉瞬间在心头升起,犹如过往三年中他每每在生死关头浴
血搏杀时所感触到的一样,似针扎一般尖锐无比的痛觉,从脖子后面的皮肤一点
一点地蔓延开来。
连呼吸都在瞬间屏住。
他整个身子转眼间就变得像是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地僵持在原地,然后慢慢
地、慢慢地俯下了身子,动作轻缓而小心,原本惬意的目光也瞬间变得冷漠而锋
利,甚至带了几分冷酷。
幽静的巨木森林里,不知什么时候也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连树梢头的鸟儿
也不在鸣叫了。“嗒、嗒、嗒”,那是轻微的脚步声,在前方的密林深处,慢慢
地向这里传来,灌木丛中一阵骚动。
片刻之后,一个充满了爆炸般力量的强健身躯,形如一只巨狮但头生双
角的妖兽,慢慢地出现在前方的灌木从中,一双血红色的狰狞双眼,冷冷地盯住
了王宗景。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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