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他与她,亲手缔造。
那也就够了。如果他不能拥有她,那就拥有她的仁慈、悲悯,拥有她的意志、理想。在塞北草原上,建造一座真正的不朽都城。
那座青色的城。
建在他心中,建在所有人的心中。
俺达汗猝然合眼,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啸。
山河寂静。只有那声如苍狼般的嘶啸,在峰峦山川间回响。
天地与之同悲。
泪水滑落,沾染了他浴血的衣襟,无论他的怀抱有多么紧,都已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他抱起她,缓缓前行,跪倒,轻轻将她放在城门下一块平整的巨石上。
那是她的意愿。
无论生死,她都不会离开这里。
他最后凝视了相思一眼,仰起头,让泪水在脸上风干,轻轻地,他揭下身上的亡灵之旗,盖在她的身上,恭谨地用手抚在胸前。
这一刻,他的心中有圣洁的光芒,照耀着他虔诚至极的一礼:
“你引领了我。”
然后,他决然转身,大踏步来到千军万马之前,棕色长发怒舞于头顶:
“退兵!”
蒙古骑兵们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俺达汗的威严让他们不敢违抗,他们整齐有序地列着队,从城墙上,城中退了下来。
突然,一声尖锐的嘶啸声震碎了苍茫的天空:
“谁敢退?”
重劫满身苍白,就像是凄凉的妖魔一样飞舞着,怒啸道:
“一个都不能退!一个都不能!”
蒙古骑兵惊惶地顿住脚步,他们虽然服从大汗,但重劫代表的是神圣的八百室,是自成吉思汗时期就建立的无上威严,是神,是梵天。
他们吃惊地望着重劫与俺达汗。
俺达汗疲倦地笑了笑,道:
“国师,这场战争已经完结了,蒙古人的幸福,要靠蒙古人双手来建立。”
重劫双目骤然睁大,宛如蛇的眼眸,空洞、苍白,死死盯住俺达汗,他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一柄匕首,贯穿整个平原:
“你背叛了我!”
他像是被触怒的妖魔,疯狂地咆哮着:“你背叛了整个非天之族!”
俺达汗摇头:“我没有背叛,我只是找到了非天族真正的祝福。”
重劫厉声打断他:“胡说!”
他尖锐的笑声就像是撕扯过而凌乱飘舞的飞絮:“你只不过是被她魅或了而已!”他细瘦而苍白的手指伸出,指向城门下一动不动的相思。
他的声音骤然停止,化成一抹游丝般的冷笑:“我要将她和这座城池一起化为灰飞!”
俺达汗大吃一惊,他没有料想到,到了这个时候,重劫竟还不肯放过她!
他绝不许任何人伤害她,无论她活着,还是死去。
俺达汗厉声喝道:“布阵!”
大汗之威严具有不可违抗的力量,纵然在重劫多年积威之下,十万大军仍然整齐而迅速地列成阵形,在重劫与俺达汗之间布起一道长城。
重劫尖锐的笑意越来越浓。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
铁骑兵。
巨獒兵团。
箭楼,投石车,红衣大炮。
三连城的真正利器,铁骑兵和巨獒兵团都没有参与刚才的战斗。因为还不到需要他们出手之时。
决战,在此刻才刚刚开始。
三连城铸造,训练的一切,此时成为一股可怕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
大明的京师城与大蒙的十万骑兵。
“呛啷啷”一阵响,弓搭弦,剑出鞘。大战一触即发。
重劫眸子越来越冰冷,他看着危如累卵的城墙,曾经为他而战的士兵,还有那蜷缩在亡灵之旗下的水红色女子。
他要摧毁这一切。
突然,一道狂风轰然自天际飙来,刹那间化为苍青色的闪电,落在城门前,砰然一声轻响,狂风闪电碎乱,化成一个淡淡的身影,抱起相思那纤细的身躯。
他抱起她,逆风站在城彰。
密密麻麻布开的战阵,咆哮的巨獒、蓄势待发的羽箭,似乎完全不值得他一顾,他只是低头查看她的伤势,眉峰深深蹙起。
伤口极深,几乎透体而过,万幸的是箭镞刺入的一刹那,似乎被外力阻挡,稍稍偏离了心脉。
幸好,还有可救之机。
他轻轻替她封住创口旁的几处要穴,一点点将真气灌输入她体内,牵动着她弱如游丝的生机。
淡淡的青色光芒,自他指间流出,化为萦绕的光影,将她与这末世浩劫隔开。
所有人似乎都惊呆了,怔怔地看着他,就连重劫,也忘了下令攻城。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茫的心跳响起,仿佛第一楼东风,吻过澄潭,化冰雪为春水。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泛起淡淡红云。
他展颜微笑。
相思缓缓睁开双眸,似乎过了片刻,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却不由惊喜地呼出口:
“先生······”
卓王孙微微一笑,将她放回那块巨石上,展开那张亡灵之旗,裹住她孱弱的身体,又轻轻抬起她的手,放回到旗帜下。
那一刻,他的目光无比温柔,但当他的目光抬起时,已变得一片冰冷。
百万雄师,在他眼中,不过是百万尘埃。
他缓缓道:“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
衣袖微抬,指向重劫:“你要不要试试?”
重劫骤然一窒!
这人狂傲威严,桀骜不驯,似乎天下一切力量都无法束缚。重劫手握无敌的力量,但在他之前,却缚手缚脚,竟想不出一条计策来对付他!
卓王孙淡淡道:“退兵。”
重劫冷冷道:“可以,除非拿你来交换!”
卓王孙目光骤然一冷,他不再说话,只是反手,将一物轻轻放在了地上。
重劫的目光在接触到那物的瞬间,骤然惨变,忍不住厉声道:“湿婆之弓!你竟然打造出了湿婆之弓!”
卓王孙淡淡道:“退兵。”
重劫面容骤然僵硬。
卓王孙却不再理他,转头笑道:“王爷,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也该累了吧?”
吴越王率领军队,出战俺达汗,中计被困。十万军队只剩下了几千人,兀自苦苦挣扎。俺达汗折箭盟誓后,战争早就止息,但吴越王却没有离去,率领残部守在一侧,似乎是在图谋着什么。
此时闻卓王孙一言,吴越王脸色一变,他满脸虬髯此时已生出了大半,脸色倒也很难被别人看出,强笑道:“阁主何称此言?本王为国浴血奋战,至最后一兵一马犹不屈,何来演戏一说?”
卓王孙一声狂笑。
猛然,吴越王阵中冲出一人,厉声道:“卓王孙!你不要嚣张!我们为国血战,你们华音阁做了些什么?”
卓王孙看了一眼,道:“原来是崆峒派于长老。”
他略略抬起眸子,从众人面前扫过,道:“少林、崆峒、武当、铁剑。。。。。。原来你们都入了军。”
于长老厉声道:“当此生死危难、国家破亡之时,每个有血性的男儿都该为国出力!来的小小恩怨算得了什么?王爷找到小老儿的时候,小老儿二话没说,就跟着王爷来到京师!咱们正道中人心中自有大义,岂是你这种邪魔外道能了解的!小老儿来到此处,早就将性命置之度外,随时准备为国捐躯。你若是仗着自己天下无敌,就信口雌黄,那就先取了小老儿性命!”
他说着,跳下马来,往卓王孙面前一站。虽然他相貌平平,武功并不高,但自然有种孤忠郁烈之气。
卓王孙一言不发,走上两步。
于长老大喝一声,长剑架在身前,没料到卓王孙向他抱拳一礼。
于长老大惊,卓王孙淡淡笑道:“在下虽然桀骜,但也最敬忠烈之气,于长老真乃壮士,在下有一言,想问于长老。”
于长老倒没想到他如此恭敬,想到自己竟受了华音阁主一礼,于长老不由得气焰大消,讷讷道:“阁主请讲。”
卓王孙道:“崆峒派远在甘肃,蒙古犯我,不过这几日之事,吴越王又怎知蒙古必定犯我,提前去通知于长老呢?”
于长老猛然一惊,其余武林中人被卓王孙提醒,都不由得心中生疑,望向吴越王的目光,顿时掺杂了一丝疑惧。
卓王孙目光飞锁吴越王,冷冷道:“还是说,王爷早就约好了蒙古,必定来攻?”
吴越王脸色又是变了变,哈哈笑了笑,道:“小王哪里知道?只不过忖度蒙古人秋后也许会来攻而已。”
这句话说得软弱无比,卓王孙淡淡一笑:“宋徽宗自命鞠奴,王爷却是戏子。十万将士,王爷怎忍心让他们白死?如今,不听调遣的部队已经全部战死,王爷的亲信部队已然掌控了京师全城,只待一声令下,立即便可改朝换代。到了此时,王爷还在遮遮掩掩,岂有半点枭雄姿态?”
众武林豪杰立时脸色大变!
他们隐隐猜测到,卓王孙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十万将士,并非小数目。
他们灭得实在太轻易,蒙古人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偷袭,专门预备好了箭楼,攻楼的骑兵也是说撤回就撤回。这一切,实在太过诡异!
他们望向吴越王的目光,已有些改变!
吴越王脸色剧变,这次,连络腮胡子都无法遮掩,他突然厉声道:“你们忘了吗?卓王孙杀死敖非三老的凶手!我们一起冲上去,杀了他!”
此话一出,众豪杰脸色又变!卓王孙所率领的华音阁一向隐隐有与正派为敌的势头,加之敖非三老之死,卓王孙又是最大嫌疑,正道中人早就习惯了与华音阁不和,此时被吴越王鼓动,情不自禁地就对卓王孙怀疑起来。
卓王孙淡淡一笑:“敖非三老?”
“我一直在想,凶手杀敖非三老究竟是为了什么?钱?权?都不是,若说是为了嫁祸给我,这代价又实在太大,直到几个月前,杨盟主告诉我一句话,我才忽然明白。”
他盯着吴越王,一字字道:“三花聚顶。”
“凶手杀敖非三老,为的是武功!”
他冷冷一笑,道:“王爷,你的武功很高啊,竟然连杨盟主都差点不是你的对手,月支滩畔,更是威风至极,这么高明的武功,你从何而来?”
吴越王失声道:“什么武功?我没有武功!”
卓王孙笑道:“你这一招,真可谓是一石二鸟,又取得了三花聚顶的神功,又嫁祸于我,令我与正道为敌,好计策,好计策!”
武林群豪听得惊疑不定,三花聚顶神功之名他们早就听说过,乃是当世第一神奇的武功。传说修成此功之人,修为早已超凡俗,几乎是神仙中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有大威力,外表看去却跟常人有什么异样。但这门功夫极为难练,当世除了敖非三老,再没有人能练成过。但。。。。。。
他们猛然想起,此功还有一个练成的捷径。如果三位练成了三花聚顶的高手,分别将毕生的修为贯注到一人体内后,此人便可顷刻间炼成此神功。而敖非三老,正是练成此功的三位高人!
当今武林,谁最渴求武功?那自然是这位数度扰乱武林大会的吴越王了。他手握兵权,手下无数奇人异士,若说是他密谋杀死了敖非三老,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已经修成了三花聚顶神功么?
为什么不见他施展?
吴越王听到卓王孙的话,脸色变了变,但他并不惊慌,笑道:“三花聚顶神功,传说为道家至高境界,一出手便是紫气蒙蒙,运到极处时,头顶现出三朵碗大紫花,万邪不侵。本王若是身负此功,又怎会数度偷袭卓先生而不成?”
他密谋刺杀卓王孙,本是不甚光彩的事,但他当着卓王孙与武林群豪之面说出,便非卑鄙阴险,倒有些光明磊落的味道。卓王孙武功天下第一,世人皆知,要杀他,除了偷袭,还能有什么办法?
卓王孙微微一笑:“或许王爷图谋都更大。”
吴越王脸色再变,他不想让卓王孙说下去,截口道:“卓先生为华音阁之主,想来并非血口喷人,胡言乱语之辈,既然如此说,想必是有证据,就请拿出来,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他这一招甚是毒辣,他笃定卓王孙绝不会有什么证据,因此就用话逼住了卓王孙,只要没有证据拿出,那么卓王孙就是血口喷人之人,胡言乱语之辈。
卓王孙微笑道:“武功怎样,出手就知道了。”
他衣袖扬起,微风飘然,吹拂着他那描绘着日月花纹的袍视,悠然道:“三招。”
吴越王心头雪亮,卓王孙是要逼自己显露出真正的功夫,他暗中冷笑。他跟卓王孙并非第一次交手,卓王孙武功怎样,他心中有数,立即豪笑道:“是非分明,卓先生既然有些清兴,本王怎可不奉陪?”
他扶了扶顶上的金冠,越众而出,道:“素闻卓先生杀名人用名剑,不知今日对付我,用什么剑?”
卓王孙望向远天,悠然道:“天下。”
吴越王笑道:“天下?”
卓王孙抬手,目注衣袖,淡淡道:“你一心一意所想的,无非是天下之争,我若杀你,则令你永无争夺天下之力!那时,你将生不如死。”
他目光陡然一厉,注视着吴越王。
天地倏然起了大风云,被长风吹动,向着吴越王滚滚涌来!刹那之间,一团青云在沙城上凝结,宛如山岳般压了下来!吴越王心头充满了惊惧,忍不住后退半尺!
卓王孙冷冷道:
“第一招,天下之器!”
他身形一动,向吴越王袭去。
吴越王一声大喝,双掌聚起全身功力,向下一劈。
他当日于嵩山峰顶被卓王孙大败,此后无时无刻不想着再与卓王孙对战时怎么打,决窍只有一个,先发制2人!
这两掌,几乎是吴越王能够施展出的最大功力,隐隐然有风雷之势,向着卓王孙怒卷而来。反正只有三招,只要他抵挡住三招,便不用再怕卓王孙,因此,他出手再不留余力。
吴越王受皇府秘术精练培养出来的内力,此时全面爆发,尽数被他从双掌中逼出,化作一道狂龙,向卓王孙的身躯怒卷而去。
他的剑心不如卓王孙,剑术不如卓王孙,唯一可以自豪的,就是这身内力,只要两人双掌相接,他至少有把握可支撑一时三刻!
他要逼着卓王孙跟他比拚内力!
刹那间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