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反应的比我要快,可快不过真龙,他那句“快钻出结界”还没说完,真龙就跐溜一声缩小成蚯蚓大,企图从缝隙钻出去。它自由翱翔的美梦连一秒钟都没能做上,因为结界碎片藕断丝连,就是专门为真龙定制的大铁笼,就算它变成蚊子都挤不出去。
紫色光芒大震,将真龙反弹回来,它跌落在地上摸着脑袋叫疼,结界就在此时重新愈合了,连伤疤都没留下一道。
可是紫色淡去了些,外界的天和云清晰了些。
我这才回想起来,太阳是刺眼的金色,落日和初日是温柔的橘色,天是清澈的蓝色,云是纯洁的白色,星和月是善良的银色。
这些天象,全都不是紫色。
在我都快以为覆盖地面的天穹只有单一色调的时候,陌生又熟悉的色彩组合反复提醒着我隔绝世界已有多时,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变化,不得而知。
一股灼热的叫嚣在我胸中涌起,我要出去,我要出去!龙宫太小,困字诀圈下的空间太窄,盛放不了我瞬间醒来的灵魂。
我要走出龙宫!
因为外面那个差点被遗忘的天地,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
窒息的感觉让我胸口的伤疤开始有了撕裂的疼痛,我弯下腰,控制着面部表情和喘息的声音,不想让真龙发现。
真龙光顾着发怒去了:“什么破结界!角都快折断了还是出不去。非得把本王困死吗。”
淅专注于寻找消失的结界裂缝:“困字诀还能碎裂?”他用侩申狠狠击打,困字诀岿然不动。
“可是,”我还没能从余惊和疼痛中回过神来,“刚才撞出裂缝了,要不要一鼓作气再试试?或许真的能突破困字诀!”
真龙恨不得把我拍碎:“反正角不长在你头上,你个死丫头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又没要你用角去撞!自有宝界那么多宝贝,你就不能找个结实一点儿的啊。”
真龙哼哼两声,问淅:“困字诀怎么变薄了?似乎紫七煞地法力正在变弱。前一阵子本王听说她受到千面神教的围攻,估计是受了不轻的伤。你赶紧派人去探听消息,如果紫七煞受伤真的能削弱困字诀的威力,干脆跟讨要赦免帖的合力先把紫七煞打败。本王在这里头快憋死了,闷死了!”
淅低头听令,闪身离去,留下我在庭院中委屈道:“喝了你的龙血,我也跟着出不去了。你赶紧想办法啊。”
真龙把上次风波归咎于我私藏“千里眼”玩,即刻没收了那宝贝。其实我知道,它背地里试着用“千里眼”逃脱龙宫,可屡试屡败。真叫我说中,它只能捏造个假象出去放风。
淅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守在暗处,时不时会露面跟我说几句话,看得出来没有杀戮的平淡日子他过得挺无聊。
多个人陪着我自然高兴,我拉着婆婆和淅一起,忙忙碌碌在真龙的后花园开辟了一块小菜地,在池塘中养了几条鲤鱼,并坚定地忽视真龙抱怨,强行养了几只鸡鸭鹅,真龙威胁我说要是鸡鸭鹅乱叫吵得它睡不着,就一口都吞了,我顶不住压力,只能把鸡鸭鹅搬到离龙宫正殿稍远的地方去。
真龙对婆婆这个外人还是有防备的,她不能进来龙宫东侧,也就是正殿的地方,只能在西面远远住下,平时做好了饭也都是我跑过去吃,她是不能送饭来的。
一日天气转晴,我心情不错,小跑到鸡鸭鹅那里去看看真龙有没有趁我不注意偷吃我的宝贝。还离着有一段距离时,就看到几只白鹅大母鸡扎了堆,围成一圈屁股撅老高,头全都地在中间不知道在啄什么东西。我快步上前把它们都驱赶开,这才发现围在中间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鸟。
是只已然残疾了的小鸟。
小残(二)
前世未了的事宜都要留到今生来完结,我遇到过很多背负着使命出生的人,很多受到前世羁绊牵连的人,面前的残疾小鸟也加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弱小病怏的身躯却要负载令人生畏的重量。身为一只禽类,它这一生只展翅翱翔过一次,那一次,正是它死的时候。
鸟儿真的好小,只有我小半个手掌大,两条小细腿儿还被啄得断成几截儿,浑身软软绒毛本来就没长好,这下更是一点儿都不剩,一个带血的小肉球卧在那里,好久才动一动。我要是再晚一点出现,它就被啄死了。
双手轻轻捧起微颤的小毛毛球,我心生怜悯,小鸟儿柔润的眼珠含着泪水汪汪看着我,好像在央我救它一命。我回头狠狠瞪了罪魁祸首——几只大白鹅和公鸡,吓唬它们今晚就挑一只煮了吃。
小鸟儿畏寒,我叫盲婆婆找出几条布缕包它起来,又喂了点小米粥,它渐渐有了力气,还特别喜欢粘我,我给它起名“小残”,因它双腿已断治疗不好,终生都残疾站不起来的。
真龙对小残倒没怎么欺压,毕竟是一只弱小的鸟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我带它在龙宫四下转悠。小残虽小,对真龙丝毫不惧怕。龙宫里的花每每盛开,小残就欢喜得“叽叽喳喳”整天整天叫唤,吵的真龙“轰隆”一声腾云驾雾从正殿冲出到后花园,我吓得屏息凝神,小残却不声不响卧在我怀里露出两只小眼睛跟真龙硬对硬,说来奇怪,每每此时,真龙总是怒瞪我们俩半响,然后一言不发溜走。
真龙居然这么好欺负!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
而后来我才知道,真龙迟迟不发怒的原因不是它胸襟宽广,而是小残外形太小,躲到我怀里根本看不见。
敢情真龙瞪的一直是我。
小残的到来让我身边多了一个伴儿,自有宝界的大黑貔和小貅闻声也经常钻出井来探望,一时间沉闷已久的龙宫热闹起来。
再一次入夏的时候,小残已经被我喂得圆滚滚了,我有点发愁,整天吃这么好却不运动,长期下去对健康不是个好事儿。我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龙血,装模作样挥着剑比划几下,看的真龙满意了自己缠到梁上睡觉——这个是继栖息阁楼顶破角之后它的新癖好——尾巴长长耷拉下来,跟蛇一个模样。
我欢快地带着小残来到后花园,放它在草地上:“就算你不能走,总能飞吧。”说着拉拉它的翅膀。
小残“咕噜”一声,翻白眼瞅我。显然是不喜欢我的提议。
我不气馁:“锻炼身体是有好处的。真龙一天到晚逼着我练剑呢。”说罢支着脑袋:“上次遇到弑龙派算我第一次迎战啦,心里害怕是正常的,它用不着这么逼我练剑,弄得好像随时都会再跟敌人斗一场似的。”
小残看都不看我,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又拿不动剑,要练你自己练去。”
“你这体重已经超标了,要是不锻炼就不给你饭吃。”我挪开它的喂食小碗儿,瞪着眼睛威胁。
小残“啾”叫了一声,甚是凄凉,瞬间叫我觉得自己是个虐待孩子的后妈。我很无奈地拉着它翅膀:“你翅膀这么弱小,根本飞不起来啊。难道你想跟那群鸡鸭鹅一样一辈子呆在地上不飞吗?像你们这种鸟儿,不就应该展翅飞翔在高空吗,有点志向好吗?你看看我,我发誓一定要离开龙宫去找郜凡哥哥。”
小残沉默,抬头仰望带有紫色痕迹的天空时,我看到了它眼中闪烁着微亮的光芒。
恰逢此时,天空中有几只燕雀飞过。
它们飞翔高度不及雄鹰,却着实自在。
那一刻,不知道小残的心有没有触动。
等了许久小残动都没动,我有点生气,看着圆滚滚肉球一样的身躯,捉弄别人的想法坏坏地冒出:“不能跑不想飞,转个圈儿总行吧。”说着随手一拨弄,小残就毛球一样在草坪上滚出好远。
我捂住嘴叫出声来,心中后悔连连——什么时候我也跟真龙一样粗暴了?真是罪过罪过。
这次事件的结果,小残接连十天没理我。
淅已经不刻意隐瞒曾经是小偷的不光彩身份,在龙宫后院大行其道,时不时给我和婆婆添乱。炖好的汤一转身就被喝掉啦,种好的花花草草隔一夜就被拔去玩啦,都是他的杰作。
今天淅又偷了我一只老母鸡去烤着吃,在我的质问下居然大言不惭说没有,他嘴角明明都是油水,烤鸡的篝火还没灭,旁边一堆鸡骨头!他这是第几次偷吃我养的鸡鸭鹅了?算了,我不与他计较。
可是,眼看着小残这两日跟淅很亲密,整天窝在他怀里,我有些心痛地看着不争气的小残——一手抱着你一手拿着鸡翅的是谁啊?鸡好歹也是你的同类啊!
小残自然听不到我心中的哀叹,它还在生我滚它圈圈的气,扭过头去不理不睬。
淅递过来一个柳枝编好的小小篮子,挂在我脖子上。这小篮子真是精致,小残装进去正好露出一个小脑袋。我在心中感叹淅心灵手巧,以前怎么带上小残出门是很让我头疼的问题,它不会飞,不能走,只能放手心里捧着,还得小心不能一使劲儿压扁了,现在放到这个小篮子里再挂到脖子上,既可以用作装饰,还可以随时把小残带在身边,真的是一举两得。
他看着我眉开眼笑的样子,轻轻把小残放到里面,拍拍它的小脑袋,撇嘴:“我真怕你把它压死。”
只顾着讨好小残开心的我很快把这句话忘记了。
淅抽出怀中的信件抖了抖:“伽流大人得婚期终于确定下来了,便是十天以后。澈传来书信说一切都好。宁府和袁府终于要正式结成亲家,彼此之间脸面还是要给足的。宁大人上书请求给冲江另一岸的真茹人拨粮救济的那一天,袁大人恰好称病没去上朝,奏折是准了,两位大人也没吵起来,可这些只不过是掩盖裂隙的小计谋。伽流大人倒是恭恭敬敬称他一声丈人,我就是不看好这场买卖。自古以来和亲总是化解矛盾的首选,可失败的和亲比比皆是……”
淅少见得罗里吧嗦一堆,我没听进去几个字儿。真正让我担心的并不是掩盖在婚姻幌子下的政治利益,也不再是他将要迎娶自己不爱的女人,而是降落在伽流头上的血鳞人诅咒。伽流已到诅咒变异的年岁,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或许,他只是不说。
正如他一直所做的那样,独力承担袭来的狂风暴雨。
实验少女(一)
再说真龙。
真龙似乎还没从万年的封印中恢复力量,它先是大闹天际,然后跟紫七煞过招并被封印,紧接着每隔几日给我一碗龙血,一直持续到今天,元气伤的颇重。
最开始的日子里,它每天除了一两个时辰睁着眼在空中晃来晃去、吃点东西、逗逗我玩、逼我喝龙血,其余时间就是两个字——“睡觉”。
我曾经帮着隔壁徐大娘照顾过满月婴儿,现在看来这真龙比小婴儿还能睡。偌大的龙族宫殿就我一人晃晃荡荡,从这个门串到那个门,或者去后花园玩耍,走到哪里真龙都不管。紫七煞的“困字诀”很厉害,延伸近百里的龙族宫殿整个都罩在封印下,我每次抬头望天,都看得到空中漂浮的紫色雾气若隐若现。
对于龙族来说,被囚禁在自己家里算是奇耻大辱了吧,真龙每隔半月就会卯足力气要冲破封印,可不管它怎么横冲直撞,紫色的雾气像是永恒定在那里一样,怎么都突破不了。
真龙肝火旺,易怒,它一发怒就会大骂紫七煞,连着把传授紫七煞“困字诀”的羽族族长诺袁一块儿骂,骂到羽族族长,就会提起那个女子的名字,没错,那女子便是罪魁祸首鹴云。
且莫忘记,鹴云的真身是一只鹔鹴鸟,凡是禽类都是羽族成员。
可是鹴云早就死了。
她的转世——前波宏族的妘公主,也早已香消玉损。
它会一怔,非常明显的一怔。
前一秒钟还在空中翻滚撒欢的巨龙瞬间被冰冻住一样,被它搅和得浑浊不堪得空气也在刹那间凝滞。
然后,它就像是焉了的柿子,软塌塌爬到梁上躲进个人小世界。
它会缩成团合上眼睛,连绵不绝的叫骂声也就此戛然而止。
这,都是因为“鹴云”两个字。
“到底要多痴情——多白痴,才会对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念念不忘?要是没有她,大笨龙的逆鳞不会被拔掉,不会被封印,血鳞人不会受到诅咒,伽流、淅、澈他们都不会早死。”我狠狠剁着白菜梆子,巴不得挥刀把真龙对鹔鹴妹妹的情丝全部斩断。
盲婆婆摸索着炉台走到我身边:“哪有你这么切菜的?一定溅的到处都是了吧。”边说便给我收拾。
我愤愤:“还一天到晚说我笨,我看它才是真的没脑袋。”
盲婆婆意味深长地笑了:“卓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我愣了一下,慌忙摆出气势说道:“不去追杀就很对得起了忘恩负义的家伙了。我才不会像大笨龙一样念念叨叨没完没了。婆婆你看,大笨龙喜欢鹔鹴妹妹穿粉色衣裳,就非得要我也穿粉色,真是太过分了。”
庆幸那个年少的我没有对天发誓,说什么“要追杀忘恩负义之人到天涯海角,最不济也会忘得一干二净”,也就侥幸免去了日后遭到天打雷劈的命运。
想那年少轻狂的我,一定如何都想不出,思念一个人的疯狂会把人折腾得瘦骨嶙峋,被深爱之人伤害的痛苦足以叫人死上百遍。
而在我众叛亲离的时候,陪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的,是那条大笨龙。
这些都是后话。
长久的思念一个不存在的人,真龙也会无聊,于是它经常给伽流找麻烦,伽流明明忙得要命,还时不时要送来真龙要的凡人,试着用缩魂术借用别人的身体走出大门。
弑龙派没有正式叛乱之前,伽流还能抽出时间陪真龙做做实验,后来实在忙的分不开身,不得不把真龙冷落掉。
真龙叨扰别人真是孜孜不倦,把抓人做实验的任务抛给了忠于职守的淅。它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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