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样诡异的一个对手,即使秦杏子再冲动,她也不会有扑上去拼命的欲望了。在圣巫面前,没有人有资格拼命。
圣巫将弯刀轻轻塞入哈妮手中,声音中竟仿佛糅进了一丝温和,“哈妮,你是叫哈妮吧?小姑娘,你是无罪的,你有权自己决定。〃哈妮颤抖地握着刀,转头望向秦杏子,秦杏子正一脸绝望地朝她摇着头。圣巫又将她手中的刀朝她那边推了推,柔声道,“你自己决定罢。〃这声音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好像不是在说“你自己决定吧〃,而是在重复着,“你插呀,快把它插进你的腹中去呀。〃
“你根本是在蛊惑哈妮!〃秦杏子吼道。
然而这一句话哈妮没有听见,或者,听见也晚了。每一个人都分分明明听见那把弯刀刺入她腹中时那“哧〃的一声。一具完美的肉体就在这充满诱惑力的刀下逐渐走向支离破碎。而握着刀的,却是哈妮自己。
沙夷闭上眼,但眼帘又被涌出的泪水冲开……
哈妮的嘴唇被咬得渗出亮晶晶的血珠,然后她狠心将弯刀一拔,血淋淋的肠子被钩了出来。哈妮惨叫一声。圣巫却跨上前一步,甩出那血肠,握刀,再切入,再带出……星空中回荡着哈妮一声声凄厉的呻吟,和着沙夷的泪、秦杏子的哽咽一同飘向不远的山腰,仿佛在唱一首悲凉的挽歌,为着痴情的殉情人。
于是,哈妮走了,带着一副空洞了的躯体走了。
圣巫偏过头,不再看哈妮的尸体,转身背对着沙夷,向身边的缪文白道,“我知道他们都在恨我,那么文白,你来断掉沙夷的双腿吧。〃他伸手,又从袖里抽出一柄一模一样的弯刀。
缪文白捧过刀道声孩儿遵命,便扬刀朝沙夷走去。
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中斩断沙夷的双腿,他是铁定会失血而亡的。秦杏子在心底替哈妮悲哀,这样沙夷还是死,那么哈妮的惨死就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刀反射着清晨明媚的阳光,刺向沙夷的双腿。猛然间一把晶莹剔透的水晶沙从远处飞散过来,劈头盖脸地罩向缪文白,缪文白只得收了手,连退数步才避开了这水晶沙的袭击,没能斩到沙夷的腿。缪文白脸上一阵青白喝道,“谁?是谁?〃
一阵香风掠过,一个肩披白纱,素裙覆身的窈窕身影翩然而至。身影停在圣巫身后,一张绝俗清秀的脸上漾着一丝紧张和犹豫。圣巫连头也未回,伸手抓住了一粒还飘飞在半空的水晶沙肃然道,“天仙子,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身为三大护法之一,你应该首先严格遵守圣堡的规定。〃
倒地的沙夷听得圣巫一番话,再看面前这女子的背影,竟哽咽着,失声唤道,“天姑姑。〃那被圣巫称为天仙子的女子立刻转身,扶起沙夷替他解了穴道柔声道,“没受伤吧?还好姑姑赶来了。〃
秦杏子这才想起先前沙夷在说自己身世时所提到的天仙子,想必这女子就是了罢。只是这女子已三十多岁了,却还能保持这一张如水年华的少女才能拥有的脸庞,实在令人惊讶。
天仙子安置好沙夷,冷眼逼退了想要动手的缪文白,上前一步对圣巫道:“圣巫,你不能伤害沙夷。〃圣巫望一眼地上哈妮的尸体,冷冷道:“怎么,难道天仙子你也想替沙夷说情?〃
谁知天仙子却不接圣巫的话,缓缓道:“圣巫你应该还记得当年的谢夫人吧?”
圣巫的肩轻轻颤抖一下,道:“她死了,我很伤心,但那是天命,你不要将责任都推给我。〃
“责任当然不在你,而在现在的薛夫人!〃
缪文白吼道:“你说什么?你敢侮辱我娘?〃
圣巫喝住了缪文白,终于转脸向天仙子,“天仙子,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如果你怀疑我过分你可以现在就开启谢夫人的坟,看看她的尸体你就会知道是谁过分了!开坟啊,让她冤死的脸重见天日吧!〃
“我知道你在我闭关时一直负责保护谢夫人,你们感情是很好,不过你要明白,你现在是在和我圣巫说话,你必须对你说出的每一句话负责。天仙子转头爱怜地看了一眼沙夷,“我会负责的。沙夷今年十八岁了,是个大孩子,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可你却要杀他。我问你,你会这样对待你的儿子么?你敢这样对待你和谢夫人的儿子么?〃
圣巫怒道:“不要拿过世的谢夫人开玩笑,即使你是天仙子也不可以!〃天仙子忿然道:“我不是天仙子我也要说,因为这是事实!〃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织工精美却已颇旧的锦囊幽然道,“素骨虽去,锦囊尚留,谢夫人亲手织的这只锦囊,圣巫你未忘吧?〃
圣巫顿一顿,“是,是她最喜爱的。〃
天仙子解开锦囊,竟从中抽出一张叠得极小的纸条,“哗啦〃一声抖开,竟是一纸仍残留着淡淡腥味的血书。天仙子将那血书翻转向圣巫,“认得出谢夫人的手迹么?〃
字迹清丽娟秀,但每个字中都那么强烈地散发着怨恨。圣巫失声道,“那是什么?紫樱她写的什么?〃这一声紫樱叫的乃是谢夫人的闺名,秦杏子听得一惊,这才发觉他圣巫竟还拥有这叫做感情的知觉。
天仙子重新将纸翻回眼前。凝视着这褐红的血字,“以前没有给你看这血书是害怕薛夫人阴谋被揭穿,恼羞成怒加害于小沙夷。圣巫只要你不杀他,就没有人能伤害他了。〃
圣巫盯着那血书重复,“那是什么?紫樱她写了什么?!〃
天仙子握紧了血书,目光中射出一丝坚定与决心,“你想知道是不是?好,我念给你听。〃
天仙子舒一口气,悦耳的嗓音中夹了一丝沧桑,“君启血书之日,是妾骨散烟飞之时。倘泉下幸重见怨骨,应悔廿日闭关秋暮。君对空山,独悟真经。妾望秋水,血脉欲临。天既不公,顽子难出,请仙子出山求医;人有城府,薛云自赴,轼歧黄闭门相阻。腹中子何罪?妾亦何罪?洗泪而乞,何换得冰霜面容蝎蛇心?曾经有飞雪六月三载旱,今只求独留血脉冤屈洗。待妾锦衾不暖素骨时,瞒得蛇妇长笑去,存一气青锋自己挥,血脉破腹取。公子年幼尚未识,托得仙子点人事。只莫教蛇蝎人出蛇蝎手,但见夕阳渐冷似他生,赋名冷阳遥叩君,他日君若弃之,便与妾同姓谢,亦尤谢夫君这一番是非反覆。黑白有颠,红尘世故,冰霜离恨之赠也,紫樱绝笔。”
语毕,四下一片空寂。
良久,圣巫的目光移向沙夷,“紫樱她还说了些什么。〃
天仙子惨笑,“就是圣巫你闭关修炼中的一日,临盆的谢夫人因为难产要请大夫,而你那位貌美如仙的薛云夫人竟杀掉了我请来的大夫,想活活闷死胎儿,痛死谢夫人!〃圣巫惊骇,“你说薛云。〃天仙子逼视圣巫,“怎么,你怀疑?这是我亲眼所见!倘你不信我,谢夫人的话你总该信吧?薛云自赴,轼歧黄闭门相阻,圣巫,腹中子何罪?谢夫人何罪?〃她将手中的血书揉得“哗啦〃直响,仿佛在替谢夫人控诉一般。
圣巫又骇然良久,“那么,她为保住胎儿,就青锋自己挥血脉,血脉……〃天仙子冷道“血脉破腹取!当年薛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谢夫人在床上痛苦的挣扎、呻吟,硬是看到她的身体不动了,硬了,冷了才走出房外。〃她顿一顿,眼中闪出泪光,“当时我的武功不及薛夫人,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后悔为什么当时我保护不了谢夫人!〃天仙子垂泪,颤抖地捏着血书,“但是谢夫人没有死,薛夫人才走,她突然从枕下抽出把匕首一刀划开了自己的肚子,就将少公子捧了出来了,可怜那谢夫人拼死救下了少公子,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便咽了气。〃她跨上一步,揽住了沙夷的肩头,“而这个年幼尚未识,夫人托我点人事的少公子就是自小被你送入木侗族当巫童的沙夷!谢夫人只以为你会嫌弃少公子,不认他,却万万不会想到你要这样对待他!他果真命如冷阳,圣巫你敢正视死不瞑目的谢夫人么?〃
圣巫踉跄着退两步,死死地瞪着沙夷,好一会儿从嘴中吐出两个字。“冷阳。〃天仙子抚着沙夷的肩,道,“冷阳,这就是你爹。圣巫,一个没有情感,没有人性,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恨他吧?但是这是事实,是真相!姑姑告诉你,事实再残酷也得接受。以前没有将这事公开,是怕圣夫人暗害你,现在你十八岁了,姑姑才终于下决心将此事讲了出来,记住沙夷!你叫冷阳,你是汉人!〃
圣巫突然上前几步,一把揭开蒙面,露出冷峻慑人的脸庞,而眼眸深处却闪动着另外一种东西。他伸手握住了沙夷的肩,“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圣堡的人!〃
沙夷的嘴角却堆着不屑与嘲讽,“而你却要将你心目中最优秀的一个人剜肠断腿?很独特的爱惜人才的方法呵。〃
圣巫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如果我知道你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么会如她所说的要嫌弃你?更不可能杀你!〃沙夷伸手推开了圣巫搁在他肩头的手。“你的亲生骨肉?我姓谢叫谢冷阳!〃他转身看向秦杏子和血月,继续道,“是一个或许拥有几个真正朋友的人,不是禽兽!如果禽兽有那么一点羡慕人性的情感的话,他可以试着悔改一下。也许这样他可以稍有进化。〃他弯腰从地上拾起长剑,转身朝天仙子鞠了一躬道,“事实是很残酷,但我有权利选择不接受!〃说罢抱剑飘然凌空远去。
“冷阳!〃圣巫追上一步。
沙夷停一停,转头冷冷道:“顺便说一句,我娘拼死生下我也决不是为了你!〃语毕,一式孤傲的“雁过楚天〃,身影便远去了。
此时天仙子仿佛虚脱了一般,泪水沿着她洁白的面颊淌下,蜿蜒到颈项上,然后对圣巫道,“他不会承认你是他父亲的。〃
圣巫望着谢冷阳远去的方向,“但我会承认,因为,他是我儿子。〃
“爹!〃一旁看傻了眼的缪文白这时才缓过神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都说了‘如果来世还有谁这样替我规定命运,我决不会再屈从’,他是在背叛圣堡!〃圣巫失神地看他一眼,口中轻轻道,“记往,以后见到冷阳你要叫哥。〃缪文白几乎要疯了,“爹!你在说什么啊?你要我……〃话未完就被圣巫打断,“你去解开那个男子和那位姑娘的穴道,快去。〃
缪文白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去!〃
圣巫挥挥手,“去,解开他们的穴道!〃此时的圣巫,口气中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威严。缪文白哼了一声,满不情愿地走近血月,一掌重重地拍向他的穴道,这时,缪文白俊俏的脸上才浮现出隐隐的笑意。秦杏子转脸冲缪文白吼道,“渣子,你还不给我解穴道!〃缪文白悠然踱到她身边,伸手用力捉住了她俏美的脸,不怀好意地说道,“女孩子家这样大吼大叫又骂脏话,今后怎么嫁得出去?〃
秦杏子一扭头,“不要你管!先担心你那根哭丧棒去罢!〃
缪文白沉了沉脸,又碍于圣巫的命令,百般不情愿地替秦杏子解开了穴道。刚一解开,秦杏子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向缪文白伸手道,“东西还来!〃
缪文白一头雾水,“什么东西还来?〃
秦杏子板着脸喝道,“装傻?你不是一向聪明么?我说把忘忧铃和束金铃还来啊!束金铃是你从舞风铃那里偷来的,忘忧铃是从谢冷阳那里偷来的!还用忘忧铃迷得风铃失了记忆是不是?她若出事,我和你没完。快点,把两个铃铛还来!〃缪文白冷笑,“就算真是小偷偷了东西,也不是像你这样骂,就可以把东西讨回来的吧。哪里找那么蠢的小偷。〃他转头向圣巫道,“爹,秦姑娘找您讨回那两只铃铛,你的意思是……〃
圣巫置若罔闻,道:“天仙子,回圣堡。〃天仙子应了一声,便随圣巫一同掠向山上去。
秦杏子顺着他们两人远去的方向看了看,心想,难不成这圣堡就在这座山中?
第二十一章 斩蛟却作龙潭主 避彪反入虎穴中
缪文白见圣巫与天仙子二人先走了,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朝秦杏子笑了笑,“圣堡自创建以来,就在寻找这传说中的四只异铃了,也不知找了多少时日,如今果真找到些许,我爹自然是说什么也不可能给秦姑娘你的么。〃
秦杏子开始给自己散乱的头发编辫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如果你还想说废话呢,你可以省省时间先去念念悼词给你们家那些死人听。〃
缪文白不理会她的讽刺,继续道,“不过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找齐了四只铃铛又如何?拥有了最神奇的力量又如何?那时候人也该快死了吧?所以说我是无所谓的。秦姑娘你想要这铃铛,你喜欢是吗?我缪文白既能从舞风铃和谢冷阳那里偷走,又何尝不可以从圣堡那里偷来呢?〃
秦杏子心中冷笑几声,这种骗人的鬼话用头发想都不可能上当的,缪文白竟然还弱智到妄图用这种话来骗他们。她抬头甜甜一笑,一脸清纯状,“好啊,你若偷出来了记得给我送来啊!那时一定重谢。〃
话音刚落一阵动听的铃声在树林中此起彼伏地响起。秦杏子和血月同时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缪文白手中那一金一紫两只铃铛正欢乐地笑着,忧郁地唱着。二人不由得呆住了,没想到这束金、忘忧二铃此时此刻就在他手中。
“很好,人赃俱在,还我铃铛来。〃
“人?〃血月一脸不解。
秦杏子撇撇嘴,“说人说惯了,一下子改不了口,就先暂时贵称他为人一下嘛。〃缪文白不知一向少开口的血月骂起人来也这么厉害,而且还如此精简生动,一时间气得脸都变了颜色,将那两只铃狠狠地收回怀中,冲着血月恨声道,“你休想多看它们一眼!〃
秦杏子的手仍伸着,“还来。〃缪文白顺势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座山就是玉龙雪山,山那边就是圣堡总部所在,秦姑娘若是想要回这铃,可今晚上山腰的云杉坪来,那里也有我的一幢寒舍,咱们也学那纳西情侣们厮守些时,然后秦姑娘你再尽你所喜拿走你想要的如何?〃
秦杏子抽回手,“无聊。〃
缪文白却分分明明地捕捉到了秦杏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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