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杏子抽回手,“无聊。〃
缪文白却分分明明地捕捉到了秦杏子眼眸中的一丝迟疑与犹豫,他悠然一笑,拂袖乘风而去。秦杏子对着他那其实还很算是潇洒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皱眉看着哈妮的尸体,对血月说,“咱们把她埋了罢。〃
血月不语,点点头。直到快日落,才替哈妮做起一座像样的坟堆。再洒上最后一层细土后,秦杏子从怀中取出仅剩的四朵血杏和一束红丝,用血杏将红丝压在坟顶。一阵风吹过,丝线飘飞起来,好像闪烁的血液被抛洒到半空,轻轻地招着手。
干完这一切,秦杏子坐在坟边,呆呆地望落日残阳。血月突然开口道,“你想去云杉坪?〃秦杏子一愣,说实话,她知道这分明是一个陷阱,但是她就是想夺回铃铛,就是想朝这陷阱里跳。此时血月正说中她心中想的,一阵慌乱中,肚子里突然传来“咕咕〃的两声,原来两人忙了整日,都忘记吃一点东西了。秦杏子噘着嘴拍拍肚子,“去云杉坪做什么?那里有填肚子的东西么?〃
血月一呆,不由得也微微笑了笑道,“也许有吧。〃
秦杏子白他一眼,指着林子深处嚷道:“来的时候舞风铃提过那里有一种很好吃的果子,咱们去找那个吃吧?〃血月看她一眼,点点头,起身朝林中走去,秦杏子也站了起来,跟着朝林中走,却远远的和血月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已决定去云杉坪了,不管凶吉与否,她一定要去试一试。猛然,秦杏子一闪身隐于一棵大树后,然后提口真气,用尽全力地朝身后的玉龙雪山上奔去。远远的,她仿佛听见血月的喊声,但是她没有回头。
攀得半刻,四周突然暗了下来,本来也就是夕阳才现之时,虽说是林子里,却也该有些阳光穿过缝隙射下来啊。秦杏子停下脚步,费力地喘着气,这才发觉到了半山腰。山中参天的树木全是一色的云杉。晦暗的绿色层层相覆,而那些密密的枝条间全垂下,一挂挂暗绿的须状物绕成一圈圈悬挂的绳索一般,那东西却又颇轻,一挂一挂地垂在面前,只轻轻吐一口气便可将它们吹得飞了开去。拨开这一层又一层的东西,摸在手里,又似是旧宅中的灰尘,淡淡地飘动着。
秦杏子犹豫地弯腰朝前走了两步,突然四只脚悬空出现在眼前,“哇!〃秦杏子吓得连连退后,闭眼半晌后微微的抬了一下头,只看得半眼,又赶紧扭开了脸。原来那是一对男女上吊自尽在树上,而两人竟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秦杏子心有余悸地拍一下胸,一闭眼冲过了那对男女,而面前悬挂的绿丝越来越浓密,她看着,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方才那对男女上吊时用的绳索,说实话,真的是很像。
一阵风幽幽的吹得云杉沙沙作响。绿影微动,秦杏子独自徘徊在其间,如同一个迷失于阴间的幽灵。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呜咽的箫声,忧郁面凄凉,一声一声,仿佛是在为这些殉情的男女哭泣。这山中还有会吹箫之人?秦杏子一愣,随即顺着箫声奔去。
又穿过一大片云杉林,眼前豁然开朗,目尽及之处竟是一大片如云如雾的草坪,有野花芬芳,有晚风习习,夕阳已散,暮色下一个修长的背影竟挺立在这云杉的正中,那箫声正是从他那里传出的。
一曲终了,秦杏子心中不由跟着掀起一阵悲哀。的确,能让一向开心的秦杏子都有了一丝悲伤,那箫声确实绝妙。少年着青衣,没有回头却已似知道秦杏子就在他身后,竟开口道,“这里的松萝苔藓是长在树上的,像自尽用的长绳,没有吓到你吧?〃
秦杏子呆了呆,这声音竟如此熟悉。
那青衣少年转身,竟赫然一张缪文白的脸。
秦杏子惊得连连后退,“你……你……怎么是你?〃缪文白收箫于腰间,走向秦杏子道,“我如何?我缪文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秦姑娘是看在下哪一点不顺眼?〃秦杏子定了定神,伸手道,“何止一点,是点点都不顺眼。我来了,铃铛还来。〃
缪文白被秦杏子如此一骂,脸上颇有些不快,却也不便发作。背手朝云杉坪对面走去,“前面是在下寒舍,铃铛就在屋中,你随我去吧。〃秦杏子便不再发话,不用想就知道缪文白此番一定设下了圈套,只是他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呢?但也只得去了,两人穿过云杉坪,一幢静雅别致的小屋出现在眼前。缪文白回头看了秦杏子一眼,伸手做个“请〃势道,“进去吧。〃
秦杏子冷哼一声,就地环膝坐下,仰望夜空自言自语道,“我在这里等着,烦劳缪公子将东西拿出来。〃缪文白不勉强,笑了笑道:“行。〃说完便转身进了屋。秦杏子回头瞪着房子,心下暗暗骂着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
片刻,窗口飘出清新的茶香,门开了,缪文白端着一杯茶走了出来递向秦杏子,“喝茶!〃秦杏子头都没有抬,冷冷地说:“铃铛。〃
缪文白无奈,只得放弃了递茶,而他的脸上突然浮上了一丝诡异的笑,他随意地将那一杯茶抛入草丛中,走近了秦杏子,“铃铛会给你的,不过不可能没有条件吧?〃
秦杏子在心里冷笑,这一着她是想过了的,太俗套了,精简地吐出四个字,“没有条件。〃缪文白却不理会她的回答,将手轻轻搁在了秦杏子肩上,“要拿走铃铛,可以,今晚你留在我这里,明日我便去与爹说,我娶你。〃
“你放屁!〃秦杏子破口骂出,但奇怪的是她没有站起身来,甚至没有将肩上缪文白的手推开。缪文白微笑着点点头,柔声道:“我怎么会是放屁呢?你要成为我的妻子了,不可以这样骂我!〃
秦杏子的眼睛竟有些迷离,口中不清不楚地呢喃道:“你不给……铃铛,那,那我……就……走……〃声音越来越小。缪文白突然弯腰,将她横抱在怀中,轻声道,“你闻过了名茶芬香,怎么会愿意走呢?〃他将秦杏子抱入屋内,往床上轻轻一放,手脚开始不规矩起来,“你做了我的妻子,我的铃铛,自然也就是你的了。〃
秦杏子慢慢地闭了眼,似已睡熟。“呼〃的一下,门突然开了。缪文白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去,门口竟站着血月。
缪文白从腰间抽出竹箫,道,“你老是坏我的事。〃
血月默默抽出“淬雪〃,眼中仍闪着他惯有的神色。寂静的夜空中骤然划响一痕箫声,缪文白唇在箫口上擦过,这一丝箫声触人心肺,箫破当空,直刺血月当胸。“叮〃的一声冷响,“淬雪”冷冷压住了箫声,缪文白沉下脸,“你有伤在身,我不信我用太圣真经都斗你不过!〃话毕,真气直贯竹箫,青绿绝俗的竹箫上隐现点点杀气。竹箫带起劲风呼啸向血月“淬雪”剑,剑花叠生,重压在竹箫之上。“吱〃的一声长响,竹箫相划,青白相缠,片刻间青色旋成一片碧海将那白光逐渐吞没,青意游走,暴点血月。太圣真经果真了得,一套“剪云剑法〃被缪文白套用在了这竹箫之上,竹质本韧,剑意本刚,刚韧相济刹那间笼罩了血月的全身,竹箫陡指血月面门,血月仰首避过,却听“哧啦〃一下,血月发带被划断,满头长发垂散下来。缪文白冷冷一笑,“这次是你的头发,下次就是你的头了!〃话毕,又攻了上来。
突然空气中散开许多晶莹透亮的东西,那些小颗粒看似散乱,却全都像在排列着奇异的阵式一样,有秩序地阻向竹箫,缪文白竹箫一偏,几乎脱手,抬首望向门口,竟见白衣素纱的天仙子立于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男子,一个身着紫衣,一个身着蓝衣,都长面剑眉,眉宇间极为相似。而那突然出现的晶莹之物自然是天仙子的水晶沙了。
缪文白紧握竹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天仙子看一眼床上外衫被撕破的秦杏子,道,“圣巫让我带灵山二君向你取束金、忘忧二铃,看来我们来的很是时候。你竟然还对她下药,解药拿来。〃原来天仙子身后那蓝衣、紫衣男子便是抚养谢冷阳长大的灵山二君。
缪文白见天仙子、血月和灵山二君全部到场,知道今天这场戏玩不下去了,又知天仙子向来严厉,只得百般不乐意地甩出个青花瓷瓶。天仙子接过瓷瓶拔开塞子,里面飘出一阵异香,天仙子将它凑到秦杏子鼻下,片刻秦杏子皱眉头,睁了眼。
“铃铛还我!〃秦杏子不依不饶,从床上一跃而下,话才出口却发现血月、天仙子和灵山二君皆在场,不由一愣,再一低头,外衣竟被撕裂开,吓得尖叫一声蹲了下来,冲缪文白吼道,“你在干什么?〃
缪文白咬牙切齿地看一看天仙子,从怀中取出一只纸包道,“东西你拿去。〃天仙子正要伸手接,缪文白突然手上一使劲,那纸包“嘭〃的一声被捏爆了开来。一片白色弥漫到半空中,天仙子肩上的白纱一滑,将灵山二君和血月击出了门外,“这是巨毒,别吸气!〃
三人退至门外,天仙子一顿,咬牙道,“糟了,秦姑娘还在里面。〃
血月一甩发,提了剑便往里冲,天仙子一把抓住血月的手,“不行,那毒是‘霜满天’,只有拥有圣巫血统的人才不会中毒。〃血月反手一挣,径直冲入屋内。
白雾中,隐约见秦杏子被重新点下了穴道,缪文白正将什么东西喂入她口中,难道又是那种见不得人的脏药?血月略略一顿,直欺到缪文白身前。一拧剑鞘,剑柄中最后五只飞刀相继破空射出。缪文白惊得骂出一句脏话,退后数步避开了飞刀。血月伸手解开外衣,披在秦杏子身上,将她拉出了满是毒雾的屋中。秦杏子出了屋,被呛得直咳嗽,道,“血,血月,那解药我吃了,你怎么办?〃
血月黑默运真气一周,并无阻碍,道:“没事。〃
天仙子和灵山二君看得目瞪口呆,疑道,“那可是‘霜满天’啊,你怎么会没有事?〃秦杏子挽住血月胳膊,想到他竟冒死冲进来救自己,心下不由一甜,抬眼将他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一遍,见脸色果真无异,这才笑道,“恐怕你们是弄错了吧?〃缪文白突然冲出房外,扶着门框大惊失色盯着血月,“你,你和我爹有什么关系?你,你为什么没中毒?〃
“凭血月他比你了不起!〃秦杏子破口大骂,差点被这种人渣占了便宜,秦杏子老早就有火了,不对,不是人渣,他才算不上人呢。
而那灵山二君的神色却突地不自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血月,终于,那紫衣的男子上前一步,对天仙子小声道,“仙子,我们先下山去可好?”他面上浮起一丝难色。天仙子只看他一眼,又看看那蓝衣的,也是一脸奇怪的惶惑之色,推测他们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便点点头道:“我们走。”
下得山,已近午夜了。天仙子指着灵山二君向血月和秦杏子道,“这二位是我曾经提过的灵山二君,是孪生兄弟,不过好认,紫衣的是紫衣君,蓝衣的是青衣君,同是抚育谢公子的朋友,大家不必见外。〃
秦杏子对这两人笑了笑,却见天仙子说道“同是抚育谢公子的朋友〃时,这二人脸色同时变了一变,却不知他们是什么意思。
天仙子本是背对着他俩,也没见到他们的表情,但她却记得方才在缪文白的屋前,这两人吞吞吐吐的仿佛有什么话要说,转头向灵山二君问道,“你们俩方才是要说什么?〃
那紫衣君伸出舌头,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回头望一下青衣君,似在犹豫和征求他的意见。青衣君也是一脸惶恐,看了看盘膝靠剑而坐的血月,终于道,“大哥,此事不能不说啊!〃
两人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将秦杏子其余三人听得个一头雾水,同时睁着三双莫名其妙的眼睛,瞅着灵山二君,这下反倒叫他们更加不知所措了。时已入秋了,几人又是在云南的密林深处,夜气凉心,那紫衣君竟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吞吞吐吐道:“方才缪公子散的‘霜满天’竟然对这位,这位……〃他说到这里哽住,因为他并不知血月名字。
天仙子接口道:“血月公子。〃
“啊,血月公子。〃紫衣君继续道,“这位血月公子竟然毫发无损,而‘霜满天’之毒只有拥有圣巫血统的人才能不会受到伤害。〃天仙子蹙眉,“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两位有什么合适的解释吗?〃紫衣君似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咬牙道,“我担心谢冷阳他不是谢冷阳,血月公子才是。〃一语未尽,秦杏子和天仙子都惊得站了起来,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道,“什么?〃连血月都惊得怔了一怔,紫衣君似早已料到有这种局面,面上不知所措的神色渐渐褪了去,颇为坚定地说道,“不,不是担心,而是那位谢冷阳他确实不是谢夫人与圣巫所生的公子,只是木侗族一个眉目身材酷似公子的木桐少年而已,恐怕这位血月公子,才是谢夫人和圣巫的亲生骨肉。〃
秦杏子神情怪异,和一脸惊异的天仙子对视一下,又转头看向血月,血月是圣巫的儿子?秦杏子看看血月,最后指着灵山二君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惊天动地。
紫衣君被笑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语中颇有些怨气,“这很好笑吗?〃他不敢正视天仙子,只垂首道,“谢公子满两岁时就开始从我兄弟二人为师,只是,只是一日我二人一时疏忽,在山头练武时,不当心让他落下悬崖了。〃天仙子失声道:“你说什么?他落下悬崖。你们两个竟然没有告诉我,那如今的谢冷阳是怎么回事?〃
青衣君见哥哥已被问得满脸羞色,代答道,“我们又何尝不知小公子是谢夫人拼死救下的一线血脉,性命何其重要?当时就攀下悬崖寻找,谁知连寻整整三日,竟连小公子的尸体也未寻到,我们怕说了让仙子愧对谢夫人,因此……因此……〃天仙子眼中已盈满泪水,喝道,“因此你们就从木侗族寻了如今的谢冷阳来代替公子!〃
灵山二君无语,默默点头。随即紫衣君又低声道:“但方才血月公子冲入‘霜满天’毒雾中,竟未中毒,那他必是圣巫和谢夫人之子了。〃天仙子迟疑片刻,转头向呆坐的血月问道,“血公子可有父母?”“没有。〃天仙子一愣问,“没有父母?〃血月点头,“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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