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吴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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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吴钩传-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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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芜蘅摇了摇头道:“我也顾不上再去寻药。回到家中,一颗心只是‘扑扑’跳个不停,脸上也直发烫,象发烧了似的——说也奇怪,爹娘他们要是有些发烧,我开张方子给他们吃了便好,我自己这发烧,却不知如何去治了。第二日,我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只想着要不要去,该不该去,就这样直想了一天。第三日、第四日也都是如此。到了第五日上,我翻起医书来,又见到叫‘皓晚’的那味药,心中暗道:此时再去,那人定不会这样巧还在那儿,我去寻了那药回来就是。打定主意,便出门往牵牛山上去。我在山上寻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找着那味药来。找着找着,恰好路过那日我吹笛的地方,心又猛跳了起来。暗道既然那人不在,就往那儿看一眼也无妨,便隔着排树,远远得看过去。却见他正痴痴得站在那儿,我怕给他望见,不敢再瞧,便又下山去了。”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祁寒心中道:“看情形这吴语化必是喜欢上了林师妹,这才每日都在那儿等着。此人用情如斯,倒也不象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浮浪子弟了。”
林芜蘅又道:“我回到家中,竟有些茶饭不思,又过了三天,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心道看那人的模样不象坏人,若是让他一直在那儿等下去,岂不是害了人家。还是去和他说清楚,让他不要在那儿等下去为好。”祁寒不禁心中默道:“正该如此!”
林芜蘅道:“我上得山,便直往那儿去。还未到那地方,就听见有笛声传来,听那曲调,正是那日我吹的《江南好》,再细听下去,非但曲调无二,便是曲调中那股惆怅之意也与我吹的笛声相同,若不是我知道那不是梦,几乎又要以为是我听着另一个自己在吹笛了。我听着也象痴了似得,不自觉间竟已走到他身前,他将笛子从唇边挪开,看着我,象看着一个从云中飘然而下的仙子,眼里满是惊喜,但说话声却仍平静,道:‘我早该想到,只有听着笛声,你才会来。”
说着。林芜蘅忽然问祁寒道:“你若是我,你该怎么做?”祁寒轻轻一叹,道:“我若是你,便不会辜负他这一片深情。”
林芜蘅道:“我当时也正是这样想的,但不料说是不辜负他这一片深情,最终却还是负了他——这以后,我们便时常在那儿相会,或是吹笛,或是烹茶,或是弈棋,有时便什么也不做,只并肩坐在石上看左右的山石风景——这些山石风景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在我们眼中,却从没有看厌过。这实在是我一生之中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便是现在,我能这样活着,也是因为我还可以想着那些时日。便在那时,我把这玉笛送给了他,他说除非他死了,否则他不会让那玉笛离开他片刻。我虽嗔他乱说,心中却高兴得很,不免也常常做些一生一世和他相厮相守的梦。但不知怎的,我心头却一直有一个隐忧,竟从没有起过让他到络藤山庄去提亲,好明媒正娶我的念头。后来……”说到此处,林芜蘅声音一低,祁寒道:“后来林师伯终于发现你们来往了。”
林芜蘅道:“平日我一人出去采药,也是有的。开始时他们并没有引以为奇,但时日久了,他们也生起疑心来,终于发现我们的事。我爹盛怒之下,把我关在房中,不让我再出去见他。这时我才知道,我和你,竟早有婚姻之约。”祁寒苦笑道:“你虽知道得迟,却也比我早得多了。”
林芜蘅道:“我知道爹和你爹义气深重,他又一诺千金,是那种宁愿朋友负他,他也不负朋友的人。以他和你爹的交情,他便是杀了我,也不会让我做出有负兄弟的事——本来我倒宁愿爹杀了我,我死了不打紧,可我一死,语化他绝了念头,怕也是活不下去了。不仅是他,还有我爹、我娘……”
祁寒忍不住道:“那你为何不和那吴公子一块儿逃走?”林芜蘅道:“逃?又能逃到哪儿去?我舍不下我爹我娘,也舍不下一个女儿应尽的本分。我不忍心看着爹娘为我伤心欲绝,更不忍心因为我的缘故,爹在武林同道面前抬不起头来。就算能和他逃到天涯海角,我的心也会禁锢在络藤山庄中,逃不出去——我不能逃走,不能见他,也不能为他而死,只能一个人待在房中,等着我的心渐渐死去,等着你来娶我。”
祁寒叹道:“想不到却是我害了你们。”林芜蘅道:“说实话,那时我真得有些怨你,暗道若不是有你,我们也不会如此了。但现在想来,这事又与你何干了——这事我怨不得天地造化,怨不得我爹我娘,怨不得我自己和语化,怨不得你爹和你,我也得不知道该怨谁去。”祁寒道:“或许无人可怨,方是这天底下最大的怨事。”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林芜蘅道:“那日,我正在房中枯坐。忽听见门外有嘈杂声,我还以为山庄里来了强盗,便出去看个究竟。刚到门口,便见一辆马车朝我径直驶来,转眼就到了身前,我正要躲闪,就见那马车蓦得停住了,那驾车之人拿出件物事在空中一扬。我看得清楚,那驾车之人绝非语化,而他手中拿的却正是我送给语化的那只玉笛。只那一瞬间,我全身都已凉透了,也顾不上再有其他的念头,只想着:他在哪儿?我要去见他——那时我知道他必定已经不在人世,但在我心中,他活着或是他死去都没什么两样——我只想见到他,哪怕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来阻拦我,我也要去见他。我踏上了那辆马车,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马车在一处房前停住了,我下得车来,走到那房中,一进去,我就看见他躺在榻上,好象睡着了,但我知道,他已永远不能再醒来。”
二人许久无语,一片雾霭飘来,林芜蘅藏在这朦胧中,身形愈发单薄起来,祁寒哑声问道:“后来呢?”林芜蘅道:“后来呢……我也不知道了……好象我也睡着了……待我醒来,我见到他身边放着一封信,是他给我的,信上关于我和他的事,什么也没有说,只让我照顾好他的幼弟,将他抚养成人。”祁寒道:“他的幼弟?”又看了看正在地上熟睡的吴儿道:“莫非吴儿……”
林芜蘅道:“吴儿便是他的幼弟了。”祁寒心中微觉奇怪:“那五味楼的掌柜只说吴家有一个少爷、一个小姐,却不曾说还有一个小少爷。看来那掌柜的也并不知吴家的详情,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一边想着,却听林芜衡又道:“他是怕我为他殉情,这才把吴儿托付给我——其实从看到他躺在那儿时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躯体在不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两样。既然这是他的心愿,我便要替他完成。我舍不得离开牵牛山,又怕我爹他们找到我,便易容做一个中年文士,带着吴儿,隐居在那儿,以替人看病为生。”
祁寒道:“你本姓林,又因为那吴公子的缘故,便用‘林’和‘吴’的反切,改姓鲁,让旁人称呼你做鲁先生——我早该从这上面想到的。”
林芜蘅道:“你虽不知我是谁,可给你治伤时,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我说过我恨过你,可后来想想,又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反倒是我违背婚约,欠了你的情,所以我想尽办法也要把你治好。我本来还想对你瞒住我的真面目,我虽竭力掩藏我的武功,却还是给你看了出来我使得是‘疏雨刀法’,便想瞒也瞒不下去了。并且若一直不告诉你,对你总有些不大公平。我把这事说给你听,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不想遵守婚约,而是我知道这婚约在后,却和他心心相约在先。”
祁寒道:“我明白。我从没想过你欠我什么,你也不用觉得欠我的人情。我没什么,但林师伯和林师母的一直牵挂着你,你……”刚说到此处,想到林师伯已不在人世,林芜蘅却还未必知道,声音便一折,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林芜蘅的神情也顿时便黯然下去,道:“你要说的可是我爹的事。”祁寒道:“你知道了吗?”林芜蘅道:“牵牛山离络藤山庄并不远。”祁寒道:“那你为何不回去看看?”林芜蘅道:“我知道我爹的脾气,他没见着我时,心里定会记挂着我,可若等到他真得见着我,这记挂便又远远不及他的愤怒了——我势必不能听他的话,又何苦徒徒去惹他生气。”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祁寒道:“可现在……”林芜蘅眼中泪光闪动,道:“可现在,我想惹他老人家生气,也不能够了……”沉默半晌,祁寒道:“那还有林师母。”林芜蘅道:“我娘外表柔弱,内心却刚强得紧,她不会有事的。待我将些琐事处理完,便去络藤山庄见她。”
祁寒忽觉得到她来到这九江府颇有些奇怪,便问道:“你来这儿,真是为了到庐山去采药?”林芜蘅反问道:“你说呢?”祁寒道:“我如何知道。”林芜蘅道:“我有没有问你来这儿做什么?”祁寒道:“没有。”林芜蘅道:“那你为什么要来问我。”将手中的那张薄薄的物事往脸上一蒙,冷冷道:“有些事情吴儿也不知道,你也不要将这些告诉他。其他人你更不要去说了,便是以后见了我,也只喊我鲁先生。”说话间又恢复成了鲁先生的声音。
祁寒道:“想不到你除了医术高超,易容术也如此不凡。”林芜蘅道:“我这点易容术和另一个人比起来,却差得远了。”祁寒奇道:“是谁?”林芜蘅也奇道:“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早已见过他了呢。”说着,走到那几个黑衣人的身边,自语道:“不知这几个是什么人。”
祁寒道:“只可惜他们都被人灭了口,问不出话来了。那人下手也真够毒辣的。”正说到这,祁寒猛然想到那祠堂中还有一人,被点中穴道,方才那人走得匆忙,未及灭口,便道:“等一下!”俯身将吴儿抱起,纵身就往那祠堂去,林芜蘅也想了起来,便跟了过去。
进了祠堂,见那人果然还躺在门口处。祁寒将吴儿放在地上,林芜蘅俯身伸手一试那人的脉搏,喜道:“他还活着。”祁寒道:“不知方才我们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见。”林芜蘅道:“他昏过去了,听不见我们说话。奇怪,可我只点了他的穴,并没有把他打昏啊?”
林芜蘅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他身上连点数下,那人缓缓将眼睁开,忽然闷喝一声,便要跳将起来,祁寒在一旁早有防备,伸手在他肩上一按,令他动弹不得,口中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却不答话,转过头来,嘴一张,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祁寒将头一闪,虽没被喷个满面,却也沾上了些许,腻在脸上,腥气逼鼻,好不难受,便怒道:“好贼子,寻死吗?”那人转过头来,门外的月光正照在他脸上,祁寒看得真切,见他嘴边满是鲜血,两眼虽圆睁,却目光散乱,若不是眼珠还微微在动,从眼中几乎看不到一丝活气。
祁寒和林芜蘅自是不知这黑衣人咬吴儿不着,反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便是吴儿也不知究竟。天地间知道这秘密的也只有他自己罢了。但他虽然知道,却舌头受损,哪还能说出话来。
林芜蘅也觉出有异,托住他下颚,轻轻一捏,往他口中看去,寻又将眼一闭,摇头道:“他虽活着,却已向他问不得话了。”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来,倒出些粉末仔细敷在那人的嘴里,道:“他虽说不得话,总算还能保住性命。”在他昏睡穴上一点,那人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林芜蘅抱起吴儿又向门外走去,祁寒在她身后道:“此事大有蹊跷,你不想一寻究竟了么?”林芜蘅也不回身,道:“我和旁人无冤无仇,又身无长物,就是有其中什么蹊跷,我也不怕。”走到祠堂外,寻着那头在一边吃草的青驴,将吴儿放在驴背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第二十二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
 祁寒也跟了出来,见她要走,便道:“你到哪儿去?”林芜蘅道:“此地住不得,我总要寻一个落脚的地方。”刚要一拍那青驴催它走,手在空中又停住了,想了一下又道:“我说过你还有些毒素留在血脉中未曾清除干净,这些日子我潜心思考去毒之法,总算有了些眉目。你若有空闲,可去牵牛山找我。”说完这话,手落下来,在驴背上一拍,便往前走。
祁寒看着林芜蘅坐在驴上渐行渐远,正自嗟叹不已,忽又想起韩滶听到的那句话来:“我没有什么武功秘籍,便是有,也不会给你这个孽子!”便忖道:“方才我还疑心鲁先生是林师伯的一个弟子,可若是他的弟子,林师伯就应称他‘孽徒’,却不应称他‘孽子’才是。若是‘孽子’,只有林师妹才当得上此称,难道杀害林师伯得人,竟是她……”
祁寒觉得这想法太过可怕,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赶忙对自己道:“不会的,林师妹绝不是那样的人,她连那些黑衣人也不忍心加害,怎么会去害自己的父亲!”
祁寒刚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一个念头冒了上来:“易容术!既然林师妹能易容做鲁先生,也必定有人可以易容做我的模样。韩师弟说在那秘道里看到我,以他的眼力是不会看错的了,既是如此,定是有人扮做我向林师伯逼问武功秘籍,林师伯也以为是我,这才以‘孽子’相称,而那人在杀了林师伯之后,有意不杀韩师弟,也正是为了让他看见不是旁人,而正是‘我’杀了他!”
想到此处,祁寒顿觉如释重负,暗道:“怪不得韩师弟认我做凶手,秘密却在这里。只要我能找出易容做我的模样的那人,林师伯的大仇便可以得报了。”
此时周遭一片寂哑,四面看去,只地上躺着那几个黑衣人的尸首,不远处还有几点鬼火在那些荒冢上盘旋,祁寒心头一凛,道:“那人是谁?为何却要如此加害于我?”略一思忖,又暗道:“不过这人也并不难找,他既然能骗过林师伯和韩师弟的耳目,可见易容的本事甚是了得。这世上有如此本事的人也不多,一个个寻去,总能找到。”突又想起方才林芜蘅说有一人易容的功夫比她还高,祁寒心中不由诧道:“那人是谁?林师妹还说我见过的!莫非要寻出那凶手,竟要着落在这人身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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