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试天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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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全)-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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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时都可。”任穿雨毕恭毕敬的答道。

    “嗯。”兰息满意的颔首,“通知他们,未时,定滔宫。”

    “是。”

    “下去吧。”

    “臣告退。”任穿雨躬身退下,只是才走几步忽又回转身,抬眸看看上位的王,略有些犹疑的开口,“王……”

    “还有什么事?”

    “今天……是过年呢。”任穿雨的语气尽量淡然。

    “嗯?”兰息的目光忽悠悠的扫来。

    “过年是百姓们最记挂的节日,帝都百姓都盼着和王一起迎接新年呢。”任穿雨隐有深意的提醒着。

    “是吗?”兰息自是明白任穿雨言后之意,沉吟半晌后才道,“丰苇老是抱怨着无聊,就让他准备宫中的庆宴吧,至于百姓……子时本王与风王同登城楼,与民同庆!”

    “是!”任穿雨应声。过年这等事在平常百姓看来或是十分重要的,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可以让他的王展示“亲民”姿态的机会罢。只是……心里也略有一丝振奋,毕竟,这是自跟随王以来,王第一次与人一起过年!

    任穿雨退去后,书房中的兰息看着折子上勾划的朱笔印记,不由有些恍惚出神。

    “过年吗?”

    轻轻溢出的是失神的呢喃,推开镂花的窗门,入目的是艳丽刺目的红色,那一瞬间,猝不及防,红绸化为血湖扑天盖地而来,淹没了整座宫殿,白色丝履踩在殷红的地毯上,瞬间浸染为血履,蹒跚爬过,伸出手来,想抓住血泊中浮荡的那一幅翠色衣裙,却只抓得满手鲜血,丝丝缕缕的从指间溢出,重归于血泊……惨白的容颜了无生气,黑色的长发如海藻一样蔓延全身,那翠色的身影在血湖中沉沉浮浮、远远近近……

    “砰!”无须意识,手已迅速关闭窗门,移步,步履略有些不稳,却终于走回椅前,那一刻,却如潜泳很久的人终于抵岸,急促的呼吸,虚脱的跌坐于椅中,抬手紧紧的遮住双眸,似要阻挡那如潮如海的血色,想要压抑住全身的微颤,可那血潮依然源源不绝而来,越积越浓,一层一层的加深,最后浓郁为深沉无底的黑色!

    “母后……”那一声低语细微而脆弱,轻轻一扯,那声线便要断了。

    皇宫中虽宫宇众多,但若从皇宫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建筑八荒塔上俯望,一眼入目的便是栖龙、缔焰、静海、极天、写意、金绳、凤影、幼月这八宫,且八宫分别按八荒塔的八角而排列,而其它所有宫宇、殿堂、亭台、楼阁、园林等都以这八宫为主心环绕,八宫再环绕八荒塔,皇宫便似恢宏的圆日。

    八大宫殿在东朝初年是始帝与七大将所居住的宫殿,当年八人情笃义重。帝曰:江山可与共享,何乎区区皇宫!皇宫里除帝、后、妃、嫔、宫、侍外竟住有他人,这可谓是史无前例,但那八人确实曾同住于这皇宫,只是后来七将陆续婚配,便也陆续搬出皇宫,各在帝都立府,乃至后来封国,八人离散天涯。

    那八人的情谊、功业是比传说更甚的、无人能逾的传奇,虽今日,东朝帝国已面目全非,那八人依如神一般不可侵犯,而这八宫、这虽独立却以长廊连结起来的八大宫殿便是当日那“共享天下”之举的证明!

    只是……那样的情谊真的可以永远存在吗?当年情同手足的八人,为何会有日后的分离?那个将座下的江山亲手分予他人的始帝,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江山帝业在他心中难道真的不是最为重要的?那最重要的是什么?若是八人的情谊最为重要,那又何必有分国、分离之举?八人又为何不能同存于帝都……

    走在那九曲八折的长廊上,看着那长长弯蜒望不到尽头的廊栏,任穿雨难得的胡思乱想起来。长廊两旁种着各种花树,寒冬里最多的便是红艳如火的梅花,隐隐的花香和着冬风吹来,清冷幽香。

    “这不是久微先生吗?”

    面而来的人让任穿雨反射性的出声相唤,同时脸上也挂上亲切的笑容,眸光平和中藏着一分警戒,他不会忘了当日武临台上那一道冷利刺骨的目光。

    “原来是任军师。”久微也回以温和的微笑。

    “先生又为风王准备了什么佳肴?”任穿雨目光瞟过久微手上的托盘,盘中一个盖得严实的瓷盅。

    “今日节庆,自有宫中御厨为风王准备膳食,久微不过采了今晨才开的白梅,泡一壶‘冷香’,给风王凈齿罢。”久微答得温文有礼。

    “哦?”任穿雨眯眼笑笑,一字一句的缓缓道出,“说来,自有先生照顾风王‘起居饮食’,风王不但玉体康泰,更容光琢艳,实是先生功劳,让我王甚为心慰,让我等臣子甚为心安!”

    “你!”久微闻言变色,看着眼前之人,笑得一脸的温和无害,可一双眼睛却藏着蛇的阴冷、狐的狡诈!这个人……久微冷下了脸,紧紧的盯住眼前的人。

    “宫中除帝王以外,难留外人,但先生却可长住长离宫,足见风王对先生另眼相待……宠爱有加!”极其轻淡的话语却在最后的几字上重重咬音,面上依是云淡风清的和气,眸光随随意意的、轻飘飘的扫向对方,落下时却是重逾千斤!

    “……”久微默然不语。

    两人隔着三尺之距静立,远处有忙碌的宫人,但这里却是窒息一般的沉静,寒风拂过,吹起落花、扬起衣袂,却拂不动两人紧紧对峙的视线。

    “一直听说任军师是个聪明厉害的人,今日总算信了。”

    良久后,久微忽然笑了,单手托盘,一手拂过眉梢的发丝,眼眸似睁似闭,那一剎,风华迸射,那张平凡的脸上有着魅惑众生的魔力。

    “哪里,穿雨愚笨,还要多多向先生请教呢。”任穿雨同样笑得温雅。

    “不敢。”久微侧首看向廊外,一枝腊梅斜斜伸过,倚在长廊栏杆上,抬手轻触梅枝,闲闲优雅,“只是久微痴长几年,倒是有一点可以告诉军师。”

    “穿雨洗耳恭听。”任穿颔首而笑,目光看着眼前的人,内心也有几份佩服,竟能如此淡然处之。

    “善刀者毙于刀,善谋者卒于谋!”久微一字一字重重落地,猛然转首,眼光如出鞘的剑,冷、利而迅刺对方。

    任穿雨被那目光刺得一顿,刚要开口,却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久微,看着他从梅枝上移开的手,看着他指间环绕着的一缕线一般的红气,而那一枝浓艳的梅花竟瞬间枯萎!

    “你……”任穿雨惊骇结舌。

    “军师怎么啦?”

    久微温柔的开口,温柔的浅笑,目光瞟过任穿雨惊得发白的脸色,眸中冷锋更利,手腕一挥,指间的那一缕红线便游动起来,仿如蛇信一般缓缓向着任穿雨游去,而任穿雨却是手足冰凉的呆立着,眼睁睁的看着那红线一寸一寸的接近,无法移动半步。

    “你……你是……”

    话才吐出一半,颈间便是一紧,一口气换不过来,剎时便失了音。一缕红线正一圈一圈的绕着颈脖,一圈一圈的慢慢收拢,伸手往颈间抓去,却什么也未抓住,那红线圈却是越来越紧,一张脸慢慢变得红,又从红变白,从白变青,从青变紫!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无法出声,咽喉似被什么铁钳般扼住,胸腔里一阵疼痛,脑子里嗡嗡的作响,四肢渐渐发软,周围一切变得模糊,眼前一圈圈的光晕闪烁,渐渐散去,最后化为一片黑暗……那一刻,仿佛听到死亡之门打开的声音,刮起一阵凄冷阴森的寒风,身往无垠的黑暗深渊沉入……

    “为久容,我恨不能将你打入阿鼻地狱!”声音如线,即细又轻,却是字字清晰入耳,有如冰剑刺骨,“可是夕儿……看在风王的份上饶过你,若以后你敢再伤夕儿,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颈上忽然一松,“呼!”终于又可以呼吸!周身的感觉慢慢回来,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长廊依旧古雅,红梅依旧香艳,便是眼前的人也依是微笑如风,抬手抚向颈间,什么都没有,触手是温暖的肌肤……刚才的一切是幻觉吗?

    “你……”

    “呀,耽搁了不少时间呢,可不能让风王久等,改日再与军师聊,久微先告辞了。”久微拂开脸畔被风吹乱的发丝,从容越过任穿雨。

    “你……等……”任穿雨转身,想唤住他,奈何对方听而未闻。

    那背影瘦削挺拔,青衫洁凈,长发及腰,一根发带松松系着,风过去,衣袂飞扬,飘逸出尘,可那一刻,他却觉得无比的诡异,那个人周身都盈绕着一股阴寒之气。

    “你是……你是久罗族人?!”冲口而出的是忌语。

    但那个背影依旧不疾不徐的前行,便连步履都未有一丝绫乱,渐行渐远,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回首,长廊空空,廊外宫人如花,红梅正艳,而自己,正完好无损的站在廊中,难道刚才一切真的是幻觉?可是……抬手抚胸,急促的心跳是刚才命悬一丝的恐惧的证明,目光游移,顿时定住,栏上一枝梅花斜斜倚过,却已枯萎焦黑!

    “啪!”肩膀上落下的重量让他一惊,转头,却见贺弃殊正立在身侧。

    “穿雨,你在这发什么呆呢?”贺弃殊有些奇怪的看着任穿雨,这种呆呆的甚至可说有些惶然的表情在他身上实属罕见。

    “弃殊。”任穿雨猛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这一刻完全放松下来,此时才发现手心竟是一片潮湿。

    “你这样子……”贺弃殊研探的看着他,眉头开始习惯性的笼起,“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嗯……王交待的……”

    两人并行而去,走过长廊,穿过庭园,淹没于深深宫宇。

    一行宫人提着宫灯走来,一盏盏的挂上。

    “呀!这梅开得好好的,为什么独有这一枝竟枯了呢?”一名宫人惊讶的叫道。

    “快折了吧,这样的日子可不是好兆头!”

    斜倚在廊栏上的枯枝,衬着廊外满树的红花,格外显眼,寒风拂过,颤微微的坠落几瓣枯梅。

正文 48 夕夜

    定滔宫自未时风王、息王及两国大将入内后即关闭宫门,所有宫人、待者一概不得入内,直到酉时才再次开启。

    冬日的天黑得早,宫中早已灯火通明,宫门开启,鱼贯走出徐渊、任穿雨、端木文声、贺弃殊,四人皆是面色沉静,眉峰禀然。

    “宫宴快准备好了吧,一起去吧?”端木文声问道,目光却是望向一旁的徐渊。

    徐渊看一眼他,双眉隐隐一簇,但最后还是无声点头。

    当下四人一齐往庆华宫而去。

    今夜的庆华宫是整个皇宫中最热闹的。大殿中显然经过一番装饰,殿顶之上高高挂起琉璃宫灯,灯光如水银泻下,殿内亮如白昼,艳红的纱幔沿着璧柱垂下,拂撩起,轻曼如烟,铺着锦垫的杞木凳,摆着莲花盏的楠木几,整齐有致的列于大殿,殿首正中的王座在灯光下金辉灿灿,宫人轻盈穿梭,待者匆忙奔走,为着即将开始的晚宴而准备着。

    而忙得最起劲的便是丰苇了,但见他一下吆喝着宫人别碰坏那枝珊瑚樱,一下指挥着侍者摆正那盆紫玉竹,一下嫌王座旁的屏风太素得换那张碧湖红梅,一下又说那青叶兰生必得配那雾山的云梦玉杯………叫叫嚷嚷,忙忙碌碌,至酉时末,终于一切忙妥。

    “王驾到!”

    当殿外侍者的唱呼响起时,殿内恭候的文臣武将齐齐转身,躬身迎接。

    殿外,两王并肩缓缓行来,在这样的大日,两人皆着正式的王服,头上也端正的戴着八龙擎珠冠,长长的珍珠流苏垂落,随着两人的步伐,珠光若流水般轻轻晃动,华贵雍容。不同的是,一个依是白色为主,但腰围红玉九孔玲珑带,仿如横贯白云的一抹艳霞,臂挽粉色长披帛,如飘于身后的轻烟,端是容光雅艳,气度高华。而另一个则是玄色王袍,腰间的白玉九孔玲珑带,如流星环空,胸前、袍角皆以金线绣有腾云飞龙,越发的尊贵不凡。

    “臣等参见王!”

    “平身!”

    君臣就坐,华宴开始,举杯共饮,欢贺一堂,佳肴如珍,美酒如露,丝竹如籁,舞者如花。

    仁已十八年的最后一天,风王、息王与两国、帝都朝臣于庆华宫共进夕宴。

    日后有朝臣回忆起那一次庆宴,总如雾中看花,无法将当日的一切情景忆个清楚明白,却偏因其迷蒙缥缈,而更让人念念不忘。

    那一次的宴会到底有何不同呢?

    宴会并不见得如何的奢华,昔日任何一次皇家小宴都比其有过之,也并不见得如何的热闹,只是一殿君臣,妃嫔王姬一人未有,可也并非冷清,王座上的君王亲切随和,座下的臣子谈笑对饮,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便是———平静!

    皇家的宴会不是奢绮喧哗,也不是肃严沉寂,而是平静如深广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起伏,一种恰到好处的平静!

    从宴会的开始到结束,一切都是平静而自然的渡过,品御厨做出的珍肴,互敬百年的佳酿、听宫庭乐师的绝妙佳曲,赏如花宫人的曼妙舞姿……当子时临近之时,君臣前往南华门城楼,与百姓共度这一年的最后时刻。

    南华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帝都的百姓几乎已全聚集于此,顶着刺骨的寒风翘首以待,只为着见一见风王、息王,那仿如传说中的神一般的王者!

    终于,当百官拥簇的两王登上城楼,那一刻,楼下原本喧哗如沸的百姓全都静寂下来,仰首而望,城上雍容高贵的两王含笑向百姓挥手致意,剎时山呼声起,城下万民跪拜,不顾膝下是寒冰还是泥浆。

    这一拜融合了帝都百姓所有的敬爱与感恩。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只知道风、息王将他们自白军的残害中解救出来,帮他们疗治伤痛,帮他们重建家园,帮他们寻找失散的亲人……他们感激、崇爱……他们以最朴实的动作表达!

    当两王温柔的抚慰、激励与祝福轻轻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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