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杨康会解释些什么。就算是了了数语,只要他说了,自己便相信。谁知等了半晌,却只听见他赶自己回去的话,穆念慈顿感伤心失望,“义兄,你不配姓杨。你辜负了义父义母对你的期望。你不配做大宋人。”
“是,我是不配做大宋人。”杨康顿时怒道,“我本就不姓杨,我姓完颜,是大金国的小王爷,完颜康。”一顿吼完后,似乎还觉不够,又道,“你滚回牛家村去,不要再出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被杨康猛地一阵吼来,穆念慈万念俱灰,泪水倾泻而出,瞬间打湿了整片衣襟。
将手中的剑用力一扔,穆念慈转身头也不回地掩面离去。
待穆念慈跑远后,欧阳克收扇走上前,道,“你既不忍她涉及危险,大可如实相告。何必伤她的心。”
杨康侧目瞟了欧阳克一眼,冷笑道,“小王今天才知道,你欧阳克也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之人。”
欧阳克抬眼对上杨康的目光,认真道,“你难道不知道,被自己喜欢的人伤害,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吗?”
杨康一愣。欧阳克眼底那悄然流转的眸光,令他感到莫名地心慌。
“莫名其妙。”杨康霍然转身,丢下这掩饰性的四个字后,大步朝前走去。急促的步伐,竟有着微微慌乱。
刚走数步,便见坚城从路的尽头匆匆赶来。“坚城,”杨康喊道,“干什么去了。”
见是杨康,坚城忙掬身行礼道,“驿站有信传来,属下拿去给王爷过目。”
“信。”杨康在心底快速思忖数秒后,道,“将信给我。”
坚城稍作迟疑后,将信从怀中取出,恭敬递给杨康。
接过信拆开一看,上面写着,蒙古拖雷王子和哲别、博尔术为大宋和盟一事不日已到临安。杨康将信收起,又见坚城仍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道,“这信放我这里好了。”
“这,”坚城一愣,当下犹豫起来。
“父王最近为了武穆遗书一事,已煞费心思。”杨康淡笑解释,“如今蒙古一事,就交给我处理吧。你不要告诉父王有信前来,我自会打点好一切。”
见杨康说得合情在理,坚城也不再有所怀疑,当即掬身道,“是,小王爷。”
等坚城离开后,杨康以内力将信化成碎片随风飞走。欧阳克走上前来,道,“看来小王爷心中已有计划。”
杨康回头笑道,“不是你说,要扩大蒙古和金国的战事么。小王就利用这拖雷,好好制造一场天翻地覆。”纯净的笑意宛似阳春三月,明朗透澈。倒映在欧阳克眼底,竟是没来由的一阵心跳加速。
“欧阳克,”杨康朝欧阳克挽唇笑道,“此事还需你帮忙才行。”
欧阳克咳嗽了两声以作掩饰,收敛心神道,“是要在下帮你牵这长线吗?”
“正是。”杨康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欧阳克,“这是我和大哥的结义信物。你拿给拖雷看,他见到信物后,一定会来见我。”
欧阳克接过匕首,只见那雕花的纹理下深深刻着一个“靖”字,当下脸色顿时一沉。
支了欧阳克去送匕首后,杨康速回客栈,找协彬拨了五十金兵,带着往郊外的小庙去了。
刚到小庙外,便见拖雷,哲别和博尔术从对面骑马过来。杨康笑着喊道,“拖雷兄,在下杨康。”
那拖雷原本见欧阳克来时,也不过是半信半疑。后又见他拿出刻着靖字的匕首,当下便已信了大半。他三人此次来临安之前便和郭靖通了消息。郭靖也在信中言明,自己有一义弟,姓杨名康,如今正潜伏在金国王爷身边做内应。
郭靖的话,拖雷自是全信的。如今见了杨康,只见他丰神隽美,金袍灿然,一脸的笑容和气,顿时心已全信。忙下马朝杨康走去,“杨兄弟,你是郭靖安答的义弟,也就是我的义弟。”说罢,又将身旁的哲别和博尔术一一介绍给杨康认识。
见拖雷性情这般豪爽,杨康也心有不忍。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不禁又狠下心来。面上却是笑道,“小弟一直潜伏金国,今日闻得拖雷兄到此,特来相见。”
“好。”拖雷一手拍上杨康的肩头,笑道,“杨兄弟你大仁大义,为了国家牺牲小我,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自是惭愧得很。”
杨康涩然淡笑,“哪里,小弟要向几位兄长学的地方还很多。这样吧,”杨康看了拖雷身后的两人一眼,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在前面有个地方,既安全又不会被打扰。我们去那详谈。”
“好。”拖雷深信郭靖,自也对杨康深信不疑。几人跟着他出了小庙范围,骑马往城郊西里走去。
边走,杨康边道,“拖雷兄此次前来,身边只带这么几个亲随,难道不怕事出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拖雷大笑道,“我蒙古男儿各个骁勇善战,不怕任何意外。”
“拖雷兄好气魄。”杨康挽唇笑道,“只是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拖雷兄万事还是要小心的好。”
“多谢杨兄弟提醒,”拖雷笑道,“如今在这临安,我也只认识杨兄弟而已。若是别人请我来,我却是不会来的。”
“那若是,”杨康嘴角笑意扩大,“小弟暗算了你呢?”
话音刚落,便见几十名金兵从四周的草丛里冲了出来,将拖雷等人团团围住。
拖雷大惊,忙道,“杨兄弟,你这是为何?”
杨康淡笑道,“忘了告诉拖雷兄,小弟还有个名字,叫完颜康,是大金赵王之子。”
“难道你不是假意投诚金国吗?”拖雷望着杨康,不解道。
“谁说我是假意投诚?”杨康笑得一脸的无害,“若是假意投诚,就不会引你前来了。”顿了顿,又道,“拖雷兄,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金国。金国皇帝要我这般做,我也别无选择。”说完,单手一挥,道,“杀。”
第 42 章
随着杨康单手挥下,几十名金兵朝拖雷等三人纷拥而至。博尔术忙取下长弓挡在拖雷身前,三支利箭成排射出,正中最前方三名金兵的胸口。
见博尔术箭术如此厉害,剩余的金兵绕过博尔术朝拖雷砍了去。还未近身,便被哲别的弯刀削去了头颅。
博尔术初见杨康时就觉他目光里透着些许邪气,如今他设计围攻拖雷王子,更是罪无可恕。当即搭了长箭朝杨康直直射了过去。
杨康坐在不远处的马背上,原想着只要拖雷等人吃些苦头也就好了,谁想这思绪才在脑海掠过,一支利箭划破长空,朝杨康左胸径直飞了过来。杨康未曾设防,竟被利箭穿胸而过,顿时跌落马背,半晌无法起身。
拖雷本对杨康深信不疑,但此一役后,也尤感怒意炽烈。当下也不劝阻博尔术。待他射中杨康后,三人边打边撤,往城外的野林子飞奔而去了。
带来的五十名金兵还剩几人。见杨康受伤,也不追那逃走的三人,纷纷过来欲要扶他。
杨康只感觉左胸传来一股撕扯般的疼痛。扭头看去,鲜红的血已渗透了衣襟,整条左臂麻木僵硬,仿如断开般动弹不得。
“孽畜。”杨康正被那几名金人扶着,只见一身影从天而降,手中拂尘一甩,竟将那几名金兵活活给勒倒在地,顿时断了气息。
杨康定睛一看,竟是全真教的师父丘处机。
杨康此刻意识已有些模糊,见丘处机一脸怒火地瞪着自己,杨康扯起苍白的唇淡笑道,“师父,你怎么来……”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俯身往地上一载,失去了意识。
丘处机本在全真教处理教务,听闻师兄王处一说杨康已认回亲生父亲杨铁心,现在一家团圆,只等师兄前去会和前往嘉兴比武。丘处机只道杨康已然悔悟,心中既惊又喜。忙不迭地放了教务赶去燕京,却得到杨铁心夫妇早已去世的消息。更令丘处机难以隐忍的,便是杨康卖国求荣,为了一己私欲,竟再度回到完颜洪烈身边。
丘处机一路南下,到处打听杨康的消息。心想,若再遇见,定要取了他的狗命。
今日入临安城时,恰巧遇见杨康带了几十金兵从侧门而出。丘处机便悄悄跟了过来。一路见他巧言滑舌,将他蒙古王子骗到此处后竟是要暗算对方,丘处机新怒旧火加在一起,这才奋身跳出,先将那剩余的金兵杀了,再杀杨康以忌杨铁心夫妇在天之灵。
谁知还未等他动手,杨康倒先中了蒙古人的一箭,当即昏了过去。
丘处机上前查看了杨康的伤势。箭从心脉左边直穿而过,伤势颇为严重。当下不禁犹豫起来。
救亦不救?他虽是自己徒弟,然而所作所行,皆是令人不齿。如今卖国求荣,甘做金人奴隶。丘处机霍地起身,手中拂尘就要往杨康身上击去。
一道身影闪过,一把乌木骨扇由下抬起,挡住了丘处机的拂尘。
“你是何人?”丘处机自是未见过欧阳克,当即喝道,“竟敢拦了贫道的招。”
“不知道长是全真七子的哪一位?”欧阳克展扇轻摇,笑得云淡风轻。
“贫道乃全真教丘处机是也。”丘处机一甩拂尘,回答得颇为傲然。
“原来是长春子丘处机。”欧阳克阖扇作揖道,“在下欧阳克。”
“你就是那西毒欧阳锋的侄子欧阳克。”丘处机冷哼道,“你来此为何?”
欧阳克深知全真教的道士各个自命不凡,尤其是这个长春子。而今杨康受伤昏迷不醒,若再不及时止血医治,只怕性命堪忧。当即也不想跟他多做啰嗦,直接道,“我自是为杨康而来。”
丘处机冷笑道,“你若是来杀他,贫道成全你。若是救他,可别怪贫道手下不留情。”
“你是他师父,却要杀他?”欧阳克心一沉,道,“道长的心思,在下也略知一二。这样吧,先让在下寻了地方给他疗伤,再向道长道明这其中缘由。”
“不可。”见欧阳克要去扶杨康,丘处机拂尘一甩,隔在欧阳克和杨康之间,“你想救这小畜生,却是万万不能。”
若是换了平日,欧阳克大可直接出招攻了去,也懒得跟这老道啰嗦。但眼下杨康生命垂危,欧阳克也不想将时间白白浪费,只得咬牙道,“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郭靖。郭靖是他的义兄,对他所言之行甚是清楚。”
“你想骗了贫道离开,好救这畜生不是。”丘处机傲然道,“贫道绝不会上当。”
欧阳克强忍了心底想要喝斥的冲动,笑道,“你若是不信,耽误了救你徒弟,将来后悔的只是你自己。”
见欧阳克这般信誓旦旦,丘处机也不由得半信半疑起来。转念又想到,欧阳克既是西毒欧阳锋的侄子,这杨康与他混在一起,只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即伸手在杨康的天突穴上点了两下,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喂了杨康吞下。
“你。”欧阳克见他封了杨康的穴道,当即就要发怒。
“你放心,这药只是用来压制他的内力。”丘处机看了杨康一眼,道,“这药是贫道独门研制,贫道未回之前,你若带他离开此地,将来他内力全失也怨不得贫道。”说完,也不等欧阳克回话,便朝临安城方向走去了。
见丘处机离开,欧阳克也顾不得满心的怒火,忙扶了杨康起来。又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胸前鲜血渗开湿漉漉的一片,当下即觉心疼又感愤怒。
那该死的蒙古人,居然敢伤他至此。
倒了几粒丹药喂杨康吞下,欧阳克点了他肩头的穴道先止了血,才见箭深入肉,要想拔出,却是艰难得很。
欧阳克也不管那丘处机的什么药不药了,抱了杨康就朝临安城最近的医馆飞去。
将杨康小心翼翼侧放在医馆内间的床上,见他一身灿然金袍如今被血染成金红相间的颜色,顿时心如绞痛,只恨不得自己替了他才好。
“康儿,康儿。”欧阳克握着杨康的手,柔声喊道,“康儿,听得到我的话吗?”
立时大夫便要为杨康拔出利箭,若是不能唤醒他的神智,只怕这一睡,就再难醒来。
欧阳克喊了数声后,只见杨康模糊转醒,双眼迷朦地看着欧阳克,“我……咳、咳……”
“康儿,”欧阳克大喜过望,忙道,“一会大夫会替你拔箭,”顿了顿,又道,“会很痛。你一定要忍住,保持清醒。”
杨康看着欧阳克眼底遮掩不住的点点微光,虚弱地点了点头。
那大夫也是第一次给人拔剑。将匕首置于灯火上来回滚烫时,额头便已微微出汗。好容易等匕首烧热了,大夫先剪开了杨康的上衣,在伤口周围倒了些药粉后,刀尖沿着杨康箭沿划下。
“唔,”杨康随即痛得双眉紧蹙,手指反射性用力握紧欧阳克的手。
欧阳克也是一脸的煞白,双目直直凝视着杨康,未曾移开半分。
等将伤口划开一分后,大夫示意欧阳克抱紧杨康,自己双手握箭用力抽出。顿时一股鲜血随箭抽出,在空中绽开成朵朵潋滟的血色珠花。
杨康顿时痛得身子一震,整个人随着箭抽出的方向弹了去。欧阳克反射性用力抱紧杨康,见他痛到唇齿发白,脸上毫无一丝血色,忙伸手将他额角的汗珠一一拭去,轻声安抚道,“好了,已经结束了。”
又见杨康半晌没有反应,定睛一看,原来是早已痛得昏迷过去。欧阳克心下大惊,慌忙唤道,“康儿,康儿。”
“公子莫慌,这位公子只是痛昏了而已。”大夫走来给杨康上了药后,边包扎便道,“伤势颇为严重,好在箭未伤及心脉,总算是保住了一命。还需好好调养,一个月之内不可动武,劳累奔波。”
“多谢。”欧阳克松了一口气。只要是命保住了,就是失了武功,自己也能护他一世。
遭此一役后,欧阳克自是不愿再让杨康回完颜洪烈身边。又想临安此地极不安全,那丘处机回了小庙未见杨康,只怕是会到处寻他的。欧阳克极想带了杨康回白驼山,却又担心他一路舟车劳顿。只好雇了马车,将杨康抱着上了车,先离开临安再做打算。
因为杨康受伤的缘故,欧阳克一路行驶极慢。走了大半日,才刚出临安范围。却见前方朦胧走来几道人影。待走近时看去,却是江南六怪。
欧阳克心中暗叫不好。若只有自己一人,欧阳克也断不会怕了他们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