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错。”熹微点头，“她出事了？”
明明是疑问，但熹微的话语中却透着一股通彻了然的意味。
清澜神情有些凝重道：“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要知道当日扶瑶与熹微的谈话。”
熹微抬手将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看着清澜道：“我只是和扶瑶说了一句话，你要听吗。”
没等清澜回答，她便自顾自地开口。
她用一种拗口又古老的语言吟唱着什么，音调起伏变化不大，但清澜能察觉到随着熹微的吟唱，天地中有一股神秘而古老的力量被牵引着，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
熹微很快就说完了，她见清澜一幅恍惚的表情，笑着刻意放慢语调又吟唱了一遍。
这一回，清澜渐渐察觉到从了被牵引而来的神秘力量以外，还有一种沉静而悠然的气息，他们慢慢从清澜耳边掠过，似真似幻，仿佛来自无尽的虚空，跨越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传递过来。
沉默良久，清澜轻声道：“虽然我不明白话里的意思，但是真好听。”
熹微柔声道：“你知道世间最早的声音吗？”
被那声音洗涤过心灵之后，清澜原有的急躁也消失不见，以平常心回答道：“是盘古大神面对混沌魔神时发出的那声‘吒’字吗？”
“对，”熹微怅然道，“那是世间最古老的语言，属于巫族的语言。”
清澜联想熹微之前所说的那句神秘而古老的语言，恍然道：“原来如此。”
熹微解释道：“盘古大神涅槃以后，天地混沌五行成灵，上古巫族便是其中之一。受盘古大神遗泽，巫族天生肉身强横无比，操纵地、水、火、风四灵的同时，可与世间万物沟通，这便是上古巫族在第四纪元与妖族分庭抗礼称霸天地的原因。”
清澜又道：“之前熹微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巫灵觉醒时，以真名沟通万物。”
静静看了看天色，熹微抱歉地对着清澜一笑：“我该走了。”
清澜此时方寸大乱，甚至没有注意到熹微的离开，她努力将扶瑶之前的异样与熹微的谈话联系在一起——
散仙……兵解……转世……修为停滞不前……巫族……觉醒……真名……
清澜已经察觉到自己接近真相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最后一把钥匙，她就能知晓一切真相！
走远的熹微片刻间被卷入一个神秘空间。
她稳稳站直身子，不禁有些埋怨道：“你莫是忘了我此时不过是六岁稚童？”
季留真淡定拱手：“抱歉。”
熹微摇摇头：“性子还是那么急。”
季留真颇有些踌躇道：“扶瑶之事……”
熹微一叹：“该说的我都说了，就看清澜能不能明白。可惜当年连池与青衣的一番苦心……”
季留真微微皱眉：“清铭今日已经到了，青衣作为巫族代表也将不日前来。”
熹微苦笑：“这四人……缘分真是不浅哪。当年那样分离他们，今时今日终究还是聚在一起。”
季留真拂袖道：“若扶瑶出事，定会影响清澜道心！”
熹微看着他：“天意如此，扶瑶只是时候到了。”
季留真紧皱眉头，最终还是长叹一声。
熹微提醒他：“在事情了解之前，你可不能去见清澜！”
第088章 劝告
夜晚的风泛着寒透人心的凉，清澜驻足立在悬崖边，远眺山下万家灯火。时而有修士驾云在群山之间来回，她眼中似乎笼着一层雾气，看不清里面掩埋的情感。
鱼瑜上前，欲言又止道：“清澜，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下山吧。太康山内是不允许宗门弟子使用任何法术的。”
闻言，清澜收敛了脸上神色，歉意地看着鱼瑜：“对不起，连累你的任务没有完成。”
鱼瑜无所谓一笑，道袍随风层层叠叠铺展开来，话语间喊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我们可是同伴啊，干嘛这么见外！”
四周静悄悄的，偶有虫鸣，空气中暗香浮动。
清澜静静地回望鱼瑜，随即展颜笑道：“自然。”
回头看了看被群山掩盖的通天阁，清澜再一次坚定了心中所思所想。不管祖父多日未归是真的有事情绊住了，抑或是不愿插手扶瑶一事，她都定要寻回扶瑶！
不仅仅是同门，扶瑶是整个五灵学宫中第一个接纳清澜的人，甚至七年的分离都未使两人感到隔阂。那样表面大大咧咧，却心细如发，友爱同门的扶瑶，清澜怎么能让她独自一人面对未知的不幸呢。
女性的直觉让清澜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祖父多日未归，一定与扶瑶的失踪有关。不管这个猜测有多么荒谬和无稽，她心中隐隐就觉得这个就是真相。
虽然坚定了心念，但清澜还是有自知之明。以她目前不过筑基初期的修为，即使真的找到扶瑶又能够帮助她什么呢？
是夜，清澜辞别鱼瑜以后，来到了藏经阁。
虚华还是一幅懒洋洋的邋遢老头子形象，清澜却由衷的感到亲切，她漫步上前，咳嗽几声道：“虚华师伯！”
“嗯？谁在喊老子头我啊？”虚华斜靠在门边，左眼半眯着，右眼还是懒散地闭目养神，明明是平常的举动在他做起来却异常的让人火大。
清澜知他还未完全清醒，忍着笑意道：“是我，清澜。”
虚华将醒未醒的嘟囔一声“我管你是谁”，翻了个身就要陷入睡眠。突然，他的耳尖一颤，以十分不符合他身形的敏捷动作跳了起来——“哈？清澜！”
清澜含笑行礼：“清澜见过虚华师伯！”
看着面前的妙龄少女，虚华张大了嘴，一脸不信任地直直瞪着清澜看。
清澜也没有生气，笑盈盈的站在原地，任由虚华上下打量。
终于从对方散发的熟悉的气息和腰间季留真特制的木剑，确认清澜身份的虚华马上转变态度，他乐呵呵地上前几步，“你这丫头，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清澜笑眯眯道：“全赖师伯指点有方啊！”她指的是当年虚华让她入藏经阁寻找秘籍一事。
虚华嗔怪道：“就知道说好话哄你师伯！”不过从他得意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这话虚华还是很受用的。
“听说你和虚夷师弟回季氏本家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清澜道：“三天前，一直寻思着要来看望师伯。”这是真话，虚华是她这十几年以来，见过的性格最鲜明的长辈，她也对这位总是乐呵呵偶尔还会捉弄小辈的老头子，抱有十足的好感。
虚华满意地摸摸清澜的头，之后又有些惆怅的叹道：“长大了，就不好摸你的脑袋了！”
“师伯！”清澜哭笑不得。
虚华咂舌：“不逗你了。说说看，什么事情让你舍弃虚夷师弟那个木头疙瘩，大晚上来找你师伯求助？”
清澜抿唇轻笑：“果然瞒不了师伯慧眼。”
虚华索性盘腿坐下，半闭着眼道：“我的眼睛可精着呢！”
清澜顺势跪坐在虚华身边，侧着头，有些忐忑道：“师伯可知……上古巫族的语言。”
虚华放松的身子一顿，清澜甚至能够感觉有一瞬他的手臂是紧绷着的。
“……扶瑶出事了？”他的声音低沉，区别于平时嬉皮笑脸的老顽童模样，竟有一种使人信任的魅力。
清澜微微低头，双手握紧放在膝盖上，声音几不可闻：“扶瑶已经，失踪三天了。”
虚华的脸一般隐在阴影中，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怪不得你不找虚夷师弟帮忙，估计他也在避着你吧。”
清澜浑身一颤，眼圈渐渐变红，她有些无助道：“师伯，扶瑶她……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严重到掌门连池避而不谈，祖父季留真避而不见，就连一向不过问宗门事物的虚华，仅仅听说只言片语便了然于胸……
“傻丫头！”虚华看不过她清虚低落的样子，一掌拍在她的肩上，“听师伯说，这件事情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他的语调和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清澜，你承受不了扶瑶的真相，那会毁了你以后的修为和心境！”
清澜沉默片刻，随即，她坚定地摇头。
“师伯，扶瑶是我的同伴。如果我眼睁睁坐视她一个面对未来的不幸，那么我一生都会良心不安的！”
虚华挠头，哼唧几声道：“你这丫头，和虚夷师弟一样固执！”
清澜恳切地看着他：“师伯！”
虚华避开清澜的眼神，他歪头靠在门边，吐出四个字：“护山大阵。”
清澜大喜，“谢谢师伯！”
她匆匆忙忙地朝白日去过的护山大阵飞去，徒留下虚华郁闷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虚夷师弟事后一定会骂我的！”
******
晨曦微亮，长夜还未近。
护山大阵前，连池一人静静沉思着。
闭关多年总算有所突破，但他却觉得很疲倦，一种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疲惫和厌倦。
天意，天意啊。
熹微兵解转世，青衣避世百年，扶瑶……
他仰面望着天际，眸子里冷意更甚。
远远传来连芷打开山门通道的声音，他的眼神漂移了一瞬，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上百年的情感，紧紧盯着那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
修长的人影还未走近，清越而渺远、悠扬如丝竹的声音却已传至连池耳边：“别来无恙？”
那是，大巫青衣。
第089章 青瑶
连池怔怔地站在原地。
翻腾变幻的彩霞云海中，他日思夜想的身影翩然而至。微风撩起她的衣角，素袖长裾，随着轻盈而优雅的身姿步态，更是赏心悦目。随着她走近，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清雅天成的风仪神采。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青衣静静地凝视着连池，颜如舜华：“别来无恙？”
连池张张嘴，并不意外地发现他惯常在其余几派掌门面前，顺手拈来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沉默间，连芷信步飞来，看着这情景，了然一笑。
“连芷见过青衣大巫。”
青衣侧身只受了半礼，动作行云流水间带着说不出从容适意：“青衣忝为群巫代表，贺清铭道兄化神之喜，连芷仙姑不必多礼。”
连芷顺势而起，道：“连芷尚有护山之职，青衣大巫就劳烦掌门师兄招待了。”
连池自见到青衣以来第一次开口，他渐渐从方才的失态中调整过来，恢复成原先温润如玉的样子：“师妹径自去罢！”
连芷又冲连池和青衣行了一礼，悠然远去。
回想起连池师兄几百年不见的急切神色，连芷又是一叹。情之一物，连池师兄既已入局，想要破局而出谈何容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青衣大巫也没有她所表现得那么从容啊……
若不是希望看到恋人真实的容貌，她何必深夜赶路呢，明日一早与其余几位观客联袂而来不是更好？
连芷一个晃神，就见一道黄色身影驾云翩然朝山门飞去。
“呃！”连芷刚想出手阻拦，又见那身影十分眼熟，疑似日间会过面的师妹连静。迟疑了片刻，又有一道白色身影循着连静而去，竟也是早上见过面的清铭，连芷不觉有些惊讶。她这才多久未归，怎么宗门弟子都染上了半夜出门的习惯了……
“……也罢。”连芷抿唇一笑，自言自语道。没有守山人的接引令牌，而且山门口还有掌门师兄在，谅那二人也不会有事。
至于连静二人会不会打扰到连池和青衣的久别重逢，连芷表示与他无关，有时候看着掌门师兄对于感情温吞的处理方式，她也是很火大的。
******
连芷走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连池终于规规矩矩地招呼了一声：“时光匆匆，已有百载，青衣可好？”
青衣看着他，眼底泛着细碎微光：“独寐寤言，永矢弗谖。”1
连池也是出生世家，幼年时诸子百家读物也是信手拈来，从话中得知青衣之意，不免有些慌乱和怔忡，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青衣瞳孔一缩，见他神色沉静，目不游移，气恼之余有些咄咄逼人道：“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2
连池幽幽叹了口气，正欲发话，突然转身道：“谁？”
清澜慢慢从阴影处走出，忐忑道：“连池师兄，是我。”
青衣轻声道：“还有一人。”
季清铭抱剑站在不远处，向连池和青衣颔首示意。
“连静师妹？清铭？”连池几乎失声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清澜刚到，便被连池察觉，是以不清楚青衣的身份，她只有歉意地对连池道：“连池师兄，我、我实在担心扶瑶……”
——糟了！
连池制止清澜不及，心中暗道。
此时青衣也变了脸色：“青瑶出了什么事？”
清澜被青衣大巫的气势怔摄，又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显然不明白她口中的青瑶是何人。
“青衣！”连池终于恢复平素冷静自持的模样，他按着青衣的手臂，摇了摇头。
清澜恍然回神，青衣……这个名字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连池匆匆向清澜介绍了青衣的身份，侧身道：“那么你来此的目的呢，清铭？我记得你是今日刚回的宗门吧。”
清铭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连池顿时有些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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