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却听远处一阵乱马群嘶,急促蹄声嗒嗒作响。不多之时,蒙毅,阿修便见许多武骑奔了过来,立马台前,个个精神方奋,牵犬驾鹰,挂弓负箭,林林总总,不多一会儿,台前便已集了将近千余人众,人声马声杂然交作,声势好生浩大。
第十一回 长杨羽猎 赤手屠熊搏虎(17)
蒙毅定晴看时,剑眉一凛,心中暗暗叫苦,武骑为首马上坐着一名裘衣彪形汉子。正是戎王,与他并立骏马之上坐着也是一名孔武羌人,正是兰池陂畔,同楼而饮的那个羌衣之人。阿修早已看见,轻轻叫了声道:“毅儿不好!我们中计啦!原来这个羌子跟那戎王,嫪毐是一路的!”蒙毅点头说道:“嗯,我们多半便是被这个羌子擒来的!”
武骑前排还有一色人等,或者缁衣冠服,或是布衣剑客,或是骑兵军官,人人都是气度不凡,料想也是极为厉害的角色,这时只听黑夜之中,骤风忽起,呼呼作响,武骑之中手擎旄头旌帜猎猎,台侧四周长杨树随风乱摆。
蒙毅抬首看时,一片黑云遮住群星,广袤黑幕之上惟悬一枚残白的圆月,将其银辉泻在台前,每人脸像均是呆如石制,木然无色。戎王当先开口说道:“羌王,夜漏十刻了罢?大伙集齐没有?”那名羌人却是言语极赅,嗯地一声点了点头。
戎王笑道:“侯爷打猎,一向野趣得紧!每每夜漏十刻乃出与这些侍卫,常侍,武骑,宾客以及陇西北地招募而来的血勇死士会期长扬苑中长杨宫殿射熊台前,旦明纵马麾骑下山,驰射鹿獐必令吏奴手格熊罴,给大伙儿们取乐助兴。不知今日出猎,又将如何?”
那名羌人阴阴笑道:“这个自不消说,侯爷的手段,戎王,你我二人可是都曾尝过,必令大伙儿豪兴炽然!”谁料戎王听毕,放声大笑:“羌王说得也是,可是咱们还是喜欢侯爷赐的美人多些!”那名羌人一笑,却是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只听北面一通鼓点疾作之声,响如暴雷,震动山野,蒙毅,阿修急忙仰首眺望,但见一十四匹神骏健蹄飞奔,朗夜之中风驰电掣,俨如飞骑一般,台前千余大小乘马之人杂然欢呼,纷纷引马避易,倾刻之间便从人群之中让出一条极宽阔的驰道出来。蒙毅,阿修听那千余人众的欢呼之声,竟是“长信侯爷,威震国野;千秋万代,既武永杰!”直如山呼一般。阿修转首无奈地望了望蒙毅,叹口气道:“不想你我命途如此多变,如今竟然落在贼窝里了。”蒙毅却是冲她一笑,无可奈何。
就在这震天价似的巨呼声中,一十四匹飞骑已然奔至台前,为首之人翻身落马,动作狡利,此人头戴射冠,身着绛紫猎服,衣角纹镶山川云理图案,富贵已极。正是秦国近来权势熏天,赫赫有名的长信侯爷嫪毐,嫪毐生得体形匀称适中,长目凤眼,竟是一个不折不扣奇美男子。蒙毅,阿修不禁看得呆了,两人心中狐疑,难道此人就是嫪毐?却和自己心中想象那个野心勃勃,阴险狠毒的大阴谋家大相径庭,不可同日而语。
另外十三飞骑也是纷纷赶至落马,环立于嫪毐身旁左右,其中一人既肥又矮,腰饰乌亮秦剑,正是那日前往共邑邀截王绾的长信爪牙内侍钱公公。此刻他也神色凛然地立于嫪毐〖〗毋左右侧十三人众之中。
嫪毐反身持弓携彛椎巧细咛ǎ吆羲档溃骸爸谖恍劭〗褚够嵊诔ぱ镌分猩湫芄萸埃鞘谴笸碱绷灾郑矣胪沾蟛幌嗤 比喝朔兹唤煌方佣南滤揭椋恢獘獨敝猓
这时钱公公闪出人群,拜于台下请道:“敢请长信侯爷,明日晨猎又是为了什么?”嫪毐一脸骄色,振臂高声说道:“自古而今,礼制有定,天子终年有四猎:春蒐,夏猎,秋狝,冬狩,所以示王于天下也。如今大王未及亲政之龄,年龄尚幼,诸般王事,托赖相邦与本侯等大臣公卿。大王,太后今年商议,本侯三生有幸,以致大王竟以春蒐之事着命本侯代劳。本侯本来无德无能自料岂能担此社稷大计,于是力行请辞……”谁料嫪毐话伊至此,台下长信爪牙纷纷都是群情激动,举弓高呼:“长信侯爷,威镇国野;千秋万代,既武永杰;代劳春蒐,有何不可?”嫪毐既见此时台下人群亢奋涌动,声言拥护自己,眉头一喜,双手一挥,立时止住台下呼声,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只听嫪毐〖〗毋高声说道:“既然当时大王坚不同意,本侯也是不敢有违王命,不去承担。蒙毅阿修心中皆想:大王决定不会行此不智之事,此次春蒐肯定是太后一手做成,不料嫪毐如此阴险狡诈,厚颜无耻,竟说出自大王之意,自己反倒成了社稷之臣,好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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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长杨羽猎 赤手屠熊搏虎(18)
这时天上四下暮色已然渐渐褪去,青天微白。钱公公却是立起,拔剑于手,乘势高呼:“长信侯爷,威震国野;千秋万代,既武永杰!”声音尖厉刺耳,难听之极,四下人群也是随之山呼,引马踏蹄,响成一片,钱公公呼毕,执剑伏于台下禀道:“侯爷,时刻将至,我们可以出发了!”嫪毐放眼望见春蒐仪仗已然集于千余人众马后,皆是一色青衣青靴,手操青弓,马载青旗,队容甚是壮观,马上便可出发,却道:“不急,相邦之使尚未来到,我们便来侯他一侯!”
原来文信侯吕不韦深知春蒐事决国体,非比寻常,于是定要遣一相邦府内庶子随同前往,名虽助蒐,实乃监视嫪毐异动。嫪毐话音刚落,一名苑中啬夫便是疾趋台前通报说道:“侯爷,相邦之使请见!”嫪毐阴笑一声,说道:“来了!”便是吩咐招见。
但见人群擘开行道之中,缓步行来三人,一主二仆。为首一人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甚为幼小,可是却也文冠缁衣,长剑悬腰,垂绅方履,意气风发,大步行来,正是那名蒙毅阿修两次遇到的相府少庶子。后面二人,从其衣服饰品来看,却是两个相府府侍。
那名少庶子还未行至台前,钱公公便是跳将出来,振剑于手,横于道中,睁目说道:“来使姗姗迟至,而且见侯不趋,怎么恁的托大?便是相邦府人,也是不该如此无礼!”满脸横肉颤动,手中长剑被他震得嗡嗡作响。钱公公见他齿幼,原想就势吓唬一下相邦之使,令他知威束手。岂料那名少庶子扬眉一笑,全然不惧,威声说道:“何宫宦竖?你只是一个区区内侍,却敢挡拦当朝相邦之使,还不与我速速退下!”钱公公登时被他说得脸白青彤。不知该是怎么回答,哑口立于当地,嫪毐在台上发话说道:“钱公公!没有听见来使话么?还不与我退下!”钱公公既见长信侯爷发话,自然不敢丝毫违抗,收剑回鞘,悻悻退了下去,
那名少庶子却依然大步走上台前,并不伏跪,只是恭手说道:“长信侯爷,在下乃是相邦文信侯爷遣来助蒐的,相邦府内少庶子甘罗,拜见长信侯爷。”说着却不揖拜。嫪毐哼了一声,说道:“相邦的架子可是不小啊!”言毕把袖一拂,疾步下阶,叫道:“出发!”说着翻身上马,一扯马缰,当先驰出,啬夫此时牵过三匹骏马,甘罗三人也是翻身而上,随着千余人众以及春蒐仪仗之后,随从长信侯驰去,甘罗引缰回首,冲着蒙毅,阿修笑了一笑,随即引马催鞭。蒙毅,阿修此时见他微笑,更是不解,却早有长杨苑中啬夫数十余人,将他二人置于广柳车中,车载跟着大队以行。
此时东方既白,天色已明,鸡鸣司晨,相闻苑中。这长杨苑中,杨树极多,有的而且蔚然成林,逢春发枝,点点嫩绿,点缀苑中,春蒐于期开始,只听鼓声雷作,众名射手莫不驾鹰操弓骋马驰射,梧矢频发,围射苑中獐麋兽,四下追邀,围旁人众莫不欢声雷动,喊音震天!春蒐仪仗青旗招展,猎猎作响,群人轮番出马驰射,一波一波,时而某人射艺精湛,博得在场众人呼赞,人声鼎沸。
将至两个时辰,春蒐礼毕,计官查收所获猎物,准备驮运进奉太庙,却是不禁皱了皱眉,随即敛去。计官深知天子春蒐之意,孟春时节,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繁动,正是万物萌生之时,所以天子春天打猎,切忌杀生过多,而要适可而止,多多放生,以察上苍生物之德,岂料此次春蒐所获猎物颇是丰众,便连幼雏都未放过,真是显出了长信侯的性格本性。计官当下惮于长信侯的威势,哪里敢言一语,只是照样录入收下,悄悄弃去不合礼制的雌禽幼兽。
将近午时时分,长信侯嫪毐径上高台,当前居中坐了,甘罗坐于左首次席,戎王,羌王却是坐于右首次席,余下身份尊贵的上客也是一般雁行而坐,席中还有二人却是奉礼新到,只听二人一揖禀道:“长信侯爷,在下魏国使臣相国孔斌,副使朱亥,敬奉白璧一双,前来拜见侯爷!”嫪毐令人接过白璧,微笑说道:“二位来得正巧,快快请坐,一同享用野味!”宰人鱼贯轮流进食,皆是鹿蹄獐肉,秦国宫廷上等佳酿,众人皆是欢宴,酒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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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长杨羽猎 赤手屠熊搏虎(19)
两名孔武啬夫却将蒙毅,阿修提至兽圈圈栅之外倚了,便是反身退下。蒙毅阿修刚才在广柳车中上下颠簸,身体疼痛,如今倚在兽圈之外,松了口骂道:“什么破车!颠死我了!”此时二人听见高台之上丝竹燕乐之声,更有阵阵野味香气飘散下来,肚中本来便是饥饿,如今更加犯馋,阿修向着蒙毅蹙眉努嘴嗔道:“毅儿,肚子好饿!”蒙毅也是一脸无奈,叹道:“不知嫪毐将我们拿来作甚?”阿修笑道:“总是不能请我们来这里大吃一番熊掌野味!”蒙毅说道:“这个自然,多半恐怕知道我们救了王绾一事,怀恨在心,欲要施法加害!”阿修望了一望高台之上,柳眉稍压,说道:“这个长信侯真是不通人情世理!便要加害我们,多少先得让我们吃点儿东西再死,作个饱鬼,岂不强于饿鬼?”蒙毅知她腹中饥饿,方才说出这番话来。自己也是饥渴难耐,于是说道:“着啊!你有本事,直与嫪毐说去!看他给是不给?”
阿修知他打趣,开怀一笑,随即又向高台望去,这一望下不当紧,却见乌倮也是列席高台之上,正在与其旁嫪毐宾客推杯传盏,阿修不禁双眉倒竖,怒从中起,恨火填膺,喷之欲出,骂道:“原来乌倮这厮竟与嫪毐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定是乌倮使计将我们灌醉放倒,擒到此地的,乌倮竟是这等没有心肝脾肺的狗豕东西!亏我还叫他一声‘乌大哥。’真是呸!呸!呸!”蒙毅此时也是望见乌倮坐于高台之上。他愣了一愣,脸上却无什么表情,可是心底却是思潮澎湃,起伏万千,从来没有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奸滑不信之人。蒙毅呆了一会儿,既不愤怒,也不怨恨,心中反倒有些伤心悲哀之意:“乌大哥怎么会呢?”他想来想去,兀自喃喃说道:“莫非他有何为难之处,才是如此做得?莫非又或他受到长信侯嫪毐的威逼,不得不如此?总之乌大哥如此豪爽慷慨,义气奔放,决定不会如此奸滑不信的”。阿修咒骂一会儿,骂得累了,叹口气道:“看来今天咱们便要栽在这个长信侯爷手里啦!”
说着,只见数名啬夫手提一个硕大的铜壶,登阶而上,轻轻置于高台台中,请为投壶之戏。所谓投壶之戏,就是春秋战国时代上层贵族公卿大臣燕乐饮食席上的一种流行游戏。游戏玩法便是前设铜壶一座,竞投二人分别轮流走至正中直对铜壶七步之外,然后举矢投之,入壶为中,共投十矢,结果计算谁的中数为多,谁便为胜。
只听长信侯嫪毐笑着说道“今日春蒐,会猎长杨御苑,置酒高台。群客欢会,豪兴不浅,不可不为投壶之戏!来,来,愿试身手者快到台前一展风彩,今日也不白投……。”嫪毐说着,接过一名内侍宦官恭敬奉上的雕弓一举,随即说道:“胜者我这副九石少府雕弓便是今日壶戏的彩头!胜者得之。”言毕,命人将弓架于台上显眼之处,众客都是侧目看赏,但见那副九石少府雕弓镶金漆身,银丝铁胎,端的华贵已极,众客都是拍手叫好,夸口称赞。
这时,只见一个肥胖的矮子跃至台中,此人虽然身宽体便,可是纵跃却是迅捷灵动,疾若猿猴。席上众客都是喝了一声彩儿,正是长信侯嫪毐手下爪牙钱公公。他单手接过一名内侍宦者递过的翎矢,抱拳说道:“在下长信侯爷常侍钱公公,请为投戏,献丑,献丑”
说着但见钱公公单手突地一扬,于长空之中划过一道弧线,他手中那枝翎矢却是不知怎地咚地落入铜壶之中,兀自晃了几圈。众客都是抚掌喝彩。魏国相国孔斌看在眼里,心中却想:秦兵号称虎狼之师,多半与秦人善于御马控弦驰射有关,今日看来,就长信侯一个秦国宫中内宦手下的投艺看来,竟也如此精湛。其胜魏国武卒远矣!魏兵遭遇秦兵焉能不败?
甘罗却是瞥见孔斌的忧虑神色,笑了一笑,就着众客大伙高声盛赞,群情涌动之际,立起举爵高声说道:“我大秦射艺精熟,湛于天下,举今六国,莫有敌手!来,大同干一爵!”说着瞟了孔斌身后挺身雄立的汉子一眼。
甘罗一言甫毕,只听一人湛然说道:“那也未必!少庶子有些言过其实了吧!”众客看时,说话之人正是孔斌身后那名孔武汉子。此人姓朱名亥,身居“大梁七异”之首。自从那日在共邑城外淇水之滨折于‘逍遥剑’中山伯有之后,仍未被他不杀之恩感化,反而更加顽固,随同魏国使臣相国孔斌前来秦国恭贺秦王预将于四月举行的亲政冠礼带剑大典,作为副使,其实心中却思乘机加害秦国相邦文信侯吕不韦。因为他原来的主公信陵君公子无忌便于死于吕不韦的反间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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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长杨羽猎 赤手屠熊搏虎(20)
朱亥二话不说,大步走到台中,赫然说道:“魏国副使大梁鄙人朱亥不才,愿意一试身手!”长信侯首肯。朱亥接过翎矢,伸足量量铜壶远近,然后竟然退后三步,立于那枚铜壶十步开外,众客都是耸眉一惊,朱亥瞧那壶口之时,却是已如一线,冷不防地单手一扬,其势更加迅疾无匹,那枚翎矢已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