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以往现在带着“人”的温度的手掌抚上她的脸,蕈衣捏捏她脸颊上的肉,低低一叹:“你瘦了,没以前捏着舒服了。”
阿叙闻言,鼻腔被酸涩填满,泪水漫上眼眶。她捉住蕈衣的手,哽咽道:“蕈衣姐……”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远远不及这一声称呼包含的感情更重。
“你怎么会言语了?”她不是阴奴吗?
“弥生和我体内的毒相斥,强烈刺激下我恢复了意志。”
阿叙抓住敏感字眼,“你体内怎么会有毒?”
蕈衣却是盯着她笑,意味莫名:“我以为你会更加好奇我是怎么死的。”
“你不是被沅之淮一剑刺穿心脏死在我怀里的吗?”这一幕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鲜血顺着剑头低淌在她身上的温度她永远都忘不掉。
听了她的话,蕈衣的反应很是奇怪,震惊掺着不解,“我被一剑穿心死在你怀里?小叙你从哪儿听来的说辞,我明明是被三爷下毒害死的。弥生也是同我体内的残毒发生了反应。”说完回首望向沅之淮,旦见他一脸讳莫如深。
——我明明是被三爷下毒害死的……
阿叙心下大骇,连退三步,不可置信地盯着蕈衣的面容,呓语般喃喃道:“不可能……我是亲眼看着你死去的……怎么可能会是爹下毒把你害死的呢?”沉重的石头堵着她的胸腔,连呼吸都是痛的。
蕈衣眉头紧蹙,狐疑地打量了阿叙一番。
“蕈衣姐你在看什么?”阿叙困惑。
“我在看你是不是我认识的小叙。”她冷冷道,“我认识的小叙可是从小到大都没叫过三爷一声‘爹’的。”
瞳孔因为这句话猛地紧缩,下意识再次往后退,却被突出来的石头绊倒,整个人往后倒去。
“玄娘!”沅之淮急喝,蕈衣自己都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迅速移动,双手接住倒下的阿叙。
扶着她站起来,蕈衣漾起一抹笑,似无奈又似苦笑:“看来这具身子我还要多花些时间才能控制的了。”
天雷在天空炸响,银白的光擦亮暗沉的世界,沅之淮不知何时坐在了地上,身边是砍断一半的杂草,整张脸晦暗不明。
听见蕈衣的话,强笑着咽下口中的腥甜,道:“再怎么说你也听了我五年的命令,想要完全脱离我的控制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也好意思说。若不是当年你劫走了我的尸首,现在我早已投胎转世了,哪还在这里受这些罪。”
“这么说还是我多事了?”沅之淮笑。
蕈衣轻哼,不置可否。
阿叙在旁听着他们的对话,话里的信息如同压在骆驼身上的稻草,只差一根,便可压垮她。
大雨倾盆而至,冰凉的雨水混着眼泪一起砸进土里。
半晌,阿叙扯住蕈衣的袖子,苍白的手指在红色的渲染下近乎透明。
“蕈衣姐,你真的是被爹下毒害死的吗?”
她的声音轻的像根羽毛,顷刻被滂沱大雨所吞噬。
蕈衣颔首:“是。”
只是一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而这个字,也是压坏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前阵阵发黑,阿叙已经分不清自己此刻在何处,耳边一会儿是雨声,一会儿又是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天地都在旋转,昏倒前,她听见蕈衣惊声尖叫——
“主子!”
主子?她在叫沅之淮?
他怎么了?
不容她多想,
黑暗已如大石向她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叙最后在一片青光中醒来。
入目是满塘香荷,绿色的荷叶上点缀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夺目的十字光芒。
她重新闭了闭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眼前的这片池塘是爹爹屋子后面的那个。
走进了些,她俯身去看池塘里的倒影:无神的双眼,灰暗的面色,苍白的嘴唇,穿着一件深蓝的衣裙,衣襟上是水色盘扣,腰间垂下一只略显陈旧的璎珞。
是她,却又不是她。
她怔了好一会儿,尔后缓缓蹲下身子,挽起袖口,把手伸进池水里。
头顶骄阳似火,水里冰凉刺骨,阿叙迅速把手伸出来。
能感觉的到水温,能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吧。她暗暗想到。
绕过荷塘,穿过一条卵石铺成的小路,阿叙来到爹爹的房前。
还没走到门口,屋子里便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阿叙立刻跑了进去,见爹爹一脸急躁地翻动着书架上的书,脚下踩的梯子随着他的大幅度动作而开始左右摇晃。
阿叙赶忙跑过去扶梯子,手还未碰上,梯子一斜,爹爹整个人从梯子上摔倒在地,手捂着腰。
“爹你没事吧!”阿叙担心地跑过去,伸出去的手在快碰到爹爹时蓦得嘎然而止,因为她看见爹爹的眼里不是自己熟悉的温柔和善,而是骇人的戾气。
她注视着爹爹从地上站起来,撑着腰才走了三步,脚步登时一滞,转身急步走到靠近窗口的那个玉瓷花瓶那。
自打阿叙记事开始这个花瓶就摆在那个位置一直未曾动过,她小时候碰过一次,却被爹爹看见狠狠骂了一顿——
等等!
她睁大双眸,刚才的那个记忆在以前从来都没出现过,若不是看见这个花瓶,她是绝对不会想起的。
她的记忆力超群,凡是稍微有点印象的人事物她都不会忘记,那为何这段记忆却被掩藏了这么久……
咔——
花瓶转动的声音令她陡然回过神来。
彼时南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暗格。心下顿时一惊,她跟着爹爹一起跑过去,在看见暗格里拿出来的物什时,全身的血液全部倒流回脚底,却又有一股股寒气从脚底漫上,瞬间包裹全身。
那是一条项链,同阿叙脖子上带的那条如出一辙——不,确切来说,这就是阿叙脖子上的那一条。
她紧紧盯着爹爹,看他用匕首割破了手腕,鲜血如流水般全部滴在项链上,不过眨眼的时间就被吸收干净,同时项链发出了木色的暗光。
最后在一片刺眼的光亮中,项链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本书。
身薄金边,封面无字,即使爹爹并未打开这本书,她也知道里面的内容。
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因为这不是平常的书,而是那能改天命的天书。
“我就说怎么会找不到,原来是忘记原型是天石项链了。”大掌抚过封面,透着木色的微光。
重新走回花瓶前转动一圈,暗格应声消失,除了乱了一地的书,房间还是原样。
右手穿过那个花瓶时阿叙才记起之前一直刻意忽略的细节,比如门是禁闭的,她却还是从大门进来了;比如她刚才其实碰到了梯子,只是双手穿过了而已;比如她看到死去多年的爹爹……
双手在眼前越来越透明,阳光穿过自己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一地金辉。
阿叙笑,原来从头到尾她就一直没真正“清醒”过。
————————————感谢正版阅读————————————
好多喷油戳我问结局,我只能说:“大家放心,结局保证是he。”
118。绘浮生(17)【鸠丹之事】
(17)
沅之淮坐在床边,眉头紧缩地看着即使是沉睡也是一脸哀伤的阿叙,握紧软弱无骨的手,掌下的厚茧像针一般刺着他的心脏。
“玄娘,小阿叙怎么还没醒?”他的嗓音嘶哑,印堂绕着团团黑气。
蕈衣拨弄鎏金炉里的厥浮香,随着香气的增加,沅之淮看见阿叙的表情突然变得害怕起来。
“不……”她不受控制地摆动身体,竭力抵抗着什么,不过须臾额头便溢出了层层密汗窠。
“怎么回事?”沅之淮厉声道。
蕈衣淡淡瞥了眼,云淡风轻道:“只是厥浮香的效果发作了而已。你说让我找一个最轻松的方法让她知道当年的真相,除了能唤醒记忆的厥浮香就没有其他了。”顿了顿,又笑,“心疼的话我就停手,反正你的命令我不得不听。”说完还耸耸肩,一脸无奈燔。
长睫微颤,似破茧而震的蝶翼,明明很痛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良久,他沉声道:“继续吧。”
蕈衣无声一笑,把鎏金炉放在床头最里头的角落里。
白烟袅袅,将阿叙整个包裹起来——
耳边风声飒飒,空气里是不知名的香气,薰的阿叙一阵头晕。
闭眼晃了下昏沉的脑袋,再睁眼时场景已经转换,满目的红色像是鲜血直接泼上去的。
她还来不及消化这突变的一切,只听门“嘎吱”被推开,同时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说你是乌龟你还狡辩,走路慢死了!”随着音落,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踏雪而来,皓腕上带着几串样式不一的链子,顺势看去,略微发红的手紧紧牵着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阿叙顿时犹如被人点了穴道,不能动弹。
她处于大门一进来必走的位置,所以当“阿叙”和“沅之淮”一前一后从她身体里穿过的时候,全身如电击般颤栗不止。
“好好的月亮你不欣赏,回屋干什么?”
“大冬天的赏哪门子的月,你没看见我呵出去气都冻成冰了吗?”
“让你多穿点你嫌重,要是以后怀孕了那某些人肯定像只猪一样天天待在房间里,一步都不想挪。”
“嘁,有你这么形容小娇妻的吗?”
“唔,确实是小娇妻,不过是胸小傲娇的妻子。”
“呲!沅之淮你找死噢!”
“啊啊啊啊!谋杀亲夫啦!”
“……”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阿叙的耳朵。此刻她的脸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只能看着她的唇越来越艳,到了后面竟滴出血来。
她听着左胸缓慢沉闷的响声,指甲已经完全深陷进掌心,一双眸子暗黑幽深,像口一眼望不到底的枯井,阴冷无比。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同时也明白这些“梦”都是有人故意而为,而那个是谁,不用想她都知道。
沅之淮……
你究竟想做什么!
“咦,这是什么?”女子疑惑地从男子的身上扒拉下一串东西,再看清是什么东西后立刻喜悦地惊呼一声,然后伸手环住男子精瘦的腰,像只小猫在他胸口蹭了蹭,开心道:“璎珞诶!是我们上次逛街时我看中的那条,你居然还记得!”
男子抬手极其宠溺地在女子头顶揉了揉,笑里又透着无奈:“你的事我有哪一件会不记得。倒是不知该说你不解风情还是缺根筋,赏月即是约会,约会就代表有惊喜,结果你不仅中途中断了约会,还自己把我精心准备的惊喜翻了出来,我终于体会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哎呀我这不是不知道嘛!”女子娇嗔道,抬头看见男子一副伤心模样,挑挑眉,主动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然后笑嘻嘻道:“这是我送给你的惊喜!”
男子假装受宠若惊道:“好大的惊喜啊!”旋即换了副神色,双眼眯成危险的弧度,欺身勾唇,“不过对于我来说却是远远不够哟。”
说罢,低头锁住女子的樱唇,长臂一揽,怀中的娇躯便更加贴近自己。
女子双颊粉若桃夭,杏眸微阖,眼里萦绕着淡淡雾气,遮住了某些异样的情绪。
阿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呼吸不自觉放慢。
这一幕着实太过熟悉,熟悉的每一次想起她的后背都会出一层汗。
这是七年前,她和沅之淮刚好成婚一年,彼时离寨子被灭也不过只经历了半月。
也就是说,她的家人再被沅之淮残忍杀害的半个月后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做回他的小娇妻,和他每日甜蜜打闹,共话桑麻。
你以为是她爱沅之淮已经爱到可以忘记弑亲之仇了吗?
呵,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事情逆转只是一瞬间的事。
藏在口中的鸠丹随着这个吻的加深悄无声息地滑入沅之淮的嘴里,然后顺着喉管直达胃部,不过须臾,这个美好的吻就被打断——<;
阿叙被大力推开,背部撞到了桌子的边角,痛得她血色尽褪,却还是忍痛直起身子,冲着口吐乌血的沅之淮娇媚一笑,“怎么样?这个惊喜够君满意否?”
沅之淮想说话,张口却是源源不断地乌血溢出,他只能用眼神质问阿叙为什么这么做。
阿叙扶着桌角哈哈大笑,笑狠了,竟是狰狞无比。
“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会放弃杀父大仇不报来和你谈情说爱吧,啧啧,那你可真是想多了。”她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脱掉刀鞘,刀身上的莹莹绿光证明这刀涂了剧毒。
拿刀在空中随意比划了几下,凛冽的破风声让阿叙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前的撞伤疼痛减轻了不少,她松开扶着桌子的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已经倒地的沅之淮走了过去。
她的声音很轻,很冷,说:“新婚之夜,你在我的胸口插上一刀,如今,我便以牙还牙,在你脸上划上一刀。”
沅之淮已经濒临死亡。
阿叙淡淡一笑,“别嫌我残忍,我只是跟我的好夫君学的而已。”话落,眼中杀气立现,随着一声闷哼,沅之淮的耳际旁便多出一条血痕,下一秒,黑色并伴着腐臭味道的血液顺着他的脸如水般流了下来。
阿叙见此,先是一怔,然后扔掉匕首,似疯似癫地狂笑着破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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