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宅门外,是一大群手拿破碗,蓬头垢面的乞丐,那里一大半的人我都认识,不是和我抢过饭,就是与我打过架,反正没一个好的。
站在一个人少的位置,我冷冷地与他们对视,良久,我拉过一个丫鬟附耳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大门就被人关上。
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一声极其轻蔑的笑从我嘴角溢出来。
17。点绛唇(4)
【4】
上弦月,皎皎月光洒满庭院,窗户半开,微风中带着些许酒味。
我坐在喜床边上,面前重新被盖上喜帕,一呼一吸间,除了自己身上的脂粉味,还有两旁红烛燃烧的味道。
我的脸很烫,不知道是被厚重的礼服焐热的,还是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而感到紧张害羞。
眼前闪过十天前我初见唐风时的情景,那个时候我还是个脏兮兮的乞丐,但当我遇上了他,仅仅十天时间,我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解决了温饱,就连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我现在都拥有着。
真真是应了那一句“麻雀变凤凰”。
想到这里,我不禁溢笑出声。
唐风在这时推门进来,有冷风灌进来,空气里的酒味顿时浓郁不少。
“在笑什么?”他的脚步很轻,声音也轻。
我抿了抿唇,柔声回答:“我在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
他轻轻一笑,坐到我的身旁:“谁我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不要你。”
喜帕下,我的嘴角随之勾起,娇嗔道:“油嘴滑舌。”
他并没有给我什么提示,就在我说完那句话后,喜帕已被他掀至头顶。
酒精让他白净的脸上染了一层绯色,眸子极亮,怕是最亮的星子也比不上他的眼睛。他捧住我的脸,直直望入我的眼睛:“虞欢,今天的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你。”
我羞涩地垂了眸子,不敢再与他对视。
他的身子向我倾过来,我反射性的往后倒,眼看就要撞倒床柱,腰及时被他搂住。
心里陡然一紧,我急急抓住胸前的衣襟。
他将我扶稳,见我这样,眸中含笑地看我:“别怕,今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挑起我耳边的一缕青丝,更加专注的看我,“等你能够适应的那一天,我们再洞房也不迟。”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如赦大令。松了拽住衣襟的手,往后挪了挪,摘掉头上华美但异常沉重的凤冠,噌噌褪掉鞋子,麻利的爬上·床,缩在床的最里面对他招手:“快睡吧,今天忙了一天该累了。”
他点点头,脱掉外面的喜服,仅着亵。衣的睡到我旁边,我惊得立刻闭上眼。
腰间被一双大手环上,耳边尽是他的气息:“好好睡吧。”
**无事。
随后的日子,我都过的很幸福,唐风待我极好,大事小事都让我做主,后来有多嘴的丫鬟把这事儿说了出去,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唐风是个极疼自己娘子的人。
我很欢喜这份嫉妒,也很享受这份嫉妒,因为那是唐风爱我的表现。
如果姜虞欢没有突然出现,我相信我会和唐风相爱到死去,就算那时他爱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偏巧长得像姜虞欢,他心中的挚爱而已。
18。点绛唇(5)
【5】
姜虞欢出现的那日,我正好去了念欢居。唐风进了新货,本来说好是他去的,结果不知从哪飞来一只信鸽,他看了内容之后就兴冲冲地跑出去了,留下我一人在书房。
看着唐风离去的地方,我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桌上的诗经,想着货还等着签收,迟疑良久,我出了书房,随手拉住一个扫地的家丁,告诉他如果唐风回来后问我去了哪里,就说我去店里收货了,见那家丁连声说好,我这才安心出门。
一个时辰后,我回到唐宅,管家正在修剪树枝,我望了望前厅,没见着唐风的影子,走过去询问管家:“管家,公子还没有回来吗?”
听着我的声音,管家手中的大剪刀陡然掉落在地,我惊诧地看着他颤栗的身子,不禁问道:“你怎么?”
管家回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身体打哆嗦,声音也跟着打哆嗦:“夫……夫人,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笑笑:“只是收收货,又花不了多长时间。”然后再次问他,“唐风回来了吗?”
管家僵硬地点头,我又问他在哪里,他指了个方位,说:“在后院。”
道了声谢,我脚步轻快地向那儿走去。
我手上拿着一个木盒子,那里面装着两枚我精心挑选了半个时辰的白玉双鹤玉佩,我让老板在两块玉佩的背面分别刻上“风”字和“清”字,代表着我和唐风的名字。本质里,我还是喜欢自己的名字。
还没到后院,我就已经听见了唐风的声音,他的语气很是激动:“……我怎么会忘记你!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
脸上的笑容变僵,我停住脚步,呆愣在原地。
有女声略带哭腔,幽怨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心里只有我一个,那你那个妻子是怎么回事?”最后一句语调颇高,“唐风,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有灰尘正好落在我的眼睛里,我没管,任凭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唐风的声音很低:“欢儿,我没有背叛你。念欢居念欢居,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就连虞欢——就是我迎娶的那个女子,我也是因为她长得太过像你,所以才会娶她,你看我给她改的名字都是你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续道:“欢儿,我们青梅竹马,互通心意,我知晓那时的我给不了你荣华富贵,所以你才会抛弃我,瞒着我进宫选秀……”
她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那你现在是在怪我了?”
唐风急了:“不是,欢儿我不是那个意——”
“夫人,你怎么在这里?”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呼,我识得那个声音,是之前那个扫地家丁。
那头,激烈的对话已经戛然而止。
19。点绛唇(6)
【6】
我抬袖,不着痕迹德拭掉泪水,转身看向他。
那家丁好像不知道唐风就在后院,见我容色淡然,嘻嘻笑道:“夫人不是和公子在一起么?怎么现在就夫人一人了?”低头瞧见我手上的木盒,了然一笑,“夫人可是又出门给公子买定情信物去了?小的就说呢,刚会儿还见着夫人和公子一道回来,怎么现在没和公子在一起,手上反到多了个木盒子了。”然后又对我咧嘴一笑:“夫人,你真是有心。”
后院有茶杯摔碎在地,我还未表态,那家丁又兀自道:“怎么会有茶杯摔碎的声音?莫不是公子在后院喝茶?”说着探身就准备去看,我拦住了他。
我想问他前世是不是查案的,问题怎么会那么多,耳边就已经有了脚步靠近的声音。
我微微侧身,没过多久,唐风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穿着莲青烟萝纱衣的貌美女子。
瞧见我,她并没有没太过惊讶,嘴角微勾,冷冷道:“还真是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旁边,扫地家丁已经彻底惊住了,目瞪口呆地在我和女子脸上反复回看,不敢置信道:“两个……两个夫人?”
听了这话,唐风本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狠狠瞪了家丁一眼,家丁的身体抖了抖,立刻转身跑开。
女子莲花移步向我走近,腰上的禁步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荡,却未发出声响,七色长穗宫绦悬挂腰间,身上佩戴的所有饰品,皆不是常人能够得到的。
想起之前他们的对话,我顿时了然,她果然是宫中出来的人。
走近后,也不知她身上是什么味儿,我没忍住,响亮地打了个喷嚏,顺手就用袖子抹了抹鼻子,抬眼时却看见她一脸鄙夷地看我:“还真是骨子里的卑贱呢,当了几年的唐夫人,该懂得的规矩你难道还没学会么?真是可惜了我的一张脸。”
听闻,我故意将袖子往她面前甩了甩,她立刻像避瘟神一样地退后三步,美目喷火地看我,嗓音陡然拔尖:“你在干什么?”
我摸了摸鼻尖,笑道:“抖抖卑贱而已。”
她的贝齿咬得直响,我靠近她一些,露出一个自认为最美也最有自信的笑容看她,故作温柔道:“我不知道姑娘是何人,不过你既是知道我是唐家的夫人,却还不顾礼节对我大呼小叫,真是可惜了这一身派头。”
我话刚说完,唐风就从一旁将她挡在身后,像母鸡护小鸡似的,以前含笑的眸子也已经变成了愤怒。他冷冷地盯着我,凉声道:“虞欢你够了,不准欺负欢儿。”
“我欺负她?”我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唐风你有没有长眼睛,是谁先欺负谁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下换我凉声质问他,“你口口声声叫我‘虞欢’,难道你就不觉得讽刺吗?你把别人的名字加在我身上,你难道不觉得别扭吗?”
20。点绛唇(7)
【7】
他的面上陡然显出一抹红,怒不可遏道:“够了!这是你对自己丈夫该用的语气吗吗?”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轻轻“哦”了一声,透过蒙蒙水雾看他,说:“你也知道你是我丈夫吗?那你现在因为别的女人而对你的结发妻子大声大吼,这就是你做丈夫的态度吗?”
“你够了!”
利落地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喉间顿时漫上一股腥甜。我看着愤怒的唐风,轻巧地吞下那口腥甜,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那女人却在他身后笑得肆意。
我指着她,问唐风:“她到底是谁?”
“姜虞欢。”他认真地看我,清晰地吐字,“我的青梅竹马,一生的挚爱。”
一生的挚爱?
我侧过脸,硬把眼泪逼回去,旋即走到他面前,用指甲戳着他的胸口,僵硬微笑:“她是你的挚爱,那我又是你的谁?”此刻的我就像在自掘坟墓。
他还未开口,姜虞欢就抢着回答,看我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你的脸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你还好意思问阿风你是谁,不自量力的东西。”
我盯着唐风煞白的脸,好一会儿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顿了顿,说话却还是止不住颤抖:“旧人相聚,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握紧手中的木盒,我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走回去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丫鬟仆人们在一堆窃窃私语,但我没有心思去管,心里脑海里想着的,都是以前的唐风。
他曾对我说过,会一辈子待我好,一辈子疼我爱我护着我,我信他,就像我信自己的心一样,信的那么虔诚,那么认真。几年来,我一刻也没动摇过,可是现在,我不禁怀疑当初他是不是没有把话说完,那未完的话,我没听见的话。
——如果他的挚爱姜虞欢一辈子都没有回到他的身边,他就会一辈子待我好,一辈子疼我爱我护着我。
我想,这才是他本该说完的话。
自嘲一笑,他们的事就留给他们自行处理吧,自己何必去徒增烦恼。既是曾经,那又何必再提。
数日后,唐风纳姜虞欢为妾,没有宴请宾客,只是在府里做了一个小小的仪式。不用去想就知道是姜虞欢的意思,她是宫里出来的人,如果太过明目张胆,被有心之人胡编乱造传了出去,怕是小命都保不了了。
我嗤笑,她那么高傲,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既然是妾,姜虞欢必定是要向我这个正房敬茶,她想好了要害我,故意在我伸手地时候将茶水打翻,好在我提前做了预防,让丫鬟用的是凉茶,否则就不是烫掉一层皮那么简单。
见我没事,她那点心思就全部显露在脸上,我笑,怪不得会被其他妃子陷害赶出宫,完全不懂得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又岂是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待的下去的?
21。点绛唇(8)
【8】
名义上我虽然还是正房,但家里的下人都知道,我是有名无实,姜虞欢才是真正的唐夫人。
有次我蹲在假山后给池里的鱼喂食料,有两个丫鬟走了过来,一个青裳,一个粉装,有假山挡着,她们并没有看见我,两人便无所畏惧坐在池边的石凳上嚼着舌根。
先开头的是穿着青色衣裳的丫鬟,她说:“当初第一次见着夫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我是跟着公子来长安的,以前在老家我也见过现在的夫人,如若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她们两个。”
粉装丫鬟捂着嘴偷笑:“你这夫人现夫人的都把我弄混了,都跟你说了一个是贾(假)夫人,一个是姜夫人,你总爱忘记。”
青裳丫鬟轻笑:“管她贾不假,反正我们只需知道府里真正的女主人是谁就够了。”
手中的食料包没有拿稳,扑通一声落在池子里,惊走了先前还围在我面前争食物的鱼,也把那两个嘴碎的丫鬟吓了一跳。
“是何人在假山后偷听我们讲话?”青裳丫鬟跟了唐风很久,地位与待遇自是比其他下人好,这问话底气也足很多。
我站起身来,掸了掸裙摆的泥土,从假山后走出来,温柔一笑:“是我。”看着她俩苍白的小脸,我的声音更加柔和了些,“真是对不住,食料包没有拿稳掉在池子里了,惊着了两位真是抱歉。不过我并没有偷听你们讲话,我来的比你们早,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粉装丫头一看就是个胆儿小的,我这才把话说完,那会儿她已经开始抽噎着哭了,还是青裳丫头冷静点,拉着她对我行了个礼:“见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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