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半点儿风声不露,怎么一下子就说不让江柳参加明年的春闱了。林璟玉皱眉,忙从那几封信里挑出江柳的拆开。
江柳的信一直很厚,林璟玉一直觉得‘字如其人’这话是无稽之谈,但是江柳的字却是随了他的人,一样的狂放不羁,肆意张扬。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说,不是今儿和谁打马游街,便是说哪个青楼又出了位姿色上佳的美人。林璟玉直接跳过江柳无赖泼皮般的打趣,捡着重要的事情看。在看了将近一半的时候,才找出了和江伯父信里说的事情相关的信息。
林璟玉简要提炼了一番,却是江伯父觉得他行事狂放,为民请命需踏实谨慎,江柳实在与之相去甚远,而他现在年岁不大,便让江柳先四处游学三年,磨练一番,等待下一届的科考。
看着江柳字里行间对他父亲横加干涉的抱怨、不能与他和世林一道参考的遗憾还有隐隐夹杂着的对即将到来的游学的欢喜雀跃,林璟玉沉默,这种有父亲兄长在背后扶持的肆无忌惮,现下他却是已经没有这份底气了,若是父亲还在。。。。。。
江城桃李满天下,江柳兄长和舅舅都在朝为官,江柳游学几年晚几年入仕自是好上许多。而他,却是等不得了。林家等不起,他等不起,黛玉更等不起。
江柳寥寥几句话勾起了林璟玉潜藏在心底一直不曾正视的羡慕,就算是梅世林上京的消息也不能缓解林璟玉此刻的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林璟玉才觉得心里好受些,提高了声音唤道:“石头”
石头在外面应了一声,快步进来走到林璟玉身前躬身问道:“大爷,怎么了?”
“梅家三少爷梅世林你还记得吧?”见石头回想了片刻之后点头,林璟玉继续交代道:“他上京赶考,看时间差不多再半月左右的功夫就到了,过几日你便安排人到码头上去等着。现下,你先让林叔将客房收拾出来,免得到时候忙乱出错。
石头以为他家大爷还要接着交代和他家大爷关系很好的江家少爷便垂首等着,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见没有丝毫提起和他们一科的江家少爷的意向,语带疑惑的问:“他一人吗?”
“还有他随身的小厮。”
石头见林璟玉神色有些不好,没有接着问,告退之后便下去了。
林璟玉摩擦着手上的玉扳指,看了案几上的信件好一会儿才将几人来的信存放到专门放家信的匣子里。正打算叫语箫过来将东西入库,便见林风脚步匆忙的走进来。
“大爷,水公子来了。”
林璟玉忙将纷乱的心绪收起,草草整理了衣衫便出了花厅去迎接。没走到正门,便见林默带着人进来了。
林璟玉笑道:“彦央,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你这儿我熟悉着呢,你还怕我走错了道不成?又不是十天半月没见面,有什么好接的。”彦央边笑着打量了‘已经十天半月没见’的林璟玉,见他神色不对,脸上笑意便也消散了,问道:“怎么了?瞧这落寞的。”
“没什么,夏日炎炎,犯困呢。”林璟玉先回了彦央的话,再侧头对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林默说:“你先下去吩咐厨房安排午饭吧,做两道清蒸玉手和鸳鸯会。”
林璟玉和彦央在外面吃过几次,虽然彦央每次点菜都点很多且有些杂乱无章,但林璟玉还是凭着直觉和细心观察揣测出了彦央对这两道菜的喜好。自此之后,在外面吃还好,每次彦央在林府用饭,这两道菜都是必点的。
侧头看一眼一旁沉默的林风,最近一直是林风负责屯木材的细微事情,他只是大致掌握方向,待会儿少不得要问他,可是彦央一直不喜旁边有人跟着。。。。。。林璟玉想了想,交代林风道:“你将庄子上送来的莲蓬送到清风亭来。”
交代完林风,对彦央解释道:“我京郊有个庄子上种植了大片的莲藕,今早他们刚送了些新鲜的莲蓬来,你也尝尝吧。”
见彦央点头,便打眼色让林风先下去准备,他则带着彦央朝清风亭去。林府整修的时候,林璟玉特意寻了江南水乡的人绘图设计,山林竹石、亭台水榭相映成彰,整个府邸都透着江南水乡独有的婉约清雅。清风亭临水而建,凉风习习,草木葳蕤。现下正是热的时候,京城里的冰被达官贵族炒出了天价,不留在书房温书时,林璟玉是决计不会留在屋子里浪费的。清风亭比别处凉快许多且环境优美,林璟玉便常在这里消夏。
随着林璟玉一道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心不在焉的观看坐凳楣子上雕刻的精巧花纹,打开手上纸扇,便随意摇着便问道:“之前看你情绪低落,到底怎么了?跟我有什么不可说的,少年慕艾又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情,说吧,瞧上了谁家姑娘?”
彦央面带笑意,边摇着手上扇子边随意的打趣说笑。只在说最后两句时顿了顿,手上的扇子被攥得紧些罢了,不能引起人丝毫注意。
林璟玉不想说,只是彦央在等着。况且既然这类打趣话都出来了,便表明了彦央对这事的关注度。林璟玉在心底腹排了两句好奇心害死猫,组织了下语言淡然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在苏州结交的一好友决定不参加明年的春闱,准备先出门游学三年历练。”
“所以你遗憾你们不能一道参加科考?”彦央脸上的笑一顿,话一出口才发现语气有些不对,提着一颗心看一眼正望着湖面发呆的林璟玉,暗自喟叹,好在如卿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但是一想要是如卿听出不对,依着如卿的玲珑心肝,或许便能明白些什么。彦央一时也说不清楚心里是庆幸还是遗憾。
“那有什么可遗憾的,遍访名山大川能人隐士一直是他的心愿。”林璟玉淡笑摇头,见彦央看着他,以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将自己纷繁复杂的心情告知:“他这般随性而至实在是让我等凡夫俗子钦羡不已。”
彦央松了口气,转瞬便明白了林璟玉对于江柳的羡慕嫉妒和心底不能诉之于口的委屈。在这一点上,他们太像,所以便更能体会他们缺乏那种有人在背后支撑的安心。他没有,不过并不妨碍给如今正缺乏着的心上人一种天塌下来有人陪着他的感觉,或者说。。。。。。是承诺。
“有我在,所以别怕,别羡慕。”
江柳有江城,而你有我。江柳可以随兴而至,你也可以,天塌下来也有我陪着。
林璟玉摩擦着玉扳指的手一抖,差点将手上的玉扳指扯下来,眼底湿润。无人能体会自父亲去世后他的压力,他是林家的顶梁柱,所有人都在看着。别人看林家百年富贵清誉是否会毁在他手上,贾家在等着他一着不慎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先生在看着他在最落魄的时候选定的学生是否走眼,将黛玉和林家交给他的父亲母亲也在天上看着。。。。。。
他要防着想从林家分一杯羹的外祖贾家,要防着外人见他们势弱然后趁火打劫,要安抚林家下人会维持住林家体面然后可以给他们一碗饭吃,要安抚着对前路担忧的黛玉,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他身上,压在了明年春闱上,他赌不起更输不起,其实,他真的很累。
他不想去想彦央在这一刻说这一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默默享受着这一刻彦央带给他的安心和勇气,似乎他可以无所畏惧,做好了会有人奖励,办砸了也有人收拾烂摊子。彦央出现的时机太好,他紧绷了一年多似乎下一刻就会断掉的弦松了些,心里酸涩不以。
林璟玉坐在坐凳上,仰靠着檐柱,身下是清波碧湖,似乎稍微不慎便会掉进水里。林璟玉闭着眼,感受着彦央将手撑在檐柱上松松的环住自己以防掉落,嘴角含笑,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沉静闲适。
这一刻,脑袋放空,什么都不去想。不去问彦央的来意,不去问他什么时候下旨‘恩赏’功德之家,也不去想怎么借着‘恩赏’的机会借着彦央的东风大赚一笔。所有的事情都留到下一刻吧,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有人在背后护着,有人给他撑腰的普通人而已。
谁在乎那是不是假的?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到这里才发现,小攻和小受的感情交流基本为。。。。。。零。
我也是醉了。
第99章 番外 之彦央
第一次见他,我觉得那是在我这前半生最困顿的时候。
前朝大皇兄和二皇兄尽得圣心;朝臣里那些个世家大族更是明里暗里的倒下两人。后宫婉贵妃宠冠六宫,那时更是一手把持了宫务。
请先生出山,是当时我和母后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徐家是直臣;而先生的长兄徐文杰大人又在朝中身居要职;因着先生之故,徐家更是处处避嫌。我也知晓为了徐家百年清誉;先生也不可能明着站在我这边。当时我是慌了的;只希望先生能指条路子。
寻先生之前;自是要知道先生的行程。然后林璟玉三个字就出现在了我的案桌上;缀在‘先生现下的关门弟子;巡盐御史林海大人之独子’之后。
徐家是直臣,林家更是。我只是想赌一把,希望因着先生之故,林家能暗地里为我添些助力。或者那时想到的只是林家不倒下两位皇兄?
林璟玉的画像便因此摊开在了我的面前,眉若远黛、目似水剪;真真的眉目如画。眉心之间一点朱砂痣;更是在那张稚嫩精致的脸上添了几分女气。
还记得那时想:怕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还未修炼成型的倾城倾国的妖孽。
可不就是妖孽?
到了江南,我按着寻常人家的礼数,投了拜帖。那日带了个小厮随处转转,在一家卖玉器珍玩的店里随处看看。听到下人的惊呼,转过头就看见那孩子带着个丫鬟进了门来。
当时看画像时总觉得稍显女气,或者说是浮华艳丽。真人立在眼前,前面的那些个考语都需推倒重置。第一眼看过去,周身流畅着温润的气息。细瞧却还能发现一层拒之于外的疏离隐隐掩在其下。
那时他道行不够,哪像后时一瞥一笑都似是最真实的情绪。
他似是极喜欢那块烟玉,与那店家明着讨价还价,居然还将价格压到三千七百两。可遗憾的是跟在他后面的丫鬟没带够银钱,我买下了。本想作为引子,看着他眼里的纠结嫉恨,却难得的起了逗弄的心思。
江湖儿女,何须如此多礼?
第二次见面时,他外泄的惊诧抑郁很明显的愉悦了我。我郁结于心数年,那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畅快。
先生将我手上能调度的筹码挨次论述,胜算极其渺茫。长久以来的困顿,感觉到累。或许是夜色太过撩人,或者是那孩子太过魅惑人,我不由的问:
我们存在着是为了什么呢?
话一出口,我就是后悔了的。那是多懦弱的情绪!果然美色误人。
不活下去,怎么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那孩子说得肯定,字里行间都能透出认真。我躺在青瓦上,半支着头看着他。听着这种奇特的说法,仔细想想,感觉还挺有道理。我那些微的疲惫退怯也在那夜散尽。我一直觉得那一次江南之行,是我的运点。或者那孩子是我的运点?谁知道呢。
自那之后,就感觉好运一直在我这边。
我留了暗卫在江南,帮衬着先生和林大人,顺便捎些那孩子的消息。 ;母丧,我想着那孩子该得多伤悲,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疼。暗卫有时也会捎两张那孩子做的文章,都说见字如见人,那秀气隽永的梅花小楷都能叫他写出萧索凉薄之气来。
他来京城秋闱,暗卫报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紧张。上有老圣人时时插手朝政,下面自己两位好皇兄时不时的添点乱子,外面还加上世家大族明里暗里的算计,我都稳如泰山,当时我竟然是紧张了的。
我知道有些地方是不对了的,我从第一次有那孩子的消息开始慢慢回想,联想收到暗卫传来他的消息时我波动的情绪,我知道我是入了魔障了。
当发现之时,妄想已经兵临城下。
拉扯痛苦了良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理智败走麦城。心里居然还存着隐晦的欢喜,我果然是入了魔障了。
我画地为牢,心甘情愿的自我圈禁。然后我要做的,就是步步熟虑,让那孩子自愿入牢,一起天荒地老。
林爱卿去了,第一时间映入脑海的不是国家损失了一位栋梁之才,而是那孩子得多难过。
那孩子着实有祸国的本事。
我去了信,那短短的几十字小心思量、逐字琢磨,唯恐唐突了他。那发冠我亲自从库房里挑选,觉得只有那般精细的物件才能衬得起他。却又怕不得他心,现下都还记得那一夜的忐忑难安。
明朗带回的玉扳指,我小心的擦拭了,戴在手上。将他回的信装回盒子,和第一次从他那得来的玉佩放在一起。信上那六十二字,牢牢的记在心间。还有,那觊觎我全副身家的江柳。
我早就知道,这等惊采绝艳的人儿,又怎会只有一个我懂得他的好。
敌眀我暗,但是我却不能轻举妄动。那孩子戒心重,要小心谨慎,不能妄进。现下敌人占尽地利,要先避其锋芒。
如卿总算是正式在京城定居,他初到时,我便等在林府,想着他来京城第一个见的人是我,就难掩兴奋。
看到我在,他似是很惊讶。事后暗卫来报,才知前因后果。倒是一肚子坏水,我还是将就着将他收了吧?免得祸害人家。
约定第二日一起出游,当晚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般辗转反侧。朝堂上拖拖拉拉的那几位大臣,真看不清事色,狠瞪了几眼,总算是让他们知道我是有急事要忙。急急忙忙的下了早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