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滚滚,如潮涌来,战神军距离壑口已不过三里之遥。赤帝大军穷追不舍,相隔不到三里,紫火神炮准确无误地轰入炎帝阵中,不断有人翻身摔落,伤亡颇为惨重。
九黎群雄更不迟疑,纷纷沿着壑岭环绕排布,在山脊上驾起火炮,填塞火药,遥遥对准壑口。鹰族将士则摩拳擦掌,合力拉开巨弩,数百只长翎火箭待发于弦。象族的勇士们亦不甘落后,在最外延的山崖上排好投石机,四处寻找巨石。
拓跋野心中怦怦大跳,默默地数着距离,身旁众人亦屏息凝神,极是紧张。
蹄声滚滚,轰鸣如雷,战神军呼啸着冲入壑口,那壑口仅有数十丈宽,对于这策兽狂奔的战神军而言,自是颇为狭窄。身后炮火纵横,接连碰撞在壑口,惨呼迭起,人仰马翻,人流登时拥堵一团。
忽听惊天震响,一道炽艳红光冲天怒舞,登时将十余道炮火震得纷飞摇荡,凌空呼呼怒转,赫然是一柄古朴厚重的铜斧。炎帝军齐声高呼:“战神!战神!”士气高涨,阵形迅速又恢复严整,有条不紊地朝壑口里冲去。
刑天骑着碧火麒麟破空冲起,指诀一转,仓刑又赤炎飞旋,当空如涟漪荡漾,护在壑口上方,冲射而来的炮火被其所震,纷纷弹飞炸散,缤纷如烟火。
九黎群雄无不看得骇然惊服,就连拓跋野、蚩尤亦大开眼界,喝彩不迭。那火炮撞击之力何其猛烈,寻常真人级高手纵能迎面硬挡,也必脏腑震伤,更毋论这般接连不断将数百门大炮的火弹震开。仅以此观之,其真气之刚烈雄浑,竟似尤在弇兹之上。
赤帝军号角长吹,火浪怒舞,转而向山谷两侧的山崖密集轰击,轰隆连声,土石崩塌,倾斜如陨石星雨。刑天仓刑气浪虽然狂猛,但护罩范围毕竟有限,炎帝将士被乱石撞中,纷纷喷血摔飞,阵形又为之一乱。
刑天清叱一声,青铜方盾脱手飞出,碧光鼓舞,瞬间化成一个纵横百丈的巨盾,架在壑口山峰之间,壑崖微震,登时被其卡得严严实实,山崩之势顿减,迸落的石头撞落在方盾上,“砰砰”闷响,堆积如丘。
战神军纵声欢呼,纷纷举盾护顶,顷刻间宛如一条铁甲青龙,蜿蜒冲入。等到最后一个骑兵驰过壑口,刑天方才收起干戚、方盾,骑着麒麟徐徐退出。
晏紫苏瞧得惊心动魄,叹了口气,道:“难怪刑天年纪轻轻,便号为‘战神’,被天下人誉为龙牙侯一生之敌。八大天王、燕长歌打起仗来都是勇猛无匹,但和他一比,可就成了村夫蛮汉了。”
尘土潮涌,旌旗翻卷,赤帝大军尾追而至。
最前一排战车飞驰,炮火吞吐,正是这半年多来横扫南荒的神炮军。八百只猛犸所组成的军团紧随其后,巨鼻卷舞,低吼狂奔,象背上,长臂国的蛮人连弩齐发,毒箭穿空,密雨似的向壑内攒射。
烈光碧晟的三万名飙骑军奔在最后,狮虎兽、青兕等南荒兽骑怒吼汹汹,军容肃整,布为雁阵,紫青铜甲鳞光闪烁,漫漫一片,和那无数淡紫色的火霞铁兵交相辉映,在朝阳下闪着刺眼的炫光,壮丽恢宏。略一数去,当有六万余众,结匈国、贯胸国、枭阳国等蛮族骑兵这次并未随来,相必烈光碧晟为了追击炎帝,只挑选了最为精锐的兽骑,尽弃辎重,日夜兼程。
眼见敌军已逼近崖下,进入火炮射程,九黎群雄精神大振,或举起火炬,或拉紧弓弦,或摇转投石机,屏住呼吸,凝神等待着蚩尤指令。
号鼓汹汹,震耳欲聋。赤帝军中大旗摇舞,阵形突然一变,神炮军朝两翼分涌,猛犸军团突冲在前,飙骑军则分合收拢,变为倒三角,将壑口遥遥封住。
大旗几番摇卷,等到那猛犸军团冲至壑口半里外时,神炮军已从两侧退回阵尾,炮口上举,显是决意将战神军封困山谷,乱炮齐发。炎帝将士若从山谷冲出,则势必受到猛犸军与飙骑军的重重围击。
蚩尤手臂微抬,正欲下令开炮,却被拓跋野紧紧拽住,摇头道:“等那神炮军靠得再近些,再动手不迟……”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崖下火浪炸涌,兽群惊吼,一只猛犸悲嘶着颓然倾倒,将旁侧的几名骑兵重重压在身下,赤帝军轰然大哗,纷纷抬头朝崖上望来。
原来一个虎族战士太过紧张,一不留神,竟将火引点着。群雄大凛,拓跋野只得松开蚩尤手臂,喝道:“开炮!”
狂震如雷,地动山摇,山崖上喷出百余道火浪,犹如赤龙狂舞,争相猛撞在赤帝军中。霎时间惨呼四起,血肉横飞,土浪、火光相交炸涌。兽骑惊嘶,狂奔践踏,那八百猛犸更是团团乱转,怒吼着卷舞长鼻,从其身旁冲过的骑兵或被猛撞掀飞,或被卷甩腾空,阵形登时大乱。
几在同时,鹰族飞骑巨弩连发,长翎火箭呼啸电射,例无虚发,顷刻间便射中了三百余只兽骑。火焰高蹿,猛兽悲吼,狂奔乱撞,背上的骑兵则纷纷惨叫着摔落在地,遍地翻滚,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却被穿梭奔踏的兽群接连踩中,骨断肠破,瞬间毙命。
象族勇士大喝着松开摇柄,数以百计的巨石纵横飞舞,在蓝天下划过密集的弧线,重重地怒撞而下,百余名飙骑兵避之不及,顿时被当头砸中,血肉模糊。有的虽然侥幸避过,但巨石砸入四周地中,兽骑收势不及,惊嘶着迎面撞上,立时将其高高掀飞,最终仍难逃一劫。
蚩尤心下大快,纵声长啸,九黎群雄亦振奋无已,纷纷狂吼附应。声浪如雷,又像万千猛兽。
赤帝军大乱,惊怒交加,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崖上炮火轰鸣,箭石呼啸,又是新的一轮狂攻猛轰。
赤帝大旗呼卷摇动,号角激吹,猛犸怒吼回奔,飙骑军亦纷纷潮水似的回旋撤退,神炮军则迅速朝前推移,炮火轰鸣,朝崖上怒射而来。但山势太高,相距颇远,火弹冲到半空便陆续抛落,撞击在崖壁上,乱石纷飞,土雾蒙蒙。
苗军纵声欢呼,更加有恃无恐,纷纷调整炮身角度,继续点火轰炸。战神军在谷中瞧见,亦欢腾如沸,齐声呐喊:“龙神陛下!龙神陛下!”
赤帝军撤退极快,长翎火箭与巨石渐渐追之不及,等到群雄为铁木炮充填第四轮弹药时,他们已冲出七八里外,遥遥集结,整顿残兵,放眼望去,原野上烈火熊熊,巨坑遍布,到处都是人和兽的尸体,狂风吹来,焦臭扑鼻。
群雄狂呼呐喊,对着敌军叫骂不绝。拓跋野与蚩尤心下大松,喜悦无已。这场激战历时不过半刻,灭敌三千有余,已方却无一伤亡,即便是他们,也没料到铁木炮方甫造成,便能旗开得胜,重创烈碧光晟最为精锐的三大军团。
山谷中鼓号激奏,欢呼连连,战神军沿着山坡冲涌而上,瞧见山崖上的九黎群雄,以及那猎猎招展的“苗”字大旗,无不愕然,呼声顿减。饶是众将士南征北战,见多识广,却怎么也想不起大荒中还有这么一支雄师。
烈炎哈哈笑道:“三弟,你从哪里找来这等天兵神将?”领着刑天众将骑兽飞来,瞥见蚩尤,又惊又喜,一跃而下,抱住他大笑道:“好四弟,原来是你!想死哥哥来!”
蚩尤与他虽没有像拓跋一样的深厚友情,但对这诚挚直爽的二哥,却又是打心眼儿里的敬重和喜爱,被他紧紧揽住,想起烈烟石,霎时间悲从心来,热泪夺眶,蓦地挣脱拜倒,哽咽道:“烈二哥,蚩尤对你不住,未能保得八郡主周全,她……她……”
刑天等人脸色齐变,烈炎微微一怔,左右四顾,不见烈烟石,这才隐隐觉得不妙,拉着他,沉声道:“四弟,你说什么?你……你起来再说。”
蚩尤悲楚难当,泪水一滴滴地落到掌背,灼烧如火,想要说话,喉中哽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傲骨嶙峋,一生之中,从未向任何人下跪,唯有此刻,满心愧疚悔恨,任烈炎如何拖扯,也不肯站起身来。
拓跋野心下难过,默默地走到岩石后,将那苍梧木棺扛起,放到烈炎身前。
烈炎身子微微一晃,脸色惨白,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指颤抖,轻轻地将那棺盖移开。阳光照在烈烟石苍白的脸上,长睫紧闭,双颊泛着淡淡的奇异晕红,嘴角微笑,容貌如生。
他怔怔地凝视了片刻,泪水倏然滑下,忽然又摇了摇头,微笑起来,抚摩着她的脸颊,哑声道:“她活着的时候,少有笑颜,想不到死的时候,却是含笑而逝,也不知那一刻,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蚩尤心中又是一阵如绞的剧痛,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烈二哥,全赖八郡主舍身相救,我们才能活着离开苍梧之渊。此恩此德,难报万一。”当下又将来龙去脉简要地述说了一遍。
刑天等人悚然动容,想不到九嶷山下竟是三天子之都,又想:“难怪这些苗军将士如狼似虎,凶悍骁勇,原来都是太古九黎囚民。”
烈炎听得悲喜交织,点头道:“‘凤凰历百劫,浴火死复生’。她没有辜负赤霞仙子教导,好,很好。”将棺盖重新盖上。想到从此再不能相见,泪水忍不住又滑了下来。
诸将无不黯然悲怒,此番冒险杀出重围,西进九嶷山,便是想解救八郡主,岂料伊人已逝,大军又连遭叛军阻截,深陷险境。转念一想,若非烈烟石舍身救了这数万九黎囚民,今日被叛军这般追杀,又焉能全身而退?或许这也是冥冥天意,因果循环。
当是时,远处号角激越,此起彼伏,有人叫道:“辣他奶奶的,反贼!又来了不少反贼!”
转头望去,东南方数十里外,丘陵起伏,尘土滚滚,果然又有六七万叛军飙卷而来。赤旗鼓舞,赫然绣着“火正”、“南风”,竟是吴回的火正麒麟军、因乎的南风飞骑军。
众人大震,这两部叛军都是南荒劲旅由各蛮族抽调而成,剽悍善战,与刑天的战神军也算是老对手了。烈碧光晟将他们传调而来,显是有心毕全功于一役。也不知还有多少叛贼正朝此地赶来?
念头未已,南边尖啸破空。嘈杂刺耳阳光下,那绵延万里的桂林八树银光闪烁,层叠晃动,仿佛碧海粼光,炫人眼目。
流沙仙子一怔,咯咯笑道:“这下有趣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菌人要来向‘魔王’报仇雪恨了。”
拓跋野眯眼远眺,心中一凛,果见那茂密的参天树林中,银丝纵横密布,无数菌人正借着那蛛丝穿梭飘舞,密密麻麻地集结拥来,浩浩荡荡,多如蚁群,也不知有几百万之众。
这些侏儒凶残狭隘,睚眦必报,前几日被九黎群雄杀了个措手不及,惊怒骇惧,岂能轻易罢休?眼下必是收到烈碧光晟号令,又仗着有各部叛军呼应,故而纠结了数以百万的兵力,大举反攻来了。
刑天怒火填膺,苍刑干戚红光扫舞,将旁侧山岩轰然劈碎,冷冷道:“烈逆反贼,弑帝焚都,分邦裂族,如今又害死亚圣女谋弑陛下,天地难容。今日若不荡灭这干叛贼,又岂能平百姓之恨?”
他外冷内热,忠义重情,对烈碧光晟的知遇之恩一直铭记于心,是以当日赤炎城大战也好,蟠桃会比武也罢,都始终手下留情,不忍与之决裂,但经历这一年多的内战,目睹其分邦裂国、弑主残民的种种倒行逆施,终于忍无可忍,于斯爆发。
众将士群情激愤,高声附和,发誓与叛军决一死战。
烈炎将蚩尤扶起,心潮汹涌,握住他与拓跋野的手,道:“四弟,三弟,你们于我火族之恩德,烈炎又何尝能报万一?但既结义为手足,这些就不用再提了。刑天说得不错,今日你我兄弟协力,讨逆灭贼,便是对八郡主最好的追思。”
拓跋野、蚩尤戚戚相感,牵手纵声长啸,九黎群雄纷纷狂吼呼应,火族将士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语,但也能猜到是与他们同仇敌忾,誓死讨贼,精神更是大振。
诸将竞相献策,有的说趁着吴回、因乎两路大军尚未赶到,即刻杀下山去,袭取烈碧光晟首级,叛军群龙无首,必然大溃;有的说叛军援兵四集,若此刻贸然与其最精锐的主力激战,非但不能歼灭枭首,反会陷入重重包围,不如尽快向东突围,返回凤尾城,与祝融、赤霞各部会和,再图反攻;有的则说凤尾城相距太远,沿途尽是叛军追兵,最稳妥的办法,是先向北奔突,进入土族、金族疆界,而后再与两族盟军共伐叛军。
烈炎听众人议论,都觉不妥,见拓跋野沉吟不语,便道:“三弟,你有何良策?”
拓跋野道:“两军交战,若兵力相若,自当以‘正’取胜;但现在是敌我悬殊,此处又在叛军的地界之内,唯有攻其不意,以‘奇’制胜。”
天元逆刃轻轻挥舞,按照《大荒经》中所指示,在地上画出这一带的大致地图,道:“我们眼下所在之地是黄沙岭,东边是三百里招摇山,南面是桂林八树,西边是变作了无底深渊的苍梧之野,北边是大峡谷与流沙河。向东突围,迎面与叛军三大军团交锋,正中烈老贼的下怀,等到叛军援兵围集,胜负不言已定;往南进入桂林八树,必是一场死战,即便能冲出琅琊国,也势必陷入了叛军的重围;朝西撤退,是纵横数十里的深渊,不等我们绕过,叛军也早已追上来了……”
刀尖一点,指着地面上画出那道蜿蜒漫长的深痕,道:“唯一的出路,便是朝北行进,但不是进入土族境内,而是佯装败逃,诱敌深入,在大峡谷一带与叛军决一死战!”
众人精神大振,纷纷道:“不错!大峡谷地势险恶,飙骑军速度优势便再难发挥。”“狭路相逢勇者胜,辣他奶奶的,他们人数再多,到了大峡谷中,也是一个对一个,怕他个鸟!”
刑天蹙眉道:“峡谷幽深狭长,水流湍急,在河岸上奔走,已极为艰难,若被贼军火炮轰击,两岸雪崩山塌,岂不更避无可避?”
诸将面面相觑,绕是他们骁勇无畏,想起方才那数百门紫火神炮在后方雷霆呼啸的险状,都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拓跋野微微一笑道:“刑将说得极是。但对我们如此,对他们何尝又不是如此呢?他们有火炮,难道我们便没有火炮了么?”
刀尖一划,在那“峡谷”上游的支流会和处划了一个圈,道:“这里是峡谷地势最为险恶的地方,也是河流落差最大之处,我们先派一部分人,在这里垒好石坝,截流断源,架好火炮,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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