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前一花,呼吸窒堵,衣裳、须发呼呼鼓舞,直欲拔地飞起,朝那光旋冲去,心中大骇,纷纷凝神盘坐,意守丹田。
蚩尤更是大凛,当日在日华城外的森林中,他便已亲身领教了这“天地转生”的厉害,此际得以置身局外,却已感觉到那滔滔真气如汪洋倒注,银河狂涌,在夸父周围形成倍生倍长的巨大旋涡。
夸父哈哈大笑,朝左疾冲,转生光轮不偏不倚,狂飙似的朝他当头撞落,“轰”远远望去,像是突然激起万千重冲天碧浪,层层叠叠,什么也瞧不见了!
晏紫苏心下一沉,地动天摇,湖水如倾,整个玉屏山瞬间炸裂开来。断木横飞,巨石乱舞,水浪如暴雨倾泻,不断有人影从半空飞过,鲜血飞溅,众人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蚩尤紧紧将她抱如怀中,气浪鼓舞,将飞来的山石一一震飞开来。
混乱中,只听夸父哇哇大叫,接着又是震耳欲聋的一阵轰鸣狂暴,青翠光浪直冲苍窘,照的天地皆绿。那只翠绿转生轮嗡然长吟,破空飞转,在日光中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良久,碧光涣散,烟尘消弭,隆隆之声回荡不绝,玉屏峰渐渐恢复了平静。山壁坍塌,地缝纵横,遍地都是断木碎石。就连天湖的水平面也下降了近半,原本清幽秀丽的山峰竟变的满目疮痍。
众人惊魂甫定,缓缓的站起身来,举目四望,只见夸父瞪着双眼,满脸惊惧愤恨的神色,动也不动地坐在湖边的巨石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奢比念力扫射,见他心跳尤在,气血滞堵,显是被木神的雷霆一击震断奇经八脉,再也动弹不得;大喜过望,大声叫道:“疯猴子不自量力,连神上百招都抵挡不过,转生神功天下无敌!”
木族群雄又惊又喜,欢呼迭起,单定、马司南等人却大感沮丧骇怖。想不到句芒的“转生大法”竟如此了得,连夸父都抵挡不的,何况他们?
句芒嘴角冷笑,从半空徐徐掠下,道:“来人,将这疯猴子,用‘长生锁’捆起来。等新任青帝选出来之后,由他发落。”
众禁卫精神大震,纷纷高声呼应,提着碧幽幽的“长生锁”,朝夸父奔去。到他身边,刚欲五花大绑,不料还未动手,便眼前一花,连哼也不能哼上一声,便飞身冲天乱舞,接二连三的飞到天湖之中。
夸父一跃而起,捧腹狂笑道:“好玩好玩!这等‘挠痒痒’神功,果然天下无双!”
众人一愣,才知他是故意装死,捉弄句芒,蚩尤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单定、郑青州等人也不禁莞尔。
句芒羞怒交集,心道:“等我登上青帝,定要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扒皮抽筋、活剐凌迟!”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思绪飞闪,若再不能尽快收拾这疯猴子,自己精心筹备了数年的百花大会就要变成一场闹剧了。
心念一动,此人单纯幼稚,与其大费周章与之力敌,倒不如略施小诈将其智取,当下淡然一笑,道:“阁下高兴得未免太早了,你的奇经八脉都已被句某震裂,如若不信,将手按在你第六根肋骨中的‘大包穴’,一试便知。”
夸父哈哈狂笑道:“蜈蚣吃公鸡,山羊胡子吹牛皮!”右手忍不住按了按大包穴,脸色登时大变,“咦”了一声,叫道:“奇怪奇怪!怎地这里突然这么刺痛?”
众人呼吸止,竖耳聆听。
句芒胸有成竹,微笑道:“你再按一按‘臆白穴’。”
夸父急忙用手抠大脚趾的外侧,“哎哟”痛叫一声,骇然道:“糟糕!这里更疼!”
句芒道:“你若还是不信,再用力按一按‘承泣’‘天枢’‘厉兑’……”一连说了十几个穴道的名称。
夸父下意识地用手接连点按眼框、胸腹、脚趾……脸上越来越是惊骇。连连呼痛不止。晏紫苏隐隐觉得不妙,却猜不出其中关窍,倒是蚩尤心中一震,明白句芒的狡计了!
正要传音提示,夸父却已“哎呀”大叫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两腿跳伸了片刻,周身僵直,一动也不能动了,口中却兀自大骂:“烂木奶奶不开花!山羊胡子,你使的什么妖法?”
句芒脸色一沉,喝道:“还不将他拿下!”双手气浪纵横,趁势封住他经脉,众禁卫急忙围冲上前,“长生索”飞舞绕,霎时间便将他捆缚得严严实实,抬着架往青帝御苑。
众人又惊又奇,不明所以,只道夸父当真已被他打断经脉,无法支撑,仅有文熙俊、奢比、折丹等几个木族顶尖人物隐隐猜到了大概,心底大为佩服。
原来句芒侵淫“长生诀”数十载,深谙青木真气在体内经脉循行之道。他刚才所说的所有穴道,无一不是“足太阴脾经”、“足阳明胃经”两支土属经脉上的气冲要穴。五行木克土,长生诀修练到极高层次时,真气经过这些穴道,难免会有些微滞胀之感。
而以夸父惊世骇俗的强沛真气,骤然点按这些穴道,自然会感到强烈刺痛,他慌乱之下,越点越快,真气越来越加猛烈,虽然不是封穴的手法,却不等于将自己两条经脉瞬间封锁。
句芒连手指也不动一根,就将这连羽卓丞也奈何不得的疯猴子骗得束手自缚,心下大快,嘴角忍不住浮起得意的笑容,郎声道:“这乱贼已被句某拿下,大家请回席吧。”
奢比等人大喜,欢呼连连,单定、马司南众人自是倍感失望。
蚩尤心下脑怒,气往上冲,便想出手救出夸父,合力大闹一场,却被晏紫苏抓紧手腕,低声道:“疯猴子身后似乎还有高人相助,应当不会有事。等御风之狼找出姑射仙子囚身之所,将她救了之后,再来搅局不迟。”这才哼了一声,重坐了下来。
丝竹重奏,婢女穿行,将湖边狼籍一一收拾,重新布置起石案竹榻,换上佳肴美酒,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恢复了清丽整洁的景况。只是那些断树残枝一时难以重生,环绕着碧湖春波,略显颓败突兀。
众长老、贵侯重又回席坐定,文熙俊道:“句神上智勇双全,收服夸父,可喜可贺。这第一轮的比试,神上第一个通过了。现在便由长老会念读百花令上的其他的人选,分组进行其他比试。”
十名婢女各抱一个巨大竹筒,鱼贯走入竹林。筒中插满了先前收来的百花令。两名长老将竹筒接过,放在中央的大石上,左边那姓李的长老抽出一支木牌,朗声到:“第一支,推举人选:木神句芒。”
右边的高姓长老便挥舞长剑,在一株翠竹上刻写了“木神”二字,又划上一道,以为标记。
如此,李长老随意抽取令牌,再由高长老抑扬顿挫地诵读,接连读了十几支,竟全是木神的名字。众人哄然,句芒微笑不语,目中微有得意之色。
抽到第十六支时,终于轮到了单定。
众长老低声议论片刻,郑青州等人点头示意,高长老说道:“第二位通过的人选,淄木城,单定将军!”单定起身朝众人抱拳行礼,又坐了下来。
转眼之间,又读了二十余支,除了句芒与单定之外,冷光城主马司南与东海韩雁也被举荐上榜了。韩雁听到自己的名字,稍一迟疑,罔声道:“韩某多谢荐者厚爱,只是自觉德行、修为、见识、能力……较之木神,无不相去甚远。故恳请长老会,准许韩某将此推荐转与句芒神上!”
众人哗然,句芒微微颔首致谢。
文熙俊点头道:“韩仙师既然如此,也无不可。”当下高长老将其名字划去,又在句芒的名字下多添了一道。
再往下读去,折丹、莞莞、无相、刀枫等人尽皆上榜,但他们竟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纷纷谢绝推让,将举荐令牌转送给句芒。
这一番做作,瞧在众人眼里,岂有不心知肚明之理?哄然声、掌声此起彼伏,单定、马司南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晏紫苏笑吟吟道:“句芒老贼果然奸狡,故意布下这‘让贤’之局,逼迫单定和马司南知难而退。依我瞧呀,再过一会儿,这两人之中便要有人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高长老又读到马司南的名字,马司南果然起身道:“各位长老,马某思忖再三,自觉难承族人重托。而木神德高望重,智慧、才具无一不令人高山仰止,实是青帝最佳人选。我愿随其麾下,马首是瞻。”
单定黑脸铁青,郑青州等人亦微微变色,若连马司南也退出青帝竞选,剩下的多半只有他一人了!按照规则,其他推举人选必先与句芒比较武技。以木神阴狡诡变的脾性,即使不被他打成重伤,也势必凶多吉少。
高长老忽然“咦”了一声,又是惊愕又是尴尬,环顾众人,迟疑道:“第八十九支,推举人选:羽青帝转世乔蚩尤!”
众人大哗,纷纷四下扫望,奢比喝道:“是谁在此搅局捣乱?”
蚩尤早已等得不耐,将酒壶一摔,正欲起身,晏紫苏又将他拉住,摇首嫣然道:“呆子,放心,不必你出头,自有人帮你说话撑腰。”
果然又听郑青州高声道:“此次百花大会推选青帝,只要是木族中人,无论贵贱,均可参与。蚩尤身上汤谷,虽然与龙族结盟,但毕竟是乔羽之后,又得了长生刀,是羽青帝转世之身,有人推选原也无可厚非。若他真心归顺本族,那不也是天大的好事么?”
几位长老纷纷点头称是。蚩尤心下了然,这些人必定是害怕句芒登上青帝之位后,报复陷害,是以一不做、二不休,宁可举荐自己这“叛族臣裔”,也要与他作对到底。
文熙俊沉吟道:“郑长老所言极是,无论如何,蚩尤毕竟是我木族后裔,现下又是用人之时,既然已有十位长老同意,便将他列为人选,只盼他听到消息后,能感恩反省,弃暗投明。”
蚩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高长老点头唱诺,将他的名字也刻在一株绿竹上。
与会的贵侯、长老共有三百二十九人,百花令牌一一念读下来,已近黄昏。最后列出的青帝人选仍只有句芒、单定、蚩尤三人。依照规则,单定需与蚩尤先行比试,而后长老会再从其胜者与句芒之中,推选出新任青帝来。
晚霞如火,夕阳残照,天湖金光粼粼,整面山壁如镀黄金。
文熙俊道:“天色已晚,大会改为明日继续,明天晌午之前,三位青帝侯选若不能赶到,便视为弃权退出。由长老会在剩余的人选中斟酌选定。”
此言一出,自是已将蚩尤屏除在外,却不想他便坐在席中,随时准备拔刀迎战,大闹玉屏山。
众贵侯正欲起身退场,句芒忽道:“且慢!”双目炯炯,环顾群雄,微笑道:“东风为媒百花开,蝴蝶翩翩逐香来。趁起良辰佳日,佳朋云集,句某还有一事想要宣布。”
四周登时寂静下来,句芒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碧色的竹灯笼,指尖轻弹,紫火蹿起,登时映出一个艳红的“囍”字,捋须微笑道:“句某不才,蒙水伯天吴青睐,愿将其掌上明珠若草花托付于我,既喜且惶……”
众人登时又是一阵哄然,欢呼、笑声大作,单定、郑青州等人则倏然变色。
天吴近来在平丘挫败水圣女、波母,打败拓跋野,封印鲲鱼,风头一时无二,俨然已取代烛龙,成为水族第一大神,即便桀骜凶狂如西海老祖,也专门遣使祝贺,表示臣服之意;其他水族仙真、城主更是趋之若鹜。
句芒既娶其女,不仅意味着水木强盟更为坚固,也暗示了天吴必将全力支持他登临青帝之位。
句芒摆了摆手,微笑道:“这‘囍’字既由双喜组成,自是代表双喜临门。烈赤帝得闻消息,有心再添佳话,因此又特将其义女蒙歌萝下嫁句某……”
众人欢呼更甚,蚩尤与晏紫苏对望一眼,亦大感意外。
蒙歌萝与曼陀铃同为南荒鸾凤族三大酋长之一,但法术修为、机狡狠毒却远在后者之上。
其母蒙沅沅更是大荒十大妖女这一,威震南荒。烈碧光晟当年率军横扫南荒之时,设计将蒙沅沅六摛六纵,终于使得她心服口服,不仅率领族人归附,还委身于他,甘为侍妾。
蒙歌萝虽非烈碧光晟所生,但极得疼爱,在火族中风头之健,丝毫不逊于八郡主。烈碧光晟舍得将她嫁与句芒,自是对木族之盟志在必得。一旦水、木、火三族联合,烈炎的北火族势必危矣。
句芒直到此时才当着众人之面,说出这两桩婚事,其意不言而喻。众长老听说水、火两族对他如此鼎立支持,又岂敢再摇摆不定?
句芒右袖一卷,将竹灯笼破空插入山崖石缝之中,朗声道:“趁着这举族大喜之日,贵朋云集,句某借这青帝御苑,沾些喜气,迎娶新娘。各位切莫离席,与我狂歌痛饮,不醉不休!”
鼓号喧闹,丝竹悦耳,众人欢呼大笑。玉屏峰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方才还颇为严肃的百花大会转瞬间便成了一场至为热闹的喜宴。
蚩尤想起那日汤谷无疾而终的婚宴,怒火更甚,冷笑一声,心道:“等我救出姑射仙子,便以牙还牙,叫你们这红喜事变成白喜事,迎宾曲变成送葬曲!”
念头未已,只见御风之狼探头探脑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瞧见两人,松了口气,低声道:“找到了!找到了!”
蚩尤二人心中一跳,细问其详,御风之狼脸有得意之色,压低声音道:“青帝御苑的后院石井有一处秘道,直通山腹密洞,木圣女必定就被囚禁其中!”
晏紫苏秀眉一挑,笑吟吟地道:“是么,你怎么如此肯定?”
御风之狼见她不信,心下大急,道:“鸡有鸡窝,狗有狗道,我乃大荒第一盗神,嗅一嗅鼻子,就知道地下十八层埋了什么!你若是不信,只管跟我来!”
当下领着二人左推右挤,穿过人群朝南侧山崖走去。此时夜色混沌,山峰上灯火迷蒙,众人又正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去向。
绕过山崖,狂风凛冽,下方便是万丈深渊,雾霭茫茫,如波浪翻腾。
御风之狼衣裳猎猎,指着左前方那陡峭山壁,道:“我趁着禁卫不备,在那秘道的入口处倒了‘幽冥神水’,地道路线如何,拿这‘幽冥镜’一照便知!”
从怀中取出一个五角黑铜镜,玄光滚滚,穿过云雾,往那山壁遥遥照去,过不片刻,那山崖上突然隐隐浮现出一道紫金色的曲线,折转朝下,徐徐延伸。
晏紫苏笑道:“这宝贝倒是不错,从北海任无肠那里偷来的吧,我正好少一梳妆镜,就当是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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