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走了几步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了握,然后是江柔哽咽的声音,“五姐姐……”
她的心募得一软,那手好冰冷,江柔是真不舍得她吧,但盖头里一片漆黑,像未知的将来,她一样分不清方向,如何又能安慰别人?想着,脚步再也没有停顿下来。
“五妹,我背你上轿。”门外传来一声朗笑,江宇弯下腰来,“可要趴好了。”
江琳轻笑,“谢谢三哥。”
江宇走得稳稳地,一边道,“谢什么,三哥能为你做得也只有这些了。”说着腾出一只手把个小东西塞在她手里,低声道,“才让人弄回来的,虽说女人抹香涂胭脂的我不喜欢,可是嫁人了总不一样,你好好收着。”
什么东西?江琳好奇的捏了捏,好像是个铜铁做得圆球,上面还有根细细的锁链,不过现在也不方便看,但也很开心得谢了。
来到垂花门口,又是一阵鞭炮声响,然后她被送进了轿子。
这时候在脑中盘旋的,居然是昨晚上江夫人的教导,什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反正就是让她做个好儿媳好妻子好母亲。
听到近旁贺敏中清亮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她暗想,做好妻子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成的。
那两次见面看来,他真不像是好相处的人,但身为大理寺左少卿,该是挺理智的吧?当今的皇帝目前还算清明,那么,他这样的正四品官总不至于是轻易得来的,只要不是个不讲道理的,总能找到条好的交流途径。
她还在胡思乱想,轿子就被抬了起来,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往前走去。
安国公府位于文儒路西段,曾是前朝荆王所住的地方,后来贺家祖先贺丰被封安国公,就赐了这个居所给贺家,经过一代代修葺扩充之后,更加的富丽堂皇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轿子才落下。
地面上早已铺好毡席,江琳下轿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眼花,要不是有人扶着,真要一头栽倒。
漆黑中,就连耳边的喧哗声都像走远了似的,她机械得随着牵引她的力道,依次夸过一道道坎,拜堂行礼,最后进入洞房坐在了床上。
这一坐,是真正的尘埃落定,柔软的被面轻触掌心,她的心安静了下来,感官也就恢复了。
屋里充斥着轻软的声音与各种香味,像是有很多女眷。
果然,很快就有人笑了起来,“大哥,还不快把红盖头给揭了,大家可都在等着看新娘子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
江琳只觉眼前一亮,盖头就轻轻得落在地上。
好多的目光射过来,跟屋里的灯火一样让人不习惯,她不由得紧紧抓住手下的被面,略微低下头去。
“哎呀,真是美,世子爷好福气啊”有人赞美。
“看你声音大的,把新娘子都弄得害羞了……”有人打趣。
众人恭贺了一阵后,贺家这边的全福夫人就领着二人喝合卺酒,又吃了几口百合莲子羹,至此,成亲的仪式算是全部完成了。
江琳拿出早就备好的红包赏了全福夫人,屋里看热闹的人也陆续退出房间。
她终于有勇气看了一眼贺敏中,这个男人,现在就是她的丈夫了。
依旧是那般冷淡,目光中好似什么情绪都没有,见她看过来,只淡淡道,“我去换身衣服。”又吩咐旁边的丫头,“石榴,你把夫人的丫环叫过来。”边说着就去了西边厢房。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暗红色的便服,也没再说话便出了门。
正文 第060章 出阁(二)
见他出去应酬宾客了,江琳倒是自在了一些,看了看右边一个丫环问道,“她叫石榴,你叫什么?”这个应也是贺敏中身边的贴身丫环,刚才是跟进去伺候穿衣的,石榴她曾见过一面,感觉是个较为单纯,性子像香雪的小丫头,年纪也是小的很,看着不过十二三岁。
而这个丫头貌似跟自己差不多年纪,鹅蛋脸,明眸皓齿,长得挺漂亮的,听到江琳问话,恭谨的道,“回夫人,我叫金桔。”
“哦,金桔,”她点点头,“能帮我去准备下热水吗?”从踏入贺家的门开始,她就不停得在出汗,现在贴着肌肤的那一层衣服早已湿透,十分的不舒服。
金桔笑了笑,“奴婢马上叫人准备,夫人,你要吃点东西吗?”
江琳的目光落在桌上,刚才只吃了几口汤羹,确实应该饿了,可不知怎么的,竟什么都不想吃,于是摇摇头。
金桔见状便走到门口,唤来一个婆子去准备水,然后又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得站在那里道,“夫人,您带来的丫环应该很快就到了,她们就在门口的倒座房休息,二进门的东厢房那里稍后就能收拾好的。”
江琳不由得心想,这成婚的事情早就知晓了,怎的到现在才收拾?就算过完大礼之后整理,这会儿也早该好了。
看出她的疑问,金桔解释道,“本来是不用打扫的,不过之前有人在里面晕倒,吐了一地,所以才又清洗一遍,还请夫人见谅。”
江琳便点点头,“那就怪不得了,反正我带得丫环也不多,就算今晚上没弄好,随便在哪个房间将就一下也没事。”
两人正说着,石榴领着香雪香凝四个人走了进来。
“小姐……”香雪扑上前来,两只眼睛红红的,“可把奴婢等急了,小姐,你用饭没有啊?”
香凝皱着眉,轻斥道,“叫夫人”
“哦,夫人。”香雪忙站好,朝四周看了看,石榴冲她吐了吐舌头,然后捂着嘴笑,心想,金桔还经常说她不懂事呢,这会可有个垫底的了。
江琳见到她们,立时觉得恢复了精神,叫香凝拿两个荷包赏给金桔跟石榴,两人忙屈膝接了道谢。
“既然她们来伺候,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若是夫人有什么差遣,尽管找人来东耳房吩咐。”金桔拉着石榴走了。
倒是个知趣的,也挺有自己的主张,江琳对金桔的感觉不错,不卑不亢,像个大户人家的丫环,想着瞥了眼香雪,见她正东张西望,盯着房间里的摆设看个不停,不时露出震惊的表情,还拉着青玉窃窃私语。不由得暗叹一口气,不同地方养不同人,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贺家,也是同样惊叹不已的。
而这房间里的东西也确实奢华,当地摆着张紫檀木嵌宝屏风,灯光映照之下,紫色宝光浮影迭出,南窗口设着酸枝木白玉石大案,案上有个鎏金鼎,里面并没有燃香,还有一方砚台,外加两个笔筒。左边紫檀架上放着几个玻璃做的小玩意儿,右边是个多宝格。东边靠墙则是两个很大的紫檀木衣柜,柜门镂刻着精细花纹,一看就是出自名匠之手。
至于床则是出嫁前一日,江家给抬过来的金木雕手工大凉床,现在挂着大红色床幔,被子也是簇新的,绣着鸳鸯戏水花样图。
但这些并没有让江琳的目光停留多久,反而是西墙正中挂着的水墨画让她发愣了一会儿。
画中白雪茫茫,有个老者带着斗笠在江边垂钓,令她想起曾经学过的一首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幅画的意境与房中的格调大不相同,实在太冷清孤寂了些。
“夫人,水送来了。”百合这时在门外说道。
江琳回过神,下床往西边净房走去。
净房两头有门,一头通卧房,一头通外边院子,方便下人进去添加热水,收拾里面换洗的衣物什么的。这会儿中间已经摆好了红漆浴盆,里面热气腾腾的,百合正在试水温,只见她手腕往里面伸了伸,便拿起身边的水桶往里倒了些冷水。
“夫人,要放些花吗?”她请示。
跟青玉不同,她是柳妈**养女,所以言行举止更加的谨慎,让其他人想拿她的短一点也不容易。
香雪撇撇嘴,没好气道,“你出去吧,这里我跟香凝就行了。”
见百合走了,香凝瞥她一眼,“以后也是要一起伺候的,别闹太僵,她虽说是柳妈**人,但只要没做错事咱们也不好说她,你下回客气点,省得被别人揪到了说夫人御下不严,还搞内讧呢。”
香雪撅起嘴,哼道,“我是气不过,她都没伺候过小姐,凭什么就跟过来了看那样儿就不是好东西,难怪大夫人要把她成天的放在绣房,只没想到这回却来祸害夫人。”
“别胡乱说话,小心我把你嘴给缝上。”江琳斥责道,“柳妈妈是屡教不改,虽说人无完人,我也不想苛求你们,可嘴巴得管紧点儿,这里不是枫林苑,有什么事我也护不了你们的。”说着双手一伸,“快把我衣服弄下来,一身汗就快发臭了。”
香雪笑了,伸手帮她脱衣服,一边道,“我再不会乱讲了,香凝你可管着我点儿。”
香凝哭笑不得,“我怎么管你?难道把你嘴儿拴在我腰上不成?还是贴块膏药在你脸上,就说你得怪病了,得我批准才能讲话?”
这话惹得两人都笑起来,外边青玉听见笑声,往百合看了看,后者面无表情,像根木头似的立在那里。
她往那边挪了挪道,“百合,你可别怪夫人,都是大夫人的错,硬要把你塞进来,夫人防着也是正常的,我看过段时间知道你本性也就放心了。”
百合转过头,目光清亮,“我行得正站得直,没什么好怕的。”
青玉便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江琳从净房出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胃口也好了,就着桌上有些微冷的小菜吃掉了一碗饭,又喝了半碗香喷喷的鸡汤,这才满足得放下碗筷。
她站起来在屋里巡视了一圈,走到紫檀架那边停住了。
除开那幅画,这架子上的东西也与里面的摆设格格不入,贺敏中不像是个会喜欢这种玻璃玩意儿的人,看这红玻璃小鸭子,彩色玻璃迷你花瓶,还有那通透的花朵……怎么看都像是女孩儿家中意的摆件。
“这些琉璃制品奴婢只在大夫人房里见过。”青玉在旁边道,“不过都是用来盛放东西的,没想到还能做这些。”
玻璃虽然在后世广泛运用,但现在还很少见,青玉觉得奇特也很正常,江琳又看了会儿才转回大案前坐下。
大案是比一般书桌还要大些的桌子,她刚一坐下忽然想起了件事,吩咐香雪道,“把我那嫁衣袖子里的东西拿过来。”都忘了江宇送的礼物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香雪赶紧着去了,回来的时候晃着手道,“是香薰球啊,好精致。”
江琳接过来一看,果真漂亮,不放香的话就是挂在腰间当个配饰都不错。那外边的圆球半个拳头般大,是镂空的,混着金丝银丝分外闪耀,里面还有一个小圆球,推开来可以放熏香进去,链子是暗金色的细链,最底下垂着梅红丝绦。
她抚摸着这略显冰凉的东西,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也不知三哥喜不喜欢应五小姐,她忽然有些惆怅,江宇那样的人,该当配个自己中意的,两情相悦才好,可叹自己竟从来没认真问过这些事……
她发了会儿呆后,望着窗外。
外面已经很暗,也不知过去多久时间,那人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个婆子的声音随即响起,“快去打些水来,世子爷要洗澡。”
有小丫环应了声。
同时间门也被推开了,贺敏中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年约五十的婆子,长着容长脸,眼睛细长细长,鹰钩鼻左下边有个拇指般大小的黑斑,甚为醒目。她见到江琳便咧开嘴笑,说了声见过夫人便径直走到床前,掀开被子铺了层白绫上去。
江琳心头一跳,脸慢慢红了。
贺敏中看到她的羞样,说道,“这是周妈妈,是我奶娘。”
江琳便道,“周妈妈好,我年轻不懂事,以后还望妈妈多多提点。”说着送了个荷包过去,里面有两个小银锭。
周妈妈一接便知里面的东西,笑得眼睛更小了,“哪里的话,我早听说江五小姐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姑娘,哪儿用得着老奴提点,真是谦逊。世子爷,这可是你的福气啊。”
贺敏中笑了笑,不置可否。
周妈妈走后,金桔进来服侍贺敏中洗澡,香凝便拉着江琳坐到梳妆台前,把她头上的那些首饰一并拿了下来,然后理顺了头发,轻声道,“奴婢等就在外头候着,夫人有什么事喊一声便行了。”
江琳想起一个人,问道,“常妈妈呢?”
“她是个好动的,这儿反正有奴婢几个伺候,估计去四处结交人了。”香凝让她放心,“常妈妈是个聪明人。”
江琳听了也便不管了,香凝服侍她脱衣,并遵吩咐泡了茶来后也退了出去,临走时投来担忧的一瞥,倒是让江琳更加的心慌起来。
正文 第061章 出阁(三)
而西边净房时不时得传来水的声音,她坐在床头,心都要跳出来,手在袖子里捏得快要痛死了。她可是这方面毫无经验的人,哪里知道什么男女相处之道,现在居然跟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成亲了时间变得很难熬,她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贺敏中终于出来了,金桔冲她行了礼也退出房去。
灯光下,她乌发披散着,脸儿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穿着月白色的贴身小衣,很是清爽。
“爷……”她刚说了一个字便觉得嗓子发哑,这个称呼真不习惯啊,抿了抿唇又继续努力,“爷喝茶吧,解解酒。”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一股子酒味,脸颊也是微微发红。
贺敏中接过茶呷了口,便放在桌上,“反正也要休息了,不喝也没关系。”
江琳这才注意到解酒茶有些太浓了,这一茶碗喝下去可不是要睡不好觉,只顾着解酒却忘了睡觉,应该让香凝冲淡一些的,想着就愣在了那里,好像本是一连串的事情,结果开头出了错,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贺敏中并不在意,走向床道,“也不早了,明日还要敬茶,休息吧。”
见他躺倒在床上,江琳双腿好像灌了铅似的,但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然后熄了灯轻轻躺在他旁边。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
江琳睁着眼,感觉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但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控制住自己不逃走。
“很怕么?”贺敏中忽然问,声音很沉静。
在这寂静里,他能感觉到身边人的紧张,也可以感受到她在努力的控制,但似乎收效甚微,那绵长而刻意的呼吸声出卖了她。
听到他问话,江琳愣了愣,眼前出现了幻觉,好像对面的猛兽在问她怕不怕,然后一口就吃掉了她。
她慢慢侧过头,看着贺敏中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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