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从赫里福德城堡往外看过去。天是淡蓝色的，太阳是黯淡无光的，田野是绿色与枯黄色交杂在一起的。这与威廉印象中，想当然的草木葱茏，野趣十足的景象有着很大的差别。而从城堡走出去之后，就进了看，威廉就愈发的感觉到了情况的严重。
城堡外围被平整过了的土地，士兵们的训练场，还有城堡下的集市不算。周边的一圈士兵们的营房与军队家属的居住区也不算。在走出了几步路之后，四周的景色就变得糟糕而难看。
事实上，对这件事，威廉还是有着一点儿心理准备的。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会看到一个不怎么样的场面了。毕竟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水平，跟地球的欧洲中世纪差不多。
不过现实比他的心理准备还要糟糕。在威廉的眼里，赫里福德男爵领的糟糕已经脱离了“程度”这个档次，提升到“境界”这种等级了。
走在人踩出来的泥土路上，威廉看着周围的田地。田地里的土地是龟裂的，好像龟甲的纹路一样。麦子半枯不黄，软趴趴的半躺在田地里。路边的树叶也都耷拉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生长的很好地，只有各种生命力顽强，但却没办法填饱人的肚子的杂草。
“威廉，咱们回去吧？”在威廉旁边，伊丽丝公主对他说：“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
威廉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一旁，陪着他和伊丽丝公主一齐出来的管家，问道：“今年是遇到旱灾了么？土地怎么都是这样的？”
“每一年都是这样的。”管家福德虽然不清楚，自家少爷怎么就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但是还是耐心的回答着：“领地的气候就是这样。也不能说是灾不灾害的。”
“每一年都是这样？”威廉听了这话吓了一跳，紧接着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旧版威廉，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以至于自己的记忆里面，对这个竟然没什么准信儿。但是，借助一些客观的线索，威廉还是知道了真相——管家福德说的是实话，并没有骗他。当然了，实际上对方骗他也没有好处。完全不必要。
这么一想，威廉就觉得很不甘心，他接着问：“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哪有什么办法。”管家接着摇头，之后指向了不远处。
那里有两个农人，他们被太阳晒得皮肤发黑，手上，脸上皱纹堆累，穿着破破烂烂，都没办法打补丁的衣服，一人提着两个水桶，摇摇晃晃的向着田地里走，然后用小盆舀出桶里的水，一点点的把水浇到每一株麦子上。
农人的动作很细心，走路的时候也很小心。唯恐踩到了麦杆。他一点点一株株的给麦子浇水，就好像这些半青半黄的麦子是什么宝贝一样。看了这一幕，威廉只觉得心里面不是滋味。
“这么浇水怎么能行啊……”威廉忍不住这么说，同时就感到有人拽自己的袖子。转过头去，就看到是一脸不舒服的表情的伊丽丝公主：
“我们回去吧。”伊丽丝说：“我不想看这个东西。”
“等一下。”威廉抱歉似的冲她笑了笑。他也知道，在陪着一位公主的情况下，不应该纠结这些事情。但是如果不弄清楚这些事情的话，他就会觉得不安心。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威廉皱了皱眉。因为觉醒了力量种子，因而提升的五感让他听到了有哗哗的流水声：
“有流水的声音，水流应该距离不远，为什么不修一条水渠，把河水引过来呢？”
“这附近是有一条小溪”管家福德耐心的解释说：
“可是中间隔着一座小丘，要修水渠的话，就要把那座小丘给挖开来，工程量实在是太大，领地内没办法组织起那么多的人手。”
“哦……”威廉点了点头。之后接着说：“领地内的田地都是这样么？”
“这个……实在是……”管家摇了摇头：
“主人所拥有的庄园里，有一处就在河边，还算是方便。但是其他绝大多数的土地都不太好。有的是灌溉不太方便，而适合灌溉的土地又太贫瘠。长不出什么东西。”
“领地内就没有方便灌溉，土壤肥沃的地方吗？”威廉忍不住问：“不能开发新的田产吗？”
“实在是很困难。”管家接着摇头：“城堡周围还好一些，有老爷和他的卫队坐镇。还有其他几位骑士先生帮忙。所以还算是安全。但是再远一点就不行了。到处都是地精，豺狼人，兽人和半人马怪物，还有强盗和流民。太危险了。根本不可能开发。
而男爵阁下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去镇压更大的领地。事实上，以卫队现在的规模来说，能护卫住这么大的领地已经很勉强了。卫队长康斯坦丁先生经常会向老爷提意见，希望能缩小巡逻和管辖的范围。不过老爷都没有答应。”
“为什么不扩充队伍呢？”威廉忍不住接着问。不过紧接着，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因为没有钱啊，少爷。”
果然，管家福德脸上的笑容大了一圈儿，然后言简意赅的回答了威廉……
是啊，看赫里福德男爵领的这个样子，能照顾现在这么些人就相当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款去扩充军队呢？
没有多余的钱款扩充军队，就不能向外扩张，开垦更多土地。不能开垦更多土地就只能维持原有的财政水平。也就没有多余钱款扩充军队。
赫里福德男爵领的经济，军事，民生等等诸多问题就这样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这个怪圈将领内的领民与贵族们一齐装了进去，一齐沉沦。这种状况并不是个例，而是整个公国，乃至整个王国，整个旧世界的通例。
除了极少数极个别的特例之外，整个旧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不能自拔。科技与生活水平处于停滞状态。蒙昧无知，愚蠢，困苦。人间即是地狱，众生皆苦。
“这就是所谓的，黑暗的中世纪啊……”威廉一时间有些恍惚，站在原地愣愣的出神。与此同时，那两个提着水桶的农人看到了威廉他们三个。愣了一下之后，就连忙跪倒在了地上，亲吻着威廉的鞋印。
“快点起来吧。你们还要做农活，不用太在乎我们。”威廉之前从没有被别人这么对待过，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于是，他尽量用和缓的声音对这两个农人说，要他们起来。但是他们却好像没听懂一样，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威廉，不知所措。
“少爷要你们快点离开，不要打扰了少爷，你们没听到吗？”
这之后，在管家福德的一声怒吼之后，两个农人才忙不迭的站了起来，然后拎着水桶忙不迭的走了。
“少爷，您是贵族，不必要对这些平民太过和气。这有损于赫里福德家族的威严和荣誉。”
在这之后，管家福德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郑重其事的对威廉说出了这样的话。
“啊……嗯……哦。”威廉闻所未闻。他的眼前满是那两个农人卑微的，可怜的，迷茫而且恐惧的脸。这是他亲眼见过的，最惨的，最可怜的两个人。威廉觉得他在上辈子见过的乞丐，活着的都要比他们好。如果非要找跟他们同等水平的人的话，就必须去非洲，去印度或者去阿拉伯地区。
他们的可怜不单单是他们物质上的贫瘠。更是精神上的。深刻的刻在了他们的骨头上，渗入了骨髓之中。
而像是这样卑微的可怜人，在他的领地上足有七、八千个。在整个旧世界范围内，很可能拥有几千万，甚至上亿。
他们不像是威廉前世那样，生活在远远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生活在电视屏幕和电脑的因特网上面。他们实实在在，就生活在威廉身边，一抬头就能看得到。躲不过去，也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威廉忽然觉得很恶心，眩晕感也加重了许多。头昏脑涨的他紧接着就倒了下去，然后张开嘴就吐了出来。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管家福德惊慌失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威廉闻所未闻，吐得昏天黑地的。头也越来越痛。但是一个声音，一个念头，一个想法，一个概念却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明显。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他必须要改变这一切。因为他有能力改变这一切。而且作为赫里福德男爵爵位和领地的继承人，他同样责任去改变这一切。
“我没事，只是稍微有点，有点晕。”威廉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紧接着就被吓得够呛的伊丽丝公主抱了住。她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威廉的嘴角，然后从管家那里接过了水袋，打开递了过来：
“漱漱口吧，威廉。我们现在就回去。”
“嗯。”威廉点点头。漱口，管家的水袋里好像加了薄荷，味道非常不错，漱口之后，他又喝了两口。之后就感觉清醒了很多。然后，他就被伊丽丝公主搀扶着，向着城堡的方向走了回去。
第31章 争论
就是这样，威廉呵呵笑了笑，之后就不再去理她了。
但是，他不想招惹夏露米，却并不代表夏露米不想要招惹他。事实上这家伙在运动过后，就这么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除了招惹威廉之外，自然不会有第二种理由了。
“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还有这种爱好。”夏露米接过随侍女仆递过来的水杯，咕嘟咕嘟的补充水分子，喝完了之后就走到了威廉旁边，看着威廉的炭笔素描图，有点儿大惊小怪的这样说。
“当然不可能听说过。”威廉心里面这样想——这个本事是他从后现代带过来的，原来的旧版威廉怎么会有？
不过当然了，这件事情，这个理由，都不能和夏露米说。所以他就随便哼哼了两声，之后就继续专心致志的绘图去了。
“不过啊，你画的都是些什么？我怎么看不懂？”夏露米伸手拿起了两张剖面图，左看右看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她这样随随便便就动自己东西的态度，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威廉的不悦：
“不要乱动，这些都是有着编号顺序的。”威廉伸手拍了她一下，力道恰到好处，不会受伤的同时会让她觉得很痛。
夏露米想要躲，但却没能躲开。手被打到了麻筋那里，用不上力气，就把几张图纸直接丢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啊？！”
于是威廉更加不高兴了。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画之后，就转身去捡掉到了地上的那几张。
看他这个样子，夏露米嘟起了嘴，不过紧接着就又重新露出了笑容，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威廉的脑袋：“还在生我的气啊，小气鬼。”
“别动手动脚的。”威廉伸手拨拉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将图纸重新整理好，然后看了一下页脚的编号，确认无误之后才松了口气。
“所以说啊，你画的都是写什么东西？我为什么看不懂？”看威廉又不搭理她了。夏露米又有些不高兴了。
“是农具。”感觉如果不让这家伙满意的话，这家伙就会继续的纠缠下去，于是，威廉只好将话说了出来。
“农具？”夏露米觉得很意外。
“农具。”威廉点头，再次肯定。
“什么啊……还以为是什么武器，或者魔法道具之类的……农具？你画这种东西干什么？一点儿用都没有。”于是夏露米理所当然的开始嫌弃起这个东西，于是夏露米本人也理所当然的开始被威廉所嫌弃。
尽管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夏露米还是从威廉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样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很不爽，相当的不爽。
“什么跟什么啊。”于是，觉得自己有闹脾气的权力的夏露米开始闹脾气了：“这个东西有什么重要的？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身为骑士之子，身为我赫里福德家族的成员，你不好好的磨砺武艺已经是错了，现在还沉迷在这种没有用的东西上面，你可真让人——”
说到这里，夏露米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谁告诉你的，这些东西没有用？”威廉没有搭理对方，继续进行着自己的素描作业，将最后一份想象图绘制完成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将所有的图纸全都带好，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如果能使用这些农具的话，那么领地内的粮食产量，可以大幅度的提升，甚至成倍提升也不是不可能。有了更多的粮食，就有更多的人力，更多的钱，可以训练和维持更多的军队——你管这种事情叫做没有用？”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听威廉这么说，夏露米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露出了笑容。很明显的，她把威廉说的这些话，都当成开玩笑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每一块田产能种出多少粮食，都是光辉之主创造世界的时候预先设定好了的。单单凭借你的这么些个什么农具，就能够让收成增加一倍？那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聪明才智之士都不用活着了，全都可以去死了，你——”
“——你看到了么？”威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这样问。
“我当然没有看到，但是这个不重要。”夏露米说：“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常识’的东西。我觉得在几年前，我们的年纪还是个位数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个东西了。”
“是么？”威廉微笑，不再与夏露米争论，因为这个毫无意义：“我会向父亲申请，在这之前我们已经说好了，父亲会给与我一个小庄园一年的管理权。我会在那里实验我的各种农具，种田的理论与技术。”
“诶，是么？”夏露米不置可否：“伯父还真是放心你啊。”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