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随身带着了。”
他抬头朝我一笑,拿着雌黄在墨迹上反复擦了擦,墨迹被盖住了,方无奈道:“我本来就不愿管这事。”
我将雌黄捡起来,又装回荷包里去。华容添忽然死死盯着我手中荷包,“你的荷包哪儿来的?”
我得意洋洋呈手里递到他面前,“我绣的,好看么?”
他忍住笑,从我手心拾了起来,问:“这是绣的什么花?”
“桃花啊!这可是我绣的第一只荷包!”我笑嘻嘻要夺过来,他却收了回去,放声大笑起来,还一个劲道:“有趣、有趣!”
“有什么趣?”
华容添啧啧道:“我着实喜欢这东西,送给我罢。”说着便要往怀里揣。
“这里头还有我的银子呐,还给我!”我几步上前从他手里夺,边笑边喊,“堂堂王爷,可不能欺负我弱女子!”
他两只手在身前身后交替,荷包一会在他左手一会在他右手,我是怎么也抢不到。心生一计,纤指在他腰间挠了几下,他顿时受不住,笑得岔了气,“不能这样……别闹、于归!”
我趁机夺下荷包,宝贝似的捧在心口,嘿嘿笑了几声。
华容添坐直了身子,笑声停歇了,玩味一般睨着我问:“本王可没说要白拿你东西,这荷包我就是看上了,卖给我如何?”
“卖?”我想了想,“你出多少钱?”
“你要多少?”
我壮着胆子喊:“一百两!”
“好。”他轻松应允,呷了口茶,“荷包给我,银子我让管家给你。”
我乐颠颠将荷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将空瘪的荷包扔给他。一百两!凌湘一直想攒一百两银子做嫁妆,没想到我轻而易举就赚到了!我又灵机一动,忙不迭问华容添:“你还要么?我再去绣几个卖给你!”
“噗”地一声,他口中的茶都喷了出来,那好不容易修补的奏章看来已经废掉了。我挠挠头,见他脸色阴了下去,拔腿就跑。
在京城里转悠一圈,买了些花种和花苗,怀着兴奋不安的心情去了秦府。先前去了好几次,都没见到秦郎坤,这回我专门向秦夫人打听了,她估摸的时间应该不会错。我站在院外张望,门是开着的,远远看着厅堂里好像有人。
我试探性喊了声:“秦夫人!我来了!”
屋里的人走了出来,阳光下看得那样清楚,是秦郎坤!我故作从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走近他,“秦公子。”
“于归,你来了。”
他的声音总是这样令人愉悦,我颔首,脉脉望着他,“我是来种花的。”
“哦?都有什么花?”另一个兴致勃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思,侧目一看,玉临王带着期许的目光殷殷注视着我。我蔫蔫答:“菊花、金银花、兰草、桂树。”
“正好,本王有兴趣看看。秦大人,不如我们迟点回去。”
“王爷难得出来一趟,迟点回去也无妨。”说着,秦郎坤看向我,“于归,你便在这先陪王爷,我进去看看我娘。”
“嗯,我栽好了花再去看望她。”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美丽和风情,在他面前都如此薄弱。他的任何一件事,都比我重要。
碍于玉临王目不转睛盯着我手下的动作,根本没法用法术,我只能老老实实挖土、埋种子、填土,弄得双手满是淤泥。玉临王仿若欣赏一般怡然自得,哪里体会得到种花的过程。他时不时问我一些关于花的问题,我便随口答了。正聊着花,他冷不丁开口问了句:“你在逍遥王府住得可逍遥?”
“王爷何意?”
“那些夫人没为难你吧?”
“谁敢为难我?”我笑了笑,“而且我住在书房,平日里谁也见不到,除了雪姣、哦,是三夫人时常来看看我。”
“王兄是真的待你好。”他若有所思,目光低垂不知看着何处。我趁机问:“王爷都有儿女了,为何还不封一个王妃?”
玉临王又老成地叹了声气,一本正经说:“王兄心中的痛,不能对人言,所以也永远无法消除。他便自我放纵,游戏人间。”
“那女子真就那么重要?”
“你知道?”他诧异盯着我反问。
“我看过她的画像,是逍遥王告诉我的,她叫宁静姝,静女其姝。”
“你不明白,皇家的事……远没有表象那么简单。”
我努努嘴,不屑道:“那你又知道真相么?那时候,你应该才几岁吧?小孩子懂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一派严肃的神情,“于归,你不得再打听这件事。”
我狡黠一笑,什么不打听,不打听,怎么能解了华容添的心结。一个人明明很渴望爱情,却被往事羁绊,想爱而不能,又苦了多少独守空闺的痴情女子。
秦郎坤随玉临王早早离去了,我留下陪秦夫人用了晚饭才走。春夜里的风带着丝丝寒气,侵入面肌,风拂过新生的嫩叶、摩挲出沙沙的声响,窃窃私语一般。从偏僻的地方往东走,遇见繁华夜市,风声渐渐被湮没,汴河两岸歌舞升平,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那些楼阁飘红倚绿,灯火辉煌,那些风情万种的女子挥舞着手中绢帕,召唤来往的行人,不管他高矮胖瘦,她们都笑脸相迎。忽然闻见一阵馋人的香气,寻到一条巷子口的馄饨摊,迟疑半晌,四下看看,哪儿有年轻女子独自坐在小摊上吃东西的,况且我刚吃完晚饭,罢了,还是忍忍。
转身继续朝东走,冷不丁见巷子里走出一个人,像是富贵人家,玉冠锦袍,一手悠闲地摇着扇子,脚步却轻盈极了,这感觉真是熟悉。只是觉得蹊跷,我便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他在一间青楼门外逗留许久,招呼客人的艳妆女子与他谈笑,他才抬脚迈上了阶梯,侧头朝那女子笑了笑。只一个侧面的轮廓,我便认出来了,不是罗净么?!可是不对啊,他短短时日怎么长出来的头发?我快跑了几步跟进去,却被人拦下,那人五大三粗推搡了我一把,“姑娘,卖身的走侧门!找相公的最好走远些,不然就要吃拳头!”
我气得直瞪眼,转念一想,往方才那巷子里去了。
第八章 81、归去来…3
那三百年道行可没白得,凝神静气掐指一算,倒真让我算出来了,正是罗净易容而来。他来做什么的?难道是为了上次他说的那害人的妖精?我算准他的位置,跳上屋顶,揭开两片屋瓦朝朝下面偷窥。
方方正正的小屋里灯火幽暗,一女子倚在榻上喝酒,娇笑着唤罗净:“公子,那么拘谨作甚?来罢,与我一同饮酒。”那语调暧昧极了,她纤手一抬,招了两下。
罗净朝她走去,手中折扇收起,一反常态,促狭笑道:“在下慕名前来,给老鸨那重金可不能白给,自然是要从姑娘身上讨回来的……”说着,伸手自她脸颊捏了一把,在榻边坐下。
我咋舌,这高僧风流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且看他要风流到何种程度。
几杯酒下来,罗净好似有些醉意,懒懒倚在那女子怀中,眸中闪耀着一种令我陌生的迷离光芒。她的玉手在他胸前摩挲,然后渐渐俯首……我呼吸一窒,心里不知什么感觉,这是在除妖吗?哪里有这样除妖的?!气死人了,我一掌震碎屋顶,翩然落在他们二人面前,怒视罗净。
女子尖叫一声,“啊……你是何人?!”
罗净的眼神只凌厉了一刹那,又恢复迷醉的光芒,搂住那女子,语露嫌弃:“别理她,我家中的恶妻……迟早要休了她!”
“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我朝他好一顿吼,使劲拽住他的衣襟往外拖,“跟我走!”
罗净狠狠一甩手,我没防备,被顺势撂倒在地,摸着摔疼的膝盖,委屈嚷道:“你又打我、你又打我!从前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哼……我再也不理你了!”一骨碌爬起来想要冲出去,又不甘心,回头咬牙切齿瞪着他,忽然之间,心里竟然冒出他熟悉的声音说:“过来打我,闹得越乱越好。”
他怎么能将声音传到我心里的?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冲过去朝他拳打脚踢。罗净则在女子身旁不停闪躲,惹得那女子晕头转向。
我嘴里不停嚷嚷道:“才不能这么便宜你!你这负心人!跑到这里来风流快活,还骗我……以为你有什么正事要做,枉我为你担忧……你居然在这鬼混……”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眶竟然有些发热。不禁开始佩服自己的戏演得真好,恐怕容不得人不信了。
找准时机,罗净忽然变回真身,手中法杖金光一闪,朝那女子腹部重重击去!
“啊!”女子惨叫一声,朝后跌倒,吐了一口黑血,方才还柔情的双眼中密布阴毒的怨恨,凄厉叫道,“又是你!我居然没认出你来!出家人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她想要施法金蝉脱壳,无奈方才那一击丝毫没防住,受了重创,只得连连往后退,恶狠狠看向我,“方才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是只妖精!怎能帮和尚来欺负我?你帮了他,他就记得你的好?傻瓜,和尚最无情!总有一天你要后悔的!”
我愣愣看着罗净答:“和尚是好人,我也是好人。”
罗净冷冷扫了我一眼,步步逼近那妖精,右手法杖在左手金钵上一击,石火电光,妖精不停尖叫,朝后逃窜,一直逃到床边,再无退路!
罗净高举金钵,口中飞快念咒,数道金光散发开来,将整张床都笼罩在一团刺目的金色中。顿时风卷尘生,我撇过头用手遮住眼,连忙往后躲,忽然瞥见方才妖精吐出来的黑血中,反射出一道幽光。那是什么?我再熟悉不过,是妖精用来修炼的内丹啊!按捺住激动不安的内心,见罗净正专心收妖,反正我在他背后,便蹲了下去飞快收起那颗幽幽发着绿光的珠子。
内丹从血泊中出来,却洁净无比,呈现半透明的墨绿色,罗净那边散发的佛光渐渐侵蚀了珠子,幽光变亮,这内丹竟褪去了墨绿,金灿灿如仙丹一般。妖精凄惨的哀号越来越低弱,她的大限已到,看来是注定的罢……趁罗净收住法力的一刹那,我将内丹一口吞了下去。
尘埃落定,那妖精已被罗净收入金钵。我的胸腔被内丹巨大的灵力充斥,竟有些撑不住了,踉跄了几步。罗净猛地飞跃而来扶了我一把,我瞥见他金钵中一只奄奄一息的蝎子,浑身颤抖着问:“大师,若你将我收了,这钵子能放下一棵树么?”
“今日多亏有你助我,你又做了件善事,修行定会更上一层。”
不止上一层,要上很多层,那妖精也不知多少年的道行,全被我一口吞了。心虚得不敢看他,垂着头说:“我觉得很虚弱……大师,我该回去了。”
“我伤及你了吗?待我替你把脉……”
“啊?不用了!太晚了,我得马上回府!”说完,我一阵风似的逃走了,罗净那一声急急唤出口的“小桃花”隐约能听见,但为了不被他察觉,只好下回再找他算账了。
自此之后,我法力大增,小试了几次,竟能够瞬息千里、呼风唤雨、随意幻化。虽然激动不已,却也不敢太过得意,万一被罗净或者哪个高僧发现,收回内丹去,岂不是白忙活了。
书房外面的金银花开了,香气怡人,嫩白花瓣在微风中颤动,吐露花蕊。我原本打算连夜去一趟苏州把秦府里的梅花树弄过来,刚出房门,便遇上了华容添。他手中折扇“哗啦”一收,微微笑问:“要去哪里?”
我信手指了指窗外的几丛金银花,“看看花!”
华容添仰头望了望夜色,“今夜月色真好。可惜我今日有公务缠身,不然定要陪你赏花赏月。”
他极少夜里来书房,看来事情紧急,我忙进去点上灯,华容添不解问:“你出来看花,还熄灯做什么?”
我心虚答:“……借着月光更好看。”
他忽然用扇子托起我的下巴,笑道:“你是想溜出去玩吧?最近频频往外跑,心都野了。”
我不置可否,嘟嘟嘴,“王爷说我可以随意进出的……”
“白天还可以,晚上你自己跑出去,我如何能放心?”
“知道了,王爷。我去伺候你笔墨。”
花窗支起,缕缕香气飘进来,与他身上的龙涎香和我手下的墨香混在一起,令人沉醉。
借着案上灯烛看他的侧脸,那眉眼中散发的英气清晰可见,他明明是满腹豪情,却压抑自己的才华,佯装逍遥。嘴上说不问国事,实则牵肠挂肚。犹记得他第一次教我磨墨,穿着松垮的亵衣,黑发披肩,慵懒而惬意。或许远离朝廷的他才最真实吧。
我见他眉头微蹙,探问:“王爷是否遇上难事了?”
“这些事,没有不难的。”华容添往椅背一靠,闭目道,“现时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可朝中大臣不懂得居安思危,整日想着如何互相排挤弹劾,此风愈行愈盛,实不可再放任下去。”
“弹劾不是好事么?这样皇上才能了解哪些官是好官,哪些官做了坏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一位正直清廉的好官,因小小的过错被罢黜,岂非朝廷的损失?”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秦公子的父亲就是位好官,后来遭贬。”
“他本是先帝器重的大臣,可惜……过于刚正,触怒了圣颜……”
“先帝既然器重他,就应当明白他的性子,不能因为一时怒气而将他贬职吧?”
华容添犹豫一会,才说:“不是先帝贬的,是当今皇上。”
我随口“哦”了声,继续磨墨。可华容添却陷入了沉思,忽然将奏章“啪”地合上了,“蔺水蓝虽然偶尔仗势欺人,但也不至于非作歹。相反,蔺家上下对皇上忠心耿耿……蔺家得势五十余载,难道要走到尽头了么?”
“蔺水蓝?不就是那个坏蛋么?”我忿忿不平道,“他欺负秦公子,还欺负我了!”
“弹劾蔺水蓝的,正是翰林院的人,秦郎坤的同僚。”华容添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我,“他如何欺负你了?”
“他有一日在路上截下我,在茶里下毒逼问我沈云珞和秦郎坤的关系。”
“当真?”华容添神情严肃起来,“那你如何应对?”
“那茶我没有喝下去,吐了他一脸,然后拔腿就跑……”说着,我有些心虚了,一介弱女子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