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幕笼罩着北京城。
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如伏虎悄然停在路边。窗帘遮着面包车的玻璃窗,车里,六七个年轻男女紧靠窗口,观察着周围情况。
“等一下,沈洁,你先下车,周冲,王帅你们随后跟着过去,”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年纪年轻男子,皮肤黝黑,眼光锐利,有股子阳刚劲头。他坐在车门位置,目光盯着窗外,“不要耗时间,速战速决。”
叫沈洁的女孩没理他的话,只顾低头扯着衣服,嘴里嘀咕,“刘队,这裙子也太短了吧!能不能找件长点的?”
旁边一个短发女孩笑嘻嘻的,“沈姐,你以为这是去哪?逛街还是会餐?这衣服是最保守的了,你等会看看里面的,各个比你的这件短。”
沈洁抬眼皮看她,“你已经笑了一路了啊!再笑,这衣服就你穿。这事谁愿意干?再说,刘队,”她直接问刚刚说话的那男子,“你这情报准不准啊!我上次就白白折腾了一回儿,没抓着人不说,还平白无故被一个黑佬吃了豆腐,回头,再这样,你陪我损失。”
另外一个年轻人把话接过去,“胡洋估计做梦都想穿这身衣服呢!可是,你得看看她能行么?金色人间到底是北京夜总会里的头牌,各个公关堪比空中小姐,要盘有盘,要身材有身材,胡洋真穿上这件衣服出现在里面,谁都能看出她的可疑来。”
“去你的,”那短发女孩笑骂了一句。“滚蛋。”
刘队深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外面,“情报准,今晚再扣不住他们,回头,你这发套给我。”
沈洁哼了一声:“我还真得谢谢你们抬举我,”她整理好衣服,去拉车门。忽然想起什么来,扭头对刘队说:“刘队,你可千万别忘了,我那活动经费啊!再不兑现,以后这事别找我。”听着刘队应了一声,她下了车。
三月份的天气,夜风里依然还有寒凉,她被冻得头皮都发麻了。她那裙子只及膝盖,扯了上面就短了下面。要命,她倒抽了口气,如果不是为了那两千块钱的经费,她才懒得给他们做鱼饵呢!抓捕毒贩又不是她的本职工作。
耳机里传来刘成宇的声音,“沈洁,你再去摸那头发,两千块一分没有。”她刚把手碰到那头套,就像被电着了一般的放下了。妈的,她阻咒了一句。
又一波冷风往她的衣服里钻进去,她冻得跺了跺脚,脊背冒起了凉风。不知道等下里面会是什么场景?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是不是够专业?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的打扮,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动,但是,这会儿心里竟有些紧张。
难不成,办公室坐久了,胆子都小了起来?
她犹豫地放慢了脚步。要知道,对方可是不是小喽啰,做她们这行的,遇到的大都是些亡命之徒,真的拼起刀枪来,各个都是不要命的主。无论如何,这样的行动都是危险的,冲动的。
她这会儿突然有些后悔了,两千块,两千块就那么重要么?
可是,她来不及犹豫了,因为她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金色人间里,熙熙攘攘,人头潺动,笑声如烧开了的蒸笼。满目过去,都是衣衫鬓影,一片灯红酒绿。
她还没看明白,刘成宇的声音又响起来:“傻看什么呢?坐电梯上六楼,你没妈咪带,没人找你上台。”
妈的,她暗自狠狠骂了一句。这个刘成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克星?从他调来警队,大家就都没有几天能闲着,她更是没有几天能准时下班的。
她怀着一肚子的诅咒按了电梯按钮。
电梯里,已经有了几个男人。西装革履,乌压压的黑色。这是一层,料想这几位应该是地下停车场上来的。那几个人本来还在说话,沈洁进去的时候,那几个人立即停了声音,都暧昧地盯着她的腿瞧。
她被那些目光看的面红耳赤,生平还没有被谁这么赤luo裸的端详过。她想起前两天,路过菜市场,有两个新疆人兜售现杀的新鲜羊肉。那羊还没咽气,已经有大把的人围在那儿,议论那块肉鲜,哪块肉嫩。这会儿,她犹如芒刺在背,好像自己真的就变成了那只咽气的羊。
电梯在三楼停下,又涌进来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刺鼻的香水味道灌满了整个电梯。有人一起分薄那些暧昧目光,她稍稍松了口气。
那几个女孩不拘小节,举止孟浪,刻意在电梯里互相推搡。
忽然间她们停止了动作。其中两个长头发,挺胸奥凸的女孩,几乎同时向着电梯里面的人娇滴滴地叫了声,“峰哥。”
沈洁顺着那两个女孩的目光,侧头瞄了一眼。
靠在电梯的最里面有个年轻人,贴着玻璃,双手斜插着裤兜,高个子,相貌堂堂。她看向对方的时候,对方的眼神也正瞟着她,眼睛里毫不掩饰那几分轻浮的撩拨神色。“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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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对方眼里的那份神色,虽然轻浮,完全的登徒子模样,但是,因为长相颇是英俊,且身形与那人有几分相似,这么看过去,倒不令人生厌。却不知道,刚刚进来的时候,怎么就没瞧见这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她心里恼火地骂了自己一句。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上学的时候,她的班主任老师就说,她这人就喜欢在关键的时候奇思妙想,往往在考试的时候总想些有的没的。
看那样子,这峰哥应该是这里的常客。那目光犹如电锯,割得她耳朵都麻了。难道对方看出来自己的头发是假的?还是自己的衣服太不得体,或者,是自己脸上的妆容有问题?或者,觉得自己不太像个公关?
电梯到了,她已经等不及地迈脚先出去了。
沈洁不知道刘成宇是从哪里得来的线报。有人通过金色人间的公关和酒妹向客人兜售摇头/丸和k/粉。他们几次乔装客人,却因为那些公关小姐兜售的对象只限于熟客,而抓不到实质证据。
这回儿,扮作公关从卖方直接入手,仍然是刘成宇的主意。
警队这几年,女的越来越少,加上两个休产假的,整个队里只剩下胡洋,档案室的陈大姐,财务室的会计和出纳。
沈洁原来是前线组员,刚转为内勤,负责文字工作,其他时候往上级部门送些书面材料,帮大家买些午餐,点心之类的跑腿工作,安稳固定,也毫无风险,半年如一日。
这事,最后毫无悬念地落到了沈洁的头上。刘成宇的条件是如果这个案子破了,抓到黑鸭,队里会划出两千块经费做她这个月的补贴。
两千块,可以给聪聪报个围棋班,买两件新衣服,还可以带他去几次海底世界,吃几顿麦当劳……。
沈洁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陈祖安没离开那会儿,沈洁对物质没有过多的要求。两人虽然收入不高,基本工资加上各种补贴,凑合着小日子还算过得去,周末两人还可以出去吃饭,到电影院看场电影,长假的时候,还可以各处转转,生活虽不是有多宽绰却相对安稳。
可是,这种好日子没有持续多久,聪聪就出生了。随着聪聪的降临,他们的生活开始失去了平静。首先,她没有奶水,聪聪又体弱多病,隔三差五就病上一场,于是,喂养,看病,各种奶粉补品,加上孩子的衣物就占据了他们的收入的大部分。
等到聪聪过了三周岁,他们更加捉襟见肘。陈祖安的父母那两年又开始轮流生病,最后,卖房子卖地也没有把那两人留住,等到耗去了他们全部的积蓄,把两个人折腾的疲惫不堪,那两人也走了。
沈洁觉得,钱有时候比尊严重要,因为,她可以解决你生存的问题。
夜幕彻底降临了。
沈洁很快就在这些公关中锁定了三个目标。一个叫云云,另外两个,一个叫小青,另外一个叫玲子。三个人的关系很微妙,从不交谈,分坐在包房的不同方位,却不时用眼神交流。
这个时间,不是夜总会最佳的营业时间,客人来的并不多,大部分的女孩都闲在休息室。她找好机和小青搭上了话。那女孩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样子不似另外两个事故老练。她找了个话题和对方攀谈起来,并很快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赵飞,周冲,王帅随后以客人的身份进入金色人间,他们要了一间包房,为不引起怀疑,特别点了沈洁和另外一个女孩。沈洁这边来找小青,声称她的客人提出要购买一百克的摇头丸,不知道她有没有门路?
小青有些迟疑,想想说:“你等下,我打个电话。”
小青到一边打电话。沈洁靠在走廊那边观察周围情况。这个地方开阔,左右前面都是走廊,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如此多的脸孔,她看不出哪个是猫哪个是鼠,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小青电话那端的人应该就是他们要钓的上线,一个叫黑鸭的湖北人。
小青过来说手头没有货。
沈洁并不意外,对于生客一次性购买这么大量的摇头丸,对方一定不会轻易出货,但是,她也相信,对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她不费力气地要来了小青的电话,电话号码传给刘队。gps显示,小青的电话刚刚拨通的那个号码信号显示就在金色人间,也就是这人离她们并不远。
“这个客人是我的老熟客,富二代,”她和小青说:“做熟了,他的需求量会特别大。”
她们说着话的时候,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子正好从她们身边过去。那人似有意无意地朝着沈洁的脸上望了两眼,脚步却并没停留,径直拐进了前面608房。
直觉是什么?
沈洁专门查过,有很多种解释,宗教的,科学的,数理的,生物学的,她记得最清楚的一种解释,不知道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大体上是说,直觉是意识的本能反应,不是思考的结果,比以语言要素通过逻辑关系构建的反应系统要更加高效,更具准确性。
沈洁相信这个解释,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直觉一向准确。有生以来,她唯一错的一次就是和陈祖安在结婚登记的时候签字的那个时刻,她直觉的认为陈祖安会给她幸福。
后来,她曾无数次的琢磨那次直觉的真伪。陈祖安能给她幸福这个念头从认识陈祖安那一刻开始就每日在她脑子里垒砌,直到那念头长成信念。后来,她得出结论,那次的直觉其实不是直觉,是她的幻想误导了她。
但是这次,沈洁坚信,她的直觉不会错。那个男人的眼光里,有一种特别的警觉。
黑鸭很镇定,沈洁这边催着小青要货,小青那边却迟迟未有消息。沈洁自认她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难不成是王帅,周冲那边出了问题?那三个实在是不像富二代?许是他们太正统,本来么?刚出校门的几个孩子,连挨个小姐坐着都像触了电,哪能做出生活糜烂的样子来?
刘队那边开始催了。几个人已经坐不住,时间越往后越变得难捱。
沈洁决定,与其等着鱼上钩,不如将鱼饵送到鱼的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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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色人间不亏为北京夜总会里的头牌,整栋大楼装修的金碧辉煌,几千平方米的中庭空间成了中央舞池,周围是散座,从二层开始,就有走廊环绕中庭位置,无数大大小小的包房就分布在走廊和中庭两侧。
沈洁靠在走廊边的扶栏上讲电话。她的正对面,茶色的玻璃门遮掩里面场景,只有通过挨近扶手那一条透明的位置勉强看到里面的一角。
那个男人正坐在对着门的位置。
她的电话讲了很长时间,不知有什么好笑的,她笑的前仰后合,同时拧着腰肢,活动着腿,用那高跟鞋的鞋尖轻触着地面,带出那清脆的声响。
沈洁有两条相当漂亮的腿。从小她就知道,笔直匀称,瘦而无骨,等到她年龄越来越大,她的个子也越来越高,生长的比例却几乎都在那条腿上。
有两个男人顺着走廊过来,其中一个走到门口地方,手搭到那门上,却忽然站住了,偏过头来看她。
她怔怔,想起这个男人应该是在电梯里被人叫峰哥的那位。对方显然已经认出了她。
满大厅,满走廊的灯光照的她眉眼妩媚,她用手捋着她那一头棕色的卷发,她的妆容已经过精心雕琢,浓烈鲜艳,刻意掩饰了她本来的五官轮廓,这使得她减轻了顾忌。她朝着对方暧昧的挑了挑眉,“他妈的,”她脸上微笑着,心里却同时骂了自己一句,“真要失业了,是不是应该改行做这个了,倒看不出自己有这方面的潜质呢!”
那峰哥冲她笑笑,脸膛微红,眼光带着酒意,“来吧,陪我一会儿。”
包房里,灯光幽暗,笑语喧哗,三人的出现引起一片惊呼。几个男人热烈介绍。沈洁想不到,拉她进来的这位峰哥倒有些来头。显然,那几个人都是奔着这人来的,大家蓄意奉承,套着近乎。沈洁借这个机会瞄向那黑鸭,与对方目光不其然碰上,她没有回避,反倒微笑着用眼角撩向对方。
灯光将房间里染的一片朦胧。男男女女肆意调笑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沈洁很快就坐不住了,时间这会儿过的飞快,再晚,夜总会就打烊了,如果抓不到黑鸭,他们今晚又将空撒了一次网。她不得已只得出去再给小青打电话。
电话刚撂,那黑鸭就出来了,耳边夹着电话,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她将电话拨到刘队那儿,特意将声音提起来,“行了,哥,我知道你需要,可是,你得匀我点空行么?谁知道你要这么多?哪有?我又不是生产线。他妈的,”她爆了粗口,用牙齿咬着那烟尾巴,向上翻着眼皮,望着头顶吊灯,掐起腰,颇不耐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