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恩涌泉报、一诺死生轻!”时有江湖上著名的大侠洪龙曾这样评价他的这位挚友铁月道长。并大叹曰“微微之心,拳拳之意。其身在空门,而浩浩然有古君子之风!”
铁云离去后,史福与韩书俊二人在铁月的带领下一路向后山走去。一路上山风徐来,风光旖旎,绿荫如海的修竹、清澈不竭的山泉随处可见。偶有过往道士路过,也只是向三人揖掌一礼然后洒然而过,并不见俗世客套唠叨之事。铁月知道他二人初来此山,一路上也指点名胜,叙说古今逸闻,虽一路行来略有劳累,但史、韩二人仍不觉心旷神怡。
不觉得已经走出许远,走到一个山径拐角前,隐约已经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飞瀑击石之声,景色尚不及见,其音却已如洪钟太鼓,史、韩二人不禁相顾骇然。铁月笑道:“这前面就是剑池飞瀑,相传春秋时铸剑大师莫邪与干将夫妇在此铸剑、磨剑,故而得名。”说罢继续比了个请的手势。
韩书俊少年心性,听得铁月的介绍心中顿生好奇,忍不住当先行去,蹬蹬蹬蹬几步行过了拐角,只见一处天地在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条洁白而轻软的瀑布从十多丈高的崖顶泄落下来,在层层叠叠的岩页上时隐时现,撞击出万千水珠,水珠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光,似有人居高临下筛落满崖的浪花。瀑流经过连续四层岩石的阻隔后依然冲流而下,直至最后汇入下面一汪碧绿的潭水之中。在潭水边上,有一片开阔的空地,聚集了近百名道士。其中大部分道士都是盘腿打坐在地上,身侧横放着一柄长剑。仔细看去,道士们打坐的行迹非横非纵,而是一圈一圈的围绕着环坐。从韩书俊站的山坡处看过去,就像是一枚石子落在潭水中泛出的一圈圈涟漪般。而在涟漪中间,还有有个小圈,四名道士踏罡持剑,围绕着中间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小道士游走着,看他们严肃谨謓的样子,似在伺机进攻,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进攻时机,只得继续游走着。中间那个小道士眉目清秀,神态轻松,甚至嘴角隐约还含有一丝轻笑,这凶险万分的仗剑围攻对她而言似只是一场游戏般自然随意。
他越随意,游走们的道士越是不敢轻近。
许是等的久了,一位一直站在前排袖手观察的中年道士露出几许不耐烦的神色来,低低喝令了一声,正在游走的四个道士突然定住身形,一起踏前一步,刷的一声挺剑便向中间的小个子攻去。
虽是听到那中年道士的喝令才开始的进攻,但这四剑攻来时,却仍是让人防不胜防。
须知这四个道士本来绕的圈子就不大,再一起踏前一步,包围圈立时缩的更小,四人动如电闪,配合如一,四把明晃晃的利剑同时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同时攻来,让人不知往哪里闪避、又如何全部招架,端的是凶险万分!
看得韩书俊不禁张口呼出声来:“唉呀!小心!”
………【第二十七节 洗剑池(下)】………
这时铁月和史福早已经走到韩书俊身旁,一起遥望观战。看到韩书俊的惊慌的样子,铁月抬手止住了他的呼叫,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说道:“无妨。你们再看!”
话声里场中的情况已经起了巨大的变化,一静一动,形态互易。原本一直游走不休的四人开始停身进击,而此间在中间一直伫立不动的小个子却突然的晃动了起来。而她一旦动起来,就快的不可思议,明明眼看着四只寒光相射的剑锋即将戮到他的身上,递到跟着却突然失去了踪影,叮叮当当地反倒是四支剑撞在了一起。
四人惊诧的回身寻找目标,却现对方已经不知何时从东方回身杀来,身形游走间,一柄长剑竟然挽起剑花朵朵,同时攻向了四人!
那四名道士也不是易与之辈,电光火石间就已经守住心神,守望相助,四支长剑交织成一片剑网,封挡着小道士迅捷攻击。几招过去后,隐隐然似还有回击之力。
“这小个子怕终究还是要吃亏的。”韩:“以一敌四哪有那么容易,刚才他虽然侥幸闪出包围圈,但用不了多久,怕又是要变成四面受敌。”
“不然。”铁月反倒气定神闲的说道:“我莫干剑术,非是硬打硬架之套路,讲的便是轻捷灵动,快字诀是其中的重要特征之一。谁能更快,谁能更轻灵,谁便真正掌握了这武场上的主动。”
韩书俊眼中流露出多少有些不大置信的神色来。韩家学学中文武两道并举,对子女的教育中虽也注意武艺,但必竟都是出将入相的气度,练就的是弓马娴熟,长刀大戟的战场杀伐之术。即便是近身格斗的剑术,学的也都是你来我往、中正平和的路子。又哪似江湖上莫干剑术这般以灵动为主的?
铁月有心点拨一下这个故人之子,笑道:“任你狂风大作,我自柳絮高扬!又若蝶舞花丛,虽轻巧无力,却可采尽千百花蕊。你几时见到花枝打下过蝶儿来?”
韩书俊似懂非懂,觉得很是平常的道理,细一琢磨却又似有奥义深藏其中。一时也参量不透,只好转过脸去继续观察场中的较量。
此刻已经又有几十合过去,外面四人的剑网越织越密,小个子只好抽身疾退,但在四人刚要换招进之机又再次向前欺身攻进一个小道的身前,含胸侧身,“拍”的一掌将之击翻在地。
这一点上对时间、时机的把握都需要妙到毫颠,更要施行者胆大而精准,一般人物没有人敢这么作,稍一不慎即是万劫不复。但这小个子偏偏做到了,连场外其他围坐观看的道士们也出一阵惊呼。
其余三人借机过来合围,却又是电光火石间又让她脱出身去。小个子的身形似比泥鳅还滑,闪身脱出后,并不远离,却只是帖着三人交手,如柳絮飞身,不着一力,你却偏偏就是打不着,甩不掉。
看到此处,韩书俊终于放下心来,开始一边抱臂观赏,一边重新思量起铁月的话。
果不其然,没过一盏茶时间,又有一名道士哎哟一声中滩倒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失去两名同伴后,包围圈再也无法有效成形。尽管原本也没多大效用,但剩下两人的斗志似乎一抑,开始缩手缩脚起来。小个子却似是更加主动,变缠斗撕守偶尔捡空门出击为主动进攻,长剑一展,如蛇吐信,逼的二人连连后退。一声清啸下,揉身闪至其中一名道士身侧,一招“飞鸿过千秋”,竟然直帖着对方的剑势而上,刷的一下子抢先指到了对方咽喉之上。那名道士长叹一声,终于弃剑认输。
最后一名道士生的熊背阔膀,力大劲沉,本来也算是这四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位,才坚持到这时,但此时终是逼到只身作战的地步了。一咬牙,大吼中反扑而上,转身横剑,侧扫而至,声势倒也有几分惊人。小个子去不闪不架,只是待对方剑锋即将近身时才猛的仰身后翻,双腿连环踢出,先是“啪”的一下踢中对方手腕,对方手中长剑立时脱飞,如一柄利箭般直射云宵,在空中闪成一个亮点后几不可见,足见这一腿力道之劲。紧接着还没留出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另一脚已经紧随而至,正中最后一名道士的胸口,对方“哇呀,快接住我”的一连串怪叫声中飞落向身后的人群中去。
但看着他肥硕的身躯带着风响迎头砸至,两个刚想伸出手去的同门最终还是决定起身闪到一边去。那道士嘭的一声仰面跌落到地上,却又滚身站了起一为,一边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尘一边大骂着旁边同门的师兄弟不讲义气云云。原来这小个子踢出的第二腿却是暗含巧力,只将之踢飞却并不至于让他受伤,同门的师兄弟知道他必无危险,再加上他肥胖的身躯也着实不好接,索性便看他出回洋相。此刻也不回骂,只是一起捶胸搭肩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全场一片欢腾,直到一开始那个号施令的中年道士又严厉的喝斥了一声,全场才安静下来。只余场中央那个小个子兀自在俏皮的继续笑着,抬手把头顶的道巾给摘了下来,里面却并不是如其他道士那样挽作道髻,只是随意了挽了个结,刚才经过一翻恶斗,已经有些松散。他把头微微一歪,一把如瀑的青丝便垂了下来,赫然是一个女子!
韩书俊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剑艺强悍的小个子原来竟只是一位弱龄女子,此刻只见她美目流转,笑颜如花,似是刚才全场仗剑围坐的矫健道士都浑与她无关,只是以几根葱葱玉指轻轻梳理着垂放下来的秀,竟有说不出来的婉约秀美,让人不敢置信她就是高才连战四名高手的人。
一时间好像整个天地都静了下来。但却又从人群中一起炸出一声惊呼,韩书俊顺着大家的眼光仰头望去,只见空中有一抹亮光急坠而下,竟是刚才让她踢飞的那柄长剑,直到现在才又落下,但落下时轨迹似是略偏移了一些,竟是向着那个剑池方向坠去。说时迟,那是快!眼见长剑即将没入水中,那女子却突然飞身而起,身姿曼妙如柳燕穿林,却是及时地一把抄住落剑后在空中一拧纤腰,盈盈的轻落到池边的一块巨石上,她也不说话,就这么亭亭玉立着,恰似石上生长出的一朵无暇玉兰。
这是韩书俊平生第一次的见到史珍,此后这一刻的情景像是画片一样,曾在他的生命中的很多夜晚无数次的闪现,直至影响和改变了他的一生。但当时这个孩子只是觉得心里似是突然有一头小鹿苏醒了,经过长长的岁月后伸了个懒腰站立起来,开始欢快的奔跑,踏的他的心房腾腾作响。
韩:“怎会如此!我家也算是皇亲国戚,累世公卿,府中誊养有娇姬美婢无数,却终是从无见过似这英姿妩媚两全的奇女子。”他揉了揉眼,想把这个女孩子看的更仔细一点。但此时时近正午的太阳把灿烂的光线打到她的背上,竟将她整个人都似是笼罩上一层光晕。瀑布在潭边飞溅起一层细密的水雾,如云流淌,更衬托的她逸若天仙。韩书俊看着她仗剑婀娜的身姿,此前爬山时的劳累和一直萦绕心头有关寻找孙大侠不着的焦急之情全部一扫而空,突然间觉得心情很好起来。
韩书俊尤自目炫神移之时,旁边的史福却已朝铁月深深一揖,喜道:“多谢大师对我家小姐的厚爱。”他已经认出史珍在场中之所以能以一斗四,其实还多亏了使用一种灵巧奇妙的身法,而这正是铁月道长成名的三大绝技之一的“风+尘大千步法”,足见铁月对史珍的喜爱之甚。
“珍儿聪慧,一点即透,的确可算是习武的上佳之材。”铁月道长用略带着三分自嘲的口气轻声说道:“若不是因为她是女儿身,将来还要嫁人生子,我都想把她当成掌教接山弟子来教哩。”说到这里,他把头摇了摇,似是不胜惋惜,然后向场中扬声喊道:“珍儿,过来一趟!”
史珍闻言向他们这边张望了一看,然后跃下来把手中两柄长剑都交于身旁的一名道士,然后一溜小跑奔到坡前,向铁月道长弯腰行了个礼,脆脆地唤了声:“师父!”然后不等他吩咐就自己站直身来,拉着铁月穿大的道袍袖子撒娇道:“师父您看我打的可好?此前您教的‘闹海游龙剑法’前二十四式我已经练的很熟了,您就把余下的四十八式也教给我嘛。”
铁月道长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已经把你宠的没有规矩了,在客人面前也不知道给我装装威仪,撑点掌教的门面。”
史珍这才缩回拽师父着袖子的小手,顽皮的吐了个舌头,移开一步袖手侍立在铁月道长身边。
铁月道长这才拽过头巾重新帮她戴上,笑道:“这才像点话,免得将来人家说我把你一大家闺秀给带回山林来后不思管教,愣是让你变成了野猴子。”
看着一样高深威严的铁月大掌教在史珍面前像个慈父一样的开着玩笑,史福和韩书俊闻言也不禁莞尔。
………【第二十八节 结亲(上)】………
这时铁月道长才指着史福对史珍说道:“珍儿你来看看这个人,可还记得他是谁吗?”
史珍早就看到师父身边的两人,原本只以为又是哪个武林名宿带着徒儿来拜山罢了。铁月道长名声在外,总有那么些武林中的亲朋故旧、知名侠客前来拜访,但这些迎来送往的差事从来都有诸位师叔师伯和几位年长也入门较长的师兄们去负责,自己从来不用去过问,也就浑没在意了。
甚至也许是为了保护史珍,铁月这十年来从不把她介绍给外来拜山的人们,有人见到问起来也是随便几句话搪塞了事。史珍自己也是乐得轻松。
但此刻听得师父言语似是这老者还与自己有旧,不禁收敛了心神,对他仔细打量起来。
史福看到史珍目光好奇地向自己脸上和周身往来的观察巡视,这时哪还敢继续腆胸凸肚的继续直站着啊,赶紧就是跪倒在地一个大礼参见,磕头叫道:“老仆史福见过小姐!”
史珍低头看着史福那张因过多操心而皱纹如沟壑般纵横的苍老脸孔,一个熟悉的影像在心里渐渐的越来越清晰,她呆立了半晌,浑不敢相信似的,一把上前扶起了尚跪在山路条石上的史福:“福、福叔......你是府上的福叔!?”
她有些不敢置信,这是史珍十年来第一次见到自己府中的人。每年家中送来的书信她都曾仔细收藏,在思家时就瞒着师兄弟们偷偷翻出来对烛诵读。家中诸人的脸庞在这十年里每每在午夜梦回,不知有多少回?清晨醒来却又是一场虚幻,独对山中空谷皓月。
这种与家庭的分离与思念,对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而言是残酷的。
为了排遣这难受的思家之苦,她唯有更加努力、全身心的投入到剑法修习中去,来使自己暂时无暇去顾及心中那份越积越深的思亲离愁。
不想,这一日却突然有家人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不想小姐还记得老仆。”史福的话里也透出一丝激动,“小姐未走时,老仆还经常抱着小姐去院子里摘花呢,不想这一别,就是十年。”
十年了,十年的光阴足已让一个孩子长成亭亭少女,让一颗童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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