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口立刻围集过来许多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生了什么事。一位身穿皂衣的书办闻声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喝道:“这都它妈的是谁啊?大晌午的也不让人消停,怎么回事!大老爷问何人击鼓?”
门口的衙役朝宋君鸿和李氏呶了呶嘴,书办把打量的目光扫过来,宋君鸿他不认识,但李氏却似乎见过,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说道:“怎么又是你?搅闹公堂是要打板子的,上回因为看你是个弱质女流大老爷才没有治罪,怎得这么不识抬举!”
“嗨,不好意思,说个话儿。”宋君鸿从那个书办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你有什么事?”书办纳闷的瞅了瞅宋君鸿,只见他一身儒士打扮,手摇一柄纸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
宋君鸿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庞,笑嘻嘻的说道:“书办大哥你找错人了,这次来告状的人是我。”
“是你?”书办和李氏同时瞪圆了眼睛。
“是啊!”宋君鸿说道:“久闻本县大老爷断案如神,明镜高悬,小生遇有一点冤屈,特来向大老爷申告。”说到这里,他踱到了本县的大老爷不理民情、不办公务不成?”
“当然不是。”书办咋巴了两下嘴,他有点摸不清宋君鸿的来路,所以还是谨慎的问道:“按规程,申诉最后先有讼状的,小公子你带了吗?”
“当然有!”宋君鸿把他给李氏写好的讼状在书办眼前晃了晃“喏~,你看,这不是吗?”
“好吧。”:“稍等,我进去禀报!”
宋君鸿点了点头,一会儿的工夫,那个:“大老爷开始升堂,你们可以进去了。”
宋君鸿扯了一把还在迷怔的李氏,拉着她一起向公堂里走了进去。
李氏好像对大堂有所了解,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宋君鸿却是头回进大堂,好奇的四方打量着。只见两侧高树着写有“回避”和“肃静”等木牌,牌身硕大,也不知多少年月了,牌面已经有些老旧,但仍坚立在大堂之中,默默地见证着这法律应有的权威性和神圣性。两侧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齐集排衙。挺胸收肚,目不斜视。
而在大堂的正面上,沉桌铁签,后在端坐着一个身穿公服的人。短须圆脸,约摸四十上下的年纪,撑肩挺胸,双目含威,只是眉眼之间,隐约有一股阴枭之气。想来这便是老董过说的县令马如忠了。
“威武——!”两侧的吏役突然齐声低吼了起来,吓了宋君鸿一跳,李氏更是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啪!”一声清脆而震耳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堂上的马县令一拍案上的惊堂木,指着宋君鸿高声喝道:“大胆,你是何方刁顽,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不管你是来告状的也好,申冤的也好,到了这十丈大堂上都得先跪下才能再说话。敢不跪的也自有板子伺候!
官威之下谁敢不战栗?强权之下谁能不低头?
两个吏役出列走了出来,撸袖搓拳,就欲强按宋君鸿下跪。
………【第四十节 县衙大堂(上)】………
“我看你们谁敢!”宋君鸿大声喝斥道,他义正严辞的样子让过来刚想动手的衙役们一怔。紧接着只见他轻摇手里的折扇,踏前一步大声宣布道:“我是大宋朝堂堂的举人,你们谁敢无礼!”
举人?衙役们们一听果然怔住了,踌躇着不敢上前。
俗话说“士、农、工、商”,这不仅是当时社会人群的简单分类,更是各人群的等级排序,而士人的地位是排在最前面,远优于其他几个人群的。中国古代向人悠容读书人,展到了赵宋一代,更是对文人的尊崇到了顶点。当宋君鸿考取了举人功名后,他不仅可以为他的家庭减免掉大量的徭役赋税,更可以拥有见官不跪等诸多的特权。
所以此时他只是向堂上的县令拱手拜了拜,朗声说道:“绍熙三年举子宋君鸿,见过县令大人!”然后又直身挺胸,昂屹立!
“你说自己是举人?有何凭证?”马县令闻言后也为之郁结,如果对方真是举人,那的确是可以不跪的。不仅不能让他跪,还要小心点的对待着,因为谁知道这种举人哪天会进一步再高中进士,成为自己的同僚或更高一级的上官,着实是不愿轻易便去得罪的。
不过,举人的功名也并不好考,马县令自己就汲汲于考场近二十年,才终于考得了一个举人。而眼前这个少年看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恐怕刚刚够年龄参加头一次科举考试,便就能一举考得了举人?世间虽也会有些少年俊才,但无疑这种人并是不很常见。
“当然是有朝庭颁的文书为凭!”说罢,便看到宋君鸿从怀里摸出一份红帛文书,扬手递给了一旁的一个中年书办。
说来也幸亏这文书因为是个紧要物件,所以出门时他便将之和举荐信一起帖身存放,这才没有在滚落山崖时遗失。
宋君鸿在大堂中表明身份的话一出口,衙门口外围观的人群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其中转手又把俩人摊子都撩给别人看管,然后也跟过来看热闹的老董更是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这个在自己身边摆摊糊口的少年只是个落魄的穷酸书生,哪知竟是会尊贵的举人。
想到自己和他这几日笑骂打闹,也没个正经,若是日后他追究起来……,老董突然觉得脑后有几颗大汗滴滑落。
“吵什么?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些!”马县令又是一拍惊堂木,惊的现场都安静下来,探手抽过书办递上来的红帛文书仔细瞅了瞅,没错,这的的确确就是朝庭颁给举子的证明文书,他自己也有一面,所以绝对不会认错。
这么一来事情就有点麻烦了,马县令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挥手又让书办把文:“你既是朝庭颁证的举子,为何不在家苦读诗书,勤修功课,却跑到大堂来告的什么状?”
“回县令大人,小生有个朋友让人陷害了,蒙枉入狱,所以才不得不来鸣鼓申诉。”说罢,他把讼纸递给书办,呈到了县令的桌案上。
虽说他的讼纸写的格式不一定对,但既是他一个举人来递交,县令就不好轻易不接了。何况县令也没认真的对他的讼纸看上几眼。
马县令拿眼只是在讼纸上瞄了几眼,然后就把目光直射向宋君鸿:“你是为了唐阿水盗墓的案子来的?”
马县令的目光突然空的凌厉起来,威严中更透着一股子森寒。宋君鸿心下一凛,暗道:“从目光看,怕这个县令是位心狠手辣的主儿。”但他此时已经不打算退缩,还是收敛了心神,迎着县令的目光镇定的回视了过去。
“文书上写得你是潞县举子,那前两天这附近生的一起潞县货队遭人屠灭的血案你知道吗?”
“小生是个读书人,又怎么了解得了那些舞刀弄枪的事?”宋君鸿心下一凛,心想如果这个县令借题挥,指不定能变出什么事来。不如先不承认,必竟潞县那么多人,总不能人人都和货队惨案有关吧?必竟那个案子的事情属于邻县管辖处理,这个县令对于案情未必知道甚多。
好在这时李氏出来解了围,她只是看着县令和宋君鸿扯了半天,却还是没扯到自己丈夫的案子上,心下着急,就磕头喊道:“大老爷,民妇的丈夫冤枉啊!”
“又是你这刁妇,上回看你是弱质女流才放你一回,这次又来捣乱,莫以为大老爷我真的不敢打你?”县令正好一肚子气没法向宋君鸿,这时看到李氏出来惹事,怒气勃之下,抽出一支打签就扔到了堂下,“打二十大板!”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扑上前来,把李氏摁倒在地,就欲行刑。
“慢!”宋君鸿又站了出来,拦手说道:“县令大人,你搞错了,这次的主告是我,要打也应该冲我来!”
呵,当差这么多年,头回见还有人抢着捱板子的,好,那就让你尝尝这个滋味。几个衙役又惊又气,松开了李氏,挽起袖筒就欲又要去摁宋君鸿。
“混帐的东西们,还不都给我退下!”马县令见状急忙站了起来,挥挥手让那帮衙役们松手。这个小县已经几十年没有出过一个举人了,更没有举人来告状挨板子的事,因此这帮衙役们连规矩都忘了吗?所谓“刑不上士大夫”,这是朝庭的法制,虽随宋君鸿还没有当官,但从他考取举人功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跻身于“士”的行列。所以一介县令可以审他查他,却就是不能对他用刑,眼前衙门口一堆人看着呢,否则一旦把这事捅到了上级去,自己一定会受到申斥处罚的,马县令谋得这个官位不易,将来还想更上一层楼,他可不想随便因打了一个陌生的举子便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宋君鸿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又抬手把已经被摁倒在地上的李氏扶起。然后静静的瞅着马县令,等待着他的下文。
马县令把牙咬了又咬,终于还是换了幅和蔼的面孔温声说道:“宋公子,唐阿水的案子已经了结,他自己也已经签字画押招供了。”硬的不行,他还是来软的吧。
………【第四十一节 县衙大堂(下)】………
宋君鸿完全没有想到,马如忠身为堂堂的一县之令官,居然会在这庄重大堂之上、百姓众目睽睽之中,于案情的审理的严肃过程中突然说出如此猥亵的言语来。
但他不能生气,或许马县令之所以这么说,但就是故意想要激怒他的。而只要他一怒失礼,那么简简单单一个“咆哮公堂”的由头就够把他们赶回去的了。
所以宋君鸿厌恶的扭过头去,并不理会他那猥亵的嘴脸,只是依旧说道:“敢问大人,那唐阿水可真是盗墓贼,为什么他还要拿着赃物到古董店去鉴定呢?必竟现在县里为抓盗墓贼已经是风声鹤唳,难道他真的有这么有恃无恐?”
“哼,那些个敢于盗墓的贼人,自然也都是胆大包天之辈!”马县令冷冷的说道。
对于马县令这种无赖的解释,宋君鸿也不禁为之气结。他只好又说道:“那敢问大人,其他的脏物呢?拿人要拿脏,虽说唐阿水因手里有两件赃物而被拿个正着,但失盗的脏物远不止此,其他的又在哪里?我听说大人已经遣人搜查过唐阿水的家,但实际上并没有现其他的赃物。”
“唐阿水已经在招供,把其他脏物都转销给外地的贼人了。至于那些贼人和脏物,本县自会行文其它州县,请求共同查处。”马县令义正严辞的说道。
但宋君鸿曾听老董说过,这个外地的贼人云云,全是此前马县令在刑讯时自己说的,唐阿水熬不住刑,最后才答了声“是”字罢了。
“可据小生所知,案件尚有许多疑点,以大人之明想来不该对此视而不见,必竟人命大案,大人不可不慎哪,请大人再次复查一遍,以免冤枉无辜!”
“什么无辜,供纸俱在,已是铁案如山,岂容再随意翻覆!”马县令面色一沉,哗的一下站起身来,走到宋君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宋公子,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劝你还是回家苦读诗书,尽早博取个功名、封妻荫子才是正途,不要再管这些街头闲事的好。今天本县卖你个情面不动板子,下不为例。”
然后他回头重又走回公案之后,抄起惊堂木又是重重一拍:“本案已经审结,无须再议,退堂!”
“可是……”宋君鸿刚想再争取,马县令已经挥舞着官员夏常服上的宽大袖子在堂上不耐烦的大声喊道:“来呀,再不退堂就都给我哄了出去罢!”
一众衙役闻言涌了过来,连推再搡的把两人轰出了大堂去。宋君鸿还好,因畏着他的举人身份衙役不敢太无礼,可李氏遭遇却不同,不仅让人粗暴的推倒在地,有个轻薄的衙役还趁机在李氏身上捏抓了几把。
李氏又羞又急,出了衙门口就欲朝衙门旁的石狮子上撞。唬得宋君鸿赶紧将她拦腰抱住,交给几个女性的街坊拉住看管。急声斥道:“你怎么这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难道你一死就能救得了你丈夫吗?”
“可我丈夫还有救吗?刚才在堂上你也看到了,那昏官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咬死了是阿水杀人的。”李氏髻凌乱,泪痕满脸,已经有些绝望了。
“有救!”宋君鸿咬了咬牙,“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要轻言放弃。我们会想到办法救你丈夫的。”
“真的?”或许是宋君鸿不轻易放弃的精神感动了李氏,或许是宋君鸿的举人身份给他说的话增加了份量,李氏在宋君鸿的面前跪伏下去:“老爷你若是能帮阿水洗脱冤枉,小女子愿意为奴为婢、结草衔环报答老爷你。”
“不必。”宋君鸿一看人下跪就头大,他扶起李氏,叮嘱道:“我会有办法帮你的,你且先回家安心等侯消息吧。”然后又找了两个街坊帮着搀扶回去。
围观的众人一看案子审完,李氏也回家了,再没什么热闹可看,便也就一哄而散。
原本人头熙攘的衙门口立刻变的冷清了,只余老董还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动弹。
“咦,你怎么还不走?”宋君鸿上前奇怪的问道。
不成想老董一下子就跪下了,“举人老爷恕了我的罪我才敢起来。我可听人说过,‘不知者不能罪’的”。
“起来!”宋君鸿上前轻踢了一脚,“死性不改,你求个饶还带讨价还价的。”
看出来宋君鸿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老董也笑嘻嘻的站了起来。
“你要想我饶你也简单,今天晚饭你请了,顺带跟我讲讲这坐县城里的情况。”宋君鸿来这里也没几天,本只是路过,对这的情况也并没太在意。但既要查案,那就要细致的了解了。
好在他知道老董是个话唠子,二人在县里有名的“锦绣楼”里吃了顿晚饭,老董虽然破费了一把,但平生头次能跟一个举人称兄道弟、同桌饮酒还是让他很兴奋,酒喝的不少,话就更多。宋君鸿在酒桌上也顺便着把县里的情况细细的问了一遍。
这是个小县,也平常也无甚大案,前任县令也算无为而治,太太平平的干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