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种事本就属于法外施恩,自然轻易不能开口,否则天下的罪人们都可以寻故脱罪了”刘羽解释道。
“那秋灵”宋君鸿急忙地问道。
“其实这点倒不是最大的问题。”露香给宋君鸿把酒杯斟满,道:“说句让人不大高兴的话,这次金兵入寇,可说是长沙不幸秋灵幸。金兵侵犯长沙时,秋灵在鲁如惠抵抗和消灭金兵时帮了一些忙。而当今天最喜战功,正好可以此叙功。”
“我给鲁山长去了封信央求,鲁山长已经答应会为秋灵亲自写一封做证和请功的文书,递回长沙。”刘羽补充道。
多得亏鲁如惠虽是儒者,却怀有仁侠气慨,又兼与“曲涧六”等人素来师生之谊甚笃,这会答应刘羽的请求的。要不然,换上别的官员,怕是大多会怕朝中有人说三道四,只顾着保持名誉而不肯为一名官妓疏通开罪的。
而鲁如惠现在也算是封疆大吏,一方诸侯,他能亲自为秋灵做证,那么这个功能能被朝庭采纳的可能性便很大了。
“那第二条呢?”宋君鸿问道。
“自然就是官府的采纳和为秋灵开具脱离贱籍的一些行政事务了。”刘羽说。
这种事和为秋灵请功来说,简直不能算什么事儿。宋君鸿放下心来,笑道:“如此说来,那接下来的事便要好办了。”
“不,难办就难办在这里。”刘羽却给宋君鸿浇了泼冷水。
“这却是何故?”
“何故?有人成心刁难呗?”露香冷哼了声。
“烨,你还记得张发田此人吗?”刘羽提醒了一下。
潭州知州张发田?宋君鸿立时醒悟起来,当初还在书院求学时,张发田的公曾想强行霸占露香和秋灵,结果宋君鸿和刘羽过去救下二美,还把张发田的公好一顿揍,双方从此结下了仇怨。
“秋灵要想脱离贱籍,必须要经过张发田这一坎。”刘羽说道:“我前阵曾专门写了封信给张发田,百般恳求,可他还是不肯松口。”
刘羽叹了一口气。他如今官职已经比张发田要高,还是京官,又是状元公的身份,主动给张发田张口已经是很给面了,又低声下气,可最后的结果却徒惹其辱而已。
“那是,咱们当初那么削他面,现在让他逮着了个机会,不好好的整治我们怪呢。”宋君鸿也倍感无奈,你说怎么这事儿就偏偏犯到了这个仇家的身上去?
“哼,不仅是想报私怨。张发田父都是色中恶狼,他们垂涎秋灵妹妹的美色已久,只是因为秋灵妹妹一直坚持着只卖艺不卖身,没有给他们得逞。”露香接口道:“只有让秋灵妹妹继续待在勾栏里,他们可能不断找机会去接近秋灵妹妹。”
说到这里她神情尤其气愤,显然是当年她也没少受过张发田父的骚扰。
“其实宋金一战后,当时岳麓山下的勾栏楼已经毁于战火,不少楼里的姑娘如果侥幸生存,也都趁机各逃东西去了。秋灵便也寻了个僻静地方本来住着,日倒也过的安静逍遥。可张发田还是发公文把秋灵给抓了出来,重建楼又给投回去。秋灵无奈,这写信求告到了我这里。”露香继续讲叙着。
“原来如此。”宋君鸿点点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了解清楚了。可嫂说这事要解决还是需要着落在我身上是什么意思?我又能给你们和秋灵姑娘帮上什么忙?”当着揍张发田的公时,宋君鸿可也是参与了的,那么张发田既不给刘羽面,又怎么会同意宋君鸿的请求?
“因为我和你嫂一合计,张发田是绝不会松这口的。州府这一关即然迈不过去,我们干脆就往更高一级的官衙去投诉处理。”刘羽笑了笑。
更高一级?大宋的行政划分很简单,县上是州,州上就是府、路。而与秋灵所辖地区相应的那一路,就应该是荆湖南路了。
荆湖地区分南、北两路,其中南路是大宋至道三年划置,治下有七州、两军、一监,合计三十七县。且其治府就在潭州,自然是对秋灵这事也能过问了。
可要想惊动更高一级的官府过问,并非易事。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只是想放纳一名官妓,你凭什么惊动大宋朝一路的高官?
“烨难道忘了,我们三个月前便刚结识了一个可以直接对此事说上话的人。”刘羽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是说?”
“对!荆湖南路安抚使——”刘羽说道:“朱熹大人。”
朱熹?
自从朱熹离开临安后,宋君鸿就再没有和这位“天下第一名儒”联系。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军务繁忙,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宋君鸿和人家只有一面之交,如何能追在人家屁股后面不停的套近乎?
“这”宋君鸿迟疑地问:“朱熹大人肯为我们出这个头吗?”
“别人或许不行,但烨你若是去的话,却是可以的。”刘羽笑了起来。
“云飞兄这却是在拿小弟顽笑哩。”宋君鸿不信。自己一朱熹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只凭一面之缘,人家凭什么对自己特殊照顾?何况身为当世理学大家,朱熹必然对这种人情世故之事极为稳妥对。
刘羽仰天大笑了起来,指着宋君鸿说道:“看来烨还不了解自己目前在儒林之中的声望啊。”
声望?什么声望?虽然进过岳麓书院,但也就待了一年就出来从军了。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举人,连个“科甲进士”的功名都没有。
“功名?再大的功名这时侯也不一定比的过你。”刘羽附身帖在宋君鸿耳朵边上说道:“烨你是成天窝在军旅中,所以对于仕林之中的各项逸闻要事不太关心的。为兄却不同,成天在翰林院中便是和一群书生们厮混渡日,这方面的消息可是灵通的紧哩。我告诉你——你出大名了!”
说罢,还兴奋的使劲拍了宋君鸿一下。宋君鸿却还是一头雾水,怔怔的问:“出什么大名?”
“当晚我们去拜访朱熹大人时,你不是和他彻夜长谈,并提出个好多问题吗?”刘羽提示道:“这些个问题朱熹回去后一直在研究,并无数次在人前人后对你大加赞扬,引你为少年知已。”
原来如此。宋君鸿苦笑了一下,看来是自己搜罗的那些一千年后的名家学者们的研究确实把朱熹有点给镇着了。
“所以啊,你们几个人中,任谁去也没有烨你去会受朱熹的欢迎。”露香笑道。
“目下朱熹大人也就在潭州办公,我已经请鲁山长再为我写一封信给朱熹大人。到时烨再受点劳累,跑上一趟,我觉得这事十有**便可以成。”刘羽信心满满地说道。
啥叫天无绝人之路?这叫就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十六节 道是无情却有情(四)】………
“先别高兴的太早,这种事,不能光靠咱们自己的猜测,成不成,终究还是要看朱熹大人的意思。”宋君鸿说道:“更何况,小弟如今也不是完全自由之身,投身军旅之后,凡事必须依军令而行。有令可以雷霆疾进,无令则只能不动如山。潭州离咱们临安城来回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小弟怎么可能分身去替兄长和嫂子跑的了这趟腿?”
“这却不大打紧,眼下便有个可以让你大大方方地出临安城的大好良机,子烨信不信?”刘羽手里玩弄着酒杯,笑了笑。
“什么机会?”宋君鸿好奇的问。
刘羽先屏退了周围随侍的下人们,然后又再三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整个院子中只有自己三人后,才神神秘地问道:“前阵子宫中关于太子大位之争的事情子烨也应该知道一二吧?”
宋君鸿点了点头,太子册封大典时他还亲自去做的守卫呢。
“太子虽已册封,但余波未息。想那长子卫王赵章受人暗算,不仅丢失了太子之位,还瘸了一条腿,亲族何其悲愤?其外祖父张孟行虽不如高家势大,但好歹也是堂堂的工部员外郎,在朝中多少有几个门生故旧的,私下曾扬言必不肯善罢甘休;而高家更是一个不死不休的作派,两家闹的很僵,你来我往上本章参劾对方已经十几次了。官家无奈,他要维持朝局的平稳,便不能轻易开罪高家,但又同情长子的遭遇,委实左右为难。现在两家越闹越凶,为免再出现什么严重的事故,官家遂决定下个狠招,干脆将赵章改封为东安王,并即日起迁出临安行在,往封地东安县之国就封。”
宋君鸿大吃一惊:“这也太早了吧?一般的宗室皇子若要出镇封国,基本都是要等到举行完冠礼,束成人之后再进行的。可这赵章连十岁都不到,竟就被草草地赶出了临安?”
“可以说是被赶走,也可以说是被偏安保护。总之,官家是想让他的两个儿子不要凑在一起,省得其背后的势力们成天斗来斗去的。”刘羽附在宋君鸿跟前,小声地说道:“东安县所处之地归永州管辖,而永州知州毛成是官家做商王时就跟出来的潜阺旧臣,可以说是官家的亲信私党,并不依附于朝中的任何派系。这赵章到了东安县,既可以被监控起来再闹事,也可以被保护起来不受高家迫害。”
宋君鸿这才恍然,可随即又迷惑地问道:“可这般大事理应在临安城中被人广为传议啊,为什么我竟是连一丁点儿的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这事儿官家直接快刀斩乱麻,根本没和任何人商量。今天一早儿下了朝后才颁的旨意,现在圣旨还在门下省进行传阅承制,然后估计明、后天就会宣台下的。”刘羽嘿嘿笑了笑。他的官职虽没什么了不得的职权或油水,但好处就是可以经常见到赵措,帮赵措起草诰书,所以有时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倒也会知道的比一般人早些。
“东安县也在荆湖南路,正好与我们的目的地合适。而按例皇子出京移往封地,都需要有皇家禁军随行护卫。这种事,一般都是由你们上四军来执行的。”刘羽说道。
其实说是随行护卫,更多时则是监视、押解。必竟皇家不同别处,普通的皇子就算成年也顶多会被命令出宫,另分别府,并不一定要离开临安行在的。
那些被下旨移往封国的皇子们,大多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且在争夺皇位失败后被强行迁离临安这个天下权力中心的。所以,为了防止这些对失败满怀不甘的皇子们再耍什么花样,干脆由皇帝最亲信的禁军上四军直接“押送”到封地的。
而到了封地后,这些皇子们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虽说在封地上的粮食、税收,都可以从中拿出相当一部分来每年供当地的封王们花销使用,让其继续过上锦衣玉活的生活。而封王们可以蓄美姬,会渔猎,天天酒宴,花天酒地的过完一辈子,但却不能过问当地政事;更不能离开封地,就更别说回临安行在了。如无圣旨宣诏而擅自离开封地,等同于谋反,可以直接抓捕处斩的。当年,与赵扩、赵措两兄弟争位失败的恭王就是这种结局。空有满腹的才华,但一旦争储失败,便唯有在封地以酒色自娱,虚度残生了。
说白了,移封出京的亲王们就等同于一个尊贵的囚犯而已。封地,就是皇子亲王们华丽的牢房。
宋君鸿叹惜了一声,世人们往往只关注皇家无上的尊贵与权势,却很少在意其金玉为饰、龙凤为佐的光彩背后血腥而残酷的斗争。
但叹惜归叹惜,这种事必竟也不是宋君鸿这等普通的中下层官员可以胡乱插嘴过问的。他只能轻轻地又问了一句:“枢府已经决定让我们捧日军来进行护送了吗?”
“还没有。”刘羽笑了笑:“但子烨若是同意跑这趟腿的话,我可以从中按排,让传旨的内侍到枢府时直接指定由你来承担这项任务。”
这等小画。
说到这里,刘羽缓缓望向宋君鸿,问道:“怎么样?”
宋君鸿看了看刘羽,又转头瞧了瞧露香,这两口子的眼中无不流露出恳切的目光,让人都不忍拒绝。
说实话,不说林灵也算是自己的朋友,能帮她下总不是坏事,单只要是能躲开“赵阎王”的疯狂练兵,就算让宋君鸿跑天边去一趟他也乐意。只是这太子之争,是个大漩涡,深不可测!宋君鸿宁可躲的远远的,不愿意去和这种事沾上丝毫的边。但刘羽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实在有点怕伤了他们两夫妻的心。
他思忖了一下,只好答应道:“好的,那小弟就依云飞兄和嫂子的。”
“太好了!”刘羽高兴的一拍桌了。又对宋君鸿说道:“子烨只管放心,我也考虑过,此事虽是涉及太子党争,但已是尾声了。既然赵章已经被下旨移封出京,我想高家也该收手了吧?子烨只需记得将赵章护送到封地就没什么事,然后顺趟去下潭州,把林灵的事情给办了即可。”
露香也高兴的帮宋君鸿把酒再次添满,眼中的泪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已经看到了和林灵两姐妹相聚了一般。她举起杯来,对宋君鸿说道:“来,子烨,嫂子敬你一杯。”
宋君鸿和她对饮一杯后,露香兀自叮咛道:“子烨,见到朱大人时请你务必要尽力而为。此事若成,你借的房款便都不用还了,嫂子还要念你一辈子的好儿。”
第二天,赵广改封东安王的旨意果然正式在门下省对外颁了。旨意颁后,禁军中也开始了甄选护送部队的工作。
韩侂胄刚一踏进枢密院的大门,便见一名承制使已经等在门口了。见他时来,忙迎上去笑道:“韩枢使,小人已经久侯您多时了。”
“哦?有什么事情?”
“关于东安王前往封国的事情,官家口喻要尽快进行。现在宫中都已经收拾停当,公文也沿路开始下了,现在就剩下护送军队的开拨了。”承制使答。
“那老夫立即便开始布置。”韩侂胄手头上公文一大堆,可既然宫里来催了,那当然是先办这件事要紧,立即唤负责的下属前来。
“兵士派遣的手续办好了吗?”韩侂胄问道。
大宋朝枢密院与兵部共掌兵事,其中兵部管军队的军籍户册、器具工造、军官升迁,却独独无调兵与指挥战略之权。这部分权力被分在枢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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